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赵水香,对不起,你也必须去派出所说清楚
作品名称:香嫂 作者:禹金 发布时间:2014-11-01 10:57:37 字数:10104
第四章赵水香,对不起,你也必须去派出所说清楚。
要不要接待县电视台的录相采访,赵水香还没有想妥,胡台长就带着摄像记者和节目主持人,在王克祥乡长的陪同下,坐着面包车,扬起一路灰尘开进牛鼻形村。小车开到大樟树下才刹车停下,黄本昌赶紧上前,笑脸相迎一一握手。
胡台长让摄像记者老冯先拍摄外景,要节目主持人小华随景即席酝酿台词,他问王克祥:“王乡长,通知了赵水香吗?”
王克样摆摆手:“没有必要没有必要,先拍外景再进猪棚拍内景,赵水香会配合的,谁不想在电视上风光风光。”
“是是。”黄本昌接嘴说,“赵水香上电视,也是我们牛鼻形村的光荣,我们村委会正在准备狗肉脚鱼猪肝汤款待各位。”
款待各位也让自我本人鱼肉满腹天天喝酒夜夜醉,拳五魁手猜拳行令革命饭,黄本昌乐此不疲。有人咒他喝酒鱼肉习以为常,无酒不上桌无荤不下饭,当了二三十年村官吃公款喝酒喝干了小小一池塘,咬排骨吃猪肉牛肉狗肉几千斤。他高死兴的时刻往往会双手捧着水蛇腰的脸蛋放肆地淫笑,说不多不多多乐哉不多也。
黄本昌读了点书,略懂鲁迅笔下的孔乙已其人其神,这句经典口头禅发挥得淋漓尽致惟妙惟肖。他读初一时就偷看《性的知识》手抄本,又窥探女生厕所和澡堂,不久被开除学籍。读完初一的有劣迹的黄本昌回村种地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精神的空虚和欲望的生猛,在风卷旌旗如画担心卫星上天人头落地防修反修的疯狂岁月,只要有某某人高呼一声无罪和有理,土行孙式的大小喽啰们立马便从地洞里钻了出来,他们沆瀣一气,一夜之间便扯旗放炮,一造反起来就有权有钱小富小贵。黄本昌丢掉锄头成为其中的一个小小头目。富贵险中求嘛,他带领着三两个弟兄哥们走出牛鼻形村,走出南山乡,跨过赣江,哥们去串联去闯荡江湖啦,吃遍半个中国,混水摸鱼搂摸过五六个女红卫兵的奶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上帝发怒大地震撼,任尔横行,乾坤大灾,应打扫庙宇请回真神,老帅该归位,小兵滚回去各归各营。黄本昌滚回动作极快,衣锦还乡似的摇身一变混上个半官半职进入村部核心领导层的外围组织,弄个民兵副连长兼文书干干。从此人民公社生产大队的官办食堂里,倘若有筷子盆锅洗沙沙声酒肉飘香时,每每少不了黄本昌这贴烂膏药的身影。
名正言顺地成为牛鼻形村村部领导核心七大头,黄本昌是在当民兵连正连长开始。原来的连长因为上山砍柴破坏森林乱砍乱伐,砍伐松树明目张胆用板车拉回家中当柴烧。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自己真正爬进村部核心层的良机,把握机遇为自我,人生难得几回搏。他立马去林管站告密,第二天被林管站巡逻兵当场抓获,第三天公社武装部来人找福支书,第四天村部开会,那倒霉的连长被撤下,他理所当然地由副职转正。
当上连长的黄本昌虽然是七大头之一,能正式参加村部核心会议。他那里知道,核心中还有核心,那个核心就是党支部的三大头村支书组织委员宣传委员。要入党,要先当支委再夺支书。黄本昌咬咬牙,下定决心干,自古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学学孙大圣孙猴子。机会又来了,村部大会计被选派为贫宣队员进驻中心小学,美其名曰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当校长,这是个美差,说不定将来会在学校转正为公办教师,黄本昌本想活动活动与会计竞争,但他条件不够,第一条党员,他不具备,八字还没一撇呢。第二条现任村干部,第三条初中文化都基本合符,他败下阵后闷闷不乐。这时节,他勾上了冷月红解愁消遣,水蛇腰看出他的心病,指点着奸夫的富贵痣哈哈大笑,娼妇骑在狗男身上导演着黄本昌去填补大会计空位宝座,于是村七号坐火箭上升为村三号。一年之后,黄本昌的入党做官论灵活机动地轮转为先官后党论。他几个小小踏步就混进村部核心的核心,无怪乎私下里他对老婆水桶腰夸口说,老子集村部党政军三权于手腕之中。
赵水香新居后面是老屋,老屋后边是猪栏,前后三幢之间均有小院。猪棚前面的院子左边有扇铁栅门,方便汽车进出。王克祥见摄像记者在外围左拍右拍弄得差不多了,他来到铁栅门前,但见铁栅门锁着,他对内大喊着:“赵水香,赵水香同志快打开铁门,县电视台给你拍电视来啦。”
猪栏内,赵水香正在拌台上紧张地拌匀混合饲料。刘春生大汗长流地肩扛百斤重一包饲料走来,他在赵水香旁边故意用力一丢:“外头有人叫唤你。”
赵水香冷冷地说:“我不聋。木根,你去,把那块木牌挂在铁门上,让他们走!”
刘春生不解地说:“这......不太妥当吧。”
赵水香命令木根:“快去!”
一块尺把长见方的木牌挂在铁栅门外边,木牌上写着八个大字:工作时间,谢绝参观。
王克祥看看木牌对木根说:“喂喂,你快去告诉赵水香,叫她出来,我们不是......不不,我们是来参观的,我是王乡长,带着县电视台来给她拍电视,拍电视你懂不懂?”
木根似懂非懂,似笑非笑地离开。不一会儿,赵水香来了,她身穿浅白色工作服来到铁栅门前打量着,说:“王乡长,真不好意思,请带他们走吧,谢绝参观就是不准参观。”
摄像记者肩扛录相机将镜头对准赵水香,节目主持人小华正在用悦耳的口音主持节目说:“观众同志们,你们好,你现在看到的就是牛村香嫂赵水香同志。她穿着工作衣,百忙之中正在拒绝我们的采访,她要赢得时间干一番事业,这就是南山乡牛鼻形村女能人赵水香的个性与风采。”
赵水香无可奈何地苦笑说:“谢谢夸奖。我赵水香不欢迎你们的采访,一不是为了什么不浪费时间,二不是什么女能人的个性与风采,我还没有做出什么成绩,我现在正是苦恼时期。明年,明年你们来吧。”
王克祥以官方口气热情地说:“赵水香同志,不要谦虚嘛,需要乡政府为你做什么,尽管对我说。乡党委和乡人民政府将大力支持新生事物,支持你赵水香同志。”
“王乡长太客气,很对不起。”赵水香看了看手表,“还有几分钟,饲料加入添加剂要拌匀......我有一事不明,我的老公李新民离家出走,乡政府和村委会不帮我外调找人,却把责任全推在我身上。王乡长,请问,你给我个说法。”
“水香,这事你不必怪王乡长。”黄本昌连忙为王克祥解围。
赵水香眼毛一扬:“黄村长,你不要为王乡长打掩护,我赵水香明人不做暗事,谁要在背后打野话乱哇三千,我亲耳听到了,看我不撕烂他的嘴巴不姓赵。”
王克祥记不起在什么场合,与什么人私里议论过赵水香,又被哪个王八蛋传到她耳中,无怪乎她今日如此的冷淡与反感,堂堂的正科级大乡长能在一村妇面前如此丢脸吗?不,必须反歪为正转败为胜。他略一皱眉,满脸怒容地说:“对,赵水香同志是好样的。有些人背后打野话,避免不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嘛。乡干部村干部认识水平不一,说怪话的可能有,撕一撕这种人的嘴皮,教训他一下,活该。县里省里直到中央,也没有百分之百的干部是纯的,一定有百分之五甚至百分之八九十是混蛋坏蛋。只有用政府行为,指正他们批评他们最后清洗他们,才是光明之道。”
抓住王克祥油腔滑调的最后一句话,赵水香冷笑说:“好吧,王乡长,政府行为是个好法子,你能用它为我寻找到李新民吗?”
“行。你得马上打开铁门,让记者进里面录相。”
刘春生从猪棚里出来,站在院内:“赵水香,时间到,给猪们开餐啦。”
赵水香朝刘春生一挥手:“知道了,我马上到。”
黄本昌着急得简直要发威了:“水香,开门开门,让他们进去看看,看看猪们......
赵水香婉言谢绝:“我说了,明年来吧。”说完大步流星离去。
王克祥盯着赵水香的背影,他命令快录相,特别嘱咐要录下赵水香与刘春生在院内双双边走边谈的特写镜头。
一男一女,两个背景,录相机怎么也拍摄不到赵水香与刘春生交谈的正面特写,王克祥就是弄不明白,牛鼻形村怎么出了个如此错失大显风光的赵水香。
初识赵水香,那是一次偶然。去年的八月中秋节后某日,仅仅一面之见。县农业局朱局长下乡,县兽医站郭子瑜到乡里开讲座,给全乡养猪专业户讲课。他是乡长,理应陪局长走走看看,散步式的路过小会议室,听到一个女同志在大声嚷嚷提问说什么母猪发情不发情,局长和乡长好奇地踱步走进去瞧瞧,悄悄坐在后排听听。当他得知鹤立鸡群站着提问的学员是赵水香时,心中咯噔一下,她就是牛村香嫂赵水香?久闻大名,今日幸会,实在是官僚官僚。他后悔自此虽然下乡村到过几次牛鼻形村里,每次都被黄本昌灌得醉不堪言,没机会见见赵水香,看看猪场,关心关心去交流沟通,也不至于会遭遇拒绝,误解正科级乡长大人的一番好意,这这这,王克祥王大乡长心中百思而不得其味。
王克祥自认倒霉,什么牛村香嫂,根本就是个臭嫂嘛,瞧她刚才的怒容,听她刚才指鸡骂狗的狂语,不正是泼野的骂街女人和毫无修养的村姑悍妇?我是个有身份的人,跟她这种素质差劲女子拜拜罢了。拜拜是嘴巴上说说而已,王克祥脑海中始终对赵水香其人其事挥之不去。他敏感到赵水香在报复他,谁个人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他说过赵水香的好话,也说过赵水香的坏话。赵水香老公离家出走大海捞针枉费心呀。赵水香个性太强,改革开放老公跳墙呀等等话语可能伤了她的心,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朋友闲聊乱谈中出了叛徒,有意无意告了密。人言可畏,祸从口出,小鬼碰撞女阎王。
王克祥双眼瞪着铁栅门,愤愤地对胡台长下令:撤!
王克祥在赵水香养猪场没有吃到好果子,闷闷不乐几天。正想找个熟人到酒家喝喝酒散散心,不期而遇在县城公园里见了老同学康文祈。
“哎呀,老同学,好久不见,又有大作问世吧!”
康文祈何许人也?
他是县文化馆馆长,市级作家协会会员。他看着满头满脸发毫光的王克祥,不无幽默地苦笑说:“大乡长别取笑,你是混得不赖呀,‘党和国家领导人’,当官的,正科级一乡之长,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狗肉脚鱼猪肝汤,油头满脸发毫光......
王克祥拍拍康文祈的肩膀:“什么党和国家领导人不人的,我还不如你这位大作家吃香,工资不少个子儿,稿费一大把一大把拿来。”
康文祈摇摇头:“当作家难哪,小说写不出,心里干着急,任务又压得紧,一年两个中篇指标,真要命儿。不像你们当官的做报告。抄书抄报胡说乱哇,放个屁也是香的。写小说可不能抄,一抄就雷同,严重的就砍你一刀:抄袭,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克祥擂了康文祈一拳:“作家先生,你可别叫苦来着。作家还不是一样瞎编乱说打野话的胡写,此类作家多着呢,东抄西偷。天下文章一大抄,自古文人皆是贼嘛......
“话虽这么说,可是要写出拳头作品,就不是那么轻巧。没有读者没有观众的文学作品,坛花一现,何以闪光,何来经济价值?”
“好了好了,老康,我给你提供个拳头素材,够刺激的。”
康文祈正苦于没有生活素材,求之不得地问:“你们乡里的?”
王克祥神秘地卖弄关子:“你先不管出自何处,两女争一男,一个男人和他的两个女人,一个打工妹一个女老板,怎么样?”
“三角恋爱,老掉牙,老掉牙了......
王克祥启发式说:“老瓶装新酒,多放味精嘛,只要你敢写,保你一鸣惊人获奖。”
康文祈颇有兴致地邀王克祥:“好吧,走,到稻花香去讲,我买单。”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后,王克祥才启齿编故事,他说:“有一个乡,出现了这么一件新奇故事,丈夫和女人不和,外出打工两年不归,妻子在家中,不是寡妇胜似寡妇。她守不住空房,招聘了两个员工,其中一个员工原是她的情人加仇人......
康文祈不高兴了:“老王,别绕圈子,那是牛鼻形村的事吧。”
“怎么,你听说了这件事?”
“她招聘了刘春生,可我却不敢写她。”
“为什么?莫非你也怕赵水香......
康文祈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我是担心她妹子与我过不去。”
王克祥猛然打开记忆之门,明白了:“嗬嗒......你看我这脑筋,原来怕少夫人贤内助,赵水香赵水英俩姐妹,俩姐妹……可是,女老板招聘男场长,村长的女儿正热恋着男场长,这素材难道没有时代特色当代风情?”
康文祈心中痒痒的:“基调是可以,主旋律也不错。可是......
王克祥以退为进:“赵水香是你姐姐,你不便写她,这种素材要是让市外或省外作家发现了,肯定会抢板。”
“等等,让我想想,要写,必须把他们的真名隐去,你这个乡长也可以写进去,用化名......
康文祈几乎是神魂颠倒,脚步三歪四晃地回到家,妻子赵水英下班归来正在弄晚饭,很不高兴地问:“谁请你喝酒?”
“我请他碰杯,他给了我一个好素材。”
“他是谁?”
“王克祥,老同学,南山乡乡长是也,素材大大的好......
赵水英了解其人:“好什么好,王克祥什么人物我还不清楚?听别人说,他是个专门喜欢搞阴谋诡计的角色,组织部门瞎了眼,让这种人去当乡长。”
“哎呀我说老婆,你干吗背后咒骂我的同学。”
我这不是咒骂他,老公,我评论评论你的伟大同学乡长同志不可以吗?你以后少跟这种人物来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致理名言,历来如此。赵水英奉劝老公康文祈,改革开放好不好,她说,当然好,这是一个新时代,共和国的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贫穷落后会挨打,改革才能富国强兵,毛泽东时代让中国人民站起来来了,邓小平时代让中国人民富裕起来,我就是这话。这个时代是一个欲望生猛的时代,有三种欲望生猛一下子摆在人们面前。老公看着老婆三句话不离本行在讲心理学,好吧,洗耳恭听心理学专家老婆奶奶的高见。赵水英分析着说下去,三种欲望即权力欲望、物质欲望和生命欲望。王克祥的权力欲望相当生猛,生猛就是强烈。他物质上也有欲望,希望涨工资,希望有人行贿灰色收入多多,但并不强烈。他生命也有欲望,希望不生大病,生小病不住院,能长命百岁更好,他生命欲望不明显。但是他的权力欲望在膨胀,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这种人年富力强,有当官的经历有搞小动作的伎俩,恨只恨找不到大后台硬靠山,朝里无人难升官。听说,听说他有句名言,说什么傅仪小弟弟三岁能登基做皇帝,我三十岁大哥哥还当不了正县级正县长,市委组织部门瞎了眼。听听这是什么话,他想当县长想昏了头,这就是权力欲望的生猛。所以说,赵水英侃侃而谈,所以说就出现了许多跑官买官奇怪也不为怪的现象,这种劣迹自古有之,自此之后估计也难绝灭。因为,人类不可能扼杀欲望,物质不灭欲望亦不灭。杀灭欲望,人类与社会将会灭亡,但若一放,人类与社会又会展示欲望的争斗。我查书查资料翻到程文超的《欲望的重新叙述》,他开出医治欲望一剂药方十二个字:给心灵以家园,给社会以秩序。康文祈,你说这个药方能不能治王克祥的权力欲望生猛病?不能治也不好治吧,因为他根本就不服药,讳疾忌医,典型一个蔡桓公。我还听说,他与一把手萧正芳工作不和谐,貌合神离,不自我批评实现道德的自我完美,自信能力高于对手,计谋扳倒对手,设法占有想占有的东西,这号人,终究聪明反被聪明误。喂喂,你刚才请他喝酒,是不是他给你素材要你写小说写牛鼻形村?康文祈点点头承认是是是,一个好题材能出一篇好小说。
“他出歪点子让你写姐姐,不行。”赵水英忿急着,“你爬格子爬不出个名堂,连个省级作协会员都不是,王克祥左一声作家同志,右一声作家先生,你听得蛮悦耳是不是?我听了却感到恶心......
康文祈傻眼笑笑:“逢场作戏嘛,我也讨厌这种庸俗。”
“你也知道庸俗?”
康文祈试探地说:“姐姐招聘刘春生,这件事够新奇,作为一个素材......
赵水英盯住丈大:“你想借小说影射我姐?”
“不,不,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谅你也不敢。”
“歌颂、歌颂,一定歌颂。”康文祈自认倒了八辈子霉,好好的小说素材,怎么偏偏发生在老婆的姐姐身上。
喝酒、无所事事,一醉方休。什么作家,名誉、地位、不追不求,虚度年华,算了,明天还去找王克祥,喝酒碰杯,烂醉如泥,死在歌舞厅。
不、不、不、不能这么消极消沉啊,我的康大作家......康文祈突发灵感,“烂醉如泥,”这是个成词,形容词。他记得在什么资料上看到对其中“泥”的介绍,觉得解释为饮酒过量至醉如泥似乎有误,至于误在何处,不明事理。他突然心血来潮欲考证考辨一下。
成功往往是从对兴趣的发狂中产生。经过三天三夜的翻资料,废寝忘食地发狂工作之后,康文祈果然大出成果,他发现了千古“泥”之误,他成了成功者。他的妻子赵水英觉得老公康文祈,算个堂堂正正的县级拔尖人才,应该刮目相看了。
康文祈资料多。李白有诗说“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又有诗“傍人借问笑何事,笑杀山公醉如泥。”杜甫的诗句“岂藉荒庭春草色,先判一饮醉如泥。”李杜诗中“醉如泥”中的“泥”是不是泥巴儿,倘若不是,那又是什么东西?康文祈查阅到,宋朝吴曾的《能改斋漫录》中对“醉如泥”中的“泥”有这样的考证:“南海有虫,无骨,名曰泥。在水中则活,失水则醉。”吴曾先生明确指出:“泥”不是泥巴,泥土,而是一特殊的虫子,其特点是“无骨”属于软体动物,或腔肠动物。水生,离了水则呈泥状,如醉酒似的醉人。明朝张岱的《夜航船?四灵部?虫》中解释得更清楚,书中认为:南海有虫,无骨,名曰泥,有水则活,失水则醉,如一堆泥。清朝的《康熙字典》中也有如此解说,无疑“烂醉如泥”之“泥”是指虫子。康文祈为这一考辨考证的结果欣喜若狂而烂醉如泥了三天三夜,待他酒醉不泥之后,赵水英严肃地注视老公:改行搞科研,不写小说啦?康文祈调侃地斜视老婆,双拳一拱,一派武夫口气回话,标下悉听尊便。
大樟树下有个小卖部,门前即村口。
赵水香买了一打啤酒,生苟见了正嘴馋着呢:“香嫂,有客人来呀,要不要我陪客?”
冬宝正与生苟在樟树下赛象棋,他催促着:“将军!快看,癫子,你这步死定了还好酒贪杯,好意思哩讨酒喝。”
趁着癫子应付“将军”跳动棋子那空档,冬宝说:“谁个大客贵客呀,水香,这么早就准备酒?”
赵水香手提一打啤酒说:“我妹子妹夫要来,他俩听说我招聘了刘春生,要来看看。今天推明天,明天又推后天,反正会来,我把啤酒买回去。生苟给你说定了,到时你不来斟酒,看我不拧你耳朵不姓赵。”
“好嘞好嘞,有酒不喝子孙愚,不吃白不吃......生苟被冬宝“将”得团团转,双眼不再看啤酒,直盯着棋盘无可奈何拿不出对策。
重新摆好棋子,又一局重新开战,冬宝大发感慨地说:“如今世道千般好万般好,不过,只有一件事办得太走火太过分。”
“输方先走,我先动棋子。”生苟首先“马”走“日”上前,“计划生育,搞得太厉害太出局。听说,西坑村前天捆了一个孕妇去打胎引产。”
冬宝接嘴说:“周家村有户人家,新做的房屋被村干部放火烧了大门后门,……”
来围观看棋的有人插嘴进来:“乡干部村干部,开口闭口就伸手罚款罚款,凶神恶煞似的。”
生苟说:“上级没有这政策呀……乡干部村干部办事实实在在过火了。”
冬宝忿忿不平:“土政策多,不罚款他们吃什么,餐餐酒肉饭怎么来?狗肉脚鱼猪肝汤香哪,我们牛鼻形村......
哪知隔墙有耳,冤不逢时,正遇黄本昌骑车回村,路过村口。听到此话,他紧急刹车下车,冲着下棋人:“冬宝,你说什么,谁吃狗肉脚鱼猪肝汤?”
冬宝有些胆怯:“我,我是说......
黄本昌支起单车,走近冬宝:“我不是三岁小孩,你指桑骂槐,攻击计划生育基本国策……老实告诉你,你不要记仇。三年前,你老婆多生一胎,难道不该罚钱,你记恨我……”
冬宝有理有据:“还有两千块钱没有打收据。”
黄本昌凶相毕露:“村委会不是开了收条给你?”
冬宝不服:“手写的白条子,没有盖公章,这是贪污!”
“你说谁贪污?”黄本昌上前一步。
“谁贪污心里有数。”冬宝慌忙起身后退一步。黄本昌心中之鬼被点中,竟然出手当胸一拳打过去,冬宝当时防备不及,一个趔趄险些跌倒,站稳之后,他毫无畏惧地骂,“黄本昌,你这贪官,狗娘养的,动手打人,狗官......
黄本昌被骂得怒火烧胸:“冬宝,你这刁民,你胆敢谩骂干部。我在村里为官三十年,没有谁敢当面骂我是贪官狗官,只有你这刁民——”说着他又突然飞起一脚,直踢冬宝小肚,冬宝防不胜防,“哎哟”一声弯下腰去。
黄本昌冷冷一笑:“你也会叫‘哎哟’.......
冬宝愤怒着,他本能地由防御转入反击。他看到小店门口旁边屋檐下堆放着许多空酒瓶,三两步上前抓住一个,直朝黄本昌头上砸去,不偏不斜,瓶击额头,瓶烂开花,黄本昌血流满脸。
这一下子事态闹大了,黄本昌鬼得很,他不去村部卫生室打针上药止血,啤酒瓶打碰头血流满脸并非重伤,他却咬牙故意大手一抹一涂,弄成个血红大花脸,大哼小喊哎哟哎哟冬宝冬宝你小心等着等着吧,他几乎是跳上自行车直朝乡政府派出所方向飞奔而去。忘乎所以的疯狂而忘却血口的伤痛,他没有去乡卫生院急救自己,他径直冲进派出所大喊梁所长救命,民警看到满脸满脑血红血紫魔鬼似的黄本昌黄村长大吃一惊,梁所长赶紧用警车将黄支书送到乡卫生院急救,额头缝了三针。一切安妥之后,他请求梁所长即刻进村捉拿凶手。
村支书被打并亲自报案,派出所出警,理所当然。梁所长觉得事出有因,一个老实巴交的村民竟敢将地老虎似的黄本昌打成如此狼狈,他正在犹豫,未敢贸然出警,黄本昌一个调的高嗓门喊梁所长梁所长为我做主呀,我头上缝了八针,哎哟哎哟还在痛哪,梁所长亲眼看是缝了三针怎么被他喊成八针,其中一定有诈,不管三七二十一,他被打是实,流血缝针是实,到牛鼻形村去,到现场去抓人没错。
出警!
梁所长带着两个民警驱车出了派出所大院,车上坐着受害人黄本昌,警车悄悄开进了牛鼻形村,悄悄地停在村前大樟树下。
傍晚时分,黄本昌头绑纱布坐着警车,带着派出所警察到村里抓人了。
赵水香听说这事,正在吃晚饭,她放下碗筷出了门。警车停在樟树下,被许多人围观着。两个民警押着冬宝走来,激怒的村民们不让民警靠近警车,梁所长大声吆喝也无济于事。
“闪开闪开,”黄本昌淫威十足,“冬宝是凶手,我头上缝了八针。他破坏计划生育,污蔑基层干部,又动手打人,把我打得头破血流,缝了八针,派出所要抓他,快闪开......
派出所梁所长劝导村民:“乡亲们,我们在执行公务,请你们让开,让我们把凶手捉拿归案,带走审判。”
“不许乱抓人!”
说这话的是赵水香,她选择一个高地,威严地说,“梁所长,据我所知,先动手行凶打人的是黄本昌黄村长。他一拳一脚将冬宝打倒之后,冬宝发怒,本能地自卫还击,这是常理。要验伤应验冬宝的伤,要抓人应抓他黄本昌!”
“水香说得对,应当抓他黄本昌。”
生苟大胆地支持赵水香,勇敢地斥责黄本昌,赢得了牛鼻形村村民极大的兴致,樟树下爆发了对黄本昌权威的抗议。人们几乎异口同声高呼:
“捉拿黄本昌,惩办黄本昌。”
梁所长走到赵水香身旁,略带点请求似的语调说:“赵水香同志,请你不要这么挟众闹事,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好不好?”
赵水香威严不减,一抬头一扬眉面对警官质问:“梁所长,请你把话说干净点,我挟众闹事?我妨碍公务?你看看人们的怒容,你听听人们的呼声,我一个弱小女子有这么大能耐吗?梁所长谢谢了,你高抬了我啦。”
“赵水香,你不要以为,三年前,你劝阻我不要抓刘春生,因为你是当事人,我依了你。今天,这件事,你是局外人,我可不会听你的。”梁所长掏出手抢,威逼人们,“闪开。”
枪杆子的威力果然立竿见效,人们被逼闪开一条路,两个民警押着冬宝在人群里走去,警车的车门敞开着。当两个民警强行要将冬宝推上车时,赵水香突然从人群中窜出,她猛一下子用手将警车门关死,把老实的冬宝挡在车门外,她转过身依然故我地坚决说:
“梁所长,你抓错了人!”
“赵水香,你妨碍公务,小心把你也抓走。”梁所长固执地威胁赵水香,“你不要以为你是专业大户女强人,了不得......你违了法,老子一样抓你毫不手软。”
赵水香不能容忍这样胡说八道,这简直是人身攻击。她用后背紧贴着车门不让打开,面对警官梁所长,她严厉地质问:
“我哪里了不得了?你要对你刚才的胡说八道负法律责任。”
梁所长自知失言,被质问得一时哑口无言。生苟来劲了,他舞手扬脚大叫大囔:“梁所长污蔑好人,包庇坏人,不地道,不地道……”
“生苟癫子,你幸灾乐祸瞎嚷什么......黄本昌企图转移目标趁机突围。
“我不瞎囔,如果我是派出所所长,老子硬要关你黄本昌三个月才解恨。”
“对,关他三个月。”有人附和。
“赔偿我老公的医药费。”冬宝老婆呼喊说
“关他三年也不为多......还有人大声喊呼起来。
正当樟树下乱成一锅粥时,一辆小车开进了牛鼻形村,在樟树下嘎然停下,梁所长明白是谁前来救驾,他快步上前,打开车门,王克祥满脸怒气地下车。乡广播站小贺一下车忙不叠地进行录相录音。王克祥他不听梁所长的介绍,径直走到赵水香面前说:
“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就赶来了。好哇,赵水香同志,你今天办了一件好事。小贺,要好好录音录相,南山乡牛鼻形村要连爆新闻,名扬全县了。”
“你听我解释。”赵水香抗争地说。
“你可以说,但我不听。”王克祥转过身对梁所长说,“县委对这件事很重视。萧书记去省里开会还没回来,刘县长指示在县电视台的人马一时来不及的情况下,要我们乡里立即全程录音录相。天色将晚,你们立即把打伤黄支书的凶手及受害者黄支书都带回去。”
赵水香抗议着:“不准把冬宝带走,他不是打人凶手。”
王克祥余恨未解地面对赵水香:“还有你赵水香,对不起,你也必须去派出所说清楚。”
樟树下一阵骚乱,抗议声起:
“赵水香无罪,不准带走她。”
“赵水香有功,凭什么抓走她?”
赵水香双手拢拢头发,然后拉拉衣角,庄重地说:“走吧,梁所长,前面开路!”
“妈妈......萍萍突然挣脱姥姥的手,哭喊着几乎跌进赵水香的怀抱,“妈妈,他们为什么抓你呀?”
“萍萍,乖,不哭。”赵水香蹲下身在五岁的女儿脸上吻了一下,“听姥姥的话,早点睡,妈妈去去就回来。”
人们潮水般地涌向村口,泪水汪汪地目送着押解赵水香所坐的警车出了村。萍萍站在姥姥身边,歪着脑袋看见姥姥痛心的泪水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