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是孤独的,和他一样
作品名称:望见青空 作者:澄尘 发布时间:2014-11-03 17:10:25 字数:5094
许青雉从来都懂得见好就收,一溜烟儿的功夫跑出教室,消失在莫楚的视线里。这个时候,她自然是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能躲多久就躲多久,只要远离莫楚怎样都好。
许青雉的动作快到让莫楚久久都没回过神来,隔了很久,他才意识到,教室里空空如也,他像个傻子一样躺在地上,而罪魁祸首早已经逃之夭夭。此时,他所有的怒气瞬间转化为哭笑不得。
“哈哈哈……有趣……哈……有趣……”莫楚捧腹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地打滚,笑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不知道的人,真是要以为他得失心疯!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失心疯,而是真正的开怀大笑,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像这样笑得开怀了。就像猎人发现了好的猎物,兴奋不已。
他牺牲了自己毕业实习的时间大老远跑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沟沟里来,只因为这里是那男人的家乡,他知道这里有他过气的妻儿,原本是想让那个男人的前妻找上他,大闹一番,最好是不可开交,他们越是斗得厉害,就越是他所乐见的。却没想到还那前妻还没熬到他来就已经自杀了,只留下一个呆呆傻傻连哭都不会的小丫头。听村里人说,她看到妈妈死的时候,都没有掉一滴眼泪。至于传言的可信度,他要自己验证。
为了留在这里方便观察她,他留下来做了支教的老师,一方面可以交实习报告的时候可以给学校个交代,另一方面正好顺水推舟以老师的身份来接近她。既然她妈妈死了,那么就由她来代替。
观察了一阵子,莫楚发现这个女孩并不是村里人形容的那样呆傻,她的样子不冷不热,与世隔绝,更像是一个躲藏在自己还未丰满的羽翼之中的小候鸟,虽然幼齿还没长尖锐,但是若是你要强行掰开稚嫩的翅膀,硬要她伸出头来,她便会毫不犹疑地攻击你,不管对手有多么强大,她都会殊死与之搏斗,咬上你,就绝不松口。
她对他说,“我在这里没有朋友,你能支援一下我吗?”看着她期待的眼神,他没有拒绝。
她是孤独的,和他一样。但是她是那个男人的女儿,他不能对她有半点心软,依照原先计划好的,故意让她看到照片,故意提起那个曾经抛弃他的男人,故意把那个男人说得不堪,想看看她反击的样子,她却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他现在是你爸。”,叫他如何不抓狂。他还没有抓狂,她却先发制人,一掌推得他人仰马翻,然后逃之夭夭。他一切的计划用在她身上完全就像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起。
好久都没碰到如此有趣的事,如此让他费心思的人了,家里的那个老家伙毕竟年纪大了,力不从心,根本就应对不了他几招,就缴械投降了。事后还跑到慈禧太后那儿告密状,扭扭捏捏受气包的样子,跟个打小报告的小太监似得,他看着就倒胃口。
还不如被他抛弃在乡下的女儿呢!意外的是,他没种,生出的女儿倒是挺有种,比他强百倍,强千倍,强万倍。说什么他也要留下来,好好探究探究,一个好的猎物是不会让猎人这么快逮着的,他相信,许青雉绝对是一个好猎物。
许青雉冲出教室之后,一路狂奔,生怕撕破脸的莫楚会不顾一切地冲向她。其实,她在推到他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做好了慷慨就义的准备,大不了,就是让他抓住,暴打一顿,打到他肯消气为止。
可是,等了许多天,她都没有等到莫楚的报复和不寻常的举动。他每天照常去学校教课,课上也不再让她起来回答问题,就算课间在走廊上偶然遇到她,他完全一副不认识的模样径直从她面前走过,也没有给她找其他的麻烦。这一切,出乎意料,过于平静,让她感到不安,与其相信莫楚是要放她一马,不如相信这是暴风雨降临前的宁静。
在这异常宁静的日子里,许青雉过的煎熬无比,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是有被虐待臆想症,人家不迫害她,她反而不安心。她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下自己。反正快放假了,至少这两个月不会再碰到他,不管他要如何报复,她过时不候。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放假的日子。老校长站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兴致冲冲地演讲着他老掉牙的创立学校的光荣事迹,这是每次开大会的时候,必经的一道程序。由于最近政府对乡下教育的非常重视,还特地拨给学校提高教育环境的款项,学校领导决定趁着学生放假,整修教学楼购进,现在动工,争取在开学之前完工。因此今年比往年放假的早,也让她提前脱离了莫楚的魔爪。
老校长一个人在上面讲得唾沫横飞,主席台下一片寂静,但听进去的肯定没几个,大部分女生的注意力全都被主席台上一个年轻帅气的身影吸引住,时不时听到有人低声讨论那究竟是哪个班的老师那么帅。
不用看,许青雉也知道那个人肯定是莫楚,这里不会有比他更道貌岸然的人,她有志气的一眼都没有瞧过去,真的是一眼都没有瞧过去,因为她把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他前面的那颗油光闪闪的头上,光亮的秃顶上象征性的挂着几根代表智慧的毛发,只是那几根毛发没有响应主人内心的呼喊,听话地分散开来,而是全都粘在一起,好比偌大的田野里只有颗庄稼茁壮成长,四周望去全都是茂密丛生的庄稼,对比之下,那一颗标新立异的庄稼在空旷的田野里显得格外的凄凉。
面对着这么一片荒芜的田野,许青雉似乎触景生情,钻进自己的死胡同里,不肯出来。直到莫楚开始讲话,讲话的内容里除了他自己的学校体验,还有他即将施行的生活体验,而这看似与她无关的讲话内容却准确无误的提到了她的名字。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我在这里学到了许多,也体验到了许多……为了能更好的体验你们的生活,经过校领导的同意,决定彻底融入到同学们的日常生活中去,要选择一名同学和我互换身份,做我的指导老师,和我一起度过这漫长的暑假。”
话语刚落,底下一片沸腾,尖叫声,呼喊声,自告奋勇者数不胜数,许青雉被淹没在这人声鼎沸的叫喊声中。她身高不高,所以站在最前排,后面的人拼命往前挤,她却拼命往后退,差一点还被推向了主席台。
魔鬼似得的声音穿透人群,穿透嘈杂,穿透她的耳膜,宣判着最后的夺主,“就这位同学了,看你挤得这么幸苦,满头大汗的,真是辛苦,上来吧,等会我跟你一块儿回家。”
许青雉应声抬头,看见莫楚手指指着她所站的位置,所有人的眼神都一瞬不瞬的砸在她的身上,有人怨恨的切了一声,有人羡慕的看着她,有人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大量着她,只有一个人的眼神充满得意和算计,那便是发出魔音的人——莫楚。
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好让莫楚永远都找不到她。暴风雨来得太过突然太过猛烈,她一时放松防备,便连人带船翻进了阴沟里。
“同学,是你啊!我记得你的名字,你叫许青雉,对吧?”
他不但让人记住了她的样子,还让人记住了她的名字,看来,她这次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遇见莫楚,就连自我催眠都不管用了,他的魔音简直跟东方不败的琴音有的一拼,任凭你功力再深,也能击溃你所有的防线,逼得你走火入魔,抓狂而死。接下来的许青雉就是毫无知觉,浑浑噩噩的,耳边嗡嗡嗡,全都是莫楚的魔音在作怪。
“接下来的两个月,还要请许同学多多指教喽!这两个月里,我将与你同吃,同住,同体验……”
许青雉记不得她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莫楚拉出去的,也不记得他是怎么用她的钥匙开了她家的门。她完全沉浸在莫楚雷厉风行地带给她的晴天霹雳当中,无法自拔,她实在没想到,他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报复”她。原来他之前的不行动不等于放弃,而是暗中下好了套,做出“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假象,好让她放松了防备,没有机会逃脱,最后来个瓮中捉鳖。呸!他才是王八,乌龟加王八的小人。
莫楚自来熟地径直走进屋内,完全以鸠占鹊巢的姿态立刻侵占了的许青雉的床。翘着二郎腿,故意地抖着,一副令人火大的模样,和黄瓜一个属性,欠拍!
“别这么愣着了,许同学?老师来做客,你不应该先去倒杯茶吗?额……还是算了,你还是先给我布置一下房间吧。我的生活用品一定要高温消过毒的,不然我容易过敏,如果你不懂什么是高温消毒,我不介意义务告诉你,现在去烧一锅水,一定要烧开,沸腾之后,把要给我用的床上用品,扔进去,烫一下,然后晾干,就可以了。要是还有什么不懂的,有两个月的时间,我可以慢慢教你。”莫楚表情之邪恶,让许青雉觉得他白长了那么一张俊逸的脸。
瞧了眼没动静的许青雉,继续缓缓说道,“你不要想着什么都不做,我拿你没办法了,到时候就会自己走人,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执着,认准的事就不会改变,所以我明确地告诉你,你逃不掉的。如果你不想给我准备床铺,我不介意睡你这张,恩、还挺舒服的,比我宿舍里的那张舒服多了。”
找茬的男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就算你躲得远远的,而他上穷碧落下至黄泉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你,然后再光明正大的告诉你他是来找茬的。纯粹是吃饱了撑得慌。
许青雉的脸黑的已经不能再黑了,遇上莫楚这样的无赖加土匪,雅典娜女神也会变成泼妇。
她没有变成泼妇,但是也不代表她会让莫楚轻易地得以所愿。
第一夜,许青雉没有为莫楚准备床铺,莫楚霸占了唯一的床,许青雉上半夜站在床边怨恨地瞪了半宿,下半夜站累了于是找了张椅子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夜,许青雉依然没有为莫楚准备床铺,许青雉早上收拾床铺的时候便再也没有下来过。这一晚,许青雉睡床,莫楚趁她睡着了勉强挤在床边睡了半夜,结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痛腿打不了弯。
第三夜,莫楚自己用凳子搭了个床铺,许青雉给他准备了铺的盖的。所谓争床铺事件算是结束了,而许青雉更甚一筹。
想要赢莫楚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许青雉也可谓是豁出去了,这其中还包括了光天化日之下与一个男人争床睡。第二日的时候,许青雉一大早看到睡得像一头猪一样的莫楚趴在自己的枕头上留着口水的时候,先是一脚踹过去,还处在梦乡里的莫楚毫无预警地摔下床,迷迷糊糊地喊了声“痛”。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装了荞麦的枕头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那可不是一般的枕头,相当于一个小型沙袋,被沙袋砸到头的滋味,足以莫楚永生难忘!
眼看着莫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自己扑过来,许青雉干脆站在床上,颤颤巍巍地指着他,破口而出,“莫楚,你有意思吗?你一个二十几岁的老男人半夜爬上一个十几岁小姑娘的床上,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斯文败类!有违师德!误人子弟!”
许青雉本就是个寡言的人,一个月都说不了几句话。一旦说出来,不是一鸣惊人,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莫楚被一个枕头打得无力还击,双臂护着头,可怜兮兮地坐在地上。想他好歹也是风靡全村的莫老师,还是G大的高材生,不说年轻有为,也是书生意气。竟然被一个小丫头说成是二十几岁的老男人,莫楚一口老血淤在嗓子眼儿,差点就血溅当场。真不知道他是来折磨她还是自虐。
那一晚,莫楚如许青雉所愿,没有再跟她抢床铺,而是自觉想办法拼凑了一个。许青雉看在他肯让步脸上又挂彩的份上,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默默帮他找来了铺的盖的,虽然是扔过去的。这是他们继‘全家福‘事件东窗事发互相摊牌后相处最’融洽‘的一天。
尝过了许青雉的荞麦枕头后,莫楚消停了一阵子。其他人不知道,许青雉可是知道的。有一种人越是消停,后果越是严重,他叽叽喳喳的时候反而没什么杀伤力,一旦安静下来,才是最可怕的。
与一头沉默而隐忍的野兽住在同一屋檐下,许青雉可谓是水深火热,这不是什么野兽与美女的故事,莫楚是野兽,她却不是美女,她只是个引人垂涎的小羊羔,没有任何能力阻挡野兽的咆哮,连他打个喷嚏她都要捂住耳朵,眼睁睁被野兽霸占了自己的地盘,也只能忍气吞声,活该她要被他吃的死死的。
郁闷至极的许青雉只能趁着莫楚上厕所,偷溜出来透透气。这些日子,不管她去哪,他都跟着,一秒钟都不肯放过,像只跟屁虫一样,甩都甩不掉。好不容易后面不用跟个烦人的尾巴,空气仿佛都变得好闻多了,许青雉喜不自禁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自由飘洒的馨香。
许久没有这么自由,一时忘了时间,眼看太阳就要落山,许青雉急匆匆往家赶。路上发生了点“意外事件”,回到家的时候夜已深,看到屋子的灯还是亮的,许青雉知道莫楚还没睡。
听到门外有动静的莫楚在许青雉打开门的前一刻先开了门,许青雉的手僵落在半空中,与门板形成一个四十五度的阴影。莫楚看见许青雉头上,脸上都是灰沉沉的,愣怔了一下,抓着她悬在空中的手连人一起拖进屋内。
“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莫楚大声问道,严肃的口吻却不失关心,或许连他自己也未发现,此时他的脸上满是责备的关切。
许青雉竟然被他问得莫名的心虚,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天知道他的眼睛此刻有多可怕。从来没有人等她回家,就算是小时候妈妈还在的时候,她也只会淡淡地说,回来了?不早了,睡吧。然后继续拿着那张褶皱得不能再褶皱的照片流泪,发呆,失眠。有时候,她宁愿妈妈对她发脾气,骂她,打她,怎样都好过像个陌生人一样无关紧要。莫楚今天突然间发脾气,却让许青雉感受到前所未有被在乎的感觉。
听不到她出声,莫楚更加生气,声音低沉的有些可怕,“你是掉进烟灰缸里了吗?脏死了!别告诉我你走着走着不小心掉进沟里了,爬到现在才上来,这理由太瞎了,你最好想一个好一点的理由。”
莫楚像个教训犯了错的孩子的家长。许青雉产生了一个错觉,一个心暖而真实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