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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西藏(2)

作品名称:小泥儿      作者:小泥儿      发布时间:2014-11-05 20:56:19      字数:8916

  十、西藏(2)
  
 43.我见到的神圣葬礼——天葬
  
  忘记是到拉萨的第几天了,只记得那天早上7点多钟,集合哨子终于响了,我和王子跑到招待所的大门口时队伍已准备出发了。不知道是因为去参观天葬,还是因为天下着雨,我们的队伍显得特别静,好像喘气都能听到,同学们的心情好像和这天气一样阴沉沉的。
  车子在拉萨北郊天葬台的山下停了下来。天还在下着小雨,湿漉漉的,上天葬台的山路只有一条,窄窄的台阶还有点滑,只有慢慢的往上爬。天葬的神奇吸引着年轻人,即使有些胆小的女生也决不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因为天葬是拒绝参观的,特别是对汉族!只有我们这些“拉萨最尊贵的客人”,才有这样高的礼遇。
  当我们爬到山顶时,几乎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原来这山顶就是我们一直神往的天葬台!这是一块如同被一刀砍掉山峰,只剩下完整的倾斜30度的大石板,足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光滑平坦。让人不解的是,在这如此高的山顶竟然有这样一片完整的“广场”,真不知道究竟是大自然的功劳,还是几千年天葬台逐渐形成的?
  我们被安排站在事先拉好的一圈绳子外,每个位置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天葬。刚刚下过小雨,倾斜的石板有点滑,站不稳的女生时不时的弄出刺耳的尖叫声,把我们本来就有些“恐怖”的心,划出一道道痕迹非常不舒服。
  这时候,只见一个藏族同胞背着一个大筐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后边还零散的跟了几个人,可能是逝者的亲朋好友吧?听说不是亡灵生前的亲朋好友,是不得送葬的,担心晦气冲了亡灵,会影响亡灵安然。
  据说尸体的清洗是一道重要的仪式,通常亲人们会用泡有香料、藏红花、麝香和冰片等药材泡制的温水洗干净遗体,然后再用布擦拭干净。死者不得佩戴首饰,穿戴衣物,要一丝不挂,免得他们留恋人世,要让灵魂无牵无挂,早日进入天堂。送葬时,直系亲属不论是长辈还是晚辈不得送葬,为的是担心亲人的哭声影响亡灵安然离去,亲人也担心亡灵一旦留恋家人迷失方向成为游鬼,只是送到大门口。所有的女性不准进入天葬台和加入送葬的队伍。显然,今天我们这些不是藏族的女性能够参观天葬,真是藏族人民给予的最高礼遇了。
  西藏的葬礼有四种,天葬、水葬、土葬和火葬,最神圣的要数天葬了。今天要看的葬礼是为一个16岁的男孩子举行的。当用来装着男孩子的大筐送到天葬台时,他们的亲属就和我们一样站到规定的拉线以外。
  几个男的藏胞走了上来,他们每个人都穿着白色的连体的并且是戴着帽子的工作服。他们掀开盖在筐上的一块布,将一具头夹在两足之间像母腹中胎儿形状卷曲的尸体,一丝不挂的从筐中托了出来。几个天葬师(我这样称呼他们)走过来,将尸体俯卧式趴放在天葬台上,脖子处用不知是用绳子还是钩子固定在稍有倾斜的石板上,以免得滑动。
  这时候,先是有几只秃鹫悄悄的落在天葬台的对面,不一会儿,一大群大小不等的秃鹫就黑压压的落了一片。它们也是有秩序的按大小个儿排列着,前边几乎都是一些小鹰。它们就好像接到通知一样,准时来到这里。
  我们几百名学生成半圆形的排在它们的对面,离它们也就几十米,许多女生紧张得不敢出气,有的用双手捂住脸,可还是自欺欺人地把眼睛从手指缝中露出来,看着正在进行着的天葬。有的女生早已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的束缚,有的紧紧的抓住男生的胳膊,还有的趴在男生的后背上。男生们则毫不客气,自然而然的承担起“英雄救美”的使命——这之后,有人还常常美滋滋的炫耀,“参观天葬那天我紧紧的抱住某某,真过瘾”!
  真正的天葬开始了,天葬师在那男孩子趴着的背部开刀,眨眼的功夫,一身的皮肉全部被剥了下来,放在一个像天然形成的石盆里,然后有人开始一块一块的切皮切肉。这时,一个天葬师一刀把那个男孩子的头颅割下,高高的举起来,他一手拿着带血的屠刀,一手举着头颅,鲜血从头颅中还不断的流淌下来,天葬师还笑着故意在我们参观的队伍前走过一周。许多女生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有的女生放声痛哭。我小泥儿是个医生的女儿,见得死人多了,这阵势还不至于吓成那样!可心里那种恶心和刺痛却无法平息:我从未看过众目睽睽之下的“人体解剖”,更没见过这般血淋淋的场面,还是有点儿胆突突的。
  死者的头颅绕场展示后,天葬师用一块布将头颅包好放在另一个石坑里。天葬台上有一排大小不一凹下石板的坑或者是盆,在这硕大的石板之上,光滑如镜,真不知道是天然形成,还是工匠们手工开凿的?把头颅包起来,是因为秃鹫最喜欢吃脑浆,如果它们先吃了死者的脑浆,就会对骨头和脏腑不感兴趣而不吃了,亡灵就难以上天堂了。
  下一个步骤是天葬师将男孩子的内脏拿出来,放进一个石坑里,用刀拦断,又用石器捣碎,拌上酥油糌粑,然后扬到天葬台的大石板上,站在前排的小秃鹫都飞过来抢食着男孩子的五脏六腑。我的心好像也正在被秃鹫嗛叨似的疼痛,胃也阵阵作呕!
  再看那石板上挂着的人,眨眼间只剩下一副无头的骨架了。只见一个天葬师过来,用快刀几下就把骨头架子变成一堆碎骨渣滓,同样拌上酥油糌粑,扬到石板上,很快也被小秃鹫们吃光了。
  当我们都在为那些高大的秃鹫把美食让给它们的孩子而感动时,天葬师将皮肉伴着糌粑的碎块扬到了天葬台上,那些高大的秃鹫立刻飞了上来,瞬间一个孩子的血肉之躯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最后,天葬师才将整个头颅捣碎,让秃鹫分享完最后的“美食”!一个人的肉体,十几分钟就在这个世界无影无踪了,那大石板也被事先准备好的一盆水冲得干干净净!
  有几只大的秃鹫不知为什么还不肯飞走,有一个天葬师走过来将它们一个个抱起来抛向天空,它们才懒洋洋的飞走了。看来这里的人和动物之间已有了某种默契,天葬台永远是秃鹫们免费的餐厅。
  藏族同胞非常讲究秃鹫对尸体的反应:如果它们吃得干干净净,吃得快,血肉骨头一点不剩,就认为亡灵心正影正,积德积善,灵魂剥离开了,意味着有好的轮回,感到安慰!反之家人会万分忧伤和焦虑,担心亲人上不了天堂。也有的亲属喜欢把亡灵的头骨留下来作为纪念,或做成饰品,天葬师会满足这种要求。后来,我们看到八角街商店里卖的骨碗和骨项链,就会想起是不是天葬时留下的脑壳和骨头做的。
  天葬,这神圣的葬礼仅仅16分钟就结束了!(有细心人记录了时间)可那秃鹫将一具血肉之躯瞬间变成美餐享用的每个镜头,我却无法将其从记忆中赶走!从此,我对秃鹫产生了敌意:这样凶残的鸟,人们为什么还歌颂它?鹰,除了像高尔基讲的,飞得高不怕暴风雨,还有什么值得人们喜欢的呢?在拉萨,我还听说这样的故事:解放西藏时,一只秃鹫在进藏部队的上空盘旋,飞得很低,因为西藏的秃鹫从来不怕人的。一个小战士以为秃鹫要攻击他,开枪将秃鹫打死了。这件事让藏胞非常不满,因为解放军打死了他们的神!为了尊重民族的信仰,让和平解放西藏顺利实施,经过请示部队首长,决定枪毙这位战士,死后作为革命烈士!听了这个残忍又悲壮的故事,不知过了多少天,我的心都在为那个小战士流泪,那时候我恨死那只要命的秃鹫了。
  经过8年的西藏生活,我才对鹰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藏族人民喜欢雄鹰或秃鹫,在他们眼里就是神,是有原因的。秃鹫不仅能生吞活剥各类肉体,还能将骨头嚼咽一尽。选择秃鹫来主导天葬,还不仅仅是因为它凶狠锐猛,钢胃铁肠,它还有其它猛禽恶兽无法比拟的长处,即对粪便的处理!藏族朋友告诉我,不管它们吞食了什么食物,秃鹫都不会留下一星半点的残渣在地面上!它们拉屎溺尿都在天空上——在数千米以上的海拔高度,在翱翔之中!高空气流会把它们排泄的杂物风化的无影无踪,干干净净,不会让一星半点渣滓洒落在大地上。即使它们自己在临近死亡之时,也要拼命高飞,一直朝着太阳向上飞去,直到太阳和气流把它们的躯体消溶一尽,不留一点痕迹在世间。这一现象深深被佛家被藏胞所赞赏,藏族同胞说他们从没见过秃鹫的尸体!这使秃鹫本身具有的魅力又蒙上了神秘的色彩,让人们更加崇拜。因此秃鹫和老鹰在西藏是神的化身,是受到藏族人民的爱戴的。
  至今还没有对外开放的天葬,给我们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象,当晚回来许多女生都没吃晚饭。那个晚上许多同学都失眠了,为那个小男孩的“粉身碎骨”而忧伤。参观天葬之后,许多男生都说天葬真了不起,将来我们在西藏牺牲了也实行天葬:为老鹰做美餐,然后融化在宇宙之间!
  
  44、沃卡电站的浪漫日子
    
  汽车在盘山道上盘旋着,一会儿是“搓板”路,车子发出达达的声音,一会儿又是“缺氧”路,陡得爬不上去,车子憋得喘不过气来,一会又是急转弯,车子在“之”字道上来回的上下。
  我和王子,还有宏光(女生)坐着山南地委派来接我们的解放卡车在去往山南的路上。这颠簸的盘山道消耗着我们的身体,也削减着我们的激情。我们似睡非睡地坐在车里,没有一个人愿意讲话,除了一次一次的反胃,更多的是对将要去的沃卡电站开始担心和彷徨,今后的生活也许就在渺无人烟的大山里过了?
  现在看来,当初的赴藏激情只是停留在拉萨、布达拉宫这些美丽的地方,哪想到西藏还有占百分之七八十的崇山峻岭等待着我们呢!拉萨的“再分配”已给我们心蒙上了一层阴影,这次沃卡电站等待我们的又是什么呢?还没让我缕出头绪来,突然宏光喊了起来“看前边的车”!我们被喊声惊醒,眼看着一辆解放卡车滚动着翻进路边的山崖,很快着火爆炸!车子在烈火中挣扎着,我们的心好也像被火苗燎烤着,我和宏光都流下了泪水,因为没有办法救他们。生命在瞬间就化成灰烬,路上的车都停了下来:目送着他们走进“天国”,目送着那个滚动的火球慢慢地变小……
  开车的师傅一个个拍着我们的肩膀,示意让我们上车。车子继续前行,我们再没有睡意了,也许牺牲更能调动人的激情,让我们意识到前面的路更加艰难,我们绝不能抱有任何幻想。那一刻,一个崭新的信念在我心里树立起来,“前进,死也要死在前进的路上!”
  第二天中午,我们到了我们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工作单位。说是沃卡电站,其实是西藏桑日县的一个群山围着的山窝,海拔3700多米。只有一排十几间平房,有食堂、办公室和宿舍。比我们先期到来的两个清华大学水利系的同学小孙(女生)、小张(女生)和几个民工(藏族)来迎接我们。真不知道是荒凉,还是冷清,我的心里拔凉拔凉的。
  我们的到来对她们好像没有什么惊喜,她们的面部都没有表情,只是默默地帮我们搬行李,安排房间。我和宏光就住在小崔和小臧的房间里,本来不大的房子因为我们的进驻显得更加拥挤了。小孙长着胖胖的脸,有点像当时的空军司令吴法宪,脑门子窄窄的,肉都长在下巴上,只是梳着两条小细辫子,吊在窄窄的脑门旁,一甩一甩真像拨浪鼓,她还长着大大的嘴巴,厚厚的嘴唇,笑起来特别可爱。小张长的比较秀气,但属于黑黝黝的那种,她性格有点怪,年轻轻的穿的一身素,洗白了的一身蓝褂子,一双黄胶鞋,不言不笑,让人感到很难接近。宏光是一个快乐的小丫头,总是一脸笑容,她比我大1岁,但是看上去是一个比我小几岁的小姑娘。我知道今后就要和她们“同流合屋”了。
  王子住进一个叫小邹的技术员的房子里,小邹在工地,没见到人。过一会回来一个高个子、戴眼镜的英俊小生,他热情地接待了冷漠的王子。单位还有一个湖南来的搞施工的技术员,还有一位让我们期待着的沃卡电站建设指挥部的总指挥、十八军进藏的老干部山南行署专员兴隆同志——他到山南开会去了,我们的工作就要等待他回来分配。
  3天的等待就变成游览和参观。其实,当时的电站只是一排临建房和不远处已停工的水泥浇筑大坝的基础。不到10分钟就走完了。
  早上起来,我是到山边的一个泉眼去洗脸,洗衣是到桑日河里去洗,11月的冰水真是轧骨的凉。最难熬的是每天的三餐,西藏小麦面的馒头(因生长期短,只能做馒头,没有筋性)开始还可以吃,时间长了,馒头在嘴里就变成黏黏的饼子,咽不下去。每天的菜,就是土豆,莲花白(包心菜)。说也奇怪,西藏的土地种什么都是甜的,苹果的甜度全国第一,可土豆和莲花白也是甜的,土豆能长大萝卜那么大,莲花白能长洗衣盆那么大,大蒜最小也长到饭碗那么大。大,好看,可不一定好吃,天天吃真想喊“太难吃了”。在西藏的老西藏都可以找部队弄几筒大肉罐头(猪肉),我们就没办法了。食堂的师傅大都是四川人,做菜放辣椒和花椒是自然而然的。没有办法,我每次吃饭都把菜打回来,再用水泡了,把辣椒和花椒挑出来再吃。吃饭是我最最痛苦的事。
  一天,宏光发现猪圈里有藏族民工不知从哪弄来的喂猪(藏猪,肉是粘的)的新鲜的萝卜叶子,跑来告诉我。我立刻冲到猪圈,把萝卜叶子挑好的拿了一些回来,中午小孙还弄点大肉罐头,把萝卜叶子炖上,我们几个年轻人(汉族)像等法国大餐一样,焦急地等着“美味佳肴”出炉。当我们6个人围着汽油炉(气压低可以烧汽油)蹲在锅边吃着鲜嫩喷香的萝卜叶子时,真像当年朱元璋喝“珍珠翡翠白玉汤”一样,至今想起来还能感觉到嘴有余香呢。王子和小邹略带遗憾的说,“如果有点小酒就更好了”!宏光一边吃还一边说:“大猪呀,对不起啦!我们吃了,你们就没吃的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可以说,那是我和王子离开电站之前吃得最好的一顿美餐。
  没过3天,兴隆总指挥回来了,我们3个无人过问的孩子就像见到娘一样的激动!这是一位50岁左右长得帅气的男人,个子很高,长的也不黑,他自己不说他是藏族,就凭他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是藏族。他的到来,让我们没有着落的心儿找到了依靠。他见到我们显得非常高兴,让我们到他的寝室去坐。我们很紧张,很拘谨的站在他的房间里,他一个个让我们坐下,还亲自为我们倒了水,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我们等待着他的指示,可他却给我们讲起十八军进藏的故事。
  让我们永远忘不了的是,他讲到“当年他只有16岁就参加了解放军,然后随部队进军西藏,他们的任务是边进军边修路。那时的西藏几乎没有路,沿着雅鲁藏布江两岸全部是悬崖峭壁,部队无法前进!为了大部队进军西藏,解放西藏,部队组织了开路敢死队,许多共产党员都写下血书,遗书,要求参加敢死队,年仅16岁的藏族小战士兴隆也报了名,最后组织上没有批准他,原因有两点,一是他是藏族,二是他才16岁。
  小兴隆看着自己的班长,战友,英勇地走进敢死队。二十几名队员被绳子从悬崖上吊下来,每个人都抱着炸药包,他们听到命令后同时拉燃导火索,他的战友都在山崩地裂的爆炸声中壮烈牺牲了,他们用血肉之躯炸开了通往西藏的青藏线。”
  讲到这时,兴隆总指挥流泪了,他说;“我永远无法忘记他们,无法忘记那壮烈的一刻!西藏解放了,为建设新西藏,我们比起长眠在青藏线上的战友,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的为党工作呢?我常常这样想。一旦我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我就会去问我的班长和我的战友,一切问题就会找到答案!同志们,沃卡电站的建设需要你们,我们一起把西藏第一个最大的电站建设起来,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业啊!”
  我们深深地被他的故事感动,被他的激情感染,那一夜我无法入睡,眼前总是那些英雄吊在悬崖上拉响炸药包的壮烈场面,耳边总是响起那一声声的爆炸,似乎我就身临其境!我耳边又想起兴隆总指挥的话,“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为党工作呢?”
  不知不觉的天亮了。这一天,天好像特别的蓝,山好像特别的绿,河水好像特别的清,心情也特别的好,沃卡电站也变成最让我们为之奋斗的事业了。从这一天开始,我和王子就投入修复电站机组的几十块配电盘的工作。这些配电盘是从湖南运进西藏的,翻山越岭,山路颠簸,又发生过翻车撞车,有许多配电盘被损坏,有的开关继电器都丢失了,有的就变成一堆废铁,不论好坏都放在一个仓库里。这项工作主要是王子负责,我只能做他的助手(专业水平太低)。看到眼前堆放的乱七八糟的配电盘,图纸又不全,一时真不知道在哪下手。
  本来心情不好的王子一句话都没有,只是一个劲地吸烟,我更是屏住呼吸大气儿也不敢出。过了一会儿,王子终于开口了,“小泥儿,你先把所有的图纸都找出来,然后我们一起把这些配电盘立起来,对照图纸先把好一些的修好!”我一听高兴得不得了,大声喊“王子你太了不起了!”王子不耐烦地说:“少来这套,该干啥干啥去!”自从到了电站,他都快变成哑巴了,他想不通的是自己从小生在农村,长大当兵在大兴安岭,大学毕业后又到西藏大山沟里修电站?他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我身上!我不愿意天天和他吵架,也只好憋着。今天他要工作,随便他怎么样都好,他有工作也许会好一些。
  王子从那天起,除了睡觉吃饭,都在仓库里组装和修复配电盘。我们挑好一点儿的先修,把认为还可以的配电盘先一个个立好,再对照图纸把丢失的电器元件补上。王子会告诉我这块盘缺什么,我就到零散的器件堆里找,或者从“不可救药”的盘上拆下来,王子再对照图纸安装完整。
  随着时间的推移,修好的配电盘一块变成一排两排,可是工作的成果并没有给王子带来快乐。我俩的不快越来越频繁,他好像一天也不愿意在电站呆。
  我们用1个月时间把可能修好的配电盘全部修好了。这一天王子的心情特好,正好又是星期天,眼镜小邹来找王子,说:“修好配电盘,该休息休息了。我带你们上山去抓四脚蛇(蛤蚧,那时还不是保护动物),回来炖着吃,可香了。”我一听高兴地跳起来,这1个月真是憋坏了,王子也露出难得的笑容。吃过早饭,带上准备好的捕捉工具,3只弹弓、两只1米长的细钢钎和1个大水桶。
  心情好时一切都变得美丽。地球变迁留下的条条伤痕,变成一道道山脊和沟痕,被醉醺醺的太阳一照,懒洋洋的舒展着,这是一座石头山,几乎没有树和绿地,即使偶尔有一两撮树丛,也好像秃头上的几撮毛一样。西藏的太阳一大早就像喝了酒,红红的脸,粘粘的跟着你,光秃秃的山没有一点阴凉,这样的天气才是捕抓四脚蛇最好的日子,因为四脚蛇只会在太阳大的时候,从石头缝里爬出来晒太阳。于是,3只无情的弹弓射向毫无防备的四脚蛇。突然的袭击打得四脚蛇有的当场昏过去,有的四脚朝天,一个个成了我们这些“刽子手”的战利品。有的会跑到石头缝里,这时候钢钎就派上用场,只要看到一扎就是一只。西藏的四脚蛇特别大,小的一只都有1尺多长。它的真正名字叫蛤蚧,是最好的药材,滋阴壮阳,它们常年生长在深山,吃的都是中草药,头有剧毒,但身子特别是尾巴有很好的养生保健和配药作用。据说附近有个部队,几个战士没事上山打了四脚蛇,回来煮好,几个人吃了一大锅,结果睡了4天4夜,醒了之后特别能吃,一顿吃四五碗饭,体力和个头都猛长。
  那一天,我们抓了整整一大桶四脚蛇,钎子上还穿了好大的两串。回到电站,藏族阿嫁啦(姐姐)吓得到处跑,她们说我是汉人小妖怪,胆子大得不得了。四脚蛇“事件”发生后我在藏族同胞心里成了另类女孩,他们见我就绕着走,原因是小泥儿是个连四脚蛇都敢抓都敢吃的“小妖精”。
  这么多的战利品,自然要好好享受了。当晚,眼镜小邹就把受伤的挑出来把头去掉,把肚子里东西搞干净,洗好放到桶里,准备煮着吃,还有些四脚蛇被小周开肠破肚后放在一边,等着明天去晾晒。奇怪的是这些四脚蛇还能照样的爬,有的尾巴断了,只要不把断尾巴拿开,四脚蛇自己会把自己的尾巴找到接上。四脚蛇的生命力真是让人震惊。尽管如此,这些吃不到一点可口食物的“刽子手”却没有放过这些“无辜”的四脚蛇,还是把它们炖上了。四脚蛇的香味飘出来,白白的肉,白白的汤,像牛奶一样,我们早已忘记四脚蛇生前那种可怕的样子——黑黑的像蛇一样的癞巴巴的皮,四只带勾的爪子和一条一节节的尾巴。那是我们到电站后最美的晚餐。我们请了小张,小孙和宏光,遗憾的是他们惧怕四脚蛇的样子,放弃了一顿大餐,他们也不会像我们一样永远背负杀害过稀有动物的罪名。
  剩下的四脚蛇,被小邹一只只用小树棍把肚子支好晾干了,我用一个小木箱把一箱四脚蛇寄给我爸爸。到邮局寄的时候把服务的小姐吓得哭起来。爸爸收到后如获珍宝,只有最好的朋友才送上一对,一直保存了好多年,一条一条的泡酒喝了。我指望这些四脚蛇能让爸爸长命百岁,没想到爸爸76岁就离开我们了。
  星期天的快乐很快就过去了,又将是难熬的的6天。配电盘的工作结束了,我们也只好干些别的。电站的建设还没走上正轨,可做的事太少,无事就容易生非,我和王子剩下的就是“没事找事”,原因还是因为我才来到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他的心情坏极了,我每天面对这样的男友,心情又能好到哪去呢?
  好不容易又熬到周六,一早王子就不痛快,几句话我俩就吵起来,他一生气就编个理由请假,搭个车上山南了。把我气得哭了一场,小臧都看不下去:“小泥儿,干嘛吊死在王子这棵树上,快吹快吹,害怕找不到男生?”那个年代,找了对象哪敢想到吹,何况又一起来到西藏,这是铁板上的钉子,改是改不了的事。好在我小泥儿不是记仇的人,一会儿就过去了。
  下午,宏光说山南有电影,咱们也去玩一玩,看个电影。我俩爬上一辆刚刚卸完水泥的解放卡车,站在货箱上,搭车上山南。那天风特别大,说走就走,什么也没带,这一路,我俩冻得够呛不说,被风刮了一身一头一嘴的水泥,到了山南水利队同学那里,我俩都成了水泥人,头上的水泥都和头发凝在一块,没有办法一撮一撮的剪下来,弄得我和宏光哭笑不得,同学说我俩的头像得了秃疮似的,真不如全剃了。还没等我和宏光打扫完身上的水泥,王子也来了。他显得特别的高兴,一见到我就喊:“小泥儿你怎么来了?宏光你也来了?”我没理他,宏光毫不客气的说:“王子你还有脸和小泥儿说话呀,你忘得挺快呀!”王子嬉皮笑脸的说:“我早都忘了,你们还记着呀!”我真觉得奇怪了,这是我看到王子最高兴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如此激动?果然不出我的意料!王子兴奋的告诉我们:“小泥儿,宏光,地委组织部决定把我们调回山南了,原因是有3个学习电站建设专业的同学分配到沃卡电站,我们就专业对口重新分配了!我们两个分配到大修厂,宏光分配到山南地委,我们明天就回电站搬家!”这真是从天而降的喜讯,就是白日做梦也梦不到啊!
  那个晚上,我们在同学那讨了一顿美餐——大肉罐头炖大白菜真香,真香啊!那是我们到西藏后第一次吃到青菜。然后又和同学一起看了到西藏后的第一场电影。真没功夫和王子再生气了,一晚上都是好事。那一夜,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激动得不得了,我想不通,这好事怎么来得这样快?我还没准备好,明天就搬家了?大修厂是什么样?到了新的单位该好好的工作了,王子从此不会再生气了,我们是不是该结婚了?那一夜真是过得太慢,太慢!
  30多年过去了,当我在网上看到早已建好的沃卡电站,心里除了兴奋,还有点骄傲:我小泥儿还在那住过1个月的日子,那里有我们留下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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