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县旧事(十四)
作品名称:西县旧事 作者:张金丰 发布时间:2014-10-28 19:00:05 字数:3618
大娘说:“拿上这些随你爹去趟县城。”
花花问:“大娘,俺不去行不?”
大娘说:“董管家在城里等着你们,事急由不得啊。”
花花又问:“那俺爹送去,俺不去行不?”
大娘厉声说:“姑娘何苦来逼俺。”
花花翘嘴说:“是大娘逼俺,干嘛非得俺去。”
大娘说:“姑娘好没分寸,事情因你而起,宋家被卷在里头,宋文龙落到了别人手上。他是为了救你才被抓的,难道你就救不得他?”
花花哑巴了。
大娘又说:“董管家已经一五一十安排好了,去了之后不许任性找麻烦,凡事要听劝。在这世上但凡不听劝的都会闯祸害了自己。所以呀,与其将来后悔不如现在从命,克己才能活人这个道理你不懂吗?学是怎么念的?”
花花说:“新学堂不讲这个,讲自由,讲做人的权利,讲张扬个性,讲争取理想,讲奋斗。”
大娘轻蔑地笑了,说:“原来新学堂里尽教些疯子才会说的疯话。大娘告诉你,人不比那鸟蛋蛋孵出来的鸟,还想飞上天去不成?看看四周吧都活得中规中矩,人家咋过日子你就咋过。凡事可以巧不可以狂,狂出多大的事来就会摔多大的跟头。”
花花听了在心里说:“老封建婆子!”
大娘也懒得再跟她说了,吩咐道:“带花花去见她爹,让她父女俩麻利的快上路,人交给你们了。”
几个丫头齐应,领着花花走了。
到了厨房父女相见,张志富连连叨叨“阿弥陀佛。”又跪下朝着西天磕头在心中许下愿,起身把花花瞧了又瞧高兴地说:“顺子,回村!”
花花直摆手把事说了,问爹该咋办?
张志富听后顿时就奄了气,耷拉着脑袋问自己:“这该咋办呢?”
顺子抬头说:“东家慢慢琢磨吧,想好叫俺,剩下这些汤和几个馒头怪可惜的。”
张志富溜了一眼旁边的那些人,扬头望了一会儿房梁小声说道:“闺女呀,咱得低这个头,先离开这里再说。李县长是俺亲家去了能怎样?”
“俺不!”
“可不敢又任性,想想你闯下多大祸了?”
“坚决不去!”
“听爹劝!”
“又是听劝,怎么你们这些人非要劝俺去见那个人?你们安得什么心啊?”
“好心呗,闺女懂事,听爹的没错。”
花花恨着她爹说:“俺先忍着,到时候别后悔!”
众丫头催促着起了程。
回头说再县城这边,那时宋文虎和四娘在楼上的雅间里关上门说话,听见敲门宋文虎大吼一声:“滚开!”
屋外说:“俺董道昌。”
屋里两人笑着分开了,忙忙慌慌整理衣衫。
宋文虎小声问:“俺咋说?”
四娘说:“他早就知道了,不怕!”
门开了,宋文虎说:“不知是董叔,错吼了,俺敬赔不是。”说完深鞠一躬。“
四娘突然发现自己的那串珍珠项链还掉在那边地板上,已来不及去捡,立时心跳脸热起来,忙指着一把背着那串珠子的椅子说:“董管家来了?请这里坐。”
董道昌没有进屋,反倒又退后了半步说:“俺是来请四娘的,刘团长那边已经安排妥了,可以去看望宋文龙了。”说完又退一步让出了过道,弯腰伸手相请,谁也不看只看着地面。
四娘惊喜道:“太好了!俺正发愁呢。”又对宋文虎说:“俺要稍微收拾一下好见外人,你在这儿不方便。”一副男女授受不亲的矜持样做给董道昌看,心中却想俺是为了大家的面子都不难堪都好下台阶。
宋文虎说:“俺这就回避。”跨到屋外去了。
四娘关了门,转身跑去捡起珠子戴在脖子上,捂着胸口大吸一口气,怕掉下了什么佩戴物不放心,又在地板上寻了一遍,这才赶紧整理。
四娘弄好后下楼来到院子里上了骄子马车,放下帘子刚在轿内坐稳就听见董道昌嘱咐宋文虎:“那个刘团长见不得标致女人要多加小心,四娘可出不得半点事儿。”于是四娘就想,刘团长这个人俺也见过几面,没瞧出他原来还有这毛病?暗中加了小心。听见董道昌又说:“俺还要去迎那个花花,不知啥时就会到,咱稍后再会。”她就又想,干闺女花花也要来了?正想着只听宋文虎一声吆喝,马车晃动一下出了驴肉汤锅铺后院。
六
王国华坐在院中北屋里的八仙桌旁,赏玩着宋家送的那些物件,又喜又忧,心神飘浮不定。他的娘子赵杏花在旁边连叫了好几声都没答应,完全进入了无人境界,一会七眉头微皱虚着眼似笑非笑,喉咙“嗯嗯”有声,和心中的那个自己合计着。一会儿又双眼放光张着嘴巴扬起头望着天花板瞪大了眼喜不自胜,搓着手掌直乐和。
赵杏花盯老半天了,见他神精兮兮的本想使性子朝他发怒,可是刚凝眉恨了他一眼马上又改主意了,上去摇着他的肩膀迷迷蒙蒙抿着下巴媚笑道:“稀罕得不理人了?死东西比活人还强?拿俺去再换两样回来?”见他还是爱理不理,扯起他的耳朵凑近了大声喊:“哎!魂快回来!”惊得王国华浑身大抖,脱口骂:“俺操!”赵杏花乐得拿手绢掸了一下他的脸,嘻嘻嘻笑,活脱一个万人迷。
赵杏花是陕西人。据她说父母在逃荒路上把她卖给了过路的戏班。那年她大约四岁,记得上面有个哥哥小名叫木头,下面有兄妹四人,都叫个啥名已经记不住了,她排第二。又说卖她的时候父母连个大名都没给取,赵杏花这个名字还是班主取的,因为班主姓赵。她从此跟着戏班走四方吃千家,春夏秋冬,十年又十年,又二年,戏班子走到西县,赵杏花这时候已出落成个人见人爱的大姑娘,练出来的好身段婀娜多姿,由其是她那对撩人的眼睛又大又亮,瞅过她的男人都说这个京剧花旦俏,嘟嘟的红苹果脸,腰细臀肥最能养娃,羞答答能把树上的公鸟哄下地。月亮愧得钻云,母鱼见了沉底。嗓音虽很平常,但一出《西厢记》把红娘演的活灵活现,降住了西县王庄的王国华,赎出身来娶了。因为她住不惯乡下搬到县城里来了。
王国华被她惊醒后望着问:“谁回来?”
“你的魂。”
“俺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魂呢?在吗?得了几样东西就不理人了?”
王国华掐她脸蛋说:“就为这?拿去都是你的了。”把三个红箱子盖好了推给她。
赵杏花坐到他腿上搂住脖子问:“不年不节又是仇家为嘛对俺下重礼?为嘛送了东西又送钱呀?”
“是捐给堤上的。”
“专门送屋来又不扯回票?”
“心眼子多,想问啥?”
赵杏花叭了他一口羞怯的笑道:“喔,你知道俺想问啥直接说了嘛。”搂住他脖子摇啊摇,又叭了几口催他快说。
王国华说:“想问该咋办?”
“醒事真早!快把鼻子伸过来!”赵杏花说完咬住他的鼻子不放,“嗯嗯嗯”使心劲不松口。
王国华又痒又痛。
两人嘻嘻哈哈闹。赵杏花一不小心“咚”地一声摔地上。
王国华赶忙去扶。
赵杏花闭着眼说:“让俺就这样先歇歇,千万别动,人晕。”
赵杏花躺了一会儿伸出手说:“拿来!俺要看得清清楚楚实实在在的才放心。”看过之后坐起来说:“果然是河北银行的活期,想咋办?”
“什么咋办?”
“交爹?咱自个儿不留着?”
“这可不是个小数。”
“对!咱自个儿留着吧?”
“这可不是件小事。”
“不敢?”
“先拿去看着玩几天回头再商量,俺还要去趟城隍庙见刘团长。”
赵杏花忙说:“去吧快去吧。”翻身爬起来捂着银票去了里屋,心想这下谁要拿走老娘跟他拼命!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认!
常言讲,十个戏子九个孬。
王国华出门来到街上,见天空半是乌云半是蓝天,抿湿食指举上头顶辨了风向在心里面说,老天爷你到底要晴还是要阴?快下场大雨吧!千万别总晴!钱都出在河堤上呢。”抖抖衣袖,昂头迈步朝城北去了。
到了城皇庙大门口,那些兵都认得他。
王国华拱手作揖问:“这辆马车是驴肉汤锅铺的吧?俺瞧着像。”
一位站岗的兵说:“是,宋家来人了。”
王国华听了心中一沉,草草的敷衍了众位几句,快步进去直奔团部。
宋文龙穿着干净衣裳,瘦脸发肿有气无神,软塌塌的坐在椅子上谁也不看,那神情像在和谁赌气,下人刚梳理好的头又被他抓乱了。四娘蹲在一旁不管怎么唤,怎么哭宋文龙也不理,受了大刺激脑袋瓜已经转不回来了,县警局里常有这样的人被赶出来。
四娘急哭了,唤道:“龙儿,龙儿嘞。”
宋文虎也喊:“文龙!文龙!傻了?”
四娘哭道:“俺龙儿是个最要面子的人,又是个懂事理的人,他是故意扭过脸去藏着右边脸上的掌印不让娘看见,怕娘心里痛啊!龙儿你别把自己憋坏了,不值得啊!”哭完以袖抹泪,啜泣着说:“这帮坏蛋专打龙儿的右脸,紫印重叠着紫印,一定疼上加疼,他们的心肠坏得很啊!天杀呀!”碍着刘团长在没敢久哭,一脸悲恨再次从宋文龙身旁回去重新坐下,丫头们又是一番小心侍候。宋文虎咬牙说:“这些臭县警!俺今天立下毒誓!也要往他们的臭脸上使劲下巴掌,要一还十!十还百!直打得狗日的们也成一边胖一边瘦,再拖来给俺弟弟磕头请罪!”
刘团长在一旁有心请四娘去喝茶,听见四娘又哭起来心里想,奶奶的个熊!若是每一回都去安慰越发使她伤心,这要闹到几时才算有个完啊?同时又怜爱她那弱弱的哭姿,心想这个俊娘们儿哭有哭的媚态,走有走的扭摆,可人的样儿抓人心哟。一时间惜爱难忍想讨四娘的欢心,不料却被宋文虎抢了先,只好耐住性子听他说完这才到四娘跟前叉腰瞪眼说:“我说四娘他姥姥的!汉辉实在难忍,定要为四娘报仇!通通抓来当着四娘打耳光,要当着四娘的面痛扇到四娘笑了为止。哦对!扇到咱文龙兄弟把丢了的魂再找回来!”于是扬脖挺胸朝外吼道:“来人呀!”
兵们端着枪冲进来围住了宋文虎他们。
“他妈的不是他们!刚才说过的通通作废。现在的目标是县警队,去给老子围了,把那几个打人的王八蛋通通抓来。”
兵们打立正齐声说:“是!”
他们出去后门外响起了集合哨。
宋文虎说:“俺知道是哪几个,正在十字口喝酒呢,俺也去。”也转身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