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八路跑了

　　32八路跑了
　　
　　草儿亲眼看见过警察抓赌，耍钱的人到处跑，警察到处追，搞得尘土飞扬，鸡飞狗跳，那场面很紧张也很恐怖。
　　草儿记得有次和英子在姑姑家院子里玩跳格子，突然有个人闯进院子。那人一脚踩在跳格子用的布口袋上，一个跟头险些撞在正在跳格子的英子身上。英子吓得妈呀一声抱住了格子边儿上的草儿。那人惊慌失措地环顾了一下院子，竟然一头钻进了仓子旁边的鸡窝。
　　草儿和英子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紧随而至的警察三步两步就堵上了鸡窝门。胳膊粗力气大的警察就像拎小鸡似的，揪着那个人的脖领子把他从鸡窝里拎出来。那人的模样及其滑稽，头上身上全是鸡毛。惊吓过后，草儿和英子笑了很久。
　　
　　“唉！在屋就在屋吧。”王老爷子看着猫一样弱小的草儿，已经到了炕沿边儿上的腿又收了回来。老爷子重新拿起烟袋放在嘴里。吸了几口没吸上来烟，他把烟袋锅子横到眼前看了看，烟灭了。老人皱了皱眉，眼神儿竟然不安起来。
　　“爹，你就别跟着操心了，那警车爱去谁家去谁家，不去咱家就行。”草儿姑姑看到自己的老爹神态不安，知道老爷子又开始担心自己二哥了，原本是想安慰安慰自己老爹，话一出口，自己却吓了一跳！
　　“爹！别是——别是——”草儿姑姑把话硬是給咽回去了。莫不是老疙瘩又惹什么祸了么？！这还了得！这正准备着给他说亲呢，他可是不能再惹祸了呀！不是他！不是他！一定不是他！草儿姑姑半闭着眼睛在心里祈祷着，她不希望那警车真去自己家了。可是，警车去哪谁能说了算？你不让它去它就能不去么！
　　王老爷子紧锁着眉头，竟是一声也没吭。草儿把爷爷的胳膊搂得愈发紧了，草儿看出了爷爷和姑姑的异样，小小的心七上八下地扑腾起来。
　　“不行！爹，你和草儿在这待着，我出去看看。”草儿姑姑呼地睁圆了双眼，她把握出了汗的笤帚疙瘩往炕梢一扔，一扭身就向门口冲了过去。
　　“哎呀老疙瘩，你咋来了！撞死我了！”草儿姑姑一头撞上了闯进门来的草儿爸。
　　炕沿儿边上的王老爷子和草儿齐刷刷的把目光转向门口，心“呼”地一下全都提露到了嗓子眼儿。
　　草儿爸一偏身子躲开了自己老姐，一进门“扑通”就跪地上了。
　　王老爷子看见老疙瘩一进门跪在了地上，心里就全明白了。
　　“你个不争气的小犊子！”王老爷子抡起手里的大烟袋照着地上的草儿爸就砸了过去。
　　“啪！”，烟袋锅子实打实凿地刨在了他头上。烟袋锅子里的烟刚灭，铜锅儿还滚烫，直上直下这么使劲儿刨下去，一个通红通红的大疙瘩眨眼间就在脑门子上起来了。王老爷子不解气，大烟袋又抡了起来。
　　“爷！别打了！”草儿撕心裂肺地喊叫着。她急速退到炕里的墙角，扎撒这两只胳膊，似乎防备那烟袋锅子刨向自己。
　　“爹！有话不能好好说呀！”草儿姑姑把草儿爸护在身子下，伸手来抢老爷子的大烟袋。王老爷子的烟袋被草儿姑姑紧紧地抓着，在炕上坐着的他挣不过站在地上的闺女，他松开烟袋，一哈腰，就奔着炕沿边儿上立着的拐杖去了。
　　“爹，老疙瘩不孝，又给您惹祸了，我要走了，你就当没养过我吧。”话音一落，草儿爸照着地上“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夺门而去。
　　手里提溜着烟袋的草儿姑姑愣在炕沿儿旁，她不知道是该抓住老疙瘩还是不该抓，等她犹豫了片刻再伸出手来的时候人就已经没影了。草儿姑姑伸出的手，不像是想抓住自己的弟弟，倒是像想留住一段曾经温暖的时光。
　　
　　屋里上演的这一幕惊心动魄，屋外这个时候也正上演着一幕惊心动魄。
　　
　　那两辆呼啸的警车的确是来抓草儿爸的。当精神抖擞的警察下了车冲向草儿家的时候，他们只看到了大开着的房门，屋子里竟然空无一人。大铁锅还在腾腾地冒着热气，炕里的饭桌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三副碗筷儿，咋看人都没走远。
　　天色暗下来，房前屋后上蹿下跳的鸡群“呴呴呴”相互招唤着飞到了树枝上。狗叫得更疯狂了。四面八方跑着来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
　　“又来抓八路了吗？”后面的人翘着脚伸着脖子使劲儿往人群里挤着。
　　“上他家不抓他抓谁。”“抓你的。”“有热闹看就行了呗，你管他抓谁。”人多嘴杂，一个小声的疑问，竟然收到了好几声回应。
　　“八路又咋地了？八路咋就不好好过日子呢？好日子把他烧的，再出事儿，一老一小可指望谁去。”人堆里有人叹息着。
　　“八路跑了吗？”看热闹的更关心结局。
　　“看样子八路跑了。跑能跑到啥时候哇，你以为警察都是白给的？”嘁嘁喳喳的议论声在浑浊的空气里此起彼伏。
　　警察们掀开了柜盖，拉出了大包小裹丢在地上。盖被垛的毯子也被掀开了，被子拽的满炕都是，屋子里眨眼间狼藉一片。
　　“追！”一番搜索之后似乎没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带头的警察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来到了屋外。兵分四路，一路翻仓子搜院子。二路三路向村子里撒网，地毯式搜捕。第四路坐上一辆警车奔社里去了。剩下的警察头带着一个随身警务看着围观的人群：“谁知道他家人去哪了？”
　　平常日子对于外来人，村子里的人都有防备之心，对警察，谁敢呀？所有人的手都指着老张：“他是他家邻居，他知道。”
　　老张的大脑门子腾的一下就出汗了，他往人堆里藏了藏，嘀咕了一句：“这帮子败类玩意儿。”
　　“带我去找他家人。”高大挺拔地警察头来到老张跟前。
　　若不是平时老张总是混吃混喝混日子，村民哪能一块儿把他往风口浪尖儿上推。老张到这会儿才知道讨厌自己的人还真不少。如今咋藏也躲不过去了，老张只好往前站了一步。他耷拉着胖脑袋，一步一趿拉鞋带着警察头来到了草儿姑姑家。
　　“她老姑哇，老爷子是不在你家呢？”刚一进院，老张就喊了一声。警察头可没想到他敢喊，一伸手就薅住了老张脖领子，老张吓得一缩脖，若不是警察薅着，人就趴地上了。别看老张平时人不怎么地，这会儿他可有他的心眼儿，他琢磨着要是八路在这，听到他这一喊，就能藏起来了。他得做点儿让村民佩服的事儿了，不然那些人不知道还得咋整他。
　　“啊，啊！老张大哥呀，在呢在呢，快进屋吧。”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的草儿姑姑手里提溜着大烟袋愣在原地还没缓过神儿来，这就听到了老张的喊声，她知道一定是警察来了。草儿姑姑把烟袋放在炕沿儿上，迅速用十个手指头理了理头发，从头顶撂下胳膊的时候两只手相互交叉划拉划拉两只衣袖，低下头扯了扯衣襟，赶紧迎出门去。
　　“郝所长来啦，这是又咋地了？”草儿姑姑不是第一次跟警察头打交道，就因为这个不省心的弟弟，都不知道被他做了多少次笔录。她知道，她的每一句话警察都会记得清清楚楚的，她的每一句话都得好好掂量着。
　　警察头绕过草儿姑，径直进了屋。王老爷子盘着腿坐在炕上，眼睛别在窗户那边，雪白的胡须在穿过窗子的微光里抖动着。惊魂未定的草儿躲在爷爷身后，抓着爷爷的衣角，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她的上牙“咔哧咔哧”地敲打着下牙，浑身缩成了一团。
　　紧跟进来的草儿姑一把拉亮了电灯，“郝所长，这是我爹，有啥事儿我爹做主。”
　　“老爷子，我是镇派出所郝所长。按说咱俩也不是接触一回了，我也不想来打扰你老人家，但是派出所接到群众举报，举报王钢又偷东西了，我职责所在，不得不来呀。老爷子你可得配合我的工作，告诉我王军在哪儿呢？”
　　草儿爸的每一个案子几乎都经过这位郝所长之手，王老爷子在郝所长心里是一位既可钦可敬又可怜可悲的老人，若不是有凭有据有真像，他是真不愿意来给这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添堵。
　　“光举报也没用，咋能证明就是他偷的？”草儿姑姑可不愿意看郝所长那貌似无可奈何的脸，在不涉及法律责任的范围之内，她能为自己弟弟争一分理就争一分理。
　　“我说老大姐你能不能别跟着掺乎了，没有证明我能来么！这都不是一个人举报了，带带拉拉这一个月好几个来举报的。你说这个镇上有几个当兵的？你说这附近有几个贼？你说说这眼么前谁敢穿着军装偷东西？他以为他把上衣脱了就没人认识是他呀？那军裤和胶鞋到哪都是铁证如山，那脸还能说换就换咋地？他偷的东西我还没找到呢，你要是知道你说吧，他把东西藏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