第二章 智斗3

　　“哪跑，你！”方月华催马赶了上来。
　　“好了——不跑了，呵……被你……逮着了。”
　　他使劲喘了两口，斜眼看了看脚下，做了个鬼脸。
　　脚下一条金丝卷毛小狗正围着他转，不住地嗅。
　　“我这是……呵……虎落平阳啦。”他说。
　　“少指桑骂槐，你说谁是狗？”方月华说着跳下马。
　　“我说它。”他指着小狗，又做了个鬼脸。
　　“那你就是自比老虎了？”她哼了一声。
　　“八九不离……十吧。”他边笑边喘，累坏了的样子。
　　“小虎，过来。”她招呼一声，小狗跑了回去。
　　“我就……奇怪了，刚才我……呼……怎么没见着……呼……这小狗？”他边喘边问。
　　“小虎喜欢坐在车上，而且它从不乱叫，你看不到。”方月华冷冷道，“你轻功不错呀，跟马还赛了这么久。”
　　“不还是……没跑……过么……”
　　“你还想跑过奔马？”她觉得好笑。
　　“那是……因为……道儿太近……再来……两个时……时辰，我……呼……我能给它……肠子跑折。”他喘着说。
　　“是吗？要不我再上去，咱们再赛？”她柳眉一挑。
　　“嗯……我说，我……”他喘了口气。
　　“别说了，把东西还来。”她咄咄逼人。
　　“别忙啊……让我喘……喘口气……咳嗯……”他连喘带咳。
　　“别装了，你想恢复气力，告诉你，你跑了不了。”她冷哼一声。
　　跑不了，当然跑不了，来了这么一大帮能跑得了吗？
　　他偷眼看了一下，六匹马，六对一，自己这么累，还是算了吧。
　　“我就奇了怪了，这狗也不认识我，怎么能找得着的？”他说话利索多了。
　　方月华冷笑一声，把手一伸。
　　“把东西拿来。”
　　“行，行，给你。”
　　他说着把木匣递上前。
　　“不是这个。”
　　“还有哪个？”
　　“少装蒜，拿来。”
　　“拿什么呀，没有啊。”
　　“好，你不拿，弟兄们，动手。”
　　“等会儿……等会儿。急了，这脾气。”
　　十二个不情愿，他从怀里掏出来几张文牒，递了过去。
　　方月华接过来，翻看一下，又伸出手去。
　　“还干什么呀？”他一脸苦相。
　　她不说话，就那么伸着手，死盯着他。
　　解嘲地笑笑，他又掏出样东西，一块手帕。手帕一角绣着一朵菊花，伴着一弯新月。
　　“女人手帕都偷，下贱！”她怒斥。
　　“谁让你把它们都放一块儿了，我就是……顺手。”
　　“是让我们直接把你绑上呢，还是咱们先过两趟，让你服服气再捆人？”她说。
　　“这算什么呀，这点东西，至于吗，多大仇啊。”
　　“就凭你偷我手帕，这就是调戏良家女子。最轻也是打四十板子！”
　　“不能。”
　　“怎么不能？”
　　“这种事儿都是民不举官不究。这事儿你好意思报官吗？那不是自毁名节吗？你这聪明人不会干这种浑事儿的。”
　　她哼了一声。
　　“我说，你还没告诉我这狗怎么找着我的呢。据我所知，狗只能闻过东西去找人，还没有闻着人找东西的呢。我是拿了你的东西，可你在它身边，你身上的味儿重，它不可能闻着味儿重的去反过来找味儿轻的，因为味道盖住了。可你怎么找着我的呢？”
　　她又哼了一声，又把手一伸。
　　“别忙，你告诉我，我就给你匣子。”
　　她手仍伸着，另一只手则去摸自己佩剑的剑柄。
　　“等等，我知道了！是……那路引。那个年轻人的路引，你留着呢。那上面全是他的汗味儿。我拿的匣子他带了一路，也沾着他的汗。对不对？”
　　“那不叫拿，那叫偷。”她哼了一声。
　　“好，偷。我反正说对了。”
　　她手指一按绷簧，剑弹出来一寸。
　　“别动手哇，我给你不行吗？不过……我得看看。”
　　他用手指一掐，匣子上的蜡封碎了。
　　别人托的东西怎么能让贼看？
　　“住手！”方月华喝止。
　　他手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按一拨，木匣上的扣环也打开了，接着就掀匣盖。
　　这时候他心头想过一个念头，这匣子怎么没上锁？
　　方月华急了，长剑出鞘，直指他的前心。
　　剑到他心口，他也没躲。
　　她反倒诧异，急急收住剑势。
　　“别过来！”他一脸焦急相。
　　“害怕了？”她冷笑。
　　“退后！”他神情严峻。
　　“你以为……”
　　“我说退后！”他怒了，但仍一动不动地捧着匣子。
　　她觉得哪儿不对。
　　“不想死就退远点儿。”他平复了一下心境，“好了，退开点儿。”
　　几个标行的师傅围上来，面面相觑。
　　方月华死盯着他的脸，半晌，把剑收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个盒子有机关，会爆炸。”他像说笑话似地轻描淡写地一句。
　　会爆炸？
　　方月华也吃了一惊。
　　“看样子，也不会太响，也就炸塌一间屋子吧。”他又轻描淡写地。
　　真的假的？
　　方月华盯着他的脸，可他只是盯着匣子里看。
　　“还挺精巧呢，真是个高手啊。”
　　他说着，歪头咬自己的袖口，而两只手则相对不动。他用牙从袖口里抽出一段铁丝。
　　把铁丝叼正，他把盒子慢慢凑过来，开始用嘴拨里面的机关。
　　时间仿佛已经凝固，只有风声和铁条碰触木匣内部的卡嗒声。
　　他额头已经淌下汗水。
　　机关没有打开。
　　汗水流到他的眼里，他眨了眨眼睛，继续去尝试。
　　不成。
　　还是不成。
　　再来一次。
　　她沉吟片刻，向他走过去。
　　“方师傅，莫过去。”一个标师阻拦她。
　　“我去帮帮他。”
　　“不行，太危险。再说了……”
　　再说了，他是自作自受。
　　这话标师没说出口，不过方月华明白。
　　“好歹他救过我们，我去看看。”
　　她说完来到他身前。
　　“哟，陪我来送死来啦。”
　　叼着铁丝他还不忘打趣，说的话含糊地让人听不清。
　　她转身就走。
　　“别走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你要想让我帮你，就少胡说八道。”
　　“行，怕了。”
　　她又过来了。
　　“你说，我动手。”她说。
　　“听好，”他吐掉铁丝，“千万不要弄错，不然就——砰。另外，我这两只手绝不能碰，只要一颤——砰，所以……”
　　“所以，砰！”她立即打断他，“哪那么多废话，说，怎么干！”
　　“好好，这脾气。看到里面那四根铁钉了吗？把它们拔出来三分，千万不要全拔出来。”
　　她伸手准备拔铁钉。
　　“等等，别碰到两边的铁丝。”
　　她小心翼翼地拔铁钉。
　　“好，极好。看到木盒中间的三根线了吧，再把右边这根从下向上拔半寸。千万要轻，它很容易断，绝不要拉断了。”
　　照做了。
　　“好。现在把左边的线从上向下拉半寸。”
　　她又伸出手。
　　这实在是很麻烦。
　　有点儿过于麻烦。
　　还没完事。
　　匣子不能打开，缝儿太小了，手指不好伸进去。
　　两人都关注着木匣里面，不知不觉靠在一起，头挨到一块儿。
　　他闻到浓浓的药味儿，就像药铺中的味道。
　　是啊，她懂医术，身上自然不会少带药材。
　　除了药味儿，还有别的。
　　她混杂着汗水的发肤气味侵入他的肺腑。
　　这是一个女子自然天成的味道。
　　他忽然觉得胸口一阵苦楚攫住了他，仿佛要把他的心抓碎。一块巨石把他压进泥淖中，毫无希望地沉下去，沉下去……
　　“然后呢？”
　　她向发呆的他问。
　　“哦，”他定了定神，又恢复了诙谐之态，“把那四根钉子推进去就没事了。”
　　她麻利地把四根钉子推进去。
　　“真悬哪，真悬。”他轻舒口气，“这里面是什么呀。”
　　他用手指翘起机关底座，在火药和机关的夹层中放着几张信札。
　　他刚要取信札，她猛然一合木匣。他急忙缩手，还是被夹到指尖。
　　“哎呀，你也太狠了吧！”他看着指尖上被夹出的血泡，“你看看这手夹的，这可是吃饭的本儿。”
　　她白了他一眼，拿木匣转身离去。
　　转瞬。
　　一阵马蹄声远去了。
　　他看着几人骑马离去的背影。
　　“栽了，今儿栽了。”
　　
　　“方大姐，那小子还在后面跟着呢。”
　　听到小徒弟提醒，方月华回头看过去。
　　那个自称金德的江湖客远远地跟着标队，不紧不忙地走着。因为标队里有伤者，不能太颠簸，自然走不快。
　　看到她在看他，他居然还挥了挥手！
　　这脸皮比城墙都厚！
　　“方师傅，要不我们几个过去，把他轰走。”一个标师说着，拍了拍刀把子。
　　“不行，好歹他是咱们救命恩人。再说，他武功不错。万一逼急了可不好。咱们标队好多人受伤，可不能再出岔子了。”她摇头。
　　“可这小子没安好心哪。”一个小徒弟说话了，“方大姐，说不定他还有什么花样呢。不能就这么让他一路跟下去啊。说不定他有同伙要对咱们不利呢。”
　　同伙，嗯，有可能。
　　既然来不了武的就来文的吧。
　　“我记得，前面不远有家饭铺吧。”方月华抬头看着大道。
　　“对，是有。”一个标师回答。
　　“那咱们就到那里歇歇脚好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