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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棺材》第四章

作品名称:《活棺材》      作者:江山雨韵      发布时间:2014-10-16 22:47:53      字数:3935

木易住的两间房,靠着大街。一门一窗,像两只一大一小不规则的眼睛。一鸣一进院子,就掉进了他的眼睛里,尽管他眼睛的视力不济,但看人看狗看鸡在这个距离还是能看得清的,再说,他的脑不迟钝,可以按轮廓想象。看到一鸣走进惠丰的屋里,不到五分钟,他的屁股下就像被一鸣撒了蒺藜,坐不住,一条腿拉着另一条腿,蹑手蹑脚蹑到惠丰的窗台底下,想看,睁开眼,眼珠灰黄,灰黄的眼珠这阵发亮发红发热,好像俩燃烧着的炭火。惠丰的窗帘没有一道缝隙,他就侧过耳朵聆听,什么都是静静的,他开始烦躁,开始有一股气从丹田涌上来,他退开窗台,弯腰随便拾起地上一块核桃大小的坷垃,掷手榴弹似的姿势投向泻满阳光的玻璃,啪,不是一声很脆的声响,但哆嗦出一曲凄婉的震颤。
    一鸣进来屋时,惠丰还没有穿衣服。一鸣想象过惠丰不穿衣服的样子, 但不是这个样子。刚结婚,刚进村那两年,小身条有山有水的,过了两年就穿得松松垮垮,没腰没身的,活脱脱面口袋从头至脚那么一罩,只是变化一些颜色而已。现在的惠丰是个生命,那流动的温情起伏的身体和奶油一样的肌肤,足可以让贪厌的人没了灵魂。一鸣往前走一步,想更清楚地看清惠丰的各个部位,甚至看到她大腿根内侧有一块暗色胎记,像一枚硬币一样落在那里,显示出许多情绪。这些,让一鸣某个部位活跃起来,感到一种力量在奇袭自己。
    美,这一切超乎想象,让一鸣那种原始的本能沸腾起来,奋身去追求一种卑鄙。
    惠丰虽然惊慌,虽然惊慌中系错了扣子,当一鸣的手迫切的伸到她胸前的时候,惠丰已经站在地上。
    一鸣说:摸摸也不行。
    惠丰说:我是你婶。
    一鸣说:鸡巴一根棍,硬起来不分大小辈。
    惠丰说:畜生。
    一鸣说:畜生也可以办人事。
    一鸣自己为自己很骄傲。
    一鸣自己给自己骄傲是一件愉快的事。
    一鸣当过兵,打过仗,立过功,他战友很多,很多战友分散在市里各个部门任要职,为此,他手大脚大嘴大,确实,他能办事,办的都是别人办不了的事,越是这样,找他办事的人越多,他的路子越广。他的路子都是用托他办事人的钱趟出来的,同时也助长了他的伟岸,他走到街上抖抖身体,就能生出一双翅,随时能上天的样子。但,他办事需要回报的,回报的方式有多种,也是根据当时的心情而定。
    那次,一鸣说是把党和政府对贫困家庭的温暖送到她家里,一袋面粉,一袋米。一桶油,木榕没在家,惠丰收下,可米易气鼓鼓了,他说一鸣还不知道吗?我看着他长大,他从小就没人型,见了女人就湿裤子,他隐隐感到一鸣没安什么好心,送什么救济,都是幌子,儿媳妇没来时,一次救济都没给过,他知道自己穷,穷了这么多年还不是穷过来了,还在乎穷下去吗?他竟拉拉着腿,红着鸡冠子一样的脸,跌跌撞撞的把那油米面扔到大街上,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一鸣吃惊地看着他,不相信。
    一鸣说:爷爷,我真是热脸贴到你的冷屁股了。
    木易说:黄鼠狼给鸡拜年。
    一鸣说:说清楚?
    木易说:你小子再能,那是在别人面前。
    木易又说,你再能,我木易也不会求你。
    这件事,两人弄得很僵,无形中中间就建起了一堵墙。
    这堵墙,只是在一鸣和木易之间。
      今天。
    惠丰说:我知道你能办人事,你有时是人。
    一鸣说:我也许不做人事,像现在。
    惠丰说:你认为哪个女人你也能得手。
    一鸣说:试试,不试怎么会知道。
    惠丰说:那你试试?
    一鸣说:你好像比我想象的更糟糕。
    惠丰说:依你这么说,我谁也行,就你不行,怎么也不行。
    一鸣把脖子一伸,鼻尖几乎触到惠丰前额,看着看着,笑意涌到脸上,像看自己女人一样专注,连那笑也显得意味深长,他这时故意压低比刚才低五倍的声音。
    一鸣说:别嚷,你还是赶紧想想法子吧,木榕还在镇政府大院里,晚了,就弄市里去了,弄到市里,你知道意味深什么?
    一鸣终于把要紧的一句话说出来。
    惠丰肩头仿佛被一鸣摁了一下,责任感顿觉变得千斤重,她目光一呆,神情像在树枝上蹲久了倦怠的鸟。
    一鸣说:你可以求我,就一句话。
    一鸣说:一句话就行。
    一鸣说:你就说帮我走走关系,把木榕放回来就行。
    一鸣说:其实没我也一样,顶多木榕在里面多呆些日子,不过,那里的的滋味你想过吗?
    一鸣满脸英豪的样子,更近一些把脸凑近惠丰,惠丰闻到了他嘴里发出的一股混合着烟酒气味的青苔般气息,让她联想到驴子肠道释放的那股气体。他的手又有意无意的去摸惠丰的手,同时,刚隐下去的那股笑意又从心里荡漾出来,嘴角至眼梢至整个躯体,似乎连摸着惠丰的手指也都被这笑意牵动,一浪一浪的,送出些许余波。
    惠丰觉得自己走进死胡同,这个死胡同好长好长的。
    惠丰又觉得有一匹熟悉自己的狼来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俩同时听到玻璃窗上的那声脆响。
    一鸣走了,惠丰急不迭的去找木易。她不用眼睛看他,她原先看过,现在不敢,她怕看他,一看他,不知在这个家庭还怎么待下去,她感觉自己就像这个家庭雇来的保姆或临时工,小心翼翼,包括举手投足。惠丰低眉锁眼,汇报一鸣来她屋里的目的,说木榕被拘了,就关在镇政府大院里,说不定就要押解市里。
    这个理由足够打动木易,他的脑海一下乱麻麻一团,像一刹那长出水草,幽暗幽暗的,纷纷伸出爪,纷纷抓挠他的心。他知道因为自己贪,他知道后悔药没有,他知道怎么办,他在炕梢一团衣服里扒拉出一件,一抖一披,不说一句话,走出屋门。他想快,腿不给力,像挣扎,又显得疲劳,越想快,越觉迟钝,似乎悲壮,确是空洞洞的样子。
    木易是搭着车去的,一路上思绪纷乱,分析可能发生的每个细节,并假设自己可能遇到的若干下场,都是人,没什么可怕的,自己这样做,是做给一鸣和一鸣以外的人们看的,要证明自己的存在,存在的价值。更是为的以前属于自己的那片辉煌,也许就是为这片辉煌活到现在,一定要把木榕弄回家,败了,对他来说无疑就是天大的耻辱。
    镇政府门口很大,能并排跑两列火车,假如铺上道轨。广场也不小,平展展像铺了一地木纹板,飞机也能起上起下的样子。使他想到那个硝烟弥漫的战场,想到了这本是属于自己办公的地方,就感到很熟悉,一排排的平房,平房上的小窗户,他很自然的走过去,随便一个门就进就出,脖子上托着的脑袋,脑袋上的两只眼这阵灯笼一样,照到这里又照到那里。
    木易失望了。
    每个办公室都很整洁,有铺,铺板也平,铺板下得东西,列队一样码着,桌上一尘不染,烟缸,笔筒,文件,书籍满满当当,让他眼花的更花,却摆列有序。人也好,都是年轻人,几乎一个模样,衣衫整洁,面色白净,身上散发香皂的清香,木易每进一个门,说明来意,回答他的大同小异,商量好似的。
    没听说啊,老爷子。
    慢走。
    没听说啊,老爷子。
    慢走
    老爷子,去别的办公室问问吧?
    只听说这阵挺严的,这小子不是撞枪口吗?
    问问,看看,转转。
    说实话,钱也不是一天挣的,过去这阵在逮不就没事了吗?
    听说是市里下达的文件。
    听说只在抓典型呢?
    木易感觉自己像足球,被人们在脚下踢来踢去的滚,这样一想,他就莫名其妙地愤怒了。这期间还是有人提醒了他。
    老爷子,是不是昨晚抓的那个人?
    木易点点头。
    你瞎转悠,没转到地方,去派出所所长的办公室找啊。
    所长很胖,吨肉似地坐在办公桌后,说着官话,让人肃然起敬,木易晃着脑袋,又一次说明来意。
    所长说:放,办不了,这类人就要严惩,明知故犯。
    木易说:他是我儿子。
    所长说:你是谁?
    木易说。木易卡壳了,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本来像一台加足油的机器,可还没等发动起来,油箱就所长捅个窟窿,满箱的油就咕咚咕咚漏净,木易开始气急败坏了。
    木易说:我要找老书记。
    所长脸色冰冷,口气生硬,却嘿嘿一笑。
    所长说:老书记就是为了顾及老面子,走老路,按老政策办事,离了,退了,回老家了,是不是我给你他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
    木易说:说给我还有我认识的老人吗?
    所长说:都是年轻了的,新老接替。
    木易说:老的就完蛋了吗?
    所长笑笑。
    木易说:儿子我一定要弄回去,不惜老本。
    所长笑笑。
    木易被所长的笑激怒了。
    木易说:你他妈拉个巴子的,要不是我们哪有你们的人模狗样。
    所长笑笑,所长笑笑说。
    所长说:忆苦思甜吗?告诉我你的老本值多少钱?那好,你说,我听着。
    木易忽然像被所长剥光了衣服扔到案板上一样,一把刀子,往动脉上一捅,那血一个大浪就流干了。可以说,确切地说,他还完全没弄清怎么回事,他以为自己比一鸣那样年轻的高得高,高远去了。实际上呢,是老得老,老远去了。本来觉得风帆在握,本质上却是个没有招架之力的孩子,离毕业还相差远得远呢。
    木易说:你行,你牛,看你这个岁数也是摸过牛尾巴的人,两手牛汗,一身牛屎,你撇,撇吧,小人得志。
    所长说:过了,过了,话说过了,你这是倚老卖老,我说老爷子,别急别急,事呢?怨不着我,也怨不着你,是政策。昨晚你儿子说了,你是老革命,因为你是老革命我才尊重你,你该懂,人万万放不得,就像你,吃着一辈子国家的红本,因为国家没有忘记你的丰功战绩,假如今天以后,咔哧断了你的抚恤金,你该怎样做怎样想?
    木易说:谁敢?
    所长说:所以说我也不敢。
    木易说:今天我玩了,不走了。
    所长说:我这个办公室以后就归你了,可惜我说了不算,老爷子,识趣点吧,办公室是国家的,我的身体是自己的,气出个好歹我可担不起,回家吧,你是怎么来的?是不是我派人派车送你回去。
    木易深感乏力,与来时那壮阔的心境相差甚远了。所长放下话头说有事就出去了,再也没回。把他又尴又尬地搁到冰上了。他憋得实在难受,想抱着希望看看能不能找着木榕,就在他认为可能的地方一圈两圈三圈地转,失望之后,回到办公室,想想前前后后,就触在悲愤的情绪里。太阳很白,洒下的光执著的从门缝里射进来,正好落到办公桌的一面小镜子上,镜子调皮的折射出一束光柱,光柱无故的在他脸上一闪,激起他无比愤怒,走到墙角抄起拖把,一阵乱扫。他看着,心底和地下一样,一片狼藉。
    坚强不止而底气不足的木易,愤然离开办公室,离开政府大院。此时的太阳金黄金红,蓝色的天边光泽夺目。镀在地上的光镀在木易身上,纱布一样裹着他。
   木易脑海里一片浑浊。
   木易像穿着一双铁鞋走路,走了70年那么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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