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再见已陌然

　　时间可以沉淀一切吗。听人说过时间就是一剂良药，可以让人的记忆在它的怀里逐渐丧失。而白少成的思想为什么依然这样深刻，甚至在时光里被摩挲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失态，直到某天失控。
　　对于白少成的冷漠，一贯适应的薛娇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他异常的距离让她经常忍无可忍，却一再从心底压下去这种因妒嫉燃烧的火焰。她试着解读苏羽然，那个让曾经对自己不错的男人彻底改变的那个女人，她没有财富，没有出色的美貌。如若偏要加以一个不错的形容，那么这个女人所拥有的除了犹然脱尘的气质之外，她真的再找不出苏羽然身上的其他特质。
　　千方百计的隐忍只为了爱，因为爱着一个人便甘心情愿忍受着他的一再无视，直到白少成在某一天里又一次彻底打破她的底线。
　　“薛娇，对不起，我的心空了。我想，我们还是离婚吧。”
　　“这样反复分合你有想过会给所有人造成怎样的伤害吗。”薛娇语气徒添了一丝平淡祥和。她早已不在他心里，多次绝望只会让一个人改变，变得殊离，迷茫，直到淡然。
　　“我们都累了，对不对。我看到了你的疲惫，你应该也看出了我的疲惫。从前我认为自己可以在没有她的世界里变得逐渐坚强起来，用心接受你和孩子的明天。可是现在的我，受不下去了。”
　　她终于背过脸去，这一次已不想再让他看到她孤军奋战泪流满面乞讨一样的恳求目光：“少成，看来我是真的留不住你了。就算留住你的人，再也抓不到你的心了。”
　　“是我对不起你和孩子，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再你们走下去了。我需要她，没有她我感觉就快活不下去了。”
　　看着坚韧的男人第一次如此软弱到为一个女人而湿了眼眶，薛娇露出一副极端羡慕的表情靠近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你的泪何其珍贵，可是今生我却无缘得到，我真的很羡慕她，嫉妒她。”
　　白少成低垂着头，吞咽着忍不住滴下来的两滴眼泪：“真的，我也是第一次尝受到这种痛苦，折磨的我好难受。”
　　“为了孩子可以吗？就当我求你，嗯？少成，为了孩子可以能有个完整的家庭算我祈求你好不好。”不是没有想过撒手。可是一旦撒手就将意味着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爹。第一次怀孕就快当妈妈的薛娇初次体会到作为女人这一刻的雌母天性。
　　“你没有了我还有孩子，可我没有了她就等同于没有了心，那我活着还有意义。”
　　“白少成你怎么能变得这样孬种了。孩子已经是事实，如果可以我现在也想去把他打掉，可是我，我怎么办，都这个时候了我不想接受他的到来还有用吗。你让我一个没有丈夫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怎么生存，你活着没意义，那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她嘶哑哭泣的一口气喊出这些话后，便瘫软在地：“少成，你别这么对我好不好，求求你，别这么伤我了，我也承受不了了。”
　　薛娇的哭声随着白少成缓慢移开的脚步渐行渐远直到减弱，消失。他没有回头，他不想在看这个让他哪怕一眼都有可能产生怜悯的女人。可是怜悯不等同于爱，与其怜悯她几分几秒不如快刀斩乱麻就此了结了吧。他走了，他决定要找属于他的女人。
　　苏羽然失踪的消息已经快一个月了，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当得知她不辞而别的消息之后，白少成许久筑磊起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坍塌。失控的他终于没了理智发疯一样的找她。
　　天桥、长湖、潇湘夜雨，所有可能的地方他都去过，全都没有她的踪迹。他不知道彻底失去苏羽然的自己该怎么面对生活，乃至这残弱的生命。
　　他悲观，绝望，失忆，酗酒......一切都没能让她再度出现。
　　白宇超又一次拖着白少成回到白家的时候已是深夜里，他醉倒在某个街头不省人事。
　　第二天醒过来颓废不堪的来到父亲面前。
　　白茂全也在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少成，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他几声冷笑：“谈吧。”
　　屋子里很安静，只剩下白茂全和白少成父子俩。
　　“白茂全开门见山要求他收回离婚成命：“你不能一再这样挑衅薛家。薛建强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们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复婚离婚你让他老脸望哪儿搁。”
　　“错在我。我早该坚持不复婚的。”
　　“顽固。”
　　“爸。你不懂的。”
　　“我没什么不懂，总之我就是不能同意你这样糊涂妄为一再胡闹。”
　　……
　　谁也没想到几番话语针锋相对演变成了一场争论，最终引发家庭大战。白茂全怒气之下一倒在地。
　　“爸，你怎么样了。”
　　白茂全躺在床上脸色极差：“我不同意，就是死了我也不同意你再离婚。”
　　他终于叹息妥协：“爸，我同意，我不离婚。”话刚说完险些掉出的眼泪硬是被吞咽回去。
　　白茂全支出所有人对白少成坦白着：“孩子，其实你的感觉我懂。因为你，很像年轻时候的我。其实我一直都隐瞒着所有人一个秘密，现在告诉你，你也要替我永远保密下去。”
　　白少成看着父亲，鬓角已添的白发细碎可见。几年中他真的苍老憔悴了太多。
　　“年轻的时候，我也曾如痴如狂的爱过一个女人。当时的用情不比你浅，甚至比你还要疯狂许多。”
　　“那个人是我妈妈，对不对。”
　　“你听我说完。让我扼惋叹息的是那个时候我早已经结了婚，而那个和我相爱的女人有着极其普通的家庭。而我的生意当时也有了眉目，可谓前途一片光明。你妈妈虽然自身普通，但却有着一个可以助我一臂之力的父亲。其实第一笔大单靠的是我的岳父，没有他我就没有今天。可当时的我用情至深哪里肯罢休。我当时做了宁可舍弃未来也要和她在一起。可是让我始料未及的却是她，她为了让我可以彻底忘掉他选择明天幸福平安的生活竟然选择了自杀。”
　　白少成满脸惊愕。相不到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女人，不惜牺牲自己大好生命却只为换得爱人的一个明天，而那个明天里却没有自己的存在。
　　“她死了以后，我在绝望里重生了信念。其实那个时候你妈妈总是怀疑我在外面出差出轨，而我当时也确实欺骗了她。我想如果没有她的离开，我们今天这个家庭，和我今天的这一番成就都是不存在的。当然，也是她的死，让我重新决定回到你妈妈身边。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沉默寡言，逐渐觉悟到其实爱是很伟大，可是责任也很重要啊。那个伟大的女人用生命让我明白了人生，明白了太多自己原本都不可能明白的东西。那个让我此生都忘不了的女人，她叫‘程水兰’，也是白宇超的亲生母亲。”
　　脑中嗡嗡炸响：“爸......
　　白茂全伸手止住我将要问出的话：“这个秘密除了我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水兰在外怀了我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弟弟白宇超。当时情急之下为了掩人耳目，在你妈妈临产的时候我买通了医生，那时候我们没有今天这么有钱，只用了不屑寥寥的钱财便让医生改口说你妈妈生的是两个孩子。当时你妈妈没有多少文化，除了有些说不清这事情的蹊跷之处，她至多有些质疑但毕竟拗不过医生。而我更是惶然想尽办法欺满她。如今想来，当时你妈妈或许不是不知道真相。这样漏洞明显百出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轻易瞒过一个女人。可能是正是因为你妈妈对我同样深爱怕自己父亲出手再毁了我刚起步的前程。其实，我对不起你妈妈。”
　　“爸，宇超，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亲兄弟。”
　　“瞒到今天一是事情久远再没有提及的必要。再有就是不想你们兄弟俩心里有隔阂。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们兄弟俩一如亲兄弟一样恩齐并，我都暗里欣慰自己当年的隐瞒是对的。”
　　白茂全一声叹息：“可谓人生在世太多事情随着时代变迁，已恍若隔世。每次看到锈迹斑斑的照片，都忍不住心酸得几天几夜睡不好。”
　　“爸。”
　　“你要记住，一个肯怀你孩子的女人，更肯为你而生孩子的女人，是不容易的。”
　　白少成有些深思：“爸，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如果你最爱的是程水兰，那我妈妈在你心里，重要吗。”
　　“哎，也许是先来后到吧。不过不管怎样，总之都是自己该负起的责任。对你妈妈，在之后的有生之年里我问心无愧了。”
　　白茂全当年的一再纠缠和自己如今的一再纠缠又有什么区别。难道自己真的要将苏羽然逼上那一条绝路吗。她的决定是离开，是不辞而别，其实这样的决定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她的为人别人可以误解，而白少成绝对是了解的。为了自己可以幸福，可以安逸的生活下去，她不惜辞别，不惜背着一切痛苦不哭不闹的默默走开。这样的女人，真的忍心以纠缠做捆绑吗。白少成豁然开朗，并非摆脱了痛苦。爱的伤疤是心房上一条血线。消失不成，也无伤性命。既然如此，何不任它顺其自然发现，良性的，只当幸运。恶性的，无怨无悔也不迟。
　　再见白宇超，他满脸关切忧虑的看着白少成：“哥，你可要想好了，既然决定和薛娇一起就必须和苏羽然彻底断绝关系。你不能继续在这两个女人之间摇摆不定了。你总不希望最后伤死了两个女人，再搭上一个受伤的小生命吧。”
　　看着白宇超，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宇超，谢谢你。”
　　白少成终于收心和薛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为了苏羽然的明天，也为了自己本该担当的责任。
　　没多久薛娇提出第三次蜜月行动，她巧笑倩兮的模样依旧未改：“少成，这一次你选择地方好不好。只要是你喜欢的，我全依你。”
　　“三亚，可以吗。”连自己都不知怎么这样轻而易举的就想到了那个地方。
　　本以为即将大发雷霆的薛娇却是一脸温热：“好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信任你，所以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她踮脚吻了他一口。她说的对，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不如两个人一起去三亚，去天涯海角，证明自己这一回是真的放下了。
　
　　温软的细砂，深蓝的海面。抵达三亚的时候已是深夜。
　　入住了宾馆双人套。一整夜听着窗外海浪的声音，借着洒进来的月光总有些记忆恍若身边。白少成忍不住抱紧了身边的女人。随之而来薛娇温柔的声音：“少成，你搂得我热死了。”
　　她转身很快睡过去。他轻轻叹息，若不是那海浪，若不是这月光，他又怎么可能忽然来了拥抱身边人的冲动。可当触及到的时候，才清醒枕边人已不在。是不是未来的每一天里，自己都会这样的度过，在一场梦和一个现实之中穿梭，取舍，失落。
　　第二天的黄昏很浓，浓得染红了整片海洋。暖得让他感到无法透气。为什么当初从未给过彼此这样的一个三亚。
　　身边的情侣相依相伴，幸福甜蜜入眼刺痛着每一寸心房。
　　薛娇只玩了一整个白天便叫嚣着累得透支。徒留他一个人漫步，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天涯海角。
　　‘天长地久’两块石头相依相偎，就像当初幸福的两个人，苏羽然，白少成。
　　哈哈哈哈哈......
　　欢声笑语如昨日犹然耳边响着，他青涩的苦笑，笑红了眼眶。
　　转身，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夕阳洒落漫天金光，红霞满天染尽半片海洋。脱尘的清雅，简单的一个微笑，让他望而却步，只喃喃着喊出‘羽然’两个字。
　　“失踪这么久，没想到你来了这里。”
　　“怎么样，生活，还好吧。”
　　他缓慢点头，别开苦笑的脸颊：“一切如初，从头开始。对了，你怎么想到来这里了。”
　　“你呢？为什么要来这里。”
　　“啊，我是来蜜月的。”
　　“她，还好吧。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看海。”
　　“她累了，回去休息了。”
　　“我，算是想替自己做个终结吧。缘起缘灭总有个初始。我想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所以，就想到这里来散散心。”
　　他点头看她，四目交对，彼此微红的眼眶都被霞光染得晶莹透亮，遮掩在同一片海天之间。
　　她的美丽已注定永远拥抱不到，而他的轮廓也注定远在天边。
　　谁曾想过，又见天涯海角，已是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