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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机场 第二章 (12-13)

作品名称:落霞机场      作者:麻雷子炮仗      发布时间:2014-11-25 13:53:55      字数:5263

  
  第二章(12)
  从来到了女姑口这片海滩,秦敏就几乎没跟常晓东搭过几句话,只是从技术的角度传授怎样从沙地里翻找到蛤蜊和蛏子,从学术的角度教他如何分辨出杂色蛤和文蛤、竹蛏和鲜蛏,除了这,俩人便没有在一起多说上点儿别的什么。并不像嘻嘻哈哈的丫丫和精灵机敏的魏华,兴高采烈的小蓉和侃侃而谈的维克,还有雄辩的艾民,较真儿的成峪,引经据典的东疆,莫测高深的柏祎,揶揄逗趣的毛豆儿,结结巴巴的厨子。他们这一拨儿人,虽然性格脾气不同,兴趣爱好各异,可凑在了一起,就有了你一句我一句,热热闹闹的一台戏。他们各自的生活经历很相似,心情和感受都离得很近,所以凑到一起来,很容易就有了彼此亲近的感觉,但继续再走下去,他们的生活轨迹却未必会有重合。而此时的秦敏和常晓东,倒像是早先相距很远的两个点,现在却是被一种莫名的力推搡着,情不自禁,身不由己的,在向着一个迟早会相交的点聚拢来。
  细心敏感的秦敏,已经从常晓东不时向她投来的匆匆一瞥中,感到了那颗正在向她悄悄拢近的心,而她这时,也从自己的怦然心动中,感到了不由自主想要去贴近这颗心的欲望。
  善解人意的维克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拉上唾沫星子乱飞,正在对着魏华和丫丫高谈阔论大放厥词的艾民,和一直在为杂色蛤究竟是属于哪一类生物争得面红耳赤的成峪和柏祎,还有几个正在撅着屁股为晚上的一锅鲜汤蛤蜊面而埋头苦干的其他人,向着更远的海滩渐行渐远,只把常晓东和秦敏,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秦敏和常晓东在海滩上慢慢地走着,晓东不时地弯下腰,从沙地上捡起一两个漂亮的海螺,举过眉梢在阳光下眯起眼睛打量着,像是在琢磨着怎样把藏在里面的寄居蟹抠出来,再把好看的螺壳儿留下来带回去。每次秦敏抬起手,拢一下自己遮住眼睛的头发时,晓东就会向她投来匆匆的一瞥,被秦敏看到后,又匆忙拿起手中的螺壳儿,煞有介事地端详起来。
  秦敏知道常晓东一直都在悄悄地打量着自己,她把脸转向一边,抿着嘴无声地笑了。
  她问晓东:“你觉得这片海湾好吗,不如北京的北海漂亮是吧?”
  “北海可没有这儿这么大气,你瞧这海湾,多雄阔,多美,海面上有白帆,海岸边有白鹭,野鸭,沙地里还有这么多好看的海螺,贝壳,能找到这么多鲜美的蛤蜊、蛏子来解馋,在北京,你到哪儿能找到这么好的地儿去。”
  秦敏把嘴抿着,一笑,没说啥。
  晓东问她:“你干嘛笑,你不喜欢这儿么?”
  秦敏没回答他,眼睛看着那片海湾,过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说:
  “这儿太荒凉了。我挺喜欢北京的北海。小时候,我就爱唱那支歌儿: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我真想去那儿划船。”
  秦敏的眼睛里,充满了神往。
  “那不难,”常晓东不假思索就说:“以后你到北京来,我带你去,说实话,我也没在北海划过船,小时候有点儿时间,就光顾着和一大帮小哥们儿去先农坛体育场踢足球了。”
  秦敏笑了:“我小时候就生活在海边,跟着当海军的爸爸,先是从长山岛到烟台,后来又到了青岛。家里头就我一个女孩儿,小时候,哥哥们去海边玩儿,我就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他们男孩子到了海边就撒了欢儿,要是没人理我,我就使劲儿哭,哥哥心软了,就会来哄我。跟着他们,我学会了钓鱼,赶海,游泳,却从来都没有划过船。再后来,我长大了,就很少再跟他们一起去海边玩儿了。”
  “你现在大概还是特想像以前那样,跟着你哥哥一起,再去海边玩儿吧?”
  秦敏像是没有听见晓东在说什么,默默地弯下身子,从沙地里捡起一个色彩斑斓的贝壳,递给晓东,轻声问他:
  “这儿的贝壳好看吧,你捡些带回去吧,用碱水洗干净了,涂上一层亮漆,就能搁上很久都不会褪色,再以后你看见它,就会想起了这儿的海湾。你会记住这片海湾吗?”
  “会的,我当然会记住这儿!”晓东忙不迭地应着。
  秦敏转过身,向那片蓝色的海湾望去,轻声地问晓东:“可你干嘛要记住这儿呢?”
  晓东也把身子转向了海湾,目光紧盯住了那里的一片蔚蓝,像是在回答秦敏,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觉得今天在这儿,自己像是开始有了一个梦!”
  ……
  不觉中,太阳已经向西走下来了。涨潮了,海水悄悄地漫过了那片刚才还是充满了生机的裸露着的沙滩,夕阳斜照在海面上,粼粼的微波泛动着金色的光泽,终于,那刺眼的金光,变幻成炫目的红色,在目光可及的极远处,太阳和大海深处的海平面连在了一起,像是落在了大海深处的一团大火。
  难得会有诗情画意的厨子突然结结巴巴地大叫了一声:“你们快,快看,咱,咱们机场!”
  落霞里,机场远远地静卧在白沙河边,被密密匝匝的护场林木团团围住,在傍晚的暮霭炊烟中,只露出了调度室塔台的尖顶和电台天线,猛然间望去,竟有些像是伏尔加河畔东正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远处奇俊葱茏的崂山,从北到南被夕阳勾勒出妙不可言的轮廓,像是列维坦笔下一幅隽永的俄罗斯风景画,静谧,从容,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
  所有的人都静静的转过身向东望着,盯住远处的这幅未曾见过却依稀相识的画卷,象是被施了魔法一样的,感觉到那种心醉和震撼,在内心里细细地品味着。
  柏祎一拍自己的后脑勺,后悔没有把速写本带在身边。
  第二章(13)
  天色已晚,回来机场的路上,一伙儿人买回了鲜嫩的头茬丝瓜,芸豆角儿,红椒绿韭,青葱鲜姜,一起来到师部大楼照相室,厨子从灶上拿来油盐佐料,谢小蓉贡献出平日里存着给自己解馋的鸡蛋,维克拿出夜里加班时用来加餐的挂面,几个人将蛤蜊蛏子洗净,放到锅里煮开了口儿,一起动手剥出嫩白的肉来,留下鲜汤,将葱姜红椒切碎,滚油爆锅,厨子在秦敏指挥下,用青岛人最为拿手的做法儿,分别做出丝瓜,韭苔,芸豆角的蛤蜊蛋花鲜汤打卤面来,众人一阵风卷残云,吃到肚里,虽未饱餐,权为尝鲜,也算领略了名扬海内的岛城琴屿的一道美味。
  熄灯号吹响之前,秦敏回到通信二连,拿上浴巾香皂,到连里专门为话务班女兵辟出的盥洗室冲凉。
  盥洗室里,空荡荡地只有她一人。秦敏从里面把门锁牢,来到在里面一间的淋浴室,将衣服一件件脱去,打开花洒站到下面,让清凉的水流从她披散的发间,顺着曼妙的裸体流到足尖。
  流过身体的清水,透着沁人的凉意,秦敏却仍然感觉在自己的身子里,流动着一阵阵的躁热。于是,她索性将花洒取下,让水流直冲下来,直到她感到身上有些发冷战抖,才赤裸着身子走到外面的洗漱间来,站在了镜子前面,上下打量着镜子里面自己的裸体,这也许是每一个怀春的少女,都曾在私下里做过的一件事。
  不该用漂亮来形容镜子里的女子,最好还是说她清秀妩媚,造物并未对她过分偏爱,没有给她一双秋波顾盼的大眼睛,只是用了一对细长弯曲的眉毛,和一个令俄罗斯伟大思想家普列汉诺夫慨叹可以改变世界历史的,像是埃及女王克里奥佩特拉一样笔直细高的鼻子,就把她的脸,琢磨得十分惹人怜爱。从圆润的肩膀上,秀发披散开来,这似乎比扎成小辫儿更有女人的韵味,那黑亮的光泽,也把她的赤裸的胴体,衬托的更加白皙。女子抬起双手,向上托起自己已经发育起来的一对儿即使在当时也说不上是高耸,却是浑圆润泽,恰到好处的隆起来的乳房,使她那已经感觉到硬涨起来的乳头向上翘着,似乎是想让它们愈发是像成熟女人那样的凸耸起来,又侧过身来,不停地扭动着细细的腰肢和修长圆润的下体,让身体那柔曼的曲线不断地流动着,一朵浅亮的乌云,也随之在腹股间跃动起来。
  她自己有些害羞了,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却在幻觉里,看到了一个阳刚俊朗的男子正向她伸过手来,她自己猜想着,那该会是晓东吧。
  ……
  部队里那时有个规定,不允许战士在服役期间谈恋爱,但却又有另外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准军人与入伍前的老婆或是恋人散伙,否则会被认作是喜新厌旧的陈世美。总之就是,没谈恋爱的不许谈,谈了恋爱的不许散,这两样事儿,好像是在什么地方有些拧了劲儿,但在部队里,却是真正并行不悖地被严肃执行着。虽说是这两样事儿都不至于挨处分吃官司,可要是有谁真犯了这事儿,还想再要留在部队里奔出个似锦的前程,那就没有半点指望了,一准儿是要向后转回老家的。所以,那些珍惜自己前程的,当然也就不敢越过这个雷池,可是如果真有胆儿大的,想要学一学那个不爱江山爱美人儿的温莎公爵要来试一试,那就得准备好了卷上铺盖卷儿走人。
  机场的大门,向东开在了内场的中段略偏南侧一些,出来大门几步,就是白沙河,河道宽约有近百米,但在枯水时,却仅有涓涓的一条细流,不过十几米宽,似静似动地紧挨着机场缓缓地向南流过,刚过机场,河道便向西转过一个直角,一直流向胶州湾在那里入海。这段弯曲的河道,恰好把机场东面和南面紧紧围住,机场大门外向东的河面上,当年是用花岗岩修起一座桥来,两边用了铁索拦护,警卫机场大门的哨卡,就设在石桥西侧的桥头。传说是有一年,周恩来总理乘飞机来到青岛,在流亭机场落地后,正遇到雨季白沙河发大水,车子无法从当时建在河上的漫水桥上通过,费了些周折才过了河去。总理并未批评任何人,只是若有所思地低语了一句:“这么重要的机场,没有一座桥是要误事的,”于是,军民合力,采来著名的崂山花岗岩,几周功夫,就建起了这座石桥。石桥甫一落成,大家便一致选定了“总理桥”这么个满怀敬意的名字来为这座桥命名。不过半年,1958年春节当天,海航四师十团的胡春生、舒积成就从流亭机场起飞,在同温层高空,将来犯的美蒋RB-57高空侦察机一举击落,于是人们都说,这是总理来到了机场,又修成了总理桥,才为流亭机场带来了如此好运。
  从总理桥进来机场,一条不足百米的沥青路将内场分为南北两片营区,场站下属单位大都在南侧营区,唯有汽车连被放在了紧靠地勤机务大队住处的北面营区。
  从女姑口海滩回来,常晓东多了个习惯,晚饭后,他总要到总理桥来走一走,多数时间,是独自一人靠在铁索护栏上,望着西面渐渐地终要在女姑口海滩落下的夕阳,摸出一只烟来点上,吐出一口烟来,盯着它飘然散去,似乎就在这夕阳下袅袅散去的烟雾里,看到秦敏那撩人的淡淡的笑嫣,想要再见她一面的念头愈来愈按耐不住。终于有一天,他下了决心,跑到师部大楼北面的战勤宿舍,敲开了曲维克的门。维克也没有二话,领着他来到师部大楼二楼东侧的照相室,用那里的电话,挂到了同在师部大楼二楼西侧的话务班总机,像是机缘天作,却是心有灵犀,接线的,恰好就是秦敏:
  “知道是我吗?我在你们大楼照相室。”
  “我知道你会来电话!”听到是常晓东的声音,秦敏心里一阵悸动,却又像是在心里早已期待也早就知道。接下来,就是长长的一段沉默,良久,才是秦敏开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现在不行。”
  “我只是想看到你。”常晓东急切地说。
  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似乎感觉到了秦敏的窘迫,常晓东稳了稳突跳着的心,缓下口气来,说道:
  “我不要你做什么,我只要看到你。”
  电话那一头,秦敏感到身上的血在向上冲,喉咙也像冒出火来似的干涩,却只能幽幽地说一句:“看了就能怎么样,不看还会好些”,心里却在盼着常晓东再把那句话重复说给她听。
  果然,常晓东又一字一顿地对她说:“我不要你做什么,不要,我就是想要看到你。”
  秦敏没有想到晓东会那样执着地坚持,想要见到他,却不知道再接下来,事情会是怎样的一个结局。惊恐和渴望,同时在牵扯着她的心,几次想答应晓东,却又退缩了。
  常晓东似乎能看到了秦敏在电话那边的那种渴望和惊恐的样子,他用男性低沉却坚定的声音,继续叩击着秦敏的心:
  “你别怕,我只想在远远的地方看到你,只看到你的身影就够了。”
  终于,秦敏设在心里的仅有的一道脆弱防线,被常晓东的执着击溃了,她轻声说道:“你到大楼南边的楼下来吧,我站在窗口,今晚我一个人在这儿值班。”
  常晓东很快地跑下楼去,来到师部大楼的南面,远远地站在一片高大的杨树后面,隔着大楼门前的沥青路,抬头向二楼最西侧的窗口望去,那晚有些薄雾,却依然能清楚地看到头上戴着耳机的秦敏,从窗口探出身来,有些惊恐地向外张望着,不时地还要转回身去,接听从四下里打过来要由她来接转的电话。
  晓东心疼地紧走过去,越过沥青路来到秦敏的窗下,扬起手来招呼着,让秦敏看到自己,在那儿,他压低了声音,却能让她清楚地听到:
  “我看到你了!”
  秦敏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却在脸上挂着微笑,心襟摇曳地有些站立不稳,赶紧向前扶住窗沿,定睛注视着常晓东。
  晓东仰起头,双手举在胸前,用力地紧握着,两眼目不转睛地盯住秦敏,像是在为秦敏壮胆,其实也是在为自己打气。他知道,他们现在都已经踏在了世道为他们设下的雷池面前。可是此时,他见到了秦敏,见到了在灯光下,她眼睛里映射出的点点泪花,知道秦敏同他一样,也是在热切地渴望着彼此的这一次,还有今后的每一次相见,他已经不再惧怕这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雷池了。
  两人无语地对望着,好一会儿,秦敏才无奈地慢慢退后一步,回到话务交换台前,坐下来,嘤嘤地呜咽起来,惊恐,迷茫,甜蜜,憧憬,五味杂陈地一齐涌上心来。
  常晓东依然站在话务班总机值班室的窗下,若有所失地在那里呆呆地伫立了许久,此后,才又回到路对面的大杨树下,点上一支烟,静下心来,久久地凝视着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窗口。
  雾色渐渐的重了,那个窗口的灯光开始变得朦胧起来。常晓东独自在夜的黑暗里,踯躅在大杨树下,这时,他已不再去奢望秦敏会再次来到窗前,看到此前她眼里充盈着的泪光,他知道了,他满足了,他把她留在了那片梦境般的朦胧中,此刻,他更愿意在心里守护着这片使他心醉的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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