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灯火阑珊处

　　随着耳旁的轰鸣声渐趋消失，飞机已平稳地翱翔于广阔无垠的天空中。
　　打开舷窗，浩瀚的云海，如万马奔腾般扑入眼帘，夕阳晚霞，渲染着血色黄昏。余晖直射在云层上，如羞涩的少女般，泛起一团团的红晕。渐渐失了温度的太阳，恋恋不舍般，缓缓地陷入地平线，而那一端，在美加地区的上空，它才刚刚睁开朦胧的睡眼。
　　下午，蓓仪订了两张机票，我们各自回家打点行李，然后风风火火地赶到上海虹桥机场。
　　此刻的蓓仪，正仔细端详着手中那张，在黄埔江畔，爸爸初遇妈妈时拍下的照片。妈妈的背影，好美好美，爸爸妈妈的相遇，是那样的浪漫、美丽，而这张爸爸珍藏了二十多年的照片，又是那样的弥足珍贵。
　　一滴晶莹的泪水，掉在了照片的中央，蓓仪忙把它紧紧地按在了胸口，微微仰头闭上了眼，深深沉浸于对妈妈的怀念之中。
　　“妈妈……”她情不自禁的轻轻呼唤着。
　　悲伤无法止步，眼泪，已如决堤的海，汹涌而出。
　　“哦，蓓仪。”我忙擦去她满脸的泪水，紧紧的把她拥入怀里，一丝痛楚在心底蔓延开来，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
　　我们，都不说话，蓓仪轻轻地啜泣。慢慢的，耸动着的肩平息了下来，她，已然睡去。
　　这些天，我一直没有睡好，很颓废，特别是今天，折腾的厉害，现在，已然身心俱疲，好困乏。闭上眼想养精蓄锐一会，毕竟，到了丽江以后，还要不停地奔波寻找，而是否能够找到雪儿，还是个未知数，雪儿，你又在哪里呢？脑海里乱的一团糟，心亦如麻，反反复复缠绕着，雪儿的身影挥之不去，显然，是安静不下来了。
　　雪儿，是一直把我视作哥哥的，但是，当看到了蓓仪的玉坠后，她知晓了很多秘密，也自然推测出了，蓓仪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于是，所有的委屈与伤悲汹涌而至，把自己所承受的，失去父爱的痛苦都归罪于蓓仪，从而恨着她。为了报复蓓仪，她便想到了把我从蓓仪身边夺走，当我拒绝了她的表白后，她其实已经崩溃，无法面对一切，于是，选择了逃离。哦，雪儿，我们不会责怪你的，那是因为，你承受了太多磨难。你是一个好女孩，是我和蓓仪的好妹妹，我们所有人都爱你，都希望你能够坚强、快乐！也希望你能够释怀，从阴影中走出来，你的未来是美好的，我们会一直在你身旁，疼爱你、呵护你！也希望你能够真正的去理解、谅宏爸爸妈妈，回到他们的身边来。
　　雪儿，你在哪里？
　　舷窗外，夕阳散尽了，最后的光辉，消失在了，地平线的深处，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像太阳，明天依旧会升起，依然万丈光芒、炫丽灿烂。
　　怀中的蓓仪“嘤咛”了一声醒来，看到了我衣服上，湿漉漉的一片，眼神里盛满了歉意，“抱歉！洛。”
　　“没关系，蓓仪，好些了吗？”我的微笑，很温暖。
　　“嗯嗯！”她微微点头，脸色红润了些许。
　　“那好，喝口水吧。”我从她手里拿过湿巾，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蓓仪放下水杯，晶莹美丽的眼睛，如彩蝶般扑闪。
　　她的手，伸进了我的掌心，我紧紧地握住，身体微微前倾，温润的唇，已印上了她的额。
　　她笑了，淡淡的。
　　我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下旅行包，找出蓓仪的秋装，“穿上吧，温度开始降低了。”
　　“嗯，好的，”蓓仪温柔道，“你也别逞能，到了丽江后，温度更低，要比上海低十多度的。”
　　飞机在昆明机场降落，有旅客已到了目的地下去了；有的旅客下去换乘大巴去丽江；也有很多旅客去机场逛一圈再上来的。而蓓仪和我，当然没有心情下去逛的，我们的心，早已飞到了丽江。不一会，旅客们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其中也不乏一些新旅客。飞机重新起飞，伴随着轰鸣声冲入夜空。
　　“丽江这么大，而我们都是第一次去那里，”蓓仪忐忑不安起来，柔柔道，“现在真要到丽江了，我倒真有点迷茫了，不知道这次，会不会，真能够遇到雪儿？”
　　“确实，你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尽我们的能力及努力吧，”其实，我的心里也没有底，这个时候，我要展现给她的是，男人的能量和信心，“因为匆匆忙忙出发，我们都没有做足功课，这样吧，等会下了飞机后，先买一张丽江的地图，然后咨询一下，找出一些繁华的景点，明天再租一辆车，让司机做向导，我相信，应该有很大的希望找到雪儿的。”
　　“哇，想不到，你真厉害啊，”蓓仪几乎是惊喜的，“对，我们就这样安排。”
　　“嘿嘿，也是不得已，逼出来的呗。”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美美的，感觉着自己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许多。
　　
　　丽江三义机场没有想象中的大，但是建筑风格很有特色，环境也特别好。因为已经夜深，体力也严重透支着，就无暇顾及美丽的夜景。我们在机场里买了地图，打了车赶往预定的酒店，酒店处于丽江古城区内。每个城市的出租车司机，就是一张活地图，的哥以为我们是来旅游的，很热情的为我们介绍了，很多著名的旅游风景区。我们都一一相对应的，在地图上用笔勾勒出来，在他滔滔不绝的讲解中，我们也逐一对这些景区，有了大概的了解。
　　“我们这里每年都有很多传统节日，要数三朵节是最盛大的，”司机大哥兴致勃勃，显得很热情，“你们来的正是时候，这几天就是纳西族人的火把节，数丽江大研古城最为热闹，有兴趣的话去逛逛，你们肯定会喜欢的。”
　　“真是太谢谢您了。”我真心感激热心的司机大哥，出租车行业也是每个城市的窗口，能够从他的身上看到，丽江人民的淳朴、好客。
　　与司机大哥道别后，我们住进了酒店，双人客房里整洁、干净，一看到床，我就直接蹦过去，躺在了洁白的床上。实在是太累了，都不想动，蓓仪洗漱完出来时，我已经睡着了，硬是被他拖起来推进了洗手间。
　　已是凌晨二点多，我们互道晚安，马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午十点，我们被一串手机铃声，从睡梦中扯醒，是耀辉打来的。
　　“陈洛，你查一下微博信息，”耀辉的声音是疲乏且激动的，看来他昨晚也没有睡好，“雪儿在7月份的时候，在博文里提到过丽江的，我一时说不清楚，你看了就知道。”
　　“噢，好的，我马上看看。”虽然，依然有些许困意，但是也算睡了个好觉，精神充沛了很多，又经耀辉这么一提醒，一下子神清气爽了。
　　“对了，刚才老大要我转告你们，多呆几天没关系，算作对你们平时努力的奖励，这家伙看起来还不赖啊，”耀辉乐呵着，“找到了雪儿，就马上告诉我，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好了，不烦扰了你们了，拜拜！”
　　很快的，在雪儿的博文里，查到了耀辉提到的那条信息，博文图片是丽江大研古城美丽的风景图，博文内容：丽江古城——最美的古城，喜欢古城秀丽的风景；喜欢徐霞客的《滇游日记》；喜欢云蒸霞蔚、岗峦碧翠的玉龙雪山；更喜欢纳西族女子五彩缤纷的服装，尤为最爱的是那节日盛装——七星披肩。
　　蓓仪与我欢呼雀跃，激动地拥抱在了一起，雪儿肯定来了古城这里，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
　　而更让我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伯父打来的电话，可谓是天大的惊喜，他通过上海公安部门的朋友，联系到了朋友在丽江公安系统的战友，查到了雪儿在丽江入住的酒店，竟然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酒店。
　　欣喜若狂的我们，在酒店总台处了解到，雪儿刚刚离开酒店，而客房信息显示没有退房。
　　幸福来得多么突然，就像电影里面的情节般，富有戏剧性。
　　我们都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恨不得她马上能够，出现在我们眼前。然而，一直在酒店大堂里等到下午四点钟，普洱茶，续了一杯又一杯，依然没有看见雪儿的身影，出现在酒店门口。翘首以盼、望眼欲穿的我们，颈部都酸酸的，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开始慢慢地沉不住气了，蓓仪不时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而我，则起身牵起她的手，一起来到大门口。
　　酒店大门外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着，一群群衣着鲜艳多彩的当地居民，和众多手舞足蹈着的游客，歌声、欢笑声、锣鼓声不绝于耳。
　　“这等人的滋味可真难受啊，”蓓仪看着欢乐的人群，“我们与他们可都成了鲜明的对比啦。”
　　“是啊，很可惜的，难得正好碰上这盛大的节日，却眼睁睁的与它擦肩而过。”我叹了口气，很落寞。
　　“嘻嘻，看你唉声叹气的，我们这次可算是幸运的哦，”蓓仪来了精神，“你只要想想，雪儿最晚半夜之前肯定会回来，就会快乐起来的。”
　　“嗯，真的，让你这样一说，我倒真的舒坦了很多呢！”我做了个鬼脸，呵呵乐了。有时候，在困难、挫折面前，拥有一份乐观的心态，是很可贵的，而相伴在一起的那个人，也很重要。
　　“嗨！你们好！”一个大堂经理模样的女士出现在眼前。
　　“你好！”
　　“我注意了很久，你们可是整个下午都一直在这里，”女士的普通话很标准，“需要我帮忙吗？”
　　“哦，谢谢！我们在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所以……不能够离开的。”蓓仪闪烁其词，确实，说来话长的事情，不说为好。
　　“噢……是这样啊，”女士是似懂非懂的看着我们，转而，职业性地微笑着，“火把节在我们这里等于是过年哦，有着深厚的民俗文化内涵，被称为‘东方的狂欢节’。有斗牛、斗鸡、赛马、摔跤、歌舞表演等活动，非常的精彩，错过可真可惜了。”
　　“确实很遗憾的，不过，谢谢你的好意。”我微笑致意。
　　“咦，你们不是两个人吗，可以轮流的出去逛一下的啊，你们说对吗？”
　　“对呀！”蓓仪和我几乎是异口同声，相视而笑出了声，是啊，我们怎么没有想到呢。也许，并不是我们真的很笨，都是急晕了的缘故吧。
　　再次向女士致谢后，我们马上在酒店大堂一侧的餐厅内，随便点了几个菜填饱肚子。马上做了分工，蓓仪先去逛着找雪儿，然后再来替换我。
　　大约八点左右，蓓仪拖着沉重的步伐回来了，但是，她是快乐的，“洛，你去逛一圈吧，很好玩的，气氛特别特别的热烈，还有选美呢！”
　　我知道她依然很快乐的原因，一是在为我打气，二是希望我借找雪儿的时候，顺便专心观看一下火把节。因为，过不了多少时间，即使我没有找到雪儿，她也必然会适时出现在酒店门口的。
　　我们的心情，显然是美丽着的。
　　
　　古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动，街道两旁的房屋，与很多江南古镇一样，兼具朝外店铺与朝内居住两个功能。屋檐下，挂着一长串的红灯笼，显得更加的喜庆与红火。有很多的当地女子，身穿着纯黑色羊皮制成，有七个彩绣的圆形布盘，圆心各垂两根白色的羊皮飘带的服装，这应该就是，雪儿在博文中提到的七星披肩吧。
　　古城比较宽敞的地方，很多具有民族特色的节目，正在如火如荼的上演着。而我，走马观灯般，无意留恋太多，亦不能够驻足于精彩之中，漂浮游移着的眼神中，唯有闪现着一个个陌生的背影，与一张张素不相识的脸庞。脑海中，不时的跳动着一个词语——奇迹，而奇迹，真的会出现吗？冥冥中，有一种预感很强烈，雪儿，应该就在不远处。
　　在前方不远处，传来阵阵的欢呼声，抬眼望去，熊熊火光染红了夜空，蔚为壮观。
　　在一处更为开阔的地方，人们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起舞欢跳，不时的有人把手中的松木火把，扔进了火堆中。人们疯狂地唱着、笑着、手舞足蹈着，高潮迭起。如果，我是说如果，不是因为心系着雪儿，肩负着找寻她的责任，也许，我也会融入其中，像所有人一样，忘情地舞动起来。
　　突然间，我怔住了，瞬间，脑海里跃出了，南宋诗人辛弃疾的著名词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一句千古传唱，陶醉了不知多少文人墨客的美词，此刻，已在我身上奇迹般的应验了。
　　雪儿，亭亭玉立于我的左后侧，一身白色纯棉休闲装，人淡如菊，雅致清丽。此刻的她，正专注地看着篝火边舞动的人们，跳跃着的火苗，不时闪射出的光线，在雪儿肤光胜雪的脸上忽隐忽现。
　　灯火阑珊处的她，如一叶小舟，静静流淌，是那么的从容淡然、与世无争。
　　众里寻他千百度，如今，那人却近在咫尺，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慢慢地移动脚步，生怕她惊觉而遁于人群之中。
　　忽然，有人在我背后大声呼喊，许是在唤着走离的同伴。
　　自然，我们的视线，交集在了一起，四目相对，惊诧、喜悦、激动，在共同的交集点上撞击着。
　　雪儿那双晶亮的眸子，清澈明净，娇艳欲滴，眼睛像一轮弯月，溢着淡淡的灵韵，渐渐的、渐渐的，湿润了。
　　我张开了双臂，她紧紧的抱住了我，所有的一切，是如此的美丽动人。
　　“洛哥哥，对不起！”雪儿梨花带雨的脸，楚楚动人。
　　“雪儿，请你不要说对不起，我们，都理解你。”我哽咽着帮她擦去泪水。
　　“洛哥哥，其实，在前天晚上，知道了蓓仪姐的身世，知道了她刚刚出生就没有了妈妈，我就不再恨她了，她比我委屈，”雪儿已然泣不成声，“我，我错了，现在，我是多么的恨着自己，好恨，好恨啊！”
　　“小傻瓜，我们每个人都那样的疼你、爱着你，”我轻扶着雪儿的双肩，深情地看着她，“你可没理由再恨自己的哦？现在，大家都焦急的等你回家呢！”
　　“嗯嗯……”
　　雪儿再次拥住了我，渐渐的，止住了啜泣。
　　“噢，对了！”我猛然惊醒，“蓓仪还在酒店里等着呢？”
　　“姐姐，姐姐她也来了？”雪儿是万分激动的，原本苍白的脸，如娇羞的花儿般泛起红晕，“洛哥哥，快，快，我要马上见到她。”
　　
　　喧闹的人群，繁华的街道，五彩缤纷的节日景象，逐渐黯淡在了身后，我们，如鸟儿般飞跃。
　　因为，蓓仪就在前方，焦急地，等候在那，最美的风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