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创业（３）

　 十五，创业（３）
　　
　　66.我跑路了谁“埋单”　　
　　
　　到了程鹏地产公司，给我配了一辆“座驾”，是一辆崭新的凯迪拉克车，国蓝色，开起来在市区一晃还真够炸眼的。司机也是个年轻的小帅哥，每天上班时停在我家门口，常常有人围观问这问那，也常常有人在那等看看坐车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是一个随心所欲，崇尚自由的人，一般是由于外事活动，会议什么的穿一穿，收拾一下为了礼貌，平时就是随心所欲，胡穿一气，最喜欢穿的是发的工作服。花白的头发也不愿意染，这样的老太婆坐着这样一辆车，常常让人摸不到头脑,惊奇的等待，失望的离去。
　　想一想我这个人坐车的“车龄”也够长的了。在设计院时，院领导出入都有车，院里几辆车，皇冠，丰田，丰田大吉普，奥迪，还有一台苏联的车。几个院长每次出去总是争好车，有时弄得面红耳赤。我从来不争，心想有什么好争的，能跑就行呗。司机们说“小泥儿书记最好伺候”。不争的孩子当然少吃奶，院里那辆老苏联的车我坐的时候最多，每次坐这辆车，司机老李师傅都特高兴，常说：“小泥儿书记我给你当专职司机算了，省得他们还不愿意坐这个车”。
　　第二次回到广州，通银公司给我们几个老总租了一套花园小区四室一厅的住宅，上下班都要坐一辆公司的奔驰560，这辆车是黑色的，很漂亮，在当时的广州也是拿得出手的好车。有意思的是台湾的阿佟经常不在，如果在的话也经常到他的二奶那去住，剩下的汪总从来都是西服革履的，因为他不用到工厂里去。陪我们一起住的还有一个公司的小伙子是生产部的一个经理，我们都叫他东子，平日里是帮老总跑个道学个舌的，还有一个就是我，半老不老，从不注意形象的黄脸婆，每天开个奔驰车在小区里进进出出，引来不少的猜疑。“说是一家的吧，年龄有点像，两口子带个儿子，可这个妈的又不太像，倒像这父子俩的保姆”。还有的说“这女的就是保姆，你看她穿的脏样，一定是白天上单位做饭，晚上回家做饭收拾屋子！”可是汪总回沈阳，或是出差就剩我和东子，仍然是奔驰来奔驰去的，有一天我开着车回来了，东子下班后走回来，大门口卖报纸的人说：“我看见你妈刚刚开着车进去。你妈到底是做什么的？小区不少人猜呢”。我有一次坐着奔驰车去吃饭，刚好遇到公司一栋楼里另一家公司的两个业务员，其中一个说：“原来你就是泥总啊！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您是通银公司的‘保洁’（打扫卫生的）呢？”那顿饭，他们几次过来敬酒，表示不好意思。我开玩笑的说：“这是你们心里所想，不犯错误，再说‘保洁’有什么不好？”
　　那时候吃饭可以签单，吃过饭，我到吧台去签单，老板娘说：“这单是随便签的呀，找你们公司老板来！”她把公司办公室主任当老板了，把我这个“老板”当成“保洁”了。可巧的是那天办公室主任没来，我没和她说话就回到座位上，和桌上的客人说：“好嘛！又有人把我当成‘保洁’这单还买不上了？”隔壁桌上那两个业务员听到了，看样子和这家饭店老板娘混的很熟，急忙跑去解释。老板娘马上跑过来，满脸的笑，把眼睛挤的都没地方睁了，她点头哈腰的赔礼道歉，“泥总实在对不起，我们还以为你是……”她不好意思说出来。我替她说了，“把我当成‘保洁’了，你不是第一，他俩早就这么想的了。没关系，我就是通银的大‘保洁’。”看来他们是只认奔驰，不认奔驰里的人啊，如果不是从奔驰里出来我永远是“保洁”了。
　　成功学里说：“你要发财，一定要有发财的欲望，你要买车，一定要用车的梦想”。我这个人就怪了，从坐车那天起，就梦想自己要有一辆丰田大吉普，因为我喜欢吉普车。１０多年前我就有了驾驶执照（b票），可是车直到今天也没买成，最初的梦想也不改变，因为梦也是原装的好。至于坐别人的车，无论公司的还是老板的，到今天程鹏公司配的凯迪拉克，我都觉得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从未感到骄傲自豪，车是人家的，只不过借来坐坐，和我的脸有什么关系？记得一次，滨海市召开房地产公司的大会，三县一区的房地产公司的老总都来了，会后是参观一个优秀的住宅开发小区，要求是把车停在开会的宾馆，与会人员走路到小区参观。我的小司机怕我回来还要走路，就开着车慢慢的跟在后边，那辆凯迪拉克很是显眼，在当时的滨海也是数一数二的好车。
　　参观结束了，很多年轻的房地产老板，穿戴讲究，西装革履，小夹包大哥大，油头粉面的，女老板几乎没有。他们把滨海市的建委主任围在一个圈里，打听后边那辆凯迪拉克是哪个老板的车？我一听，转身跑到小区的树丛里找个石凳一坐，你们爱找谁找谁去。这个毕主任也是，应付一下就得了呗，他不，满院子喊“泥总出来，大伙要看看你的车！”还有个原因，这些人大部分我也不认识，一个老太婆有什么看头，再说了那天我从工地下来，一身工作服，一双带泥的鞋，花白的头发抓成一把随意的系在脑后，这形象也怕对不起这些特殊的观众啊！我只得不吭声，心里盘算他们解散了我就上车溜之大吉。可是这个老毕出奇的执着，非要我的司机把我找到，说“是我老毕找她，还说几个老板要认识一下泥总”。司机跑过来说“泥总，毕主任说，他们等着你，不来不散会！”真没有办法，我不能不给建委主任面子，只得从树丛中走出来。那一堆人像动物园里看猴子似的，眼光一下子转向我的方向，弄得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我和毕主任握过手之后，他就用特有的山东大嗓门向围观的人喊“后边那辆车，就是程鹏公司泥总的，来认识一下！”我尴尬的站在那儿，一个一个地听毕主任介绍，然后一个一个和这些英俊潇洒的年轻老板握手，看到这些老板面部的表情有的呆板有的皮笑，真是瞬间百态，那几分钟站的也真难受。
　　在滨海市谁都知道程鹏房地产是最有实力的外资企业，是市委市政府撑腰的企业，无论是知名度，还是人际关系都是其它公司所不能比的。在这样的场合，这些人用这样的眼光看我也是很自然的。这样一个大牌的公司老总，坐着这样一辆豪华的轿车，怎么就是一个不修边幅的老太太呢？我理解他们，可是我心中的猜疑，我心中的痛苦又有谁来给我解答呢？在程鹏公司呆得越久，这种痛苦越折磨人！
　　那夜，我站在海边，望着那片高低错落的别墅群，只有一处高高的太阳灯，能把那个地方照得通亮，成了海边的一处景观。可那在我看来，那里是一个盛满罪恶的港湾，一幕幕都在太阳灯下，是那样的清晰可见，在我的心里除了痛，在没有一丝的美丽。
　　随着程鹏公司海边别墅的一栋栋建起，越来越多肮脏的交易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原来这个山庄只是一个套取国家资金的一个“骰子”，在狄总这些人的手里转一下就会拿来几千万。我的心开始战栗，这是如此精心策划的骗局，３年还让我们看不见底，原来我们认真工作，精心施工不是为滨海建一处别墅群，也不是做房地产生意，而是在做一张套取国家资金的牌局，连我都是和狄总一起参与制造罪恶人，太可怕了！我像过电影的回忆起３年来走过的一幕又一幕。记得第一次我请来了外办主任，狄总就在会议上说“一定要把主任拿下！”那时我还真不懂“拿下”是什么意思。晚上我很少和他们出去吃饭，但是不知不觉间，主任就和狄总称兄道弟了，常常出去“活动”。后来我在中韩洽谈会上把市长拉到我们的桌上，和市领导的交往从此开了头，后来市长也成了程鹏的常客。最精彩的是程鹏开业那天，狄总把集团的董事长请来了，那次还请了许多上海，深圳北京有头有脸的人，把长城酒店全包下来，我是整个会议的总指挥，真是忙得昏天黑地。让我记忆犹新的是，有一桌坐的全部是市委办厅局的领导，那次的礼物是一瓶xo的洋酒，我心里还想用这瓶酒就把这些领导全打发了，狄总还说要送重点的礼，这礼还叫重啊？但不明白的是，这些领导都显得很激动，酒喝得再醉，临走时还喊着xo!xo！后来我才知道，那瓶酒盒子的底上放着的是５００到１０００不等的美金——老狄真是个狡猾的狐狸。
　　我站在夜空里想，我真小看了狄总，这是商场上的“高人”，他那肥头大耳的脑袋，真像一个旋转的机器无时无刻不在生产着“损招”。原来我还以为是自己公关老太婆还有两下子，没成想全是美金铺路啊！再后来怪事就多了，可我这个人从不爱打听别人的事，更不爱多管闲事！爱送礼就送，爱喝酒就喝，总以为他们是为了把程鹏公司搞好，喝点小酒儿送点小礼儿是正常的，是人总要有点交情吧？可是万万没想到后边是如此之大的阴谋，让人吃惊！
　　为了水电路的工程，我亲自去找自来水公司的戚老总联系贷款。戚老总是一个业务精，人品好的老同志，但对金融的风险没有意识，几次下来就用自来水公司为我们担保从银行贷出１２０万，用于程鹏小别墅区自来水管道的铺设，可是直到最后狄总也没还这笔钱。对于公司钱的问题我从不过问，他们各股东都投多少，利益如何分配，一概不管，到后来才从会计那一点点知道内情：这狄总没投一分钱，只是用刘总的１０００万和小贾的１００万起家，剩下的全部是贷款。跑贷款的事，除了自来水公司那一笔是我出面办理的，其余都是狄总带着小贾办理的。他们的手段是吃喝玩乐，送大礼。为了贷款，他们常常把银行的行长用车拉到山上别墅里打麻将，程鹏的几个老总一起输，故意让银行行长赢。我从不会打麻将，所以从不沾边。就这样，他们用程鹏的别墅群重复抵押重复贷款屡屡得手。
　　一次，为帮助国际信托滨海公司和美国买卖电厂的项目，我也是主要谈判者之一，最终还和滨海市长国投王老总一起去北京谈判。买卖议项都成功了，最后是国家电力部没批，使得买卖没成。但是程鹏狄总却发现国际信托投资公司可以贷款，事后就开始进军国投。国投的老总是个党性非常强的老干部，“是油盐不进的四季豆”，他们采取了各种手段就是不下水。没办法，他们采取上下公关的办法，把国投的二三四把手全部拿下（手段种种），可是会议讨论时王老总就是不同意！狄总每次回来都会在大床上翻来覆去打着滚的动脑筋，一个个新的主意产生后，又从床上爬起来带上小贾出发。这次是要拿下国投董事长的任务，是由滨海市长担任的。市长当时正是仕途之路一片光明，把程鹏房地产这个所谓的台资企业办好也是政绩之一，更重要的是早已和狄总成为了朋友，狄总几次叼状告下来，市长生气了，命令王总必需把款贷给程鹏公司，这是关系到支不支持滨海建设，支不支持改革开放的大问题。重压之下，王总只好在贷款合同上签字了。这个口子开了，贷款像洪水一样流出来，程鹏公司的小别墅全部建成也不到５０００万，其余的钱全部打到沈阳，用于董事长的上万平米的姊妹楼的建设，据说这楼建成一少半是台湾老板的钱，一多半是共产党的钱，几乎没有狄家的钱！
　　台湾老板最后到滨海市时,是在程鹏山庄落成剪彩。那次简直太隆重了，为了壮门面，从沈阳开来１０部好车，台湾老板来时，光是上海的小姐就带来十几个，他儿子和他每人身边一个，现金就带来几十万！见人就发小费，出入门的保安，服务小姐（公司的员工没有），看的公司员工都震惊的傻眼了，从没见过这阵势！这一次也是给滨海市领导吃定心丸的，当然又是一次大范围吃，请，送了。每个来程鹏的领导都红光满面，心满意足，只有那个国投的王总一脸的愁容！这次，程鹏公司向市里捐赠一辆加长林肯，全市人民对程鹏公司刮目相看（新闻报道）。
　　这次完事之后，我才发现了许多的苗头，把隐隐约约听来的事集合起来，才觉得问题的严重。我认真的和会计小鑫谈了一次话，他说：“狄总要求公司秘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可是泥总今天我必须和你说了，因为再这样下去我也要崩溃了！”听了之后，我的头“嗡的”一下炸开：据不完全统计，公司已从滨海市贷出１亿３０００万，每年仅利息６００多万（一分钱利息没付过）！
　　这就是那天晚上我站在海边的理由。我的直觉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我必须立即做出决断：这些事虽然和我无关，但是狄总刘总和小贾每个人都持有美国护照，万一有一天他们的事情败露，在中国能剩下的就是我，我不能再当一次“替罪的羔羊”！我连夜给狄总写了一封辞职信，第二天就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把辞职信交给狄总：告诉他房子１个月后倒出，凯迪拉克从明天开始不用接我上下班了！狄总拿着我的辞职信看了半天说：“泥总能不能不走，是不是待遇有想法？可以好好谈谈”。我说：“没有！山庄已建成了，我只想自己干点事，希望狄总成全我”。我走了之后，市长把狄总骂了，说“程鹏就这么一个能干活的人，你还把他放了！”狄总说“人家要创业当老板，我也拦不住哇”。
　　没过多久，会计小鑫也辞职了。又过了两年，市长成了市委书记，后来成了某省的省长。再后来呢，国家规定各市国际信托公司取消，这１个多亿变成了死帐，呆账！是正直的王总承担领导责任，有苦难言，说什么呢？最后是“被光荣”的退休了。昔日支持贷款的那些副总经理，脑满肠肥，贪婪无厌的人，摇身一变都成了其他银行的行长，全都鸡犬升天了。我对不起的只是自来水公司的戚总经理，因为担保贷款一事下台了。刚好到了退休年龄，鉴于一贯表现，也“被光荣”的退休了。
　　程鹏公司的狄总等人后来被审计和法律部门审查，“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共产党对此事也没辙，只好把仅卖出几户的程鹏山庄查封。现在这些别墅既不能卖也没人管，常年在海边承受着海风的腐蚀，没卖的房子早已成为旧房了，倒霉的只是花几百万买房的那几户人家。
　　集团在沈阳的姊妹楼已卖给香港的世界级大老板，狄家所有钱款早已转移美国，只是狄总成了狄家的“人质”留在中国，老婆孩子都在美国。
　　我除了震惊，气愤，无奈，为那些国家的１个多亿的贷款和每年６００多万的利息没人＂埋单”而心疼之外，只能是庆幸自己没被“政治套牢”，英明果断的及时“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