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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家庭(二十三)

作品名称:毫无优势      作者:曲新同      发布时间:2014-12-26 13:52:59      字数:3589

  表面上是有别于当年那个一心要去伊利诺伊斯的男人。或许当时那种倒行逆施依然在基因当中产生作用,影响着他这位更加胆怯而心绪复杂的后代。
  这必定就是我的父亲看出来等在自己前方的生活样式——这种生活对我的祖母来说,尽管她一意地顺从屈服,而见到他可以规避之时却也从心中不感到多少缺憾。
  在这里有一个相互间的矛盾冲突之处。当你写的是一个真实的人物时,你总是时刻要设法避免这种冲突。我的祖父是莫里斯小镇第八大街上第一个拥有汽车的人。这是一辆格雷-多利特。而我的父亲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有自己的晶体管收音机,这可是所有的孩子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当然了,他也许是自己花钱买来的。
  他很可能是用自己下套捕捉动物挣来的钱买的。
  我的父亲所捕获的这些动物包括有麝鼠、水貂、貂鼠,有时还能捕到一头美洲野猫。水獭,黄鼠狼,狐狸之类。麝鼠他只有在春季的时候才下套去捕,因为它们的皮毛一直到四月份末依然华丽无比。别的动物的皮毛最盛期都是从十月份的末尾一直到整个冬天。白鼬一直到大约十二月份十号以后才能浑身纯白。他脚上穿着雪靴出去。他设好陷阱,每个陷阱有四个触发机关,只要麝鼠或者水貂落入其中,立即就被木板或者树枝覆盖住。他把捕捉黄鼠狼的设置死死钉在树上。他把几块木板钉在一起做成一个方盒子,这个构造的工作原理与陷阱相类似——都比别的猎人所下的套索要隐蔽得多。捕捉麝鼠的套索设置原理是钻入其中的动物最终被溺死,几根松木条的尽头是越来越窄的金属网笼。极大的耐心以及预见的准确再加超人的狡猾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所下的素饵料他选择的是小块的苹果以及可口的防风根;至于那些肉食的动物,比如像水貂,为了迎合它们的口味就必须选择鱼饵了,饵料调和之后他要装入罐中埋入地下以待其熟透才行。与此相类似的一种狐狸肉食混合饵料要从六七月份起埋入地下直到秋季才能挖出来使用;狐狸们循味而来简直高兴得打滚,沉醉于腐烂所散发出的刺鼻气味之中。
  狐狸让他越来越感兴趣了。他一路追寻着它们的足迹从溪流边一直到荒凉的小沙丘上,灌木丛以及草场之间经常能见到这样的小沙山——它们喜欢夜间在这些沙山上度过。他学会了把套索在开水里混合着软槭树皮一起煮一会儿以去除金属味。下套索的地方一般是开阔地中而且上面要薄薄地覆一层沙土。
  那么你是怎样杀死一头捕到的狐狸的呢?你当然不会枪杀它的,因为那样就会在皮毛上留下创口,血腥味也会沾染了金属套索。
  你用一根长而结实的木棍把它先打昏,然后在它的心脏部位狠狠踏上一只脚。
  旷野之中的狐狸通常皮毛都是红色的。然而偶尔也会出现一只黑狐狸,混杂于它们之间成为一种自然的点缀。他却从来没有捉到过这样一只。但是他知道别的地方有人曾经捉到过,有选择地培育出来背部以及尾巴上带白毛的品种。这个品种就被叫作银狐。银狐农场在加拿大还是刚刚被开创出来。
  1925年我的父亲曾经买回来一对,一只公银狐和一只母银狐,并在谷仓左近为它们建起来一座兽舍。起初它们看着必定仅仅恰像是农场上所养的一类动物而已,一类仅比那些母鸡、母猪、矮脚鸡公鸡更奇怪一些的动物,一类极其稀见而有观赏性如孔雀一般的物类,在有兴趣的参观者们眼中看来即是如此。当我的父亲把它们买回来并给它们建造起畜舍之后,这就意味着他要长久呆在这儿的一个迹象,尽管稍微有别于大多数别的农民们,然而总之来说依然还是一个农民。
  最初的小狐狸崽出生了,他又建起了更多的畜舍。他让自己的母亲怀中抱着其中三只小狐狸给她照了一张快照。她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定却夸张搞笑的样子。两只小狐狸是公的另外一只是母的。到了秋天他把这两只公狐狸杀死,这个时候它们的皮毛都处于全盛期并卖了个好价钱。由此开始那些套索之类相比于这些豢养中的动物来说就不那么重要了。
  一位年轻的女子前来观瞻。这是一位爱尔兰血统一方的远房表亲——同时也是一位学校教师,生机勃勃、意志坚定而且长得也不错,只是比他大了那么几岁。她立即就对这些狐狸发生了兴趣,而且并非如他的母亲所认为的那样,为了引诱他而假意产生的兴趣。(在他的母亲以及这位来访者之间几乎一见而生敌意,尽管他们两个属于同辈的远房亲戚。她来自一个比较贫困一些的家庭,在一个破败不堪的农场上,相比于这里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而她是经由自身持之不懈的努力才当上学校老师的。唯一的理由她驻足于这个行业是在她的理解当中在学校里教书是作为女性来说最好的职业了。她是一个工作非常努力并出色而受人夸赞的教师,然而她依然觉得自己有许多资赋没能尽情发挥出来。这些禀赋之中有见机行事的冒险成分,目标是能赚更多的钱。这般禀性在我父亲的家中也很不合时宜,恰如在她自己的家中一样另类,在这两个地方同样都受侧目而视,尽管恰恰是出于这样的秉赋(经常不被人提及,像不屈不挠辛勤劳作)而曾经创立起来这个国家。她注视着眼前的这些狐狸,而却并没有同时产生与这片荒野有关的浪漫情绪;她只是看到了一个新的行业,见到了就此富有起来的可能。她的手中有一部分节余起来的钱,足够买下一个地方立即把这些想法加以实施。她就这样成为了我的母亲。
  当我想到我的双亲在还没有成为我的双亲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在他们做出决定之后然而却还没有以婚姻的形式——在那样一个时代里——让其断难更改之前,他们显得让人同情而很无助,极其有被命运玩弄之感,但是前景的迷人要浓于日后一切的时候。好像那个时候一切都难以阻挡,人生充满着许许多多的可能,好似他们沉浸于各自的魅力,在他们互相向对方折腰之前。这可能并非事实,当然了——他们必定是早已心有所虑——我的母亲首先一定是心有焦虑,在她二三十岁还没有嫁出去之时。他们肯定是早已知悉了失败的可能,他们互相倾心于对方更是出于更多的考虑而非如我想象的那么乐观昂扬的心情。但是我的想象就是如此,正如我们必定喜欢去做的那样,这样我们就不会觉得自己的出生是因为一场已打折扣的爱,是因为一种早已三心二意不再那么热衷的行为。我想到他们一起前来选择买下了这块地皮,一直在这儿定居度过他们的一生,就在麦特兰河旁休伦县土伦伯里小镇的温海姆西边,他们是在一个春季明媚的日子里驾车沿着一条干土路滚滚而来的,而且我想到他们是和善而秀美的一对儿,身心健康而且对自己的命运满腹憧憬与信心。
  就在不久之前我驾车跟我的丈夫一同行驶在格雷县的后街大道上,这里一直通往休伦县的东北部。我们路经了一处建立在一个岔路口上早已空置的乡村商店。它有着古老样式的商店橱窗,上面镶着窄长条的窗玻璃。门前空旷处有一个木架子,应放在上面的汽油泵早已不见了。就在近处有一丛漆树缠绕着乱蓬蓬的葡萄藤,人们随手掷进去的垃圾到处一片狼藉。就是这丛漆树触动了我的回忆,我就转回头去看着这座商店。似乎我曾经来到过这里,而且这个场景与某些伤心事或者绝望情绪有关。我记得在我成年之前从未驾车走过这条路,我觉得在我孩提之时也从没来过这儿。这里离着原来的家太远了。全部我们的驾车出行都是从镇上到布里斯我的祖父母的家中去——他们在卖掉农场后就退休去了那里。而每个夏季有一次我们驾车到高德里奇的湖畔去。可是即便当我对我的丈夫说着这些事的时候,我仍然心中记得的是那次伤心之事。关于冰淇淋。这个时候我记起来一切——我的父亲和我一起于1941年到姆斯柯卡的那次旅行,当时我的母亲早已经到了那里,并在格莱温赫斯特北部的松树旅馆里出售她的皮草。
  我的父亲把车停在一家乡村商店前加油,他给我买了一个锥形冰淇淋。这里是一个极其偏僻的地方,冰淇淋很可能在冷柜里呆了不知多长时间了。很可能有一段时间它半道化掉了,然后又被再一次冻起来的。里面含有很多冰碴子,简直就是冰块,口感和味道都大变了。甚至连外层的蛋卷都疲软而变质了。
  “那他到姆斯柯卡为何要走这条路呢?”我的丈夫不解地道。“为何他不沿着第九大道然后上第十一高速路呢?”
  他说的是对的。由此我怀疑是否我自己搞错了。那也许是另一家商铺在另一个叉路口上,是在那里我们加了汽油、买了冰淇淋。
  当我们一路驾车向西,朝着布鲁斯县那长长的山岭方向以及二十一号高速公路行进,这时已经日落夜晚却没来临,我谈说着任何长途汽车旅行才能比拟于——我的意思是说,任何一次超过十英里以上的汽车旅行——才能类似于像我们这个家庭曾经的景况,多么的艰难困苦而含富不确定性。我是这样对我的丈夫加以描述的——他的家庭,比起我的家庭来要实际得多,认为自家的贫穷程度不足以拥有一辆车——那种喧嚣之声以及运动的幅度,还有那颠簸动荡和振颤力度,发动机的咆哮和变速器的啸音,是如何让人感觉每翻过一道山坡,每行进了一段路程,车上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在做着分担这一切的努力一般。轮胎会不会爆掉,散热器会不会开锅,整辆车会不会趴窝?趴窝这个词的运用——或许该用散架来形容——让人听上去好像这辆车弱不禁风而又桀骜难制,好像一个人故弄玄虚而又有着几乎致命的缺憾。
  当然了你的情形不会是如此糟糕,如果你拥有一辆崭新的好车,或者要是你有能力经常进行大修,我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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