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4）

　　早在半年前，潘大巴掌就听说昌黎境内有个叫潘小娟的区长。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妹妹早就死了，那个区长只不过和她同名而已。小娟在围巾摊上挑选围巾时，潘大巴掌虽然离得很远，但还是认出了她。潘大巴掌心里一阵狂喜。因弄不清小娟究竟带来多少人，所以迟迟没敢实施抓捕。他尾随小娟她们四人挤出庙会，见她们走出有三十多米远了，仍没人跟上去，就断定她们肯定是瞒着游击队的人，偷偷跑出来赶庙会的。他心里又是一阵狂喜。他回头瞅了瞅带来的手下，见他们都陆续到齐了，就扯着阴阳参半的沙哑嗓子喊道：“妹妹们，请留步！”
　　小娟她们正有说有笑的往前走着，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观望。第一个认出潘大巴掌的是单圆，她惊鄂得大睁着眼睛“啊！”了声，说：“潘大巴掌，你咋还没死呀？”潘大巴掌对单圆呵呵一笑，随手摘下破狗皮帽子，捋了捋油光铮亮的分头，说：“表妹，别紧张，我不是来找你报仇的。说实在的，以前我真恨你，但现在不恨了。不但不恨，反而还要感谢你呢！要不着你，我怎么会找到我失散了几年的亲妹妹呢！”潘大巴掌说完，便小心翼翼的朝小娟走过来，“妹妹，哥不是人！哥以前对不起你。要不是哥当初鬼迷心窍，头脑一热把你许给了丁大胖子。你也不至于流落他乡，被那些不守本分的人利用，跟皇军作对了。妹妹，这回哥务正业了。你跟哥走吧！只要你把事情说清楚了，山本太君不但不处罚你，还会重赏你的。”小娟气得浑身突突，愤然道：“住嘴！你个认贼作父的走狗、民族的败类！你不配做我的哥哥。”边说边掏出手枪，对着潘大巴掌的大腿就是一枪。随即带着单圆她们往北快速逃去。小娟这一枪原本是想照潘大巴掌的胸口打的。她知道自己心浮气躁，打中的概率很低。为了不殃及对面的百姓，才照他大腿开的枪。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子弹嗖的从潘大巴掌两腿的缝隙穿过，嵌入厚厚的冰层里。冰层瞬间咔咔的开了几条长长的裂痕。潘大巴掌万万没想到小娟会对他开枪，立时吓得尿了裤子。热乎乎的焦黄色尿液沿着裤腿流到冰面上，眨眼之间便渗进冰的裂纹里去了。
　　赶庙会的人们听到枪声，霎时乱成一团。小孩儿哭、大人叫，声如鼎沸。人们像退潮的海水一样，哗啦啦的朝南面退去。
　　潘大巴掌半晌才缓过神儿来，他掏出手枪，朝天空连开了两枪。随后对特务们骂道：“妈的！你们一个个的是死人呀！还不快给我追！抓活的！”
　　潘大巴掌带着众手下边追边鸣枪。“妹妹，别跑了！你还是识时务，跟我去见山本太君吧！山本不会亏待你的。”
　　小娟挥手连开两枪。跑在潘大巴掌前面的一个特务应声倒下。小莲也朝特务们开了两枪，但都没有打中。她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被特务们给追上了。就在这紧急关头，特务们的身后突然传来密密麻麻的枪声。
　　潘大巴掌听到身后有枪声，回头一看，见南面不远处冲上来十几个农民打扮、手持短枪的人。他们枪法很准。已有七八个特务倒在了血泊里。
　　潘大巴掌一看事情不妙，也顾不得再去抓小娟她们了。带着特务们且战且退，瞬间撤出冰面，仓慌逃往县城。
　　一场虚惊过后，小娟她们四人边疏导着被枪声惊散的百姓，边朝响枪的地方走去。走在前面的蔡芽儿一眼就认出了正在指挥群众撤离的吴旺和鲁彪。她大声惊呼：“唉呀妈呀！救我们的原来是你们呀！”说完，便带着小娟她们快步朝吴旺和鲁彪跑过去。她到了他俩跟前，先深深的鞠了俩躬，然后才把小娟、单圆和小莲介绍给他俩。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小娟的口才在全昌黎县五十个区长里面算是最好的。她去县里开会，从不带讲演稿，全部是临场发挥。她的讲演：语言诙谐、思路清晰、论据充足。每次都博得与会人员的阵阵掌声。现在她激动得舌头有些笨拙，除了会说‘谢谢你们’四个字，其他的什么也不会说了。
　　蔡芽儿问吴旺，“咦！你们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了呢？”
　　吴旺说：“我们今天是专程来给高兄弟、王满和史恩一家人拜年来的。来时匆忙，没带礼物，本想在这儿买上东西就走，没成想遇上了这事儿......
　　鲁彪对小娟憨憨一笑，说：“嘻嘻！今儿要不是潘大巴掌亲口喊你妹妹，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会有这样的哥哥......
　　他不经意的一句话，却使小娟羞愧得面如丹砂。
　　小莲见小娟面带窘态，小声埋怨鲁彪说：“这事儿你知道就昧着得了呗，还说破了干啥！露你脑子灵活还是咋的？”
　　鲁彪又挠着脑袋，又眨巴眼睛，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索性不再想了，走到冰面的中央，继续疏散百姓们去了。
　　小娟知道再不承认这个事实也不行了，就说：“没错！我就是潘大巴掌的妹妹。我隐瞒身事，不是想装清高，也不是想欺骗组织和群众。是嫌有这样一个千夫指、万人唾的败类哥哥臊得慌。另外，人们在骂他的时候总嫌不解气，常常连我的父母甚至八辈祖宗都捎上。我怕挑明了会使大家彼此都尴尬，所以......
　　小莲见她承认了，便嘻嘻笑着说：“姐，不好意思啊！以前我也这么骂过。自从知道你的身事后，我就更拿你当亲姐姐护着了。每回听见人们骂你哥，顺便捎带着骂你的父母及祖宗时，我就毫不犹豫的冲上前，训斥他们......
　　"鬼丫头，你是怎知道的？”小娟笑着问她。
　　“哎呀，这谁不知道哇！小娟姐，你这张脸跟张纸似的，心里有啥事儿都写在上面。傻子还看不出来呀！”平时说话办事儿都慢慢腾腾的蔡芽儿，今儿也嘴快了。
　　心一直还在砰砰乱跳的单圆也开腔了，“呵呵，刚才潘大巴掌跟你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着，我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啊！”小娟长呼出一口气，顿觉心情畅快了许多。“这回好了，我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做我自己了！”
　　吴旺说：“现在百姓都撤的也差不多了，咱们也赶快离开这儿吧！万一特务们把鬼子、保安队带来了，那可就麻烦了。”
　　小娟觉得吴旺说的有道理。她正想招呼大家撤离，就见蔡根儿、史恩带着队伍来接应了。
　　“小，小娟姐，你们没，没，没事儿吧？”蔡根儿气喘吁吁的喊道。
　　“我们都没事儿，今儿多亏吴连长他们了......小娟边说边随众人向他们迎去。
　　蔡根儿到了近前，先狠狠的责怪了蔡芽儿一番，然后走到已经和史恩拥抱在一起的吴旺、鲁彪等人面前。
　　“吴，吴大哥、鲁大哥、各位国，国军兄弟，谢谢你们救，救，救了我这几个姐妹。以前我对，对你们有成见。今儿我向你们正，正式道歉。”蔡根儿说着，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吴旺，鲁彪松开史恩，分别拉住蔡根儿的手。
　　鲁彪面带愧疚的说：“兄弟，说实在的，以前的事儿，你哪样都没做错，完全都是我们做的不对。”
　　“是呀，国军这么多年来确实做了不少对不起民众的事儿。做为国军的一员，我是深感惭愧哇！”吴旺也颇有感触地说。
　　“好啦！好啦！大家都别在这儿冻着了。有话咱家里唠去。”史恩见他们唠起来没完没了，就催促道。
　　“走，回家！”众人一路说笑着往望佛台村走来......
　　庙会前发生的事儿，史恩妈已从满堂和春头口中听说了。她得知小娟她们都没事儿，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她怕人多饺子不够吃，就把冻在屋外大缸里的半袋子粘豆包拿出来，放在锅里腾上。又在屋地上摆了两张八仙桌子，把碗筷也都摆好后，便到大门口等着了。
　　“婶儿，过年好！”走在头里的吴旺远远的就跟史恩妈打招呼。
　　史恩妈迎上去，说：“好！好！你的气色看上去比以前好多了。”
　　“婶儿呀，这得托我史恩兄弟的福哇！要不着他教我们套兔子、打鱼啥的，我说啥也好不这么快呀！”
　　史恩妈笑着说：“呵呵，吴连长可真会说话。”
　　鲁彪走到史恩妈跟前，说：“婶儿呀，我们知道您老不缺啥。我们想给您讨个吉利，所以才只给您买了八包点心。您可千万别嫌少哇！”鲁彪说完，闪到一旁。小莲、小娟、单圆和蔡芽儿每人提着两包点心，低头来到老人面前。
　　“这个我懂。八八就是发发。”史恩妈边说，边嗔怒的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小娟的脑门。
　　“干妈，您还在生我们的气吧！这事儿全赖我，是我怂恿她们跟我一起去的。我知到错了。我向您保证：以后再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小娟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低着头一个劲儿的下保证。
　　“呵呵！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们又都知道错了。我还有啥气呀。”
　　小娟见干妈不生气了，脸上又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吴旺、鲁彪和他俩带来的士兵们进屋坐定后，小娟、史恩、蔡根儿等人陪着他们唠嗑。单圆、小莲、蔡芽儿则帮着老人炒菜。不大会儿工夫，饭菜就摆好了。
　　史恩妈先给吴旺他们每人斟了一盅酒，然后也给自己斟了一盅。
　　“想必各位也知道，我家老头子见不起人，这会儿他也不知去哪儿了。我代表我老头子敬各位一盅。一来感谢你们拔刀相助，救了我这几位闺女。二来也感谢前段时间你们对史恩的照顾。按照喝酒的礼数，我先干为敬。”老人端起酒盅，一扬脖把酒喝了下去。
　　吴旺和国军士兵们见老人干了。也站起身，一口干了。
　　蔡根儿见鲁彪没喝，就问道：“鲁，鲁，鲁哥，你，你怎不喝呀？”
　　鲁彪吱唔着说：“哦，我这几天感冒，嗓子难受，不想喝酒。”说完，故意干咳了两声。
　　蔡根儿似乎从他躲闪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不由得心中暗暗好笑。
　　史恩妈又给吴旺他们每人倒上了第二盅酒。“各位，我干儿高鹏回家陪他妈过年去了。这盅酒是我替他敬大家的。”说完，又一饮而尽。
　　老人见他们也跟着干了，又一一给他们倒上。
　　“这第三盅酒，是我替我这几位好闺女的父母敬你们的。今儿要不着你们......
　　老人说到这儿，声音已经哽咽了。手中的酒盅在颤抖，纵横的泪水滴滴答答落在酒盅里。她喝下那盅酒的同时，众人的眼框里也都噙满泪水。
　　“大婶儿呀，今天这事儿我们是碰巧赶上了。比起高兄弟他们深入虎穴，冒死救我，还差得远呢......吴旺边说边扶老人坐下。
　　单圆见婆婆还在抽泣，忙掏出手娟给她擦拭泪水。
　　“我今儿做的确实不对，让大家跟着受惊了......小娟站起身，首先自讨了两句，随后也给吴旺他们一一满上酒。“各位，这感激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希望日后咱们两地再谱团结友爱的新乐章。以实际行动，促进国共两党的精诚合作。为表示我们的诚意，你们对我们有什么要求和意见，就坦诚布公的提出来吧。在我权限范围内的，我一定办到。不在我权限内的，我也会竭力去办。”说完，也学着干妈的样子，一口把酒喝干了。
　　“如此说来，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吴旺把酒喝下，说：“潘区长，咱们都是敞快人，就不用绕弯子了。不瞒你说，我有个想法，已在心里酝酿好久了。”
　　“哦！说说看！”小娟示意他坐下。
　　吴旺坐下后，先跟鲁彪交换了眼神，然后才说：“是这样，我想在迁安一带把队伍再壮大起来，可我们跟那儿的群众和游击队关系处的不咋地。我知道高兄弟很有亲和力，我想叫他过去帮帮我们，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小娟听了，皱了皱眉头，为难的说：“哎呀！这事儿我可帮不了你们。因为上级已经决定把他借调给滦县游击队了。”
　　小娟见吴旺和鲁彪面带遗憾，又补充说：“想必你们也知道，滦县的游击队自从受到鬼子的重创后，一直没兴旺起来......
　　“哦，这是好事儿呀！这样一来，高兄弟跟我们就是邻居了。”吴旺虽心里不悦，但脸上还是装出很高兴的样子。
　　蔡根儿一开始以为小娟在用话搪塞吴旺他们，后来见她说的挺认真，心里有些浮躁了。
　　“啥？我，我大哥要调走！那这儿可咋，咋，咋整呀？”他紧盯着小娟问。
　　"你大哥走后，他的工作由你全权代理。”小娟收住笑，对蔡根儿一脸严肃的说。
　　“不行！不行！我，我，我真不是这块料儿。才，才代理几天就忙，忙得焦头烂额了。还，还是让我二哥担，担，担此重任吧！”蔡根儿说着，身子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
　　史恩笑着用手顶了顶蔡根儿的后腰，说：“兄弟，这事儿你可别指望我。一来我没有领导能力。二来我得把心思全都用在制做地雷和手榴弹上。往后，咱这儿做地雷、手榴弹的作坊还要扩大。考虑到村民的安全起见，我打算把这个作坊挪到村外去。我还打算再建一个做地雷、手榴弹的培训班，让咱附近各县各区的游击队，都尽快掌握这门儿技术......
　　史恩越说越兴奋。众人听了频频点头。
　　“哎呀！二哥，你的志，志，志向这么大呀！行啦！啥，啥，啥也别说了。这，这，这个队长我继续代理了！”蔡根儿说着，又给每人倒了盅酒。
　　“鲁彪哥哥，以前兄弟对，对，对你们有偏见，出了好多洋相。今儿借，借，借这个场合，我正式向你道，道歉。你要能原谅我，就，就把它喝，喝了。”
　　“兄弟，那事儿不怪你，确实是我的错。”鲁彪红着脸把酒喝下。
　　蔡根儿见鲁彪面带尴尬，赶忙把话题岔开。“二哥，既然这作坊要，要挪，干脆就，就挪到我家坟地去吧。那儿离村较，较远，树木又高又密，隐蔽性很好。盖，盖房子还有现，现成的木料。”
　　“太好啦，兄弟。不满你说，我早有此意，只是怕你不舍得。所以，一直还没好意思向他提起。”史恩边说，边亲手给蔡根儿满上酒。
　　“啥，啥话呀！我好，好赖不计也是个党员。这，这点儿境界还，还是有的。”蔡根儿假装生气的说着。
　　史恩见蔡根儿生气了，就对大伙儿说：“我提议，咱大伙儿敬老三一盅好不好？”
　　“对，对，对。老三咱干了它！”吴旺、鲁彪他们在史恩的提意下，纷纷向蔡根儿碰盅。
　　蔡根儿酒一下肚，话便多了起来。“各位，你，你们猜猜，赶走小日本后，我，我想干点儿啥？”
　　他见众人都大睁着眼睛瞅着自己，就知他们猜不出来，便得意的说：“哈哈哈，当然是还，还接我父母的班儿，继续看，看坟呗。到时我把咱这一带，国共两党抗日烈士的骨，骨骸，全，全，全都移到我家坟地里.......”
　　“哗......”他的肺腑之言，迎来了一片掌声。
　　“行啦，别唠起个没完了。饭都快凉啦！”史恩妈笑着催促道。
　　“对对对，大家趁热赶紧吃吧！一会儿，咱还得看地雷、手榴弹试爆呢！”小娟跟着一催促，大家都动起筷来......
　　饭后，小娟怕罗仁惦记，观看了地雷手榴弹试爆后，便和小莲匆匆回去了。吴旺他们在史恩家等到半夜，仍没见高鹏回来，便带着满心的遗憾返回去了。
　　过两天后，高鹏从老家回来了。遵照上级指示，转天便到滦县县大队上任去了。又过了两天，昌黎县县大队也转移到了距李家沟二十里远柳河圈一带去了。小娟和助理小莲也把区部搬到了望佛台村。二愣妈为了给二愣创造更多亲近小莲的机会，就把自家的房子腾出一间，让给让小娟和小莲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