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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情长(二十五)

作品名称:毫无优势      作者:曲新同      发布时间:2014-12-29 09:20:50      字数:3743

  当世事变动之时,每当有入侵或者发生动荡,就会有两种绝截然不同的人出现。如果有一条高速路建起并穿过他们的前院,有些人就会因冒犯而冲冲大怒,他们会不住埋怨自己的隐私受到了侵略,自己的牡丹花和丁香丛以及可控区域遭到缩减。然而还有另一类人则看到了大好机遇——他们会搭起货架来卖热狗,会去申请执照卖速食品,或者开一家汽车旅馆。我的母亲无疑就属于这第二类的人。每一想到这些旅行者们还有他们兜里的美金,正在蜂拥而入成群结队窜入北部森林,她的心中就充满冲动而产生勃勃生机。
  就在那个夏季,就在那个时候,1941年的夏季里,她随身带上自己一整箱的皮货去到了姆斯柯卡。我父亲的母亲此时已经前来照顾这一大家子。她依然还是一个身板硬朗身材秀拔的女子,她怀着极大的预见性及时进入了我母亲的领地。她痛恨我母亲的所作所为。沿街兜售就像一个货贩。她说每当她想起那些所谓的美国旅游者们,但愿所有这些人都不要走近她的身边才好。因为有一天她和我的母亲两个一起在家中,而在那段时间里我的祖母早已退居到清苦自守的状态里回避所有的人了。而我的母亲则热情未减并没有注意到这种变化。但是我的祖母只跟她呆了一天的时间就被她的这种热忱所感化。她就决定原谅我的父亲这次违拗的婚姻,至少是目前暂时的,并谅解他这项异想天开的事业及其带来的失败,而我的父亲则决意要免除自己对她的亏欠,因为事实上非常难说出口的是他一直欠她的钱。她高高兴兴地烤了面包烘焙了馅饼,又用菜园子里的蔬菜做了一大桌子菜,另加新鲜的鸡蛋和采自泽西母牛新产的色香味浓的牛奶及奶油。(尽管我们并没有多少钱可吃的总是不错。)她把橱柜里面擦洗得干干净净,连平底锅底下的黑油泥都擦去变得铮亮,我们本来都相信那是自来就长在上面的黑漆。她把家中搜罗了个遍以寻找需要修补的各样物什。到了晚间她提了一桶一桶的水去浇花坛里的花和种在地里的土豆。这个时候我的父亲干完了谷仓以及狐狸畜舍中的活儿回来,我们一大家子人就趁着浓浓的树荫一起围坐在庭院里的椅子上。
  我们家这九亩地的整个庄园——在我的祖母眼中看来这个现状根本算不得称为庄园——所处地理位置却极其不平常。从这里东向是城镇,教堂的塔楼以及市政厅的尖塔,当树叶子落尽之时依稀可辨,在我们家与主要大街之间一英里多的范围之内,一些住家的房屋稀稀拉拉一字排开,有一条土路拐个弯转入侧街上去,路边只有一盏昏黄孤独的街灯,由此你可以说我们是处在整座城镇的边缘尽头,尽管说实际已经超出了其法定的城区界限以外了。然而西向看去却只有一家农屋可见,而且那家农场离得非常遥远,座落于一座山的顶部,几乎位于西方地平线的中端。我们在提到这里时总是以罗利.格林之家称之,但是这位罗利.格林到底是谁,究竟哪条路通往他的家屋,我却从未问及甚至连想都没想过。仅仅是因为路太远了,首先是横跨着一大片种满玉米和燕麦的田野,接着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其间还有一条河流,这条河弯弯曲曲只能见到若隐若现的一个弧形大转弯,最那边就是沙盘一样或光秃秃或覆盖着森林重叠的小山。非常难得的是你几乎见不到会有这么广阔伸展的一片田野,如此魅力无穷如此充满驰骋想象的空间,在我们这片聚居着诸多农场之家的广大土地上。
  正当我们坐在这儿注目远望着眼前风景之时,我的父亲一边摇晃着身下的椅子一边嘴里抽着一根烟,他跟我的祖母两个谈论起往日在农场上的时光,关于他们的那些老邻居们,以及一些令人好笑的事情——也就是那些既奇怪又好发一笑的往事——这些事都发生在往日早已过去了。我的母亲不在场就形成了暂时的安宁——并非仅仅是在他们两个之间,而是对我们所有的人来说。某些紧张警觉或刻意营造的气氛被解除了。敏锐的欲望感,自我意识的感触,或者不满足感,都烟消云散了。就在这个时间,我并没有恰切觉察到正在失去着什么。我并不明晓这究竟是一种失落,而非是一种解脱,对我来说究竟这意味着什么,如果说我真的永远失去了的话。
  我的小弟弟和小妹妹正在缠着我的祖母非要让他们看一看她的窗户不可。我的祖母的两只眼睛是棕褐色的,但是她其中的一只眼睛里有一大块色斑,最少占了虹膜三分之一的面积,而这块色斑的颜色却是蓝色的。因此有些人就说她的两只眼睛是不同色的,尽管事实的情况绝非如此。我们叫她这块蓝色色斑是她的窗户。只要谁想要看一看它的话她就假装生气的样子,无论谁缠着要看她都会使劲埋下头并把谁赶开,或者她也会把眼睛紧紧闭上宁死也不睁开,只悄悄睁开另一只棕褐色的眼睛一条缝,偷看一下是否还有人在盯着看她的眼睛。可最终她总是拧不过别人而只好屈服并乖乖坐在那儿,大睁着两眼让别人认真地看上好一会儿。这块蓝色的色斑非常清澈,几乎没有一点杂色的小色斑在里面,由于有周边棕黄色的衬托而更加蓝得明净,正如夏日的天空由于缕缕白云飘浮而更加靓丽。
  
  已经是晚间时分我的父亲驱车拐进旅馆前面的车道。我们驾车驶进两根石头门柱之间,而这家旅馆就在我们前头了——这是一座长长的石头建筑,两面山墙及一条白色大理石走廊。挂在高处的花盆中纷披着鲜艳的花朵。我们又转了个弯驶入旁边的停车场,沿着一条半圆形的车道,终于来到了走廊的前面,车边只见一些人或打秋千或荡摇板,什么也不做只是死盯着我们,这是我的父亲这么说。
  什么也不做只是乜呆呆死盯着我们看。
  我们看到了一个不太显眼的指示牌,就顺着指示一路来到了位于网球场旁边的一块砂砾地上。我们从车上下来。这辆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的车上早已蒙满了灰尘,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冒冒失失的闯入者而与周围的车辆格格不入。
  我们一路驾车而来时车窗户都是摇下来的,热风扑面而来吹在我们的脸上,早已把我的头发吹得乱蓬蓬干巴巴的。我的父亲见到我这副惨状就问我身上带梳子了没有。我就返回车上去要找一把梳子,最后在后排座的夹缝之中终于找到一把。这把梳子脏乎乎的,上面还缺了几根齿。我试着梳了梳头发,他接手也梳了几下,最后只听他说道,“最好你就把头发都理到脑后去算了。”接着他又梳了几下自己的头发,一边龇牙咧嘴地俯身看着后视镜里。我们一起走过这块空地,我的父亲大声嚷嚷着问,我们到底是该走前门还是走后门。他好像是觉得我应该对此能有好的建议——此前无论任何情形之下他可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我就回答说我们应该试一试走前门,因为我想要再看一眼那座开满水仙花的池塘,就在车道围绕着的那块半圆形的草坪上。这里有一座半裸着膀子的少女雕像,一件短衣松松地半挂在她的胸部,她的臂膀上肩着一只水罐——这是我这一生中所见过的最优雅的尤物之一了。
  “忍耐着些不要声张,”只听我的父亲悄声说道,我们就一起走上台阶穿过走廊,当着那些假装不看我们的人们的面。我们走进了前厅之中,这里的光线非常暗淡,只亮着几盏小小的灯,灯泡是毛玻璃的那种,高悬于黑而亮的木质墙壁之上。在大厅的一侧是餐厅,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用餐以后已经都被收拾干净,每张餐桌上都覆盖着白色的桌布。而在另一侧,透过开着的门扇,可见一个农家特色长长的房间,房间正中有一座很大的石头炉子,还见一整块熊皮铺在地板上。
  “你看那里,”我的父亲说道。“她必定就是在那里不知什么地方。”
  这时他注意到大厅之中一个角落里有一座齐腰高的展示柜,玻璃柜里面一块白色天鹅绒上铺开展示着一条漂亮的银狐皮披风。置于顶部的一块标牌上写着,银狐,加拿大奢侈品。一整块黑色木板上使用银白色的漆写成龙飞凤舞的花体。
  “就在这儿不知哪里,”我的父亲又一次开口说道。我们偷眼观瞧着石头火炉的那个房间里。一位坐在桌子后面写东西的女子这时抬起头来说道,声音里面很和悦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我想你们应该摁一下铃就会有人来了。”
  我感到非常的不适,此前还从来没有不认识的人开口对我说话。
  我们就退身回来穿过大厅,走到那间餐厅的门前来。越过那些重重叠叠的白色桌面,以及摊开安放在上面的银器和倒置的玻璃酒杯,还有一束一束的鲜花与迭得像小房子一样的餐巾,我们看到了两个人影,两位女士,坐在靠近厨房门的一张桌子前,刚刚结束了一场盛餐或者喝过晚茶的样子。我的父亲转动了一下门把手,只见她们两个就一齐抬起头来看。她们之中的一位就起身朝着我们走过来,穿行过那些桌面之间。
  我并没有立刻意识到这就是我的母亲,不过这个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是的确是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有的这个意识。我看到了一位身着非同寻常衣装的女子,一套奶油色的衣服上面全是红色花朵的精致图案。长长的拖地百褶裙窸窣作响,质地柔软而轻薄,闪闪发光正如白色的桌布衬托于黑而亮的木制墙壁的房间里。身着这样衣装的女子看着步伐敏捷矫健而步态优雅大方。她的满头黑发以中分的方式而在头顶几条发辫结成一个发簪。甚至当我知道这就是我自己的母亲时,当她已经伸出两只胳膊来一把抱住我亲吻时,她满身洋溢着的我不曾熟悉的芳香气息,再也见不到一点她曾有的急火火与歉疚之态,再也没有她往昔在我出现时对我发自心中的不快之色,这时我依然还觉得她在某种程度上是个陌生人。她早已经毫不费力华丽转身,最起码表面上是如此,成为了旅馆这个世界里的熟客,在这儿我的父亲与我立足此地只能算是傻愣愣偶尔介入的稻草人一般——简直好像是她一直就生活在这里一样。我首先是感到无比惊讶,接着是一种背叛的感觉,尔后就是兴奋以及满怀希望的感受,我的内心思想迅速转向为自己谋取优势的趋向,既然已置身于这个崭新的环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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