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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度极度(东城之东)

作品名称:猪子语录      作者:杨文强      发布时间:2015-01-11 16:51:26      字数:4898

  我来到火车站旁边,有好几个人跟我打招呼:“这不是陈若然吗?好久不见了,最近忙什么呢?”
  我不知道到如何回答,只好点点头,我这才知道自己叫陈若然。
  我坐上了去东城的火车,火车快速向前,远处的山和树木向后飞奔,近处的东西却无法看清。
  “喂,若然!”一个声音将我喊醒。我一转头,火车过道里站着一个女孩,高高的个子,修长的身体,雪白的短裙。上身是浅黄色吊带,窄窄的肩膀和细长的胳膊裸露着,脖颈上挂着一条银白色紫色宝石项链。瘦瘦的脸上镶嵌着两只非常大的眼睛,如湖水一般清澈。小巧的鼻子和嘴巴,额头的左上角有一个小小的黑痣,两只耳朵白皙而干净利落,只是镶着小小的紫色耳钉。头发高高束在脑后,一些没有束好的头发零落在耳朵旁边,随着车厢空调的风轻轻飘动。
  我点点头,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个女孩我并未见过啊?!她见我倒像是个老熟人:“怎么,不认识我了么?上周一起喝完咖啡就再没有见过你,你忙什么去了,也不打声招呼?电话也是关机的。”
  我旁边的一位中年女人见我突然遇见了熟人,自觉要让出座位,那女孩连声说:“谢谢!”女人说:“这边可以靠窗户,我倒是要谢谢你呢!”
  我一次又一次打开记忆之门,但是始终没有找见和这个女孩子有关系的信息。
  “你也要去东城吗?去那里有事情啊?”女孩子继续问。
  “我……我是要去那里,也许是去拜访一个朋友吧。”
  “看你说的,这么不肯定——不过也对,一个人怎么可能对自己以后要做的事情了如指掌呢?你要去看麦麦吧?”
  我仔细搜索着自己的信息,终于想起来,麦麦是从小长大的好朋友。十几岁的时候我就很喜欢她,那个时候我还送过她巧克力呢。我还记得她当时有点尴尬的微笑:“没有搞错吧,巧克力是给情人送的嗳!”我当时也有点害羞,只是说:“我不知道哦,我以为女孩子都喜欢吃糖,你是女孩子,也肯定喜欢吃糖的……”我的吱吱呜呜让麦麦大笑起来,那爽朗的笑声如在耳边。
  我说:“怎么,麦麦也在东城?!”
  女孩子说:“是啊,她当然只能待在东城,她刚去那里的时候你竟然没有去看她,现在是应该去看看了——那里是很多人的归宿。”
  “对了,你去东城要做什么?”我问。我很想知道这个女孩子是谁,但是如果她是我的老朋友的话,我怎么好意思问她的名字呢?虽然我对她没有一点印象,但是如果我假装认识她,也许就不会让她对于一个老朋友过于失望,而我自己也可以留一点颜面呢。
  “还能做什么?也是去看看亲人罢了。”女孩子有点伤感,蹙着眉毛,似乎想起很多。
  我也开始沉默起来,看看窗外,建筑物慢慢停下来。
  “东城西站到了,请各位要下车的旅客带好自己的行李下车,下车后请从出站口出站。”火车的播音员报站的声音在我的耳朵旁边徘徊良久。
  “怎么,你不下车么?”身边的女孩子收拾好她的紫色小包,突然问。
  “当然要下车了!”我毫无意识地回答。
  就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着这个女孩子下了车。
  这是一个非常小的城镇。建筑物很低,站在出站口,眼前豁然开阔。只有远处的楼房才可以触摸到天空的白云。街道很窄,窄窄的街道上到处是如烟的垂柳。柳树下面是摆着的小摊,各种叫卖声穿过杨柳,充斥着行人的耳朵,似乎要把那些生活在过去的人叫过来一样。
  “我们要回家么?”我问。
  女孩子说:“回家?现在哪里有家可回呢!你要是愿意,我们去找个地方先住下来,明天一起去东城吧!你不是要去看麦麦么,我也正好要去看几个亲戚,可以做个伴的。”
  “这里还不是东城?”
  “当然是,可是你说的东城,不是东城的东站么?麦麦在那里啊。你这个人,总是这么健忘,竟然连自己要去的地方都没有弄清楚——不过也难怪,记得上次去咖啡厅,你也是找了很长时间没有找到,最后还是打电话问我的呢,结果我走了好远去接你。”
  “那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下车呢,直接去不就行了?”
  “当然可以直接去,可是是你要下车的嘛。我看你想下车,所以和你一块下了车的。你以前告诉我,你总是有这样的习惯,去一个地方,明明可以直接到达,但是半路上总要下来走走。”
  “我有这样的习惯?”
  “你自己的习惯,干嘛问我呢?算了,不想和你吵架了。上次在咖啡厅,我们就是这样一言一语吵起来的。本来在烛光中喝着咖啡,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应该是多么浪漫的的情景呢,我们竟然吵起架来……现在想起来,我们都是多么幼稚啊。看看现在,你的胡子都有青茬了,我的脸上也终究要长满皱纹。对了——你打算住在哪里?”
  “这个……你说呢,哪里方便就住哪里好了。”
  “难道住我们上次住的地方么?”
  “可以啊!”
  “嗯。听你的。”
  我们终于在一家小旅馆安顿下来。女孩子开了两个房间,又走到我的房间聊起天来:“我发现,时间可以让一个人改变习惯,就像时间也可以让一个人养成一种习惯一样。你以前和我说话,总是要先叫我的名字的,你总是说:‘西西,又要吃西红柿炒蛋么?’现在你却不这样说了,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西西,哪有?我只不过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要走的路罢了。再说,我不是要去看麦麦么?”
  “看来你还是很喜欢麦麦,可是那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应该面对事实啊。再说,你也说过喜欢我的。你既然这样说了,为什么还要这样颓废地生活呢?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我没有怪你啊?!”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快休息吧!”
  西西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半夜,我被这个小镇的安静吵得睡不着觉。醒来时,窗外的灯光正好照进来——我刚睡下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呢。现在,一切好像在梦中一样,或者,这真的是个梦而已么?我摸摸自己的脸,胡须又长出来了,它倔强地推移着时间,证明一切都并非是梦,而是真的。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手机的光亮把房间照得更加像梦了。我一伸手拿过手机,上面显示的是西西,我按下绿键,“喂,西西,怎么半夜打电话呢。”
  “若然……我,我能过来和你一起么?我一个人不敢睡。”
  “你过来吧,我去给你开门。”
  我跳下床,打开门,西西穿着印有紫色碎花的白色睡衣站在门口。我一把拉了进来,说:“干吗这么犹豫,快进来吧,这样冷清的地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睡得安心呢!”
  我和西西都坐了下来,西西说:“我知道,你还是在怪我!”
  我说:“我为什么要怪你呢,是你多想了。”
  “可是,你一周都没有理我,整整一周,你没有开过手机,也没有来找过我。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理我了呢。”
  “哪有。这一周,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在做些什么。对了,不是说明天要去看麦麦么?你说,我去的时候带什么东西好呢?她看到我们是不是会很开心?”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西西趴进我怀里,我感觉到她抽泣的身体在怀里颤抖。她将我扑倒在床上,突然拼命亲吻起来。我有点不知所措,后来索性将自己交给她任由她怎么处置。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起来时,西西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我于是去敲隔壁房间的门,门紧紧关着。我敲了一会,一个服务员上来,惊奇地看着我:“那个房间没有人,你敲什么啊?”
  我问:“西西不是住在隔壁么?她走了?”
  服务员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昨晚一个人喝醉了酒来住店,好不容易把你扶上来的。你明明一个人来的,哪有什么西西东东的?”
  我慢慢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看看房间的门口,是门牌号:314。
  314,是的,这个数字我想起来了,可是这个房间不是在大火中烧掉了么——我打了个冷颤,赶忙问服务员这是在哪里。服务员告诉我,这里是天和宾馆。
  “天和宾馆不是在西城么?”我问。
  服务员一脸无奈:“先生,你这酒喝得还没有醒过来啊,这里明明就是西城嘛!”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晚似乎真的喝了太多的酒。
  我退了宾馆的房间,出来到街上。这一切都是非常熟悉的,一花一草,一店一门,甚至是来来往往的车和行人,似乎也格外熟悉。
  我掏出手机,在未接电话中确实有西西的号码,而且是凌晨01:40打来的。
  我坐上去东城的火车,因为麦麦在那里。经过一个小时的路程,终于到了东城东站。又经过半个小时汽车的颠簸,终于来到浥园公墓。麦麦的墓地是314号,我拿出一块巧克力放在她的墓前。
  我知道自己爱了麦麦很久。从小我们一起上学,一起读完初中,一起上大学。可以一周前,她离开了我。我知道,她一定很舍不得我,可是,命运就是如此,我拿什么来抗拒呢?再说,这个世界的一切标准拿到另外一个世界去本来就一文不值。
  我一下火车就看见了被大火烧掉的那家旅店,现在,它已经被拆得一干二净,似乎要重新建造,而当时麦麦和西西住的314号房间早已经不复存在。
  我从公墓回来,坐在汽车上,天空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电话震动起来,我翻开一看,原来是西西。
  七天前。
  我在大学宿舍里,麦麦打来电话说要晚上一起吃饭,我说:“好啊,我的好麦麦,当然啦,晚上想吃什么?”
  麦麦高兴地呵呵大笑,她总是这么喜欢笑,即使并没有真正开心的事情,她也能笑得如此爽朗。她说:“吃——嗯,我想想,想好了再告诉你啦,你准备好钱不就行了嘛,问这么多……”
  麦麦最喜欢吃的莫过于离学校不远的那家名叫“小家火锅店”的火锅了,我知道,她不管想多久,也还是会去那里的。
  火锅端了上来,大虾上面是鲜红的辣椒和绿绿的葱,让人看了胃里发痒。两个人终于狼吞虎咽起来,麦麦的吃相有点雷厉风行。
  我的电话响了起来,原来是西西:“西西么,什么事儿?”
  西西说:“没事儿就不能打电话了?这周好想去爬山,你有没有空啊?城东有一座山叫翠峰,听说长好多竹子呢。”
  “明天么?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正在吃着大虾满嘴辣椒油的麦麦停了下来,说:“电话挂掉——我命令你。吃饭的时候不许打电话。”
  “是西西……”我捂住手机话筒解释说。
  “西西怎么了?她干嘛老纠缠你?还是你纠缠她?”
  “她问要不要去爬山?”
  “问你的,你要是想去就去好了,干嘛告诉我?”
  麦麦将筷子扔在桌上,呼吸急促起来。
  “好朋友,一起爬山怎么了?我这不是问你要不要去么?”
  “她纠缠你不是一次两次了吧?前天你是不是和她一起喝酒了?”
  “当时人家心情不好……她家里出了点事情。”
  “我心情还不好呢!”
  麦麦大吼大叫起来。周围吃饭的人转头看着我们,我不知所措。麦麦继续发着脾气,我没有办法,只好抓紧结账,拉着麦麦从火锅店出来。
  晚上,麦麦终于缓过神来,不再那么不可一世。她突然打电话说:“我明天去爬山,和西西一起去爬山,你就不用去了。我们两个有事商量。”
  第二天晚上,我一个人在校园里闲逛,百无聊赖,一个减速坎差点将我绊倒。
  西西打过来电话,声音嘶哑而歇斯底里:“若然,对不起……”接着的是大声哭喊,她那种想要极力压制情绪的努力无济于事。
  我追问:“怎么了?西西,发生什么事情了,慢慢说!”
  然而那边没有声音。
  我从公墓回来,天空的雨越来越大,时间仿佛被雨水淹没了,时间的窒息让生活在它当中的人神经错乱。
  西西发来短信:“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可是我很爱你……”
  我似乎快要忘记了发生在不久之前的一切事情,无意中翻开一周前的短信,西西在短信中说:“若然,我不敢听你的声音,也不敢让你听到我的声音,是我给麦麦房间点上蜡烛的,她怕黑,我们住的314被火烧掉了,我本来可以叫醒麦麦一起跑出来的……对不起!”
  爬山那天的第二天,西西回来后我并没有见到她,她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每次当我想要接的时候她总是会挂断,我打过去她也没有接。然而,她的沉默并没有引起我的同情。稍后,我只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麦麦死了,她永远离开了我。在我知道这个事实之后,西西发了那条短信。此后,我们一周多时间都没有联系。
  两周后,我在校园里碰到了西西,她木讷地看着我,嘴唇动了一下,从微弱的气流中,我的耳朵捕捉到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西西的一个朋友,也是我的一个朋友,突然打电话说:“我不知道你们三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是我知道,西西需要温暖,她失去了麦麦,又失去了抚养她长大的爷爷……”我想,也许她是看不下去西西伤心悲恸的样子才跟我说这些话的吧。
  然而,麦麦静静地躺在公墓里,我怎么能知道她希望我做些什么呢?她是怨恨我还是依然爱我呢?那个与我的世界完全隔绝的世界我没有办法了解,真的没有办法了解。
  麦麦死后一百天。
  我坐在开往东城的火车上,外面下着小雨,似乎秋天已经到来。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孩突然出现在我的旁边,她的额头左上角的黑痣变得有些暗淡。怎么,她买了票正好坐在我的旁边么?难道东城西站也正好有一家旅店等着我们,而且房间号正好就是314?然而,此刻,我的记忆一片空白,我甚至不知道我身边的她到底是谁,那些离我远去的人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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