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副总（1）

　　十三、副总（1）
　　
　　57.副总:捞出来一个，送走了一个，当上了一个
　　　
　　为了儿子的学习，我从通银公司辞职回到沈阳。他考上重点高中之后，我一下子清闲下来，每天醒来都不知道路在何方？没有目标，没有希望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了，不断的“折腾”才是我与生俱来的性格。可是谁让你，又能上哪去“折腾”呢？
　　3年后的一天，公司派汪总来请我回通银公司。我心里暗喜，可还是谦虚的说：“目前没事，去帮助汪总管管公司到可以，至于什么情况去了看看再说吧。”一提起通银公司，我就会想起董所长，暗下决心拼死也要把通银公司搞好，否则怎么能对得起他的在天之灵啊！
　　1996年过完春节，我和儿子签了份合同：他用3年时间考上大学（儿子到滨海市后太争气了，598分考进重点高中滨海一中），我的任务是3年把他上大学的钱赚出来。于是把儿子扔给我弟弟，我又一个人南下广州了，这是第二次回通银公司。
　　3年后的通银公司今非昔比，光大学生就有20多个，无论是管理层还是销售队伍都很健全，可是队伍大订单少，造成严重的亏损！主要原因是前一年是由那个台湾的阿佟（台商总经理）承包，他不务正业，结果一年下来自己赔进去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作为对公司的赔偿，现在换成由中方管理了，我才有机会再回通银公司来。
　　来了两天屁股还没坐稳，问题就来了。那天刚刚上班，公安局的警车就到了，出示证件然后将汪总（中方承包后任命他为老总）带走！汪总是个公子哥，临走时只和我说一句话，“泥姐，你一定要想办法把我捞出来，在那里我一天也不能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看着他无助的眼光，我眼泪都急出来了，还不知道为什么呢，人就被抓走了！汪总可是和董所长一起到珠海救我的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没有他们我就没有今天呀！我拼死也要把他从那个“鬼地方”捞出来，我心里这样想。
　　送走公安局的刑警和汪总，我回办公室开始处理第一件公事，就是调查情况，想办法用最快的时间把汪总捞出来，老总被抓的公司还怎么经营下去啊？找来财务和业务经理才知道，原来是拖欠海关税款84万，海关通知刑警大队配合缴税！同时还发现公司亏损100多万，外欠款150多万（还不算84万税款）！听了这些我头都大了，原来又是一个乱摊子。我没办法想那么多，让会计明天一早帮我筹齐账上仅有的10万元（开好支票），就带着公司的内勤小李一同前往海关！
　　先说说这个李小姐，是内勤业务助理，三十一二岁了，长得不漂亮，但还顺眼，个子很高，突出优点是声音很美，在电话里谈业务，好几个男客户爱上她，特意到广州来看她，结果一见面就失望而归。她男朋友在日本，寂寞的她常常请公司里的男孩子吃饭，把几个男孩子弄得迷迷糊糊，热烈时形影不离，不好时也能和平相处。是个善交际，又有才华，说话办事有一定的能力的人。我是个爱才如命的人，用有毛病、有个性的人才是我领导方法的强项，在我的心目中最好的团队就是唐僧西天取经的团队，最好的员工就是孙悟空这样的员工。我相信我的直觉，这个李小姐能在我经营通银过程中帮上我的忙！
　　我自己穿戴稀里糊涂，可我那天严格的要求她穿正装，化好妆，装修之后小李还真是一个像样的职业女性，我和她走在一起，就像一个少妇领个保姆，我很满意这种搭配，交代一番我们就直奔海关。
　　小李来过，直奔海关稽核处，很快就和马处长联系上了，可这个马处长死活不见面，我和小李说，“今天就办这件事，你想办法把马处长长什么样，在哪个房子里了解清楚，我们想办法进去！”小李很快弄清楚马处长的办公室，我俩毫无顾忌的冲进办公室，弄得这个马处长措手不及，很不高兴！经小李引荐之后，我开始深刻的检讨，发自肺腑的承认错误，马处长倒有点感动了。
　　这时小李说：“处长，我们泥总第一天上任就来拜访您了，前段时间董事会开会，换届，没想到问题这么样严重！”说话之中我一听这个马处长是东北人，我就说：“马处长，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东北的老乡，我是沈阳人，你是长春人吧？”他想了想，不太情愿的说“我是吉林市人！”我说：“我们汪总被关了，你们就是缴税，你想想老总被抓的公司，谁还敢做生意，没有生意哪有钱啊？那样损失不就更大吗？老乡，站在我们的立场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我刚刚上任，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给我4个月时间我做个还款计划，也许更快一些，先把汪总放了！”
　　马处长终于把架子放下，笑了，看着我说：“抓他就对了，1年了5次通知你们公司，没人搭理我们，海关怎么了？大小进出口公司见的多了，还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偷漏税不说，还目中无人！”我接着说，“那是以前，我可是一到广州第一个就来拜见你马处长了！”他这才认真的说“早点就好了，现在已移交刑警大队催缴，我们就不好插手了。”我说：“老弟，没有不可能的事，你告诉我大队长贵姓，在什么地方办公？下午我就过去。我先带10万，先把老总放回来，后边的款一定尽快筹齐！”然后开始聊别的，东北的大酸菜啊，茄子炖土豆啊，他开始抱怨广州不习惯啦，气候不好啦，吃的不可口啦。越说感情越近，最后说“泥大姐，这个忙我一定帮你！什么时候放老总我说了不算，但是我可以给崔队长，打个电话和他商量商量，你看怎么样？”这就足够了！
　　下午我们直奔刑警大队，要求见崔大队长。见大队长谈何容易？小警察义正言辞：“拘留期间任何人不能探视，找大队长也不行！”我说：“我是专程从沈阳飞来的，是专门为‘通银’的案子来的，不见大队长怎们解决问题啊？麻烦你和队长讲一下，他会见我的！”小警察进去了，不一会出来一个四十五六岁威猛男人，再配那一身的警服，真像哪个警匪大片的男主角！我一看就是大队长，我上前主动和他握手，他把手放到背后，仰着头问我“什么事啊？”我说：“我是专程从沈阳来处理通银这件事的，刚刚从马处长那过来，他把地址给我，才找到这里。”小李忙上前介绍“这是我们刚刚上任的泥总，刚下飞机就到这来了，非常重视！”他显然被她美丽的声音打动了，扭过头看着她，这时候才把手伸过来和我握握手，把我们引进他的办公室。
　　第一次到公安局刑警大队还真有点儿发蒙。坐下后我说：“崔大队长，听你说话咱们还是东北的老乡，黑龙江的吧？我初来乍到，你当大哥的老乡要多关照啊！”他咧开那张男人英俊的嘴，笑了一下，立马气氛缓和了许多。“泥总，别和我拉近乎（东北话），公事还得公办，你是不是来接汪的？我高诉你，我们是替海关执行追缴命令，不把税款缴齐是不能放人的！”看来态度仍很坚决。可我心里却在偷着乐，这老天还真帮我，这么大的广州找两个要办事的人都是东北老乡，我信心百倍，目标就是要把汪总今天带回去！
　　我说：“崔队长大哥，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我！马处长说我到了之后让我打个电话给他，他要和你讲话，我用他的办公室的电话，给马处长打过去，请马处长把我们的还款计划告诉崔大队长。”我把话筒给了他，他看起来很不情愿开板就说：“你们怎么搞的，以后你们海关的事不管了！”马处长那边说了好多，只听崔大队长说“好吧！得给小老乡个面子，你够心善的了。”放下电话，他笑着说：“看来马处长被你拿下了，净给你说好话！”
　　我严肃的说：“大哥，你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啊！（拿下有贿赂的意思，也有被女人俘虏的意思）事情可以不办，但是人格不能丧失啊！别人这样说你你愿意吗？”没想到这个家伙说：“我愿意，被泥总拿下！”这是我所料不及的！我呆在那不知说什么好。他看我反而哈哈的大笑起来，“怎么老乡，开个玩笑吃不住劲了？来把这几张表填上，做个还款计划，什么时候还完来领人！”我说：“崔大哥，有你在没什么不可能的事，你们抓人就是为了还款，你把人放了，我们会还得快点，如果把人关在这，公司倒了你上哪追款去啊？看在老乡的面子上，我答应你一二三四！”他瞪大眼睛：“说说，怎么个一二三四？”我说：“老乡真笨！4个月还清84万啊！”他突然明白了，脸一绷说：“不行！太少，太慢！”我说“行了，大哥！我带来10万，你还让我带回去啊！”我把支票往桌上一拍，“给公司一点时间，这帐赖不掉的！”他勉强的点点头，算是敲定了，说“到会计那交钱吧。真拿你没办法，放了人，你要及时还款，不还，下次请的就是你！”我说：“那好啊，我这辈子什么罪都受了，就你这没来过，刚好填补一块空白！”我俩都哈哈大笑了。只见他又严肃起来喊：“小孙，去把人带过来！”我看着他的职业病，这满脸阶级斗争的大队长，难得如此开心一笑啊！
　　汪总做梦没想到，不到3天就把他“捞出来”，汪总满脸胡子，人瘦了一大圈，出来时看到我还激动的眼泪巴擦的，直说感谢泥大姐，我赶紧纠正，“要感谢咱们老乡大哥，不然你在小号里蹲着吧！”我们一起谢过崔大队长，我坚定的表示“一定尽快还完税款，请你和马处长一起喝酒！”从此以后，每次还款我都会亲自来，和老乡队长见上一面。3个月后税款全部还清，酒桌上4个老乡终于坐到一起，“警匪成了一家人”。
　　刚刚来公司4天，刚刚把汪总从刑警大队捞出来，就接到通知：‘公司第三大股东，董事副总经理顾总患糖尿病综合症在医院抢救已近一个星期了。”当时我满脑子公司的经营问题，还款问题，这突然又出现顾总病情危重问题，人命关天，赶快驱车赶往中山医重症监护室。奔驰车里，我的心真是翻江倒海，可是挥之不去的还是顾总的音容笑貌：长得人高马大，一米七五的个子，穿的衣服都是国外买的又肥又大，更显高大。不很漂亮，但有一种不倒的威慑力。60岁的人，可每天精力总是那样充沛，做事风风火火的，说话大嗓门，和男同志讲话有时也喜欢拍拍后背！有的个子太小的南方小男人，让她激动时一拍都站不稳，常常弄得大家捧腹大笑。
　　她退休前是华南计算机公司的总工程师，在当时的电子工业部也小有名气。改革开放之后部里和华南计算机公司的很多项目都是她带队出国去谈的，据说老太太是谈判的高手。我们这个项目就是她最后给自己家谈的，磁卡公司在中国也是第一家，生意场上真有点远见卓识！她和老伴韦总一共投了150多万，占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他的老伴韦总退休前是华南计算机公司的党委书记，搞政治工作的，所以家里边的钱都是顾总挣来的，顾总全身心都放在事业上，对家务事几乎不会做。我去过他们的家，真是乱七八糟，被褥几乎看不到原来的颜色，房间里的东西也是随意而放。两口子出门才有意思，顾总常常上边的扣子扣到下边，衣襟一长一短，韦总常常是衣服缺个口子，少个领子，再不就是西装用水洗过全是褶子。他们从来都是一胖一瘦妇唱夫随，韦总一贯都是好脾气，讲话也是等顾总讲完了，他会说：“顾总讲得很好，我再补充两句”但常常补充的都是最关键的那两句。
　　他们是战争年代走到一起的，听说韦总前面还有个儿子，和顾总相处得非常好。他们自己有3个女儿，先后都去了加拿大，老夫妻俩也办好了签证，这不，还没走顾总就住进医院了。我还在胡思乱想中司机已把车门打开了，说“泥总到！”
　　我三步并做两步的走进病房。看见韦总，老人家握住我的手还很镇定，把我领到顾总的病床前，已经完全变样的顾总，瘦得几乎叫人难以相认。她看见我来了，依然像以前一样挥挥她那双大手，可是再没有从前的力量了。顾总笑了，用很微弱的声音说：“小泥儿来（我比她大女儿小1岁）给我们赚钱来了，公司交给你我就放心了，不会再亏了！”我点点头，泪水从脸颊流进嘴角，苦涩苦涩的。顾总说：“没事，我休息几天就会好的！”我说：“顾总，海关的问题解决了，汪总回来了，其他的问题会慢慢处理好，你一定好好养病！我争取年终给董事们分红呢，放心吧！”看她笑着把眼睛闭上，我觉得她太累了，和韦总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我是医生的女儿，我知道这种糖尿病综合症的危险，可是想起每次吃饭，顾总开始都是坚持着少吃，吃些该吃的东西，可是每次都架不住那些“好心办坏事”的人们热心相劝——这个好吃再吃点，这个好喝再喝点，每次豪爽的顾总都会说“好，为了朋友再吃一口！好，为了朋友在喝最后一杯！”一次中秋节联欢会，顾总不能吃水果，看着大家吃馋得不得了，有的员工拿着桃子劝顾总吃一个吧，顾总实在按捺不住那漂亮水蜜桃子的诱惑，抓起一个大桃子说：“好，就吃一个。”结果那个晚上连吃了3个大桃子。
　　没想到这次见面竟成永别了！难到到广州来，我是专程和顾总见上一面，特意为她送行的吗？3天后的晚上我们下午赶点到医院，顾总已经深度昏迷，医院要求家属做好处理后事的准备，到凌晨3点钟，顾总安静的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她终于休息了，安静像睡觉一样。
　　我放下一切工作，头等大事就是参加华南计算公司组织的治丧委员会，筹备顾总的追悼会。会场的布置，来宾的接待，后事的处理，家属的安慰，每件事都头等重要，几天下来，晚上回去累的都快“上不去炕了”。
　　追悼会那天，公司停产一天全体员工到殡仪馆送顾总最后一程。我穿了一身黑色长裙，员工们都穿着工作服，整齐划一的站在追悼会场的一侧，整个告别大厅全部站满了送别的人。我先去看望韦总，老党员老干部的韦总显得很镇定，但是仍可以看出人苍老了许多，还是尽力的克制自己，时不时的还指点一下工作人员。我心里更加难过：昔日叱咤风云的夫妻老搭档，今日老泪纵横送老伴，何等心酸啊！
　　汪总从刑警大队出来的第二天就飞回沈阳了，我只能代他们向韦总和家人表示慰问，全权张罗着，很怕出一点差错。韦总的家人站在一起，3个漂亮的女儿都从加拿大赶回来，遗憾的是都没有和妈妈见上最后一面。让我感动的是从没见过面的，韦总的大儿子从老家赶过来，一个农民打扮的男人，虽不是顾总亲生的儿子，但是始终作为唯一的长子接待着来宾，追悼会上也是他双手捧着顾总的遗像，顾总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了。
　　整个追悼会相当隆重，电子工业部来了两位副部长，看来老太太生前确实不简单，这给韦总也是一个极大的安慰！追悼会上足有400多人，悼词也充分肯定了顾总一生所做出的贡献。一切都按计划顺利进行，韦总和家人都很满意。我们公司的台商，港商还有一些香港的客户都来了，这些是我一定要接待的老板，可是太忙了，对于他们的安排我只有下放给李小姐，交代原则后，李小姐全程下来，老板们个个都很满意。
　　事后，我还多次去看望韦总，共同的回忆起顾总在世时的快乐日子。那段时间韦总过得真是很艰难，孩子们一个个回去，家里只剩下保姆和韦总，一个近70岁的老人，每次离开时都让我觉得非常难过。
　　汪总成了公司的老总，我担任起起常务副总经理的职务。通银公司大部分经营管理的胆子压在我的肩上，我知道新的考验悄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