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暗战

　　第一周的《音霸中国》产生了轰动性的效应，除了歌手本身具备一定的实力之外，张华伦他们策划并展现的故事也起了巨大的作用。导演组发现，平民歌手，加上一个悲伤的故事，就一定会吸引观众的眼球。
　　周导特意请张华伦和李子心吃了个饭。饭席间，对他们的工作赞赏有加。快结束晚餐的时候，周导意味深长的说，“我想把这个节目不只作成一个音乐节目，还要让它具有更多人文关怀，作成一个励志、鼓励坚持梦想的节目，希望你们朝这方面努力。”
　　张华伦听着，笑了起来，“虚假的东西只能蒙的了一时，如果有一天公众知道了真相，你的初衷就完全毁了。”
　　周导有点不高兴，“所以，你们在挖掘和编排故事的时候还是要注意联系其实际情况，如果网上有针对性的东西出现，你们要准备好反击。形势是比较复杂的，一知半解的公众，微博上的大V，还有最重要的攻击可能会来自竞争对手。”
　　“我们要知道主要有哪些竞争对手？”李子心说。
　　“主要是些同类型的卫视节目。《中国最强音》《中国梦声音》《好音乐》《中国偶象》等等。你们多留意一下，如果他们攻击我们，你们不但要准备回应，还要想办法攻击他们的节目。”周导说。
　　“要在网上有所影响就要有微博大V，来发文。还要有一大帮水军。”李子心似乎经验很丰富。
　　“这两者都没问题，大V有几个，常年供着的，他们只看钱办事。你们写好反击的文章，由他们来转发一下，他们几百万的粉丝就会形成强大的影响力。至于水军，台里所有办公室人员每个人都注册有十几个帐号，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更多。他们会帮你们，要发多少，要发些什么，完全由听从你们两指挥。”周导说。
　　张华伦听完，深吸了一口气，“问个私人的问题，周导，音乐也是艺术的一种，以这种形式建立起来的一个文艺节目，你不觉得是在污辱艺术吗？”
　　周导笑了笑，“这世界已经没有纯粹的艺术了，当然就更没有纯粹的文艺了，所以何来纯粹的文艺节目呢？我欣赏你对艺术的态度，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们只能在这样的工作中，力图去保持和发展艺术本身的价值。”
　　“逐利就是现在的文艺真实的情况。还有，把这样的一个选秀类音乐节目贴上艺术的标签未免有些高攀了，所以不用想太多。”李子心对张华伦说。
　　回去的路上，张华伦和李子心打同一辆车。车上，李子心大谈起自己的艺术情怀。小时候，李子心一直练习画画，师从一个很有名的画家。不过后来，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她说，每当看到那些名画，被标以一个很高的价格售出，她都会觉得难受。因为多数买者的目的只是收藏并等待以更高的价格出售。“拥有的人，并不懂它，这就是艺术真正之悲。”说完这句话，居然流下了眼泪。
　　张华伦递给她一张纸巾，有点诧异地看着她，“拥有的人并不懂它，你只是在说艺术吗？”
　　李子心擦完泪，转过头来，“你觉得我在说什么？”
　　“应该不只是艺术。”张华伦说。
　　李子心不说话了。张华伦先下车，关门的时候对李子说心：“别太难过了，我们自己也只是个逐利者，否则就不会帮他们编这些故事了。”
　　李子心笑了笑。
　　第二天，他们的工作也开始了。导演组送过来的几个资料里，有一个人引起了张华伦的注意，许晶，18岁，上海音乐学院。从看守所出来之后，快半年了。于宛容的病让他没有时间去完成在里面时对许风作过的承诺，这个许晶会不会是许风的女儿呢。
　　一连过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酒吧驻唱歌手，之前修过自行车。李子心在他的资料上打了勾，成为下一个待包装的人。再接下进来的就是许晶。
　　许晶，扎着一个马尾，穿着一个牛仔风衣，里面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显得十分清新。
　　“你的资料里说你没有爸爸妈妈？”李子心问。
　　“没有。”
　　“是怎么没的？”李子心继续问。
　　“死了。”
　　“全死了，是怎么死的？”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许晶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有，我们会为你设计故事，根据你实际情况。如果你确实有令人唏嘘的过往，我们能确保你进入下一轮。”张华伦说。
　　许晶沉默了。人其实并不习惯将自己的悲伤告诉给别人，特别是在这样的场合。但大分部的参赛者在听到确保进入下一轮之后，都会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往事告诉给策划。甚至还有人，会编出故事将自己的身世描绘的很凄惨。张华伦和李子心还要负责判断这些故事的真假。如果太假了，会很容易被人揭穿，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妈妈死了，爸爸坐牢了。”许晶低着头说。
　　“说下具体情况。”李子心说。
　　“爸爸是个混混，帮人家看场子，整天打打杀杀。也从不管我，我一直是妈妈带大的。三年前，妈妈生病去世了。爸爸一次打架，失手把人打死了，现在在坐牢。”许晶简单的描述了一遍。
　　“你是上海音乐学院的？”李子心问。
　　“是的，去年考上的，大一，学美声。”
　　“很好，能问下你现在的学费及生活费来源吗？”李子心说。
　　许晶又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李子心追问。
　　许晶流下了眼泪，李子心连忙递上纸巾。“把心里的苦说出来。”
　　“也没什么，就是到处唱唱歌，挣钱养活自己。”许晶淡淡地说。
　　“是吗？这么说生活应该蛮清贫？”李子心冷冷地说。
　　“还过得去。”
　　“你普拉达的包和表都是自己唱歌挣的吗？”李子心问。
　　“你什么意思？”许晶有些反感这个女人。
　　“不要在我在面前编故事，什么爸爸坐牢妈妈死了，孩子，这样不但会害你，也会害了这个节目，你是个富二代吧？这样玩有意思吗？”李子心很直接。
　　“我没有骗你。”许晶说。
　　“你爸是不是叫许风，一审十五年，二审还没判？”张华伦试探着问。
　　许晶吃了一惊，“是的，二审上个月判了，维持原判。”
　　“她说的是真的。”张华伦对李子心说。李子心和许晶都诧异的看着张华伦。
　　“你认识我爸？”许晶疑惑的问。
　　“听道上有朋友说起过。”张华伦淡淡地说，在许晶的名字上打了勾。
　　许晶走出了黑房子。李子心和张华伦沟通起了她的事。两个人都认为，许晶的故事不需要太加工，原汁原味的展现即可。许晶现在靠卖唱为生，养活自己并努力上进，已经很励志了。只是李子心不太放心许晶后面说的以卖唱为生这件事，她对张华伦说，许晶肯定隐瞒了什么。
　　晚上十点，从于宛容的病房出来。张华伦决定去许晶资料上登记的地址探访一下，那是一个高档小区。节目从排练到录制大约一周的时间，许晶从上海过来，并没有住旅店。
　　他没有什么太明确的计划，因为时间有点晚了，人家也未必会见他。只是想在先在那转转也许能了解到什么。许风已经判了，他并不知道，如果不是许晶，他几乎已经忘记这件事情了。答应过他调监狱和女儿学费的事，张华伦一件也没有办过，他的心里充满了内疚。
　　在小区门口，张华伦正犹豫要不要给许晶打个电话，一辆车在门口停下来。看牌照应该是省政府的车。后座下来一个人，是许晶。下车之后，她俯身到后座的窗前，轻声说着什么。一个满是白发的脑袋探了出来，两个人开始接吻。几秒后，双方挥了挥手，车子离开了。
　　许晶正往小区里面走。张华伦走了上去，“许晶。”
　　许晶回过头来，“啊，是你？”
　　张华伦笑了笑。
　　“找我有事吗？”许晶还是很惊讶。
　　“随便聊聊！”
　　“你不是想追我吧？”许晶笑了起来。
　　“早有家室。”张华伦拱了拱手。
　　两人到小区边的音乐酒吧里坐了下来。坐下来后，许晶还一直笑着。
　　“你还在笑什么？”张华伦不解的问。
　　“不知道，就觉得你突然在这等我，蛮搞笑。”许晶笑出声来。
　　“刚才那人是谁？”张华伦问。
　　“怎么，你真喜欢我？那就告诉我，我可以考虑哦。”许晶晃着头说。
　　“哈哈，我是你爸爸的兄弟。答应过他，要替他管着你。”
　　“是吗，我爸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兄弟，他的兄弟都有纹身，你有吗？”许晶不太相信。
　　“有，在身上，下次给你看。你先回答我。”张华伦说。
　　许晶掏出了一包烟，拿出一根点了起来，“抽吗？”
　　张华伦摇了摇手。
　　“他是新认识的朋友，认我做女儿。”许晶说。
　　“这么大年纪的你也要？”张华伦说。
　　“年纪小的能给我交学费吗？能给我生活费吗？”许晶抽了一口烟说。
　　“你一年学费生活费多少钱？”
　　“大概三万吧。”许晶不以为然的说。
　　“好，我负责你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但你得结束这种生活，专心完成你的学业。”张华伦认真的说。
　　“你？电视台的工资有这么高吗？”
　　“对，我。”
　　“我不相信！”许晶说。
　　“把你的帐号给我，我先打一年的费用到你卡里。”张华伦说。
　　许晶疑惑的看着张华伦，拿出了她的工行卡。张华伦拿了过来，通过手机银行，转了三万到许晶的卡上。许晶吃惊的看着张华伦，“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要不要上去坐坐？”许晶有点语无伦次。
　　“好的。”
　　结了帐，张华伦跟着许晶到了她的家。这是一个一百六十多方的房子，装修极尽奢华。许晶说，这是她干爹的房子，让她暂时住在这。
　　张华伦坐在沙发上想，这大概只是一个贪官其中的一个房子。全国人民都买不起房子，这些房子却只是偶尔住几个情人，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空气中泡着。
　　许晶换了个粉色的丝绸睡衣，坐在张华伦身边，一会，她突然抱住张华伦。张华伦感到许晶身上少女芳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许晶的唇慢慢的贴了上来，张华伦轻轻推开，“你干什么？”
　　“你帮我，又不想要我吗？”许晶疑惑的问。
　　“是不是只要有人给你钱，你都会献出自己？”张华伦问。
　　许晶不说话了，又点了根烟。
　　“回答我。”张华伦说。
　　“我有什么办法，为了生活。”许晶说。
　　“少拿生活当借口，如果你只是为了学费和生活费，通过自食其力的工作也可以满足，需要认干爹吗？”
　　“我这也是自食其力。”许晶争辩说。
　　张华伦一把夺过她的香烟，扔在地上，“你这是在污辱你自己！”
　　“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来管我？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都是为了和我上床，你不是为了这个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来给我上世界观，人生观的课吗？”许晶大声的吼起来。
　　“为了承诺。”张华伦静静地说。
　　“什么狗屁承诺，男人都一样的虚伪，明明是就是为了我的身体。”许晶说着，把一个沙发上的靠枕扔了过来。
　　张华伦用左手挡开，然后一把拉住许晶的手，盯着她，柔声说，“你冷静点，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我是真的关心你！”
　　许晶平静下来，脸上挂着泪水，“真的吗？”
　　张华伦点点头。
　　“那我干爹怎么办？”许晶问。
　　“你把他的东西还给他，住到宾馆去，就说你男朋友知道了，要你中止这种关系。”张华伦说。
　　“他不相信，要见我男朋友呢？”
　　“真的这样，我去见他！”张华伦说。
　　许晶咯咯笑起来，又抱住张华伦，“我今天捡了个男朋友。”
　　张华伦没有推开她，拍了拍她的背，“就当我是你哥。”
　　“哥，”许晶深情的叫了一声，“你能永远保护我吗？”
　　张华伦点了点头，坐了一会，他怕这个青春期的少女又突然做点什么亲近的举动。就起身告辞了。许晶一直送到楼下。
　　
这一期的《音霸中国》，许晶和另一个设计了故事的选手按计划都获得了导师的转身。这个节目再次引爆了全网热烈讨论。收视率直线上升。然而有几篇文章出线在了各大论坛，帖吧。作者似乎很了解内幕，直指《音霸中国》的黑房子，对黑房子的功能进行了全面细致的描述。文章说，黑房子就是个编造故事的地方，节目中所有的选手故事都是编造出来的。所有导师和选手的对白都是设计好的。专门的包装策划团队隐藏在幕后，主导这一切。
　　周导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上，大家都面然凝重。节目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攻击。
　　“我们内部一定是出了内奸。否则对手怎么可能如此清楚细节？”周导愤愤的说，“如果让我查出他是谁，绝不会有好下场。”
　　与会者，除了导演组五个人，就只有张华伦和李子心了。
　　“会不会是导师?”李子心说。
　　“应该不会的。首先他们不清楚细节，其次，他们没有理由这样做，节目砸了，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副编导王烁说。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和深挖内奸的时候，必须马上组织反击，张华伦和李子心，你们负责反击文案，王导，你负责利用公共关系进行配合。”周导说。
　　“内奸没查出，后面很难继续，我们反击的方案都会在对方的预案里。”张华伦说。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周导问张华伦。
　　“一、节目组先发个声明，驳斥上述攻击，表明立场；二、再次和所有我们策划过的选手沟通，特别是那些实力不是很强的被我们保送到第二轮的选手，必要时给他们再次晋级的承诺。堵住他们的嘴；三、组织反击。反击由我和李子心全面负责，其它人只负责配合，不参与方案的研讨和制定；四、以后不但黑房子由我们负责，前面选手的原始资料一到节目组也全部由我们经手，除了周导，其它任何人都不能接触；五、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提高我和李子心的薪水。”张华伦说。
　　听到最后一点，大家都笑了。
　　周导也笑着看张华伦，他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除了文才，还有如此清晰的逻辑思维和决断的能力。不仅想，如果待在台里，不用几年就能上到自己的位置。
　　会后，所有的一切都按张华伦的提议进行。张华伦当天和几个选手进行了沟通，并以一个知情人的身份，为几个受攻击的几个选手写了几篇文章，文章从侧面证实了张华伦和李子心策划的故事。节目组还发布了张华伦拟的严正声明，全文如下:
　　声明
　　一、《音霸中国》不存在网上文章所指的专门策划编造故事的黑房子。
　　二、所有选手的身份都经过查证，所有故事都是发生在他们身上的真实过往。节目组都经过调查确认，如有某些情节所一定偏离，纯属工作失误，以后会更认真对待网民监督。
　　三、某些文章的严重不实指控，已经严重影响了节目的声誉，我们对此保留诉讼的权利。
　　四、对于某些节目，因为竞争关系，眼红收视率，雇佣写手，捏造事实的做法，我们表示强烈愤慨。
　　五、我们全体同仁会继续制作最纯粹的音乐。
　　
　　《音霸中国》节目组
　　声明巧妙的将失实之处归结为：“某些情节所一定偏离”。
　　文章和声明发出以后，网上乱成了一片。水军开始立挺，甚至有人说认识其中的某位选手，知道他的真实情况和节目说的差不多。也有人自称就是选手的朋友，言之凿凿的说选手的情况就是节目中所描述的。有更多的人把矛头指向了，一些卫视的同类型节目，指责他们自己节目做不好，就抹黑眼下最红火的节目。水军的力量是巨大的，特别是有组织的水军更是具备了想像不到的战斗力。不明真相的网友完全倒转了方向，开始同情《音霸中国》，并指责其它节目。
　　于宛容也在网上了解到了这些。这一天，快十点钟了，张华伦起身离开。宛容拉住张华伦的手，“伦，网上那些反击的文章是你写的吗？”
　　张华伦愣住了。
　　“一切都是为了我吗？”于宛容看着张华伦，那又美丽的眼隐隐含着泪水。
　　“也不全是。生活大概就是这样的，真实又虚幻。”张华伦说。
　　“也许吧，我只要你对我是真实的。”于宛容轻轻地说。
　　张华伦坐到床边，抱住于宛容，“永远真实。”
　　“只是这样，去促成一个节目，或者一个歌手，不是很虚浮吗？”宛容问。
　　“雨过横塘水满堤，乱山高下路东西。一番挑李花开尽，惟有青青草色齐。”张华伦念起曾巩的《城南二首》。
　　“这是曾巩在福州时，写雨后城南的景向，伦，你是说，世间同自然一样是公平的，万物在何时突显何时隐去都有它的公理？”宛容问。
　　“嗯，我们所做的只是辅助，会有什么要的结果，其实还取决于选手本身。”
　　宛容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