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魂（二十四）

　　随着战事的进展，八路军已经有了统一的称号－人民解放军，这一光荣的称号赋予了解放军神圣的使命，每个士兵不再是单独的个体，在他们的心中自己肩负着解放全人类的光辉使命，就像一个整天无所事事的人突然间有了强大的抱负，显得英勇无比。解放军凭借着身后上亿人民的支持，势如破竹，很快就将国民党赶出了大陆，蜷缩到台湾去了。而翻身当家作主的中国农民，开始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了国家的建设当中。
　　梅子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后，就居住在地委大院，但是她经常回到沂上村看望李润夫妇。每次来都要住几天，在她的心目中，李润夫妇就是他最亲的亲人。成河也转业回到了沂上村，当了村支书。梅子看到村里很多儿童没有人管，就建议成河建一个小学，自己无偿帮助孩子们学习识字。这一建议立即受到李润的支持，赶紧催促成河帮着解决场地问题。成河爽快地答应下来，把朱景武的家稍微改造了一下，建成了一个学堂。然后就动员大家把孩子送到学校读书。渐渐地人员就多了起来，梅子一个人显然不够，李润就和成河商议起来。
　　“让玉玲帮着教吧，她上过私塾，认得很多字。”李润建议道。
　　“两个人好像也不够用，现在很多大人也想学着识字呢！”成河为难起来。
　　“朱老六的闺女不是上过私塾吗？让她去吧！”李润建议道。
　　“你是说朱巧儿？她可是朱景武的侄女！”成河觉得不行。
　　“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没有坏心眼，和朱景武可不是一路人！”李润却不以为然，在他那豪爽的心里，早已经忘却了朱景武的种种恶行。
　　“这个我就不能决定了，要开会研究一下。”成河为难地说道。
　　“研究什么？出身不好的有识字的吗？真是榆木脑子！”看到成河犹豫，李润不禁生气了。
　　“还是开个党员会吧，我一个人不能决定。”成河还是坚持着。
　　“那就赶紧开，时间不等人！”李润显得不耐烦了。
　　成河赶紧把村子里的几个党员叫到一起，研究朱巧儿教课的问题。
　　“不行，她可是地主成分！我们怎么能把孩子交给地主来教？这绝对不行！”老佃户王景林立即表示反对。这王景林兄弟六个，他是老大，被成河发展成了党员。因为祖上都是朱景武的佃户，因此一家人都被划为贫农，在村子里显得很有势力。
　　“那让谁教？识字的确实不多啊？”成河显得很为难。
　　“我侄女小翠就行，她可是贫农出身。”王景林建议道。
　　“她识字吗？”成河感觉很诧异，他了解小翠，那是大字不识一个的。
　　“不识字不会学吗？学会了再教也行。”王景林坚持自己的意见。
　　“跟谁学？我二娘可是不能经常来的，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成河反问了一句。
　　“跟玉玲学嘛！玉玲会教小翠的。”王景林蛮有把握地说。
　　“玉玲也要教课的，我看就让她俩都教吧，正好人手不够！”成河决定了。王景林见侄女当上老师，也就不再说话，于是，朱巧儿和王小翠同时当上了村子里的教师。
　　朱老六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还能当上识字班的教师，心情十分激动，把自己珍藏的一瓶酒拿了出来，喝着酒就哼起了小曲。自从被化成地主，朱老六就十分的憋屈。这朱景武和他并不是嫡亲，而是他父亲贪图朱景武他叔的几亩水田过继过来的，论排行排行第六，就被叫开了。划成分的时候，朱老六家的地并不多，但是由于和朱景武的关系被牵连了，本来能够划成富农的，硬是被划成地主了，因此心里很是不平。出门就低人三等，整天唉声叹气的。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能够当上贫农的老师，这让他不禁激动起来，觉得脸上有光了。
　　梅子倒是非常喜欢朱巧儿，朱巧儿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因此在学校里显得小心翼翼的。王小翠虽然出身很好，但是苦于自己大字不识一个，不得不向朱巧儿讨教，因此倒也不敢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举动。玉玲因为有成河的背景，加上和梅子的关系，和大家显得异常亲密。这四个人领着一伙大大小小的青年后生，在学堂里学起识字来了。
　　李润看到孩子们都进了学堂，心里十分高兴。一有闲暇的时候就到学堂溜溜，梅子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招呼李润。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李润挥舞着烟袋，边点烟边吩咐。要是没有事，梅子就陪李润坐一会，两人不免就回忆起来曾经的往事，唏嘘不已。说道刘二虎，梅子还是会掉下几滴眼泪，李润也就陪着叹息。
　　“都过去了，不提了。现在多好，要是虎子活着一定会很高兴的。”李润安慰梅子。
　　“唉！……”梅子叹了口气，也就不再说话了。
　　1950年秋天，地里的庄稼成熟的很好，沉甸甸的谷穗像很高兴的样子，笑弯了腰。大家都忙着收割庄稼。李润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心却不老。难得的好收成让他异常高兴，不顾成河的劝说执意要和大家一起去地里干活。骄阳似火，李润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谷子的香气，心里乐开了花。
　　“爷爷，爷爷，不好了，玉玲和王小翠打起来了！”只见玉超从地头朝李润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为啥啊？”李润不由得脸色一沉。
　　“不知道，现在老王家去了很多人，要打小翠呢！”玉超显得很紧张。
　　“那怎么行？”李润撂下镰刀，就随玉超急匆匆朝学校跑去。
　　到了学校，只见王景春正站在朱巧儿面前，大声呵斥着。
　　“你个地主羔子，敢欺负我们家小翠，活腻歪了？！”王景春是王景林的大哥，得势不饶人的样子。朱巧儿见到处都是王家的人，被这气势吓傻了，紧张地低着头，不敢申辩一声。
　　“过去是国民党的天下，你们欺负我们也就罢了，现在共产党当家作主，你还不思悔改，难道想造反吗？”王景春越说越气，不由就举起来一只手，想打朱巧儿。
　　“住手！你想干什么？”李润恰好赶到了，一把抓住了王景春举起来的手。李润虽然年龄很大，但是手劲却还是不小，王景春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有挣开。
　　“大叔是你啊，你来的正好，这地主羔子想造反呢！”王景春见是李润，反倒不紧张了，赶紧恶人先告状。
　　“怎么回事？”李润松开抓住王景春的手，一脸的威严。
　　“爷爷，不怨巧儿的，是小翠先骂人的。”玉玲这时候赶紧替巧儿申辩了一句。原来，由于小翠不识字，只好跟着玉玲和巧儿学，但是这小翠知道玉玲家的背景，因此很多时候不敢麻烦玉玲，但是巧儿却处于一个不好的境况中了。每次小翠都是问巧儿，一副骄傲的神色。小翠知道自己出身不好，自然不敢怠慢，赶紧热情答应着。偏偏这小翠是个榆木疙瘩，很难教化。一个字教上三遍还是记不住，等到第四遍再问巧儿，巧儿难免就笑了起来。这一笑不打紧，惹恼了小翠，一句骂人的话就脱口而出。
　　“你个地主羔子骄傲什么？不就是认得几个字吗？”小翠最在意的就是这句话，就回击了小翠一句，小翠当然不让，就和巧儿撕扯起来。王家人多，很快就将信息告诉了小翠的爹，王景春自然不会客气，带着自己的几个兄弟侄子就来到了学校，要教训巧儿。
　　“你还打巧儿吗？”听完了玉玲的陈述，李润威严地瞅了一眼王景春。
　　“她不是地主吗？小翠没有说错！”王景春还是不依不饶的。
　　“是地主也不能那么叫！乱弹琴！”李润生气了。
　　“我们可是三代贫农，你也不能向着她！这事没有个交代没有完！”王景春有恃无恐起来。
　　“明明是小翠错了，你还没完了不是？你碰她一下试试？”李润突然就爆发了。
　　“你……！”王景春万万没有想到李润会站在巧儿一边，脸色憋得通红，但是碍于成河的脸面，也不敢发作。
　　“我们要反映，这共产党可不是您家的！”王景春生气地一甩袖子，倒背着双手离开了。他的几个兄弟侄子见也讨不到好处，就都随着离去了，一队长长的人流掀起了一阵灰尘，空气都浑浊起来。
　　巧儿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吓得一声不吭，萎缩在院子里。玉玲赶紧拉起巧儿，进了教室。小翠见没有讨到好处，也想溜开。
　　“小翠站住！咱不认得字，跟人家学，态度要好点，怎么能够骂人啊？大姑娘家的就不怕人笑话咱？以后可别这么做了！”李润朝小翠嘱咐了一句。小翠明知自己错了，也不再说什么，默不作声地走开了。处理完事情，李润就回家了，心里还觉得不是滋味。
　　到了晚上，见成河回家了，李润不由得就提起上午发生的事情。成河安慰了几句李润，显得满不在乎。
　　“这事情可不是小事情，老王家这样发展下去还了得？会经常欺负别人的，你得管管！”李润气呼呼地。
　　“我虽然是支书，但是几个委员都是他们王家的人，我也不能太独断专行了。”成河为难起来。
　　“这可不行，共产党可不能不讲理！”李润很不服气。
　　“好吧，我说说他们。”成河撂下一句话，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