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机场 第二章 （9）

第二章 （9）

　　1970年元旦过后的一段时间，海军航空兵部队开始了新的一轮部署调整：驻胶县机场的歼击机航十二师34团和驻莱山机场的歼击机航十师22团，随原驻胶县的航十二师师部进驻海南岛陵水机场和三亚机场，归建海军南海舰队航空兵；原驻莱山机场的航十师师部及所辖28团，进驻青岛流亭机场，原十二师留在胶县的36团归建航十师，仍驻胶县机场；原驻流亭机场的歼击机航二师所辖的两个团进驻烟台莱山机场，留下一个夜航独立大队（团的编制）归建新进驻流亭机场的航十师，各师保留原部队番号不变。
　　顺便说一句，于国典此时正跟着北航篮球队打球，球队完成任务再次解散时，还是根据那条没被写进条文里的“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舰航现任马司令也是个篮球迷），没让他随着航十二师去海南岛，把他给留在了舰航，这次，是被舰航司令部指挥所的标图排给领回去了。
艾民，魏华，柏祎他们所在的航十师28 团，随维克所在的航十师师部进驻了青岛流亭机场。机场地处青岛市区北面二十多公里，东面过去不远是流亭镇，再向东十几公里，就是被世人称作天下第一秀的道教圣地之一的崂山。这个机场原是日军侵华后于1938年秋季开工修建的，解放后，我军对机场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改造，重新修建了一条南北走向的新的跑道和滑行道，原有的跑道被用作南端的起飞线和停机坪，机场的机库、机窝也重新布局修建。 1958年春节当天，海军航空兵四师十团（1965年被军委授予海空雄鹰团）大队长胡春生，飞行员舒积成（1965年被国防部授予海军航空兵战斗英雄）就是从这里起飞，在一万五千米以上的同温层高空，一举将美蒋最先进的RB-57高空侦察机击落，创下当时全世界空军历史上空战击落敌机的最高高度，被称作同温层第一炮。1979年5月19日，人民的儿子，原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刘少奇同志的骨灰，在王光美同志及其家人的陪护下，就是从北京被接到了这里，按照他生前的遗愿，从这里迎送到海军北海舰队的新型导弹驱逐舰上，在轰鸣的礼炮和哀婉的汽笛声中，伴随着芳菲的鲜花和无尽的哀思，抛洒到了祖国辽阔的万里海疆。
部队转场驻防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受领作战任务，熟悉环境，落实解决各项战备需求的工作，在24小时之内，就担负起了军委战备作战值班部队的任务，流亭机场重新进入二等战备值班，随时可以在三分钟内进入一等战备状态升空作战。2月10日，海空防线传来捷报，海军航空兵八师大队长周新成，中队长祁德启双机升空作战，在海南乐东上空，使用国产歼击6型战斗机，采用精心研究，反复演练的高空高速接敌，俯冲加速直线跃升，抵近开炮的战法，一举击落美国BQM-34A高空无人驾驶侦察机一架。
随师部进驻青岛流亭机场的28团，装备国产歼击六型战斗机，团长姓王，山东安丘人，建国前参军，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我国第一代的飞行员之一。28团此前在烟台莱山机场驻防时，部队主要担负的是训练任务，随师部到达流亭机场后，28团和师部一起成为军委战备作战值班部队，担负起由军委下达的对空作战任务。时下最主要的当面之敌，就是海航八师不久前一举击落的这种美军高空无人驾驶侦察机，全师上下的战备训练工作，都是紧紧围绕这一最重要，最紧迫的作战任务来组织进行的。
BQM-34A高空无人驾驶侦察机，是美军装备的一种战役战术侦察机，因其无人驾驶这一特点，与高炮部队用作射击目标的靶机相同，所以被简称作靶机，但实际两者在飞机性能，使用时机，遂行任务等方面都完全不同。这种高空无人驾驶侦察机，体积小，飞行高度高，可达一万八千米以上。由于飞得高，在遂行侦察任务时，使用电子和红外线，结合光学侦察的手段，一次飞行，就能对我沿海地区较大纵深内的军事设施和军队布防进行大面积侦察，对我国的国防安全构成极大威胁。我海军航空兵装备的歼击六型飞机，在飞行高度上处于劣势，以常规战法对其作战，很难将其击落。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经过精心研究，反复演练，部队很快找到了克敌制胜的有效战法，那就是此次海航八师祁德启双机击落美国BQM-34A高空无人驾驶侦察机所采用的，还有此前自1964年以来，海航四师王相一、舒积成先后三次取得击落战果的高空小角度俯冲、高速跃升、抵近攻击的战法，部队进驻流亭机场担负对空作战任务后，最紧迫，最重要的战备训练工作，就是反复演练高空跃升打靶机这一战法。
高空跃升打靶机，有些像是一个男孩子，手里举着一根儿长长的，在竿头绕上黏黏的面筋的竹竿，伸长了胳膊想要去粘爬到了高高树顶的知了，可竹竿还是短了一截儿，够不着树顶上的知了，于是男孩儿便猫下腰，快跑几步，猛地向上跃起，使竹竿可以够到树顶，又准又狠地把知了粘下来。在实战中，歼六打靶机的过程则是要在地面打开加力起飞，使飞机迅速爬升至高度一万五千米，到达高度后，关掉飞机发动机加力（为节省油料），以平飞最大速度做接敌运动。接敌至一定距离时，投掉飞机副油箱，听到地面引导领航员下达飞机转弯口令后，飞行员迅速转弯进入敌机尾后，此时在地面指挥所的标图桌上，敌我飞行轨迹是重合的，我机落后敌机一段距离，飞行员一方面要在地面引导领航员的指示下，目视发现敌机，同时再次打开飞机发动机加力，加速上升高度至一万六千米，然后适时以平飞最大速度进入小角度俯冲。飞机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速度会迅速增加，当速度增加到接近飞机极限平飞速度时，飞行员迅速柔和地将飞机驾驶操纵杆向后拉起，使飞机开始向上跃升，利用物理学中用动能换取势能的能量互换原理，用速度换取高度。随着飞机高度升高，速度会很快下降，当飞机跃升到与敌机等高或略低于敌机时，恰好处在我机航空火炮射程之内，飞机速度尚能维持短暂平飞，飞行员利用这短暂的十几秒时间，迅速调整飞机状态，瞄准具套住敌机，按下航空火炮射击按钮，双炮齐发将其击落。
整个跃升歼敌的过程，是在空地之间的密切协同配合下，通过飞行员，地面指挥所指挥员，引导领航员，所有地面战勤人员的共同努力，最终得以完成的，其配合的精确程度，是要以秒和米来计算的。仅以简单的算术计算，就能知道这样的说法毫不夸张：我机迎面接敌时，相对运动速度接近每秒钟六百多米，接敌转弯时间误差一点五秒钟，就会造成进入敌机尾后时距离误差接近一千米，我机拉起跃升的时机误差三秒钟，就会造成跃升后射击距离前后拉开四五百米，在我飞机到达升限高度后，几乎很难调整飞行状态的情况下，这样的误差，就是无法弥补的。
……
机场气象台预报，今天天气以少云为主，中午前后转为中云，云底高1500—2000公尺，地面温度5—15度，地面风速北风4—6米，地面能见度大于15公里，空中能见度良好，对于飞跃升训练来说，这是个不错的天气。
早上空勤灶提前一小时开饭，计划飞行员上午七点半进场完毕，八点钟开飞，昨天下午，28团王团长已经在飞行计划上签了字，团里作训参谋已经把飞行计划报到了师指挥所和训练科，发到各空勤大队和地勤机务大队，并通报了场站，由场站通知各有关飞行保障单位到场保障。
师指挥所标图排的黎东疆，今天是在外场指挥塔台值班，他是去年的兵，老爹建国前是三野二十二军六十四师政委（毛豆儿的老爹是师长），建国后任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副政委，东疆就从新疆当了兵。对于标图员来说，在外场指挥塔台值班，是个苦乐不均的活儿，赶上运气好，外场不飞行，可以在外场值班员休息室里啥活儿不干地呆上一天，可要是赶上个全天飞行，晚上再来个夜航，那可就要受点儿累，自个儿盯着了。今天黎东疆的活儿算是不苦不乐，就干大半天儿。
地勤机务大队早上六点就到了外场停放飞机的机窝，对昨天已经做好飞行前机务准备的飞机，再做开飞前的最后一次检查，然后把飞机挂上牵引车，拉到机场跑道南头的起飞线，十几架歼六飞机沿着起飞线一溜儿排开，看上去蔚为壮观，柏祎他们机组负责维护的36号飞机排在西头数第二架，开飞后最先起飞。
八点，随着塔台飞行指挥员王团长的一声令下，场务连信号员把用来向所有外场保障飞行的值班人员通报飞行开始的信号弹送上了蓝天。起飞线上，两架歼六飞机的机身尾部喷出了灼热的青烟，飞机座舱里的飞行员从通话耳机里，听到飞行指挥员下达了飞机滑出的指挥口令，抬手示意守候在座舱外面的地勤机械师撤下舷梯，离开飞机，紧接着，操纵飞机上下翻动了两下衿翼，方向舵左右摇摆了几次，随后，两架飞机放下15度衿翼，从起飞线滑出，迅速进入跑道，听到塔台飞行指挥员下达的加力起飞口令后，飞行员打开飞机发动机加力，飞机轰鸣声骤然加大，两架飞机迅速向前冲去，像是两把利剑刺破了蓝色的天空。很快，机场雷达就捕捉到飞机目标，一条红色的飞行轨迹出现在黎东疆的标图板上。
今天是团里第一次在师指挥所的指挥引导下，执行双机跃升训练任务。第一对儿执行这一任务的双机，是三大队大队长孙从康和飞行员张汉保，他们在前一段进行单机跃升训练时，跃升高度都达到了一万八千七百米以上，是全团升限飞得最高和成绩最稳定的飞行员之一。起飞后，飞行员将无线电通话频道转到师指挥所的作战指挥频道，长机孙大队长使用本周的作战指挥通话密语呼叫指挥所：
“601衿翼收起，杠杆中立（收起飞机起落架），呼叫长山一号。”
长山一号是本周师指挥所作战指挥密语中的师指挥所代号，601是孙大队长的飞行员代号。
“601右转，山水（航向）30，加力上升至乌云150（高度15000，以一代百），”师指挥所引导领航员下令，601起飞后右转，航向30度，开加力爬升高度至一万五千米；
601双机到达高度一万五千米后，立即向师指挥所报告：“长山一号，601报告，乌云（高度）150，”
师指挥所接到601报告后再次下令：“601关加力，保持雷电（速度）最大，”
“601明白，保持雷电（速度）最大，”
飞机以平飞最大速度到达预计转弯点时，指挥所引导领航员立即下令：
“601左转，山水（航向）210，完成后报告”，
听到左转命令，601双机开始向左做180度转弯，在对敌高空无人驾驶侦察机作战时，这是十分关键的一个接敌动作，要求地面指挥所引导领航员与飞行员之间紧密配合，准确度以一两秒来计算；
指挥所再次下令：“601改出（完成）转弯后打开加力，山水210，乌云160，雷电最大（命令601双机，完成转弯后，保持航向210度，打开飞机发动机加力，爬升高度至一万六千米，达到最大平飞速度）”。
601双机按照地的下令完成这一组动作后，就到了最关键的俯冲加速，拉起跃升的时刻，601双机以小角度进入俯冲，速度很快加大到接近飞机的极限平飞速度，飞机开始出现轻微抖动，飞行员果断柔和地将飞机向上拉起，高度迅速上升，当飞机气压高度表指示达到高度一万八千五百米时，飞机已经难以继续维持状态，飞行员停止跃升，飞机依靠惯性继续前冲了十秒左右开始下坠，飞行员将操纵杆前推，压下机头下降高度至一万五千米以下，关掉飞机发动机加力，在指挥所引导领航员引导下返场着陆。
虽然没有达到单机跃升所达到过的高度，但第一次在与指挥所引导领航员协同配合条件下，执行双机跃升训练任务，确实也是个很不错的成绩。随后，石云生双机，辛景中双机，冯景川双机，姚普明双机，庞恩厚双机，都飞出了达到或接近这一高度的成绩。
今天在师指挥所担任引导领航员的，是从北京当兵两年多的小何，虽然他现在还是个战士，但半年前已经被领航科陈科长选到领航科来，培养他担任引导领航员，今天也是他第一次站到指挥所主标图桌前，在老同志的带领下，担负起部队跃升训练的地面指挥引导工作。小何的老爹是十三岁就参加红军的江西老俵，开国将军，后来担任解放军军事科学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