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血染红唇

　　29血唇
　　
　　“哈哈哈！”看到草儿笨笨的模样，同学们哄堂大笑。
　　草儿的小脸儿一下就红了，她弯下腰准备去拾铅笔盒，“砰！”一不小心额头磕在了桌子面上。草儿弯着腰捂着额头，疼得呲牙咧嘴。
　　“想什么呢？问你好几声也不回答。从现在起，你就是少先队员了，你愿不愿意呀？”平日里极其威严的李老师竟然也笑了。
　　
　　说李老师威严，威严到什么程度呢？班里一个叫赵星的男生，有一次到讲台前回答黑板上的问题，因为不会，竟然吓得两只手抱着老师的大腿一边说自己错了一边大哭一边把裤子尿了，搞得老师自己都异常尴尬。
　　能把孩子吓成这样，实在是这位老师性子太急。问一遍不说话鼻子就红了，其实这位老师鼻子一直就是红的，俗称酒糟鼻子，一生气，红得更明显。再问一遍还犹豫脸就红了，这个时候胆小的孩子腿就哆嗦了。他一定会再问第三遍，若是这第三遍你还在那里犹豫，或者你回答错误，他的脖子“唰”地就涨红了。一尺多长三四公分宽的竹片子教鞭“啪！啪！啪！”，照着孩子手心儿就给削上三下。
　　“会不会？”老师的脑门子眨眼间就出汗了。
　　“不会......浑身都哆嗦的孩子列列勾勾地缩着胳膊端着膀子伸着小手，疼得呲牙咧嘴。
　　“啪！啪！啪！”又给削上三下。“会不会？”一会儿工夫，老师的太阳穴都鼓起来了。
　　“不会......孩子不敢撒谎，他是真不会。
　　“咣！”一脚就上去了，孩子一个趔趄。“完犊子玩意儿，一道题都讲八百遍了也记不住，榆木嘎达脑袋呀！”这个时候的李老师已经青筋暴起，那双肿眼泡，鼓胀得像两个土豆。
　　“李老师，我会了，我会了！”这样的孩子是“识时务”的孩子，会不会先应着，少挨一脚是一脚。若是遇上“不识时务”的孩子，李老师什么时候自己气得累了打得累了，什么时候才会住手，打够了训够了还要罚面壁，甚至会被派去打扫厕所，这一节课就别想着能回教室了。
　　那个年代的家长都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更视老师为神明，都说“教鞭之下出英才”，送孩子上学的时候每个人都陪着笑脸儿：“老师，孩子就交给您了，该说就说该管就管该打就打。”有多少孩子不怕家长，就怕老师，打得狠管得严，那是老师负责任，感谢老师还来不及，哪还能怪老师。
　　唉，都说七十年代出生的孩子可怜，还真有他们的可怜之处。不过话又说回来，七十年代出生的孩子，即使出生时贫困，上学时挨打，毕业后没能分配工作，成家时又成了房奴，内心还真都够坚强。现在的孩子，哪个老师敢这么粗暴呢！可能还没等到家长去找老师的麻烦，孩子自己就已经跳楼自杀了。
　　草儿的成绩在班级里始终是前三名，每次回答问题都对答如流，她从来没被李老师惩罚过。李老师厉害可是厉害，他惩罚的几乎都是学习不好并且非常顽皮的男生，女生他还真没这样打骂过，偶尔哪个女生回答不上来问题或者犯了什么小错误，他顶多也就气得“咣！咣！咣！”把手里的教鞭直往讲桌上摔，然后罚去面壁或打扫卫生，也可能是女孩子比较柔弱，一站起来还没等着说话就先抽搭上了，老师下不去手。像赵星那样的老实孩子，都能吓尿裤子，李老师更下不去手。
　　
　　“我，我愿意！”草儿抑制不住内心的惊喜，她放下捂着额头的手，“啪！”打了一个立正，大声回答到。
　　“到讲台前边儿来，我给你戴上红领巾。”李老师放下手里的竹片子教鞭，拿起了一条崭新的红领巾。
　　“是！”草儿激动得热泪盈眶。她迈着正步来到讲台前，给老师敬了一个标准的少先队礼。
　　少先队员，在草儿的心里那是一个多么光荣的称号啊！草儿早就想当一名少先队员了，只是她们班一直还没开始选。上了二年级老师就一直说快了快了就快了，如今，老师终于选出来了！学校有规定，每班每次选少先队员只给五个名额。草儿班四十多个学生，五个名额里竟然有草儿，草儿能不激动吗！
　　老师把红领巾系在了草儿脖子上，“以后就是少先队员了，要遵守小学生守则，要更加努力学习，要爱护我们的班级，还要和同学们都搞好关系，争取早日当上三好学生。记住了吗？”
　　“记住了！”草儿看着胸前鲜艳的红领巾，内心充满了豪情和力量。
　　草儿又给老师敬了一个少先队礼，转回身，给同学们也敬了一个少先队礼，迈着正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草儿是少先队员了，草儿一定会更加好好的学习，草儿想当三好学生，草儿一定会当上三好学生的！草儿还要考大学呢！草儿一定可以做到的！
　　可是，爸爸怎么办？他真的不会再偷东西了么?他可是一个蹲过笆篱子的劳改犯啊，学校和老师真的都不会介意这些吗？
　　“靠！劳改犯的孩子也能当少先队员？！”草儿正弯着腰捡过道上散落的铅笔，就听到后座的吴才在嗓子深处嘀咕了一句。
　　草儿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下子就涌到了眼睛里，她真想把手里的铅笔盒照着吴才甩过去，她还想狠狠地给那个口无遮拦的孩子一个大嘴巴。草儿压抑着，压抑着，她知道她不能，不能！这里是学校不是家里可以任性撒泼，自己刚当上少先队员，更不能自己给自己的形象抹黑。
　　劳改犯的孩子！劳改犯的孩子！草儿是劳改犯的孩子！草儿的确是劳改犯的孩子！嘴长在人家身上，草儿能不让人家说话么？他说的可是事实呀！草儿的确是劳改犯的孩子！自己有什么理由悲愤呢！
　　若是真有气，也该是跟那个被叫做爸爸的人有气才是吧？！若他不是一个劳改犯，谁能这么说自己呢！若他不是一个劳改犯，妈妈也一定不会离开吧？若他不是一个劳改犯，草儿该会有一个多么快乐的童年！可是这童年，这原本该是金色的童年，竟然被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
　　草儿对自己爸爸的恨再一次从还没愈合的伤口里，被吴才揪了出来。
　　草儿硬着头皮站起来坐在位子上，颤抖的手把铅笔盒放在书桌上。她使劲儿咬着唇，用力吞咽着喉咙间喷涌而出的酸涩，不肯让眼泪流下来。她不恨吴才，她恨那个曾经是劳改犯，甚至现在还在做坏事的爸爸。草儿决定了，今天回家，一定要把昨晚上爸爸的所作所为都告诉爷爷，爸爸要是再这样下去，他早晚还会成为劳改犯。
　　“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妈说的。不就学习好点儿么，早晚也是小偷，能当什么狗屁三好生。”吴才用胳膊肘杵了杵同桌赵星，赵星躲了一下，没言语。赵星没言语，草儿的嘴唇可是已经咬破了，一粒粒鲜红的血珠在齿痕里膨胀着。
　　吴才含在嗓子里的话，可能赵星都没太听清楚，草儿听来却是那么刺耳，就像晴空的一声惊雷，炸响在草儿周围。草儿觉得自己就像是身处荒野，举目四望，荒草萋萋，朔风凛冽，霹雳闪电在混沌中撕开天际，冷雨夹着冰雹铺天盖地般砸向自己。草儿伸出手，她想抓住一根救命的荒草，她伸出手，抓啊，抓啊！终于抓住了！
　　“吱嘎”！草儿一定神儿，发现自己两只手都抓着书包上的横梁，竟然把几乎就要散架了的书桌拽得响了一声。
　　“靠！你躲啥？你要是觉着她好，你就领家去吧。哈哈。”吴才前边儿的声音还含在嗓子深处，像潜水的鱼一般“咕嘟嘟”不动声色地冒了几个小泡，后边的“哈哈”却一下子从嗓子深处钻出来，又细又尖，“哈”一下窜出来，“哈”一下就嘎然而止了，来得快去得也快。除了草儿和赵星，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吴才，谁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啪！”李老师的教鞭往讲桌上一摔，他平时就很痛恨这个顽皮捣蛋的吴才，这孩子不止顽皮捣蛋，学习也不好，还像滚刀肉，蒸不熟煮不烂切不碎咬不动。每次一看到他歪歪扭扭的坐姿，气儿都不打一处来。“上课你不好好上课，吴才你在干什么？”
　　“李老师，我打饱嗝。”吴才一缩脖子就藏在了草儿身后。
　　吴才平日里可是没少挨李老师的教鞭，打得次数多了，就长经验了，能躲就躲，能跑就跑，能撒谎就撒谎。有时候他上课打瞌睡，李老师走到他旁边用教鞭拍拍他的秃脑瓜子，他竟然闭着眼睛就跑，一头能撞进老师怀里。
　　“你别又犯老毛病，我这教鞭可不长眼睛。”李老师右手握着的教鞭，一下一下很有节奏地敲打着他自己的左手心儿，酒糟鼻子又有点儿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