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十八的姑娘一朵花

　　19
　　
　　
　　草儿姑姑赶紧安抚女孩儿，这可是司令员的千金，司令员的权力多大！人家说把你给整回来这不就给整回来了么！老疙瘩的档案还在部队，人家说了档案他们随时都可以给重写，这万一要是再整出点儿什么事儿来，老疙瘩的前途就彻底毁了！
　　“姑娘，别哭！你看这么漂亮脸蛋儿都被风吹疝（shan一声，皮肤干燥起皮）了，你要是有个一差二错的，你爸还能饶了老疙瘩呀！”
　　姑娘擦了擦脸上稀里哗啦的泪花，抽抽搭搭地说：“姐姐，我知道是我爸在这里捣鬼了，但是不管怎么滴，小王也该把这些事儿都告诉我呀！我从外地回来到军区去看他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他怎么可以这么软弱可欺，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放弃？他要是给我写封信，我回来和我爸好好说说不就啥事儿没有了吗？姐姐，你说现在他回都回来了，这往后我俩可怎么办呀？！”
　　姑姑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儿，心里暗自叹息着，如果他不是司令员的女儿多好！或者司令员认可自己女儿的选择该多好！老疙瘩在部队的表现，就凭他自己的聪明才智就能当上军官的！姑娘啊姑娘，你再怎么优秀，再怎么完美，你都来得有点儿早了，老疙瘩真不该遇上你！不该啊！
　　
　　“我家老疙瘩从回来就没着家，他的同学朋友多，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个村了。姑娘，我看你就先回部队吧，等老疙瘩回来我们让他给你写信。”姑姑想把女孩儿打发走，这是一尊大佛，咱这儿小庙可不敢搁。
　　“我不，他一定是在哪藏着呢，我不走。我千辛万苦才找到他的地址，又一个人跑了一千多里地来找他，我要看到他，我要他给我一个解释。”
　　起风了，风里夹着刀子，打在脸上像要刮出一丝一丝的血来。北大荒的冬天，就是三岁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北大荒的冬天，白天还格外的短，刚刚还在跟着看热闹的夕阳眨眼间就滑进了地平线。
　　“这要命的鬼天气！”姑姑心里叨咕了一句。天色将晚，暴风雪也要来了，让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姑娘到哪儿去？姑姑动了恻隐之心：
　　“姑娘，你看这天也变了，日头也落下去了，你也没处可去，你今晚就先跟我回家吧，有啥事儿，咱们回家再说。”
　　草儿姑姑把姑娘领回了自己家，住了下来。谁知道这一住，姑娘还不走了，姑娘说：“不见到人，我就不回去。”
　　草儿爸则躲起来了，他不肯露面，谁劝也不见。
　　草儿姑姑渐渐和姑娘熟络了起来，姑娘聪明漂亮，接人待物像模像样，她越来越喜欢这位姑娘。一天晚上，草儿姑姑趁着月黑风高就偷偷摸摸地来到了老爹家，并顺路叫上了草儿二大爷，临时召开紧急家庭会议。
　　草儿姑姑说：“我看咱就把这闺女给留下来吧？老疙瘩都退伍了，他司令员再怎么神通广大，还能管到咱们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王老爷子这几天也被姑娘的痴情打动了，但是怎么也是觉得就这么留下姑娘还是有点儿不人道。
　　草儿二大爷虽然没见过姑娘，但这事儿在村里都成了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话题了，他哪肯错过这样的精彩。“我看留下也行。生米做成熟饭，他司令员还真能把档案给改了哇？虎毒还不食子呢，就是看他自己闺女的面儿他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王老太太不愿意听老二说话：“你这么说也不对，你没看那王母娘娘一道天河就把牛郎和织女还有俩孩子硬生生给分开了？要是真到那个坎儿上，还不如现在就别留人家。”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大。王老爷子一看这样下去也讨论不出个什么结果来：“要不这么滴吧，咱们明天打发人去东屯老蒋家问问老疙瘩，看他自己啥意思，他要是愿意这门亲事，咱们就豁出去了。”
　　门外的风一阵紧似一阵，它张牙舞爪地掠过电线杆子，“呜——”“呜——”，它的嘴里不住的发出低沉的拉着长长尾音的怒吼。草儿姑姑往下拉了拉狗皮帽子，明天，该会下雪了吧？
　　东屯不远，半个钟头的功夫六指儿就跑了一个来回。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六指儿竟然说：“八路不干！八路说他的前程全被那个司令员给毁了，这门亲事成了这心里的坎儿也过不去，这门亲戚也没法走动。八路还说来，他爹就是打死他，他也不要！”
　　王老爷子全家都了解老疙瘩的脾气秉性，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没什么余地了。草儿二大爷早就来听信儿了，原本想着老疙瘩这回可是白捡了个城里大闺女，没想到老疙瘩还不要人家。他摇头叹气的，觉着真可惜。“爹，要不咱们赶紧给他订上门亲事，要是老疙瘩订了亲，那姑娘就该死心了，她还能老赖在这不走哇。”
　　王老太太恍然大悟：“前几天我在房后听老张说东屯从山东泰安逃荒来了一家人，那家人现在住在一个远房亲戚家，他们放出话来，说谁能给他家在村里把户口落下，并备上两座房子，他家大闺女就许配给谁家。要说这两年在哪个屯给山东人落户都不是什么难事儿，就是那两座房子一般人家买不起呀。”
　　王老太太抬眼看了看老爷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他爹，要不咱明个儿去看看人？老要是没啥意见，咱就把亲事儿定下来吧！那姑娘一看事儿定了，不就走了吗？”
　　王老爷子想了想，也想不出个更好的办法：“唉，死马权当活马医吧。”当一个人被猛虎撵到无路可逃的时候，急中生智的办法几乎来不及仔细考虑是对是错。
　　“我这就去！”六指儿就愿意给八路跑道传话当邮差，他以前就经常拍着胸脯跟八路眼儿前说：“你的事儿就是兄弟我的事儿！”
　　
　　日上三竿，云开雾散。
　　六指儿屁颠儿屁颠儿地回来了：“快，收拾收拾咱们这就走，老疙瘩同意相亲啦！他在老蒋家等着咱们呢，泰安那家人家也都准备好了，王老爷子，走吧！”
　　要不说无论啥事儿，只要劲儿都往一处使，成的希望就大。
　　王老爷子王老太太以及王老二加上六指儿一行人坐着草儿姑父左大老板子赶着的大马车，这就来到了东屯。
　　就一眼，草儿爸就看了草儿妈一眼，这桩婚事儿就定下来了。
　　草儿妈几乎一眼都没看草儿爸。十八岁的她，上有三个姐姐三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三个妹妹，她身上的哥哥姐姐都成家了，没有跟着他们下东北。她从小在山沟里长大，现在这个家里，她是最大的一个。如果注定要用一个女儿的终身大事来换取一本户口和一个安身立命之地的话，那么非她莫属。在这个家里，她也从来就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就是草儿妈妈的宿命。
　　十八的姑娘一朵花，草儿妈妈白白净净的，一双大眼睛像会说话一样充满了灵气。两条又黑又粗的麻花辫儿，文文静静地搭在肩头，红格子上衣严严实实地包裹着丰盈的青春。王老太太摸着姑娘的手，使劲儿的睁着她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好！好哇！”这姑娘身板硬朗，模样俊俏，文静里透着秀气，王老太太打心眼儿里喜欢得不得了。
　　王老爷子承诺户口回去就着手办理，这事儿在七十年代的确不难，而且王老爷子在村里还很有名望，找社里给办这事儿很轻松，那窗外的大马车就是社里的，说用，这不就赶来了。至于那两座房子，王老爷子说回村就买，前一段时间村里一户山东人刚好要搬家，正准备卖房，那房子小院格局都不错，买下来一家人先住下。同时两家约定好，房子买好搬完家就把孩子们的婚事办了，因为来年没春，是寡妇年，不宜婚嫁。等转过年儿天气一暖和，再给孩子们盖新房。
　　没有金刚钻，绝不揽瓷器活，王老爷子兜里有钱，只要自家孩子好，一座房子两座房子都不算什么。
　　这边儿的事儿尘埃落定，那边儿姑姑就把话儿递给了姑娘：
　　“你看这几天老疙瘩不一直没在家吗，他在他同学家了。这不刚托人捎信儿回来，他同学的妈给他介绍了个闺女，俩人已经把事儿给定下来了。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他自己都看好了，我们家里人也不能硬逼着他呀。”
　　草儿姑姑是真心喜欢这闺女，她这几天待姑娘像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好，只是她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得不到祝福的婚姻危险。姑娘是一个好姑娘，那牛郎和织女的故事谁不知道呢？要是也有那么一天，这一家人真的被活生生的拆散，还真不如现在就忍痛割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