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作品名称:孤竹儿女 作者:紫玉壶 发布时间:2014-11-05 10:34:27 字数:11658
这年的初秋,小日本鬼子攻破了山海关。国民党军兵败如退潮,转瞬间撤到南方去了。冀东大地上,只剩下武器落后的八路军、和基本上没有武器的游击队,及一些有血性的小股国军仍于小鬼子周旋。
小鬼子占领滦县城后,留下一个宪兵中队镇守。宪兵队部就设在原县政府院内。宪兵中队长叫山本宁次。这小子二十多岁,懂点汉语。提起他学汉语的经历,跟李津家还有些渊源。
山本的父亲和李津在日本经商的弟弟李源同在一个城市。而且,俩人关系相当不错。以前他父亲常带他去李源住所去玩儿。时间一长,他跟李源的孩子们学了点汉语。后来,又认识了李津在那学医的女儿玉兰。玉兰又教他了些常用汉语。
山本驻守滦县后,先派两个小队分别把守车站和滦河铁路桥,留一小队驻守城里。待一切就绪后,他就拿着礼品去拜访李津。到了李府,他与李津相互寒暄了几句,就单刀直入,邀请李津当城中的维持会会长。李津本想推辞,见山本一口一个伯父的叫着,并一再向他保证尽量不伤害老百姓,李津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随后,山本又把国民党部队撤退时丢下的散兵游勇,和县警察局一些有作战能力的警察招集一起,成立了保安队。队长就是原警察局长李立柱。
鬼子一进关就日渐消沉,并且开始视酒如命的傅宝印,在舅舅李津的推荐下,当上了这个仅剩十多人,且全是老弱残病的警察局的局长。
山本还在很短的时间内组建了特务队。特务队队长就是潘大巴掌。
潘大巴掌、苟三头、歪脖子在蔡家坟盗墓未遂,反搭上了一杆快枪后。一气之下便一起投奔了胡子。在同年八月十五那晚,潘大巴掌领着胡子下山,闯进丁大胖子家。除仆人许子旺两口子回唐山老家幸免外,剩下的十多口人,全都被他亲手杀死。随后把丁家值钱的东西全都卷走了。
歪脖子的叔叔见潘大巴掌比自己还心狠百倍,怕他日后对自己不利,就干脆把头领的位子让给了他。一开始,潘大巴掌在山上过得还挺舒心。后来时间一长,想起大屁股每天在和别人睡,心里就很郁闷。总想堂堂正正的回城,却一直没有机会。这回他见日本子打进来了,国民政府也没了,又听说山本要组建个特务队,可把他给高兴坏了。为把握起见,他先派人和山本去谈。当派去的人回来告诉他,说山本要封他为特务队长时,乐得他当天带队就下了山。
他当上特务队长后,先把“大屁股”从窑子里接了出来,住到原丁大胖子遗留下的宅子里,又把丁大胖子另几处宅院霸也为己有。他现在是美人在怀,又深受鬼子器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露尽了威风。整个滦县城除了日本人,没有他怕的。这小子每天带着他那三十多个特务弟兄,耀武扬威的出没在火车站或各城门口,帮鬼子和保安队仔细检查过往的可疑分子。见人不顺眼,非打即骂。这一带人,别说老百姓骂他,就连保安队和警察们也没一个背地不偷偷骂他的。
他妈每当听人骂起他时,心里又气恨又羞臊。同时也庆幸自己没把身事告诉给包括高鹏在内的任何人,不然自己真就没脸见人了。值得欣慰的是,自己晚年遇上了高鹏这个孝顺的儿子。每逢村里人当她夸赞高鹏时,她的脸上就浮现出幸福的笑容。可笑过之后,又开始替高鹏担心了。她知道日本人和自己儿子一样,都不是东西。担心高鹏年轻气盛,会引祸上身。每次高鹏临出门,她都千叮咛万嘱咐,直到高鹏向她保证受多大气也忍着,她才放他出门。
自从小日本进关以来,高鹏已有好几天没有看到史恩和蔡根了。
这天,他给滦县警局送完柴,又去北市场找他俩。结果又没有碰到。他心想,“他俩这几天在忙啥呀?难道在收秋吗?不对呀!现在收秋还早点儿。莫不是他俩参加抗日游击队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就想下午抽空儿去望佛台看看他俩。快到喇叭山口时,老远就看见道边大石头上,有俩人正坐那吃东西。他细一辩认,原来他们正是自己几天未见的史恩和蔡根儿。
“大哥!三弟!”高鹏高兴的喊着,快步跑了过去。
此时,史恩和蔡根儿也看见了他,俩人不约而同的站起向他招手。
高鹏到了近前,蔡根儿从大石头上盖着的草下,摸出一个大梨递给他。高鹏瞅瞅梨又瞅瞅蔡根儿,并没有伸手去接。
蔡根儿知道他想问这梨是怎么来的,就哑着嗓子说:“大,大哥,这,这些梨是,是,是我从南山西面一个沟里摘来的。我,我本打算花,花,花钱买来着,可,可,可看梨的没在呀!所以,我就,就,就......
史恩说:“大哥,这个我可以作证。那儿当时真没人。不然,他不给人钱,我都不干。”说完,接过蔡根儿手上的梨,用袖子擦了擦,递给高鹏。“大哥,你尝尝这梨啥味儿。
高鹏接过梨,咬了一口,嚼碎了咽下,说:“这梨不但不甜,而且还有点儿骚味儿。”
史恩呵呵笑着,说:“这是臭老婆沟的梨。当然有股尿骚味儿了。”
高鹏一边吃梨,一边问他俩这几天在干啥。
史恩长长叹了口气,说:“几天前我俩去滦县城卖鱼和鸟。不想半路碰上了开山采石修炮楼的鬼子了。他们不但没收了我们的东西,还把我俩同抓来的人一道赶上山,给他们凿眼儿开石。那些小日本儿真他妈牲口。每天天不亮就让我们干活儿,晚上看不见人了才把我们带下山。像圈牲口一样,把我们圈在一个简易的工棚里休息。一天就给我们每人三个橡子面小窝头吃。光吃不饱不说,还拉不下屎来。后来,你干妈知道我们的下落后,就托我们村刚给鬼子当保长的王满去找人说情。王满去托了滦县城里的李津,那鬼子们这才把我俩放了。”
高鹏听后,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瞅你俩的脸这么瘦呢!几天没见。我寻思收秋还没到时候,想必是你俩参加游击队了呢!”
蔡根儿一听游击队仨字,苦笑了一下,说:“唉!大哥。你就别,别,别提参加游击队这,这事儿了。一提这事儿,我,我,我就心里憋,憋,憋屈。我,我,我这嗓子就,就,就是这么肿的。”接着,他就向高鹏诉起委屈来。
原来,他和史恩从采石场被鬼子放回来的当天,听村里人说,区里在李家沟那边正在组建游击队。还听说游击队里主事儿的人,就是曾经在泽灵洞庙会那天做抗日演说的杜乾。他知道史恩的父母肯定不会同意史恩去扛枪抗日,就背着潘大巴掌等人盗墓时丢下的大枪,独自一人去了。他本以为自己曾帮过杜乾,到了那儿,杜乾肯定会收留他。他刚到了李家沟村头,就被村头背着猎枪站岗的游击队员朱得青给拦住了。这朱得青也也是望佛台人。比蔡根儿大几岁。因他姓朱,跟蔡根儿的姓犯冲,所以蔡根儿平时总不待见他。朱得青心里也明白蔡根儿不喜欢他。这会儿他不知蔡根儿从哪弄来的枪,他见蔡根儿也想参加游击队,就竭力阻挠。谎称杜乾和区领导在村里正开会,叫他把枪先放这儿,回去听信儿。蔡根儿虽半信半疑,但还是把枪交给朱得青,回去等信了。蔡根儿在家等了一宿也没信儿。第二天他又去了李家沟。到了那儿打听,才知游击队当天晚上就撤走了。那儿的人告诉他说杜乾留下话,说他人太瘦小,等以后再说。蔡根儿一想,这肯定是朱得青在里边儿捣了鬼。游击队员没当成,枪还被人家给没收了。所以一上火,嗓子就肿了。
高鹏听了他的讲述后,就安慰他说:“看这架式,小鬼子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走,今天他们不要你,说不定明天就要你。我恐怕就没机会参加游击队了。前两天,木井镇的鬼子和保安队,来村给村民办良民证。你干妈看着他们个个端着明晃晃的刺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尤其看到他们牵来的两条张着血盆大口的大狼狗,你干妈看着心里就突突。事后,天天嘱咐我出去千万别惹他们。我虽也有心去打鬼子,可又不想惹老人生气。心里很郁闷,却不能让她看出来。”
史恩也有同感的说:“你干爹干妈对我也这样。自打从鬼子的采石厂回来后,他们就再不让我去卖鱼了。今天我俩说来给傅宝印家忙秋,顺便看看干妈和你。你干爹干妈知道傅宝印是李津的外甥,一想给他家干活儿也等于还李津家一个人情。就这么着,放我出来的。”
高鹏诧异的问:“你俩难道不是去给傅宝印家忙秋?”
他俩见高鹏这么问,便下意识的往四外瞅了瞅。蔡根儿见四下无人,就用眼神示意史恩把实情说出来。史恩领悟,就小声对高鹏说:“我俩在山上给鬼子开石头时,偷偷藏了些炸药,这回我们把它带来,想今儿黑间去炸鬼子的铁路。我俩知道你肯定会帮助我们,所以来这儿等你了。”
高鹏听了,即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终于有机会要干一回轰轰烈烈的事儿了。担忧的是,怕“母亲”不同意自己晚上出去。”
史恩早看出了他的心事,就笑着说:“老三早把谎替你编好了。你回去就对干妈讲,说你今晚帮我家抢收粮食。我干妈心肠好,肯定会放你出来的。”
高鹏听完就高兴的说:“老三就是咱的智囊啊!离了老三,咱啥事儿都玩儿不转。走,咱进村吧!先吃饱了,黑间才有精神呀!”
蔡根儿指了指石头上扣着的草帽,说:“我带来几块饽,饽饽,渴了还有,有梨;你俩进村吧,我,我,我在这儿连看,看炸药再,再,再等你们。”
他见高鹏不解的瞅着自己,又补充说:“平,平,平常你们双方老人就,就,就怕我把你们拐,拐,拐带坏了。现在兵,兵,兵慌马乱的,他们对我就,就更加提防了。我,我,我要是去了,咱编再,再,再圆的谎,干妈也不,不,不信。”接着他又发唠骚说:“咱们每次干,干,干大事儿,哪次不,不,不是你俩拿,拿主意。双,双方老人知道后,却总,总,总说我一身不是,你,你,你俩说我冤,冤,冤不冤呀!”
高鹏见他说得有些委屈,就宽慰他说:“这个你得谅解呀!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叫护犊子,天下做父母的都认为自己的孩子是最纯真最善良的,同时也总以为他们阅历不足,怕被人带坏了。三位老的这样对你,也是人之常情。你的二老要是在世,也会这样做的。”
经他这么一解释,蔡根儿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史恩对高鹏说:“大哥你自己回去吧,要不我去了,干妈也会多疑的。我们这儿有饽饽和梨,饿不着的。”
高鹏见史恩直意不肯同自己进村,也就没再矜持。临分手时,蔡根儿史恩还硬塞给他几个大梨。
天到正午,高鹏“妈”和往常一样,早早做的了饭。坐在屋南娘娘庙门口,一边做针线活儿,一边等着儿子回来。自从小日本儿打进来后,老人总怕高鹏年轻气盛,忍受不了鬼子汉奸的欺辱而吃亏。所以,高鹏临出门时,她就一遍遍叮咛。等高鹏平安回来,她这颗悬着的心才放下。庙前哄孩子的老太太们见她每天都在这儿等着儿子,就羡慕的说:“你又做好了饭来这儿等儿子啦!高鹏贪上你这个妈,可真有福气呀!”
老人这时总是掩饰不住喜悦之色,说:“我也就是中午做做饭,早晚饭伸不上手,都他做。我现在越发觉得自己老了,不中用了,拖累得儿子都十六了,还没个媒人上门提亲。
一旁哄孩子的老太太们就说:“高鹏长得又漂亮又懂事儿,将来娶媳妇不成问题。你就别操那心了。你现在养好身体,就等着日后抱孙子吧!到时候,你们祖孙三代上慈下孝、齐乐融融。那才叫享受天伦之乐呢!”
每当旁人说出这句话时,她那苍老的脸上总是笑开了花。
这时,高鹏已来到庙前.
老人见高鹏回来了,便起身收了针线活儿。
高鹏向庙前的老人们打过招呼后,就同“母亲”一起回了家。
高鹏进了屋,见炕头饭桌上饭菜早已摆好。他先把怀里的几个梨放到桌上,一边盛饭一边说:“妈,今儿下午我得去望佛台一趟,给我大哥家抢收粮食去。大概很晚才能回来。晚上你就先睡吧,别等我啦。”
老人瞅了瞅高鹏,说:“儿子,你要真去给你大哥家收秋妈不拦你。你可不能骗妈出去惹祸呀!日本鬼子和汉奸们都是畜生。咱可别惹他们。今儿早晨,木井镇炮楼里的畜牲们又进村抓游击队来着。他们在村里挨家挨户的搜查,见羊就牵、见鸡就抓。村里漂亮点儿的姑娘媳妇怕遭他们祸害,吓得把锅底灰涂抹在脸上;还有他们牵来的大狼狗,村里的小孩子们见了都吓得哇哇之哭。那场景让人看了真揪心呀!”
高鹏听了,气愤得暗暗直咬牙。但表面上却装出胆小的样子,说:“妈,那些畜牲就是瘟神。我躲着他们还来不急呢,还敢去惹祸!我真的是上给我大哥家收秋去。”
老人见他不象说谎的样子,也就没再说什么。
高鹏返回到喇叭山口,把从家偷偷带出来的饽饽分给史恩和蔡根儿吃。这哥俩吃饱喝得,便把藏在一旁的炸药揣在身上,然后和高鹏一道淌过骚龙河,上了南面的六音山。这六音山南北走向,大越十多里长。它以山梁为界,自然生长着两大类树木。东面生长的全是四季苍绿的参天松柏。西面则胡乱生长着密密麻麻的椿树和榆槐。六音山虽不算大,却因有吴山桂小时放羊时搭建的石塔、莲花寺和夷齐读书处因而远近闻名。
夷齐读书处坐落在六音山西南端一个山坳里。其建筑早已全无,尚存的只有一块残缺且字迹模糊的石碑、一副石碾、一口水井和一眼清泉。伯夷叔齐在这儿读书时,那井水和井口几乎是平的。要想喝水,蹲在井台边用瓢就能舀到。井水呈墨绿色,它是和山西面半山腰处一个面积足有半亩地大小的莲花池相通的;水井旁边的那眼清泉呈浆白色,是从山上的石缝里流出来的。它和水井相距不到几米远,却不是一个水脉。赶上干旱年头,泉水干了,井水依然和井口相平。井水很是奇异,时常有十多斤的鲤鱼跳到井台上来。伯夷叔齐从不杀生,每次都是把鱼又放回井里。当日落西山时,山这边儿没了阳光,山西面莲花池里的莲花和火红的太阳,就会通过暗道呈现在井水里。伯夷叔齐坐在井边即可以观赏美景,又可以借着光亮读书。同样,当清晨的阳光还没有照射到山的西面时,火红的太阳和伯夷叔齐英俊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莲花池里了。伯夷叔齐长的都非常漂亮。莲花池附近村子的女人们都喜欢清晨守在莲花池旁,看里边儿的漂亮小伙儿。当时,那里的人没人知道那莲花池和夷齐读书处的那口井是通着的,当然就更不知道池里边儿的美男子是伯夷叔齐了。几百年后,每到莲花盛开的时节,莲花池附近的年轻妇女们依旧大清早的来到莲花池旁。她们嘴上说是来赏莲花,其实都心照不宣,都是来观看传说中倒影在荷花下的美男子的。有一年,一个叫绝缘的和尚云游到了莲花池边。他见这里空气新鲜,风景宜人,又经常有漂亮女人光顾,就在旁边修了座庙,取名莲花寺。绝缘原本是祖山清凉寺的和尚,因为他经常借出寺化缘的时机,到处去拈花惹草。方丈知道后,就把他用乱棍赶出了出来。绝缘住进莲花寺后,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那些清晨独自来赏荷花的年轻妇女,只要让他碰见,也不管丑俊,一律拉到寺庙里奸污,奸污完后就活活掐死,扔到附近一个经常有狼出没的山涧里。多年以后,附近的村民们终于察觉到那些失踪的女人都是被绝缘杀害的,就把他给活剥了,扔进了枯井里。附近的村民们为了杜绝类似的事情再发生,就把那个莲花池给填平了,把莲花寺也给拆了。直到今天,那一带的人们一提起那个被绝缘扔过许多女尸的山涧,仍然心有余悸。人们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臭老婆沟。
史恩知道高鹏和蔡根儿没去过夷齐读书处。他抬头看看天色还早,便带着他俩顺着山梁的小道儿,朝西南的山坳里岔下去了......
走了一段路后,他们来到一眼清泉旁。史恩爬到泉边咚咚喝了几口水,然后,指着旁边破旧的石碑对高鹏说:“大哥,这就是当年孤竹国两位圣人——叔齐伯夷读书的地方。这里泉水叮咚,林涛阵阵,合奏出一曲曲美妙的乐章。六音山也就因此而得名。山下那一望无尽的青纱帐,多像一片连天的碧海。站在这里,即能迎朝阳看到冉冉的日出,又能领略到日落西山,山下村庄里万物披霞,炊烟袅袅百籁歇的诗情画意.......
史恩还要往下说,却被蔡根儿给打断了。“二哥,你也没,没,没念过书呀?咋说话突,突,啊突然变得文邹邹的了呢?”
史恩微笑着说:“这是因为我喝了这儿的泉水呀!这泉水喝上一口能聪明三天。喝上十口能赋诗百篇。喝上百口,人人都能中状元;你们听说李大钊吧?他在卢龙上学时,就经常来这儿喝泉水。后来成了共产党的创始人。另外,我还听王满说曹操也来过这里。曹操喝了这儿的水后,攻打乌桓百战百胜。他在班师回朝前,又特意重温这里,并写了一篇歌颂这里的文章。那文章的大概意思是说:它东临碣石山。可以观看到沧海......
“真,真,真这么神,神,神奇吗?”蔡根儿把史恩推到一边儿,俯下身,猛喝了几口泉水。
“啊,真甜!”他起身抹了一下嘴,问史恩,“二哥,水我喝了,我没有觉出自己变聪明了,却觉得比以前还笨了呢?”
史恩笑笑,说:“三弟,你没听说过吗,承认自己愚钝的人,才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你现在已经聪明到家了。另外,你不觉得你的结巴好多了吗!"
“是呀,我的结巴果真好,好多了。大哥,你,你也来喝点儿吧,看来这泉水不光能让人聪明,还能治病呢。”蔡根儿知道自己被史恩忽悠了,所以也来忽悠高鹏。
“大哥,老三,等将来咱哥仨有了孩子,一定好好供他们念书。等他们考学时,就让他们来这儿喝水。保证金榜题名。”史恩笑着说道。
“对,对,对!”蔡根儿也随声附和着。
高鹏喝完水,微闭双眼。两位圣人勤奋读书,和宁死不食大周烟火的场景,竟神奇的浮现在眼前。“服药求长生,孰与孤竹子,一食山西薇,万古犹不死。”
史恩和蔡根儿见他吟诗,不由得惊异问道:“大哥,你会作诗了!这水真这么灵?”
高鹏淡淡一笑,说,“我哪会作诗呀!这是我进城卖柴时,听一位教书老先生吟的。”
史恩和蔡根儿听后,呵呵笑了起来。
他们在这儿逗留的工夫,游击队长刘长龙、指导员杜乾带着刚刚组建不久的,仅有三十多人的游击队,悄无声息的顺着山梁朝南面五里远的牛山奔去。
天已渐渐黑了下来。史恩他们看看天色差不多了,便顺着鸡肠般的小道往西南方向走去。
他们下了山,穿过几片茂密的青纱帐,亮着红绿的铁路线便闪现在他们眼前。
史恩指着前方小声对高鹏说:“大哥,这就是京山铁路线。由于地势的原因,这段儿是个湾路,火车到这里速度减慢许多。小鬼子怕有人在这儿搞破坏,就抓来老百姓,把这一带还未成熟的庄稼全砍了,并准备把铁道两边挖成深沟。”
高鹏和蔡根儿看到铁路两旁大片被糟蹋得庄稼,心里又增添了几分对鬼子的憎恨。
史恩环顾了一下地形,见西面有一条壕沟通向铁路,就断定那儿肯定有小桥儿。于是,带着高鹏蔡根儿跑了过去。他们跳进壕沟后,猫着腰快步朝铁路靠近......
那儿果真有座小桥。
三个人钻了进去,心情即紧张又兴奋。
桥下很黑,蔡根儿胡乱把腰间的炸药解下来,全部塞给史恩,并催他快点爆破。
史恩两手哆嗦接过的炸药,仰起头做着深呼吸,努力使自己的心跳尽快平静下来。
高鹏想给他打下手,可又不知该做什么,急得在一旁直搓手。
史恩故做镇静的让他俩在外面把风,自己则胡乱的在桥底下摸索着,寻找放炸药的最佳位子。
高鹏和蔡根儿刚把头探出去,就见东面有一束强光射过来。紧接着,又听到微弱而又沉闷的火车隆隆声。
蔡根儿见火车要过来,赶紧把这一消息告诉给了史恩。
此时,史恩还没有找到适合放炸药的地方。他听说火车马上就开过来了,霎时急出了一身汗。
片刻后,火车头便探出山环儿。这个庞大的爬行怪物在行进的过程中,方圆一里远的土地都在颤抖。它嘴巴呼呼地吐着白烟,眼睛能把前方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火车的隆隆声越练越大,小桥仿佛承受不了它的震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他们三人的心情也是越来越紧张。
史恩见桥下实在没有能塞炸药的地方,就想去外面抱些高梁桔子回来做炸药架。
高鹏知道他的意图后,就叫他俩安心在桥下等着,自己猫着腰往外就走。
他刚走出几步,就听到东面响起了激烈的枪声。他下意思的探头朝东望去,见火车顶上能移动的探照灯,把牛山脚下的那片小树林照得雪亮。同时,火车顶棚上面架着的机枪,疯狂的向林子里窜出的人猛扫。
“这肯定是游击队想抢车上的物资。”看着那些靠近列车的人,像快刀割韭菜似一茬茬的被击中,高鹏心里又恨又急。
火车越来越近了。大地已经开始颠簸,小桥似乎也在摇晃。高鹏一想,“去取高梁桔恐怕来不及了,还不如带上炸药等它过来,趁着车顶上的鬼子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北面,从南面偷偷爬上去......
打定主意后,他又猫腰返回来,把刚才看到的和自己的想法对他俩简单讲了一遍。
高鹏的主意使史恩眼前一亮。他知道高鹏不懂如何使用炸药,就把炸药全揣进自己腰里。也不和他俩商量,就往桥洞的南口走。
高鹏看出了他的心思。但考虑到他没有自己腿脚灵活,就也跟了过去,他想把史恩怀里的炸药要回来。但史恩并不理他。
火车头缓缓驶过小桥。火车的南面顿时一片漆黑。
车顶的鬼子还在借着探照灯光猛烈的向东北方向扫射着。火车的轰鸣声和激烈的枪声震得他们三人耳膜嗡嗡直响。
高鹏爬到史恩耳边,大声耳语了几句后,便冲出桥洞,跃上路基,朝车厢奔去。等跑的和火车同一速度后,伸手抓住车扶手,身子一纵就登上了车梯。火车嘎吱吱、嘎吱吱的剧烈晃动着,它像一匹受惊的老马,有气无力的在密集的枪声中机械的奔跑着。
高鹏对爬火车并不外行。那还是在他搬到傅团店村的第二年冬天。天津政府准备来年春天在市中心的金钟桥一带建一个大型的观光码头,就与武山采石场签订了购买一万节车皮石头的合同。一列列火车把唐山煤矿的煤拉到秦皇岛码头,回来便去武山拉石头。当时正是数九,天寒地冻的。火车车厢里的煤根本就卸不干净。傅团店村有几个在武山采石场干活儿。他们见车厢里剩下好多煤,就开始往下扒煤。扒下的煤有的运回家烧火,有的嫌往家运太麻烦,就当场卖掉。等高鹏和史恩知道消息后也去扒煤时,前去扒煤的人已经人山人海了。人们为了扒到煤,只好在火车还没停稳时就往车上闯了。高鹏和史恩就是在那一年学会了扒火车。
高鹏一只手抓紧车把手,一只手忙乱的在车门上下划拉着,摸到了门锁后,他先用袖子擦了擦汗,然后,回手抽出腰间的斧头,猛力砸向门锁。由于用力过猛,门锁被砸开的同时,他的斧柄也被砸断了。当沉重的车厢门被他推开时,他隐约闻到了一股呛人的尿骚味儿。这难闻的尿骚味儿使他立即警觉起来,他猜测到里边肯定有押车的鬼子。押车的鬼子一定正在暗处盯着他。果然应他所料,他刚往车厢里淌着走出没几步,就觉有人从身后用大枪勒住了他的脖子。与此同时,前面突然亮起了手电。一个鬼子用嘴叼着手电,双手正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正恶狠狠地刺了过来。高鹏断定这节车厢里只有两个鬼子押车,于是放了心。待刺刀快刺刀他的肚子时,他调动丹田气,猛的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勒着他脖子的大枪滑落下来。他随即接住落下的大枪,猛的回身一扫,叼着手电的鬼子的肚子被横着豁开了一个大口子。那鬼子立时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从他口中落下的手电筒正照着他被刺刀切开的肚腹。血粼粼的肠子冒着热气,一股脑的涌出肚腹。
史恩爬进车厢时,两名押车的鬼子已被高鹏解决了。史恩对这个腼腆的像个大姑娘,笑起来却像孩童一样灿烂、平时连蚂蚁都不愿踩死的大哥更加崇拜了。“大哥,你的身手也太快了!以后你必须教我几招儿,不教不中!我就啃上你了。谁叫你是我大哥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地上的手电筒拾起来。把车内粗略的照了照。车厢里除了两个车门之间空闲以外,其余的地方全部摞满了绿色的木箱子。史恩瞅着满车的军火惊愕的工夫,高鹏已经搬着箱子往车门外扔了。史恩随即关掉手电,也忙活了起来。
他俩忙乎一阵儿后,史恩估计火车快驶出湾道了,便把揣在腰间的炸药取出来,夹在剩下的箱子缝里。他看着高鹏下了车,就点燃导火索,然后也跳下车。
火车顶上鬼子和车尾的鬼子都在忙着对北面扫射,并没有发现被扔进南面路基外的东西。火车刚驶过湾道正想提速时,车厢开始连续爆炸。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空旷的田野间久久回荡。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天上的云朵。
史恩一咕噜从路基的壕沟爬起来,兴奋得双手握住高鹏的手说:“大哥就是大哥,从咱们认识的那天起,我就感觉到跟着你肯定错不了。”
高鹏不好意思的说:“大哥,这都是你的功劳呀,要不着你会用炸药,我现在更加佩服你了,以后你还是叫我兄弟吧”
史恩倔强的说:“那不中,咱拜哥们儿时我叫你大哥了,你也答应了,这会儿想改嘴?门儿都没有!”
高鹏辩解说:“当时是你故意少报生月的。”
俩人正斗嘴,蔡根儿陪同刘长龙和杜乾走了过来。
“好小子,活儿玩儿的漂亮!看到蔡根儿我就猜到是你俩干的了。”杜乾说着,上前给了他俩每人一拳。
“啊呦!这不是正月六那天,在泽灵洞讲演的那位老师吗?这一晃大半年了,没想到咱们在这儿相见了。”高鹏和史恩认出了杜乾,亲热的他打着招呼。
“人家现在是指导员啦!”蔡根儿说着上前也给刘长龙做引见。
刘长龙拉着高鹏和史恩的手面带愧疚的说:“兄弟,我和老杜一样,对打仗都是外行。今儿要不着你们......
高鹏和史恩对视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说:“呵呵,今儿这事儿都是你们的功劳。要不着你们吸引住鬼子的注意力,我们也得不了手。”
“呵呵,小伙子太谦虚了。我们都看出来了,你俩将来一定是打仗的行家。”杜乾和刘长龙齐声赞道。
“呵呵,啥行家呀,今儿我们主要是喝了六音山的圣水。”史恩一句笑谈,把在场的人全逗乐了。
“大哥、二哥,刘队长和杜指导员同意我参加游击队啦。”蔡根儿兴奋的夸夸着。
刘长龙看着高鹏和史恩对蔡根儿即羡慕又嫉妒的表情,就当即表态说:“咱游击队的大门永远对你们这些爱国的热血青年敞开。只要你们父母同意。随时欢迎你俩来参加。”
高鹏和史恩听后,脸上顿时浮上了笑容。
这会儿,游击队员们赶着两大车缴获的物资逐渐消失在夜幕里。刘长龙便对正聊得尽兴的杜乾说:“老杜,鬼子的护路队说话就到了,咱们也该撤了吧!”
“撤!”杜乾呵呵笑着,拉着高鹏和史恩的手,跟随着游击队员们迅速的离开了铁路线......
夜渐渐深了。天上一轮弯月兴奋的穿梭在形色各异的云朵之中,像是有意在跟星星嬉戏。大地被它戏弄的时而一片漆黑,时而又如同白昼。
高鹏到喇叭山口便和众人分了手,他走得快到村头时,看见村口站着一个黑影。他看到那熟悉而又憔悴的体形,便认出她就是和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了。于是便快步上前,掺着老人的手说:“妈,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呀?"
老人并不答话,努力的挣脱开他的手,快步扭动着小脚,气呼呼的朝家走去。
进了家后,老人把油灯点上。
此时,窗户已用被子挡住,炕桌上饭菜早已摆好。老人端着油灯仔细察看着高鹏的身体。
高鹏不知她在干啥,偷眼瞅瞅她,见老人阴沉着脸,眼里噙着泪花。便试探着问:“妈,你怎么啦!是哪不舒服还是......
老人气乎乎的说:“我哪都没事儿,就心里不舒服,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听妈的话了,这么大的娄子你们也敢捅,你们也不想想,明天咱这一带又会有多少老百姓跟着无辜遭殃呀!”
高鹏认为老人是在蒙自己,就装糊涂说:“妈,你想说啥呀!我怎听不懂呢?”
老人见他还在装傻,气得头微微颤抖起来。“妈虽老了,可还没糊涂,你走后,我一想就不对劲儿。这会儿庄家还青着呢,你收的哪门子秋呀!”
她抹了下眼泪,抽泣着说:“你还跟妈装傻,你身上的炸药味儿是哪儿来的......
高鹏见自己的猫腻儿已被老人识破,顿时无言以对,只好低头任她数落。
老人见他已默认,一想儿子做的也没有错呀,哪个有血性的中国人愿意容忍外国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横行霸道呀!儿子撒谎不也是怕自己为他担心嘛。想到这儿,便不再抽泣了。
第二天,高鹏又上西山去砍柴了。
他刚走不一会儿,史恩妈骑着毛驴儿,一路打听着就到了他家。
两位老人虽然素未谋面,但却是一见如故,非常的亲热。
高鹏妈把驴牵进院里拴好后,和史恩妈又把驴背上驮的粮食抬进屋里。高鹏妈猜到她是为什么来的,把她让到炕里后,故意问她为什么没坐车来。
史恩妈听她这么一问,就唉声叹气的把昨晚史恩被她训斥得招认的事儿,和史恩已被他爹锁起来的事儿对“高鹏妈”讲了一遍。并强调说这事儿都是蔡根儿那犊子怂恿的。叫她不要生气,也别责怪高鹏,并要她劝高鹏以后少和蔡根儿一块儿玩儿。
高鹏妈也认为老姐姐说得有道理,所以不住的点头称是。
过午,高鹏回到家,见院子里拴着史恩家的驴,以为是他大哥来了。从屋外就喊着大哥,进屋来见母亲正陪干妈说话,便笑着向干妈问好。
史恩妈拉着脸以长辈的口吻,不深不浅说了高鹏几句。高鹏一个劲儿的点头,并向二老保证以后不再干险事儿了,二老这才转忧为喜。
自从小鬼子的军火车被炸后,驻守昌黎城的鬼子中队长竹内,和滦县城里的鬼子中队长山本一同被上司狠狠训斥了一顿。为了避免以后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他俩下了狠心,天天派出人力到附近村子抓劳工。在他俩所管辖一百多里长的铁路线两侧,开挖四米深五米多宽的护路沟,并在铁路上有桥的地方全都修建了碉堡。
附近各区的游击队和民兵也正好利用这个空儿,帮老百姓挖地道,抢收抢藏粮食。
小鬼子的护路工程一忙就近一个月,等他们腾出空来去各村里抢粮食时,早已晚了。虽也从一些没有地道,和地道太简陋的人家搜出些粮食,但对他们来讲,那点儿粮食也只是杯水车薪。
蔡根儿前则献枪就有功,这回炸鬼子军列又是奇功一件。因此,游击队员们对他非常崇拜。又因他玩枪比队里所有的人都早,刘长龙和杜乾也很器重他,让他每天带领队员们练习瞄准、拚刺和教队员们枪支的拆装及保养。他还真象个干部似的对工作非常认真,只是他对姓朱、牛、杨、马、吕等和他姓犯冲的人,还是有些疏远。对本村的朱得青更是不满,他总认为前则游击队没收留自己的大枪是朱得青搞的鬼,所以在训练时对他百般刁难。
朱得青知道蔡根儿小肚鸡肠,再加上自己也是理亏,所以处处都让着他。
刘长龙和杜乾也看出蔡根儿总找朱得青的别扭。但他俩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不时的还找朱得青谈谈话,开导他别跟蔡根儿一般见识。他俩这么做自有他俩的道理,他们偏向于蔡根儿,其实是出于对蔡根儿那两个好朋友——高鹏和史恩两位小英雄的尊敬和渴求。炸鬼子军列一事,高鹏、史恩的机智果敢和敏捷的伸手,让刘长龙和杜乾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俩从蔡根儿嘴里得知高鹏和史恩都是独苗儿,他们父母对他俩看得又特别紧,想吸收他俩参加游击队还得靠蔡根儿说和。所以对蔡根儿才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