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机场 第三章 （9）

　　第三章(9)
　　
　　一周以后，成峪被调到了师司令部领航科。又过了些天，他被送到空军十六航空学校引导大队，学习歼击机引导领航。
　　十六航校在陕西户县，位于西安南边二三十公里。原先，这个负责为全空军的歼（强）击机部队培养引导领航员的引导大队，是设在北京南苑空军高级航空专科。1969年，空军34师（专机运输机师）进驻南苑机场，高级航空专科迁至济南，以此为基础成立了空军十三航校，唯独把引导大队单独放在了西安空军十六航校。
　　成峪这一茬儿的引导大队，是从北京搬迁到户县后的第二期和第三期，学员来自空军所有的歼击、强击航空兵部队和海军的三个舰航，大约二百人，分成了两个中队。一中队已经开课好几个月了，算第二期，海军来的五名学员在二中队，是第三期。他们几个人和武汉军区空军所属的十九师，四十三师，空降兵第十五军来的学员一起，组成了一区队一班。
　　刚到航校，成峪就和区队长干了一架。天热了，航校规定学员平时可以穿部队的制式衬衣。海军学员的夏装里，有在来航校之前机场里发的海魂衫，穿上虽说是精神，可在空军的航校里，就显得挺扎眼，在营区里一走，回头率比起预科大队领航专业的女飞行学员还要高。成峪自己虽然挺得意，可来自空降兵十五军的区队长没见过这蓝白条的长汗衫，瞅着就觉得挺别扭，遂下令不许穿。认死理儿的成峪可还不服这个气，反正我不是在大街上买的，不然，咱就换个个儿，你把你身上穿的制式衬衣脱给我。最后，还是大队长明白，说这也就算是制式衬衣吧，不过你小子顶撞区队长总是不对，让成峪开班务会的时侯做了个检讨，可海魂衫，他该怎么穿就还怎么穿。
　　难怪空军第一任司令员刘亚楼上将把歼击机引导领航员称做是“空军参谋队伍中的精华”，这引导领航员，还真不是谁长着了个脑袋就能干的活儿。先不说这脑瓜子要好使，人要机灵，反应要快，手眼要敏捷，计算要又快又准，心理素质要果断坚决，贯彻首长作战意图和决心既要坚定还要灵活，单是必须要学的课程，就有好门，全部教材摞在一起，足有两尺多高，文化基础课不算，那是得用三个多月时间，从正负数一直补习到微积分。光是在进入引导领航的主课前，就要先学习飞行原理和空气动力学基础，飞机发动机原理，导弹、航炮射击原理，轰炸与空投，雷达与瞄准具，飞行仪表，气象学，空中领航学，战役战术兵力计算等等，所有课程学完，还要拉到标图桌儿前，结合着学习歼击机对空作战引导领航的典型战例，搞上一个多月的图上作业。学习期间，还要到飞行团一个来月，在教员指导下，担任空中领航员飞上十几个小时。这么多夯不锒铛十几样课程，光是这么说着都让人觉着挺费劲，真要都学完了掌握个大概齐，一年多就过去了，其他还有不少该学还没来得及学的，就要靠回到部队后，在引导领航员的岗位上，自己再去努力强化补习了。
　　几乎没上过一天初中文化课的成峪，这次这功夫下的，可真是褪去了一层皮，虽说是没有头悬梁锥刺骨，可那苦学苦练的劲儿，在中队里也是出了点儿名儿的。那一次只是为了要弄明白飞行原理中的升力公式，光是为了弄懂流体动力学之父伯努利的那个著名的“白努力（伯努利）定律”，学会飞机速度，升力，重力，机翼面积，空气密度之间的相互关系和换算，就让他披星戴月地在宿舍走廊的灯下足足吭哧了两个通宵，嘴里还不歇气儿地叨咕着：流管细，流速快，压力小，升力大；流管粗，流速慢，压力大，升力小——走廊里的灯光，照着他那剃得锃明瓦亮的秃脑壳，还见他哼哼唧唧，念念有词的样子，若不是头顶上少了几个受戒的戒疤，那活脱的就是一个小沙弥在那儿念经。可见他在航校里学到的那点儿手艺，可真真的是得来不易。好在最后，总还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各门课程都是满分结业，有几科还弄了个中队头名。
　　成峪的学员生活里，最让他难忘的，就是在空军部队里经历了9·13事件。
　　林彪在十大元帅中，资历是比较浅的，比起他的两位堂兄，我党建党早期的重要人物林育英，林育南（林彪原名林育荣），尤其是在关键时刻，两次出手帮了毛主席的林育英（张浩）要差了许多。南昌起义时，林彪只是在叶挺独立团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连长，可从井冈山会师后，他就在恩师朱德的手下，展露出卓然超群的军事才华，靠战功一步步崭露头角，从红四军28团的一个连长。很快就崛升为中央红军两大主力之一的红一军团军团长，而另一主力，则是彭德怀为军团长的红三军团。毛主席欣赏他能打仗，敢直言，不太计较他性格中的孤傲阴鸷，甚至有时还固守己见，杵言犯上，一直对他委以重任，让他干上了八路军三大主力之一的一一五师师长（林育英时任一二九师政委，42年病逝时，毛主席亲率政治局为其抬棺），指挥了著名的平型关大捷，1938年他负伤到苏联养病，于1942年回国。抗战胜利后，主席又将兵强马壮的东北野战军交给他指挥，委派自己在感情上最为倚重，为人宽厚，行事大气的罗荣桓，去辅佐配合很难与人相处的林彪工作。林罗之间一直相得益彰，打完辽沈、平津两大战役后，又挥师南下，一直打到了海南岛，在建国后1955年授衔的十大元帅里，林彪排在朱德，彭德怀之后，居第三位，还是当时的中央政治局委员，第二副总理。
　　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一直病病泱泱的林彪开始抖擞精神，施展拳脚，借力打压位居其上的党内重臣。随着一大批老一代革命家一个个失去在党内的位置，林彪开始了新一轮的扶摇直上，成为了党内的二号人物。党的九大开过之后，林彪已成为党章规定的接班人，主席之下，他在党内的地位已经是无出其右，可他却是对自己已到手的地位心存不安，担心自己从不那么光明的路径上得来的位置也终会旁落，急着把自己名下那个统帅前面的副字儿去掉，从党的九届二中全会之后，主席对此有所警觉，林彪惶恐之心亦就更甚，同时政治上的青涩也显露无遗，竟然一意孤行地选择了一条政治上最愚蠢，实行中也最笨拙的荒唐路径，想利用在自己在军内已掌握的重权，孤注一掷地来与主席一决高下，密谋跑到广州去另立中央。在感觉到此举毫无胜算后，又困兽犹斗地密谋抢班夺权，把儿子林立果派到空军当作战部副部长，实际执掌空军大权，在那里组织小联合舰队，炮制了一个以行刺老人家为目的“五七一工程纪要”，想趁着主席去南方时行刺老人家，以期乱中夺权，9月8日，林彪对其班底下达了政变手令。
　　林彪这些青涩的伎俩，在宏韬大略，洞察秋毫，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毛主席那里，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枕黄粱。老人家一次南方巡视，就釜底抽薪，完全掌控了被林彪一厢情愿地算作自己划江而治的根基的南方几个军区和地方，彻底打乱了林彪和其死党黄吴叶李邱的阵脚，接着9月10日又如有神助地驱动专列离开杭州，于9月12日回到北京，使小联合舰队的行刺计划再次落空。眼看着大势已去，林彪无奈之下，最后终于在他的那个被捧做“超天才”的儿子，实则只是个黄口小儿的林立果裹挟下，在9月13日凌晨，从北戴河仓皇出逃，登上一架偷偷从空军三十四师西郊机场调至海军航空兵山海关机场的256号三叉戟飞机，冲开拦阻强行起飞，先向西南飞行，不久掉头北上，从空中越过中蒙边界出境，走上了一条可悲的不归路，与老婆叶群，儿子林立果，一起摔死在蒙古共和国境内的温都尔汗，折戟沉沙，身败名裂。
　　在这场惊心动魄的党内斗争中，空海军由于一度被林彪旗下的几员干将把持，都处在了风口浪尖，卷在了其中，尤其是空军，还是林立果组织的小联合舰队的基地。9·13事件后，全国机场实行了净空，不许空海军的任何一架飞机起降。作为重灾之地的空军部队，对林彪叛党叛国谋害毛主席罪行的批判，自然也就来的格外猛烈。
　　此时身在空军航校的成峪，虽然起初不敢相信，敢冒如此天下之大不韪的人，竟然是号称老人家最好的学生和接班人的林副主席。可是一阵脑袋发懵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义愤填膺，接着又是感到人心大快。尤其感到爽气的，就是海军一大批被扣上一顶莫须有“站错队”大帽子的，憋屈了好几年的老家伙，这次终于可以长出了一口恶气。此时，成峪捧着中央发到全党全军的中央文件，虽是身在空军，竟然为老爸在海军被排斥挤压多年终得伸张而激动落泪。为此，成峪专门把在航校戒了烟省下的二十元钱（每月薪金八元钱）寄给家里，让老妈交给候师傅买回一瓶儿泸州老窖，让老爸高高兴兴喝上一顿舒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