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色温柔4—6

　　4
　　
　　环海市自从换了市委书记兼市长，市容大有改观，各行各业很有起色，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新市长很年轻，很有魄力，头脑清楚，作风正派，具有改革意识，很快把环海市委一班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看来环海市大有希望。新市长不仅能说而且能干，严以律已以身作则，脚踏实地，传说将来是省委的后备力量。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欧阳梦醒不愿听司徒立昌把新市长描绘得十全十美，而且赞叹不已，欧阳梦醒认为那是十分遥远的事情。
　　司徒立昌说，“咋没关系，他来了以后体恤民情，整顿机关作风，大煞不正之风。曹普臣惶惶不可终日。尤其混乱不堪的金融业，是第一个整顿的对象。你看看这个……
　　说着司徒立昌递给欧阳梦醒一张纸，欧阳梦醒接过来一看是法庭传票，建行起诉到了法院，关于拖欠贷款问题，传票规定本月二十八日上午九时到庭。
　　接到传票愣住了。曹普臣不是说建行不会起诉吗？怎么来了个突然袭击。
　　现在欧阳梦醒才明白刚才司徒立昌说的话。的确，新市长的到来与欧阳梦醒有关系。
　　司徒立昌说，“建行行长坐住坐不住还得另说，你可千方百计争总经理的位子啦。当初开业的时候，你上过电视镜头，那是多么风光呀，一旦开庭审理，这次经济案件，还少不了记者，你还可以重上镜头，再显风流。”
　　“你呀幸灾乐祸。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呀？”
　　欧阳梦醒惊惶失措，一脸的汗珠儿汹涌地淌了下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儿恐惧得颤抖。
　　“咋办？写答辩材料呀。诉说你的理由，准备出庭呗。没想到今天成了被告吧？”司徒立昌无不讥讽地说。
　　“司徒立昌，你给我出个主意？”
　　“这个时候想起我来了，这会儿想跟我亲热呀，一切都晚了。我也救不了你，还不清贷款你就坐牢吧。”司徒立昌说。
　　“你要不私自拨走钱呢？我还可以先还利息，都是你害了我呀。是你，是你这个狗日的。我死了，你也好受不了。”
　　“那些钱是曹普臣让拨的，你找他去呀，再说还有几百万呢？那么多钱你都干啥用了？”
　　“曹普臣要走了三百万，剩下的公司里不用了？”欧阳梦醒说。
　　“你贷的款给了他，他投进了房地产，我看呀，十有八九是扔进了水盆里啦。”
　　“我不出庭，我害怕。我去找曹普臣，他要顶着这件事。”
　　“你找他？我看他也是泥菩萨过河喽。哈哈……这回知道锅是铁打的了吧。”
　　欧阳梦醒再也忍不住了，她不能站在司徒立昌面前听他得意的讥笑，他幸灾乐祸的话像刀子一样直扎欧阳梦醒的心肺。
　　欧阳梦醒走在夏日浮躁的气氛中，欧阳梦醒有一种愤怒的感觉，渐渐地这种感觉麻木了，像个没有灵魂的鸟儿在环海市大街小巷里乱飞乱撞。欧阳梦醒爬上了一辆出租车，脑子轰鸣直响，要炸裂一样疼痛。
　　欧阳梦醒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欧阳梦醒得赶快找到曹普臣，问问他这事怎么办？欧阳梦醒感觉浑身发冷，颤栗得不能控制自己，毕竟欧阳梦醒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
　　司机说，“小姐去哪儿？”
　　“随便。”
　　“随便是什么意思？”
　　“啊，煤矿局。”
　　出租车艰难地向前行进，夏日的街道上人群嘈杂，好像每个人都瞪着一双鄙视的眼睛盯着欧阳梦醒，欧阳梦醒感到了头晕，闭上眼不敢看外面的世界。
　　欧阳梦醒想到了刘培林，刘培林已经离开了环海市，正在省会陪伴精神失常的谢燕妮，两个多月不见他们任何音信。看来，谢燕妮遇到了麻烦。刘培林要在多好，他可以依赖的，给欧阳梦醒出个主意，安慰她，尽力保护她，如今欧阳梦醒仿佛走进了黑幽幽的山洞里，没有光明，没有温暖，阴森森的浑身冒凉气。
　　欧阳梦醒思索着，欧阳梦醒像在夜间的荒野上爬行一样，无助的欧阳梦醒该走向哪里。热风从窗口吹进来扑面烫人，欧阳梦醒一阵恶心，有一种灭顶之灾的意念，渴望抓住曹普臣。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硫磺气味，欧阳梦醒憋闷的喘不过气来，当司徒立昌停在煤矿局门口，司机说，“小姐，你病啦？我送你去医院？”
　　“我能坚持。”欧阳梦醒想下车，可欧阳梦醒浑身无力，酥软得像是要瘫痪一般。
　　司机说，“你找谁，我替你去找。”
　　
　　5
　　
　　欧阳梦醒感激地望着司机，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司机下了车，走进煤矿局大楼，大约有一刻钟，司机回来了，“他说曹普臣不在，家里有事，咋办？”
　　“那就去曹普臣的家。”
　　欧阳梦醒现在感到很孤独，自从来到环海市后，欧阳梦醒从未有这种恐慌，害怕得感觉，欧阳梦醒极力地抑制着自己，欧阳梦醒要坚持住，坚持住，不能晕倒在车上。欧阳梦醒掐了掐太阳穴，感到血管里的血直涌大脑，一阵比一阵强烈。往事涌进心海，新的麻烦又频频出现，欧阳梦醒怎么会这样幼稚？听从曹普臣的摆布，曹普臣好像自始至终都在设计圈套，他可以解脱，可欧阳梦醒怎么办？
　　建行行长势必把矛头对准欧阳梦醒，让欧阳梦醒偿还，欧阳梦醒拿什么偿还？欧阳梦醒脑子里突然产生了要杀掉曹普臣的念头。这种念头叫欧阳梦醒清醒，叫欧阳梦醒冷静，新仇旧恨一起算，这要看曹普臣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了。他若向司徒立昌一样讽刺她，那她就对不起了，死对于欧阳梦醒无所谓。
　　假如他推得干净，那欧阳梦醒一定提着曹普臣的脑袋在环海市大街上转一圈。
　　进入夏季以来，天气反常，欧阳梦醒的心态更加反常。总有一种灵魂被抄空的感觉，莫名其妙的烦躁，白日里昏昏沉沉，夜里又噩梦不断。
　　母亲就骂她，欧阳梦醒，你要死呀，干啥平白无故地耍脾气，像个疯子，孩子他有啥错？你伸手就打他。
　　那几日欧阳梦醒看见冬阳就想起刘培林，冬阳酷似刘培林，欧阳梦醒无故地打了他，欧阳梦醒记不清了，为什么向着孩子撒气。天呐，为什么总是飞来横祸？难道这张法庭传票就是一个不吉祥的预兆？
　　欧阳梦醒的心底常常积压着一种郁闷，欧阳梦醒经常想起自己做过的事情，欧阳梦醒的全部青春已经遭受到了残酷的损害。日子一天又一天，时光流逝了一年又一年。
　　欧阳梦醒是在悔恨复仇中度过的，同时她也在和自己灵魂里的恶魔日夜厮杀。也许，自从她失去贞操的那天开始，欧阳梦醒的心里便注入了太多的灰色和愤怒。
　　欧阳梦醒面对自己，面对这个世界塞住耳朵，紧紧地抱着双肩，那压抑不住的呼唤流浪的哀号。欧阳梦醒要杀了曹普臣，杀了司徒立昌。欧阳梦醒梦见自己双手鲜血淋漓，提着曹普臣的一颗人头，挺胸抬头地走在环海市最繁华的大街上。
　　心野上不再是宁静的田园，而是一片弹痕累累的焦土，满目苍夷、萧瑟凄凉，哀鸿乱飞，野狼出没，杂草丛生。就像雪崩后的一块冰，被强大的冲击波甩进了山谷，寂寞地生存，与毒蛇、老鼠为舞，生吞活剥青蛙，活剥着野兔茹毛饮血赖以生存。
　　欧阳梦醒觉得自己的思想还是健全的，只是突然的痛苦会使她茫然，幻想在危难中又与他相伴。这一点很重要，幻想鼓舞欧阳梦醒活下去，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会有办法。
　　欧阳梦醒跳出躯壳，审视着自己。
　　欧阳梦醒，你之所以遭受这么多的羞辱和磨难，因为你太美。命运的坎坷心的绝望的痛苦，原来都与你的美貌有关，多少人觊觎你的姿色呀。
　　那些虚伪而又卑鄙的小人，总是苍蝇一样围绕着你，使用一根无形的绳子勒住你的脖子，你在他们欲望的视线里不会走的平坦，你总有一天会跌倒的，他们绊倒你之后，又去扮演一个救世主，以慈善的面孔微笑的刀刃，刺破你的美梦。
　　你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开繁华的街道，蹩进狭窄的小巷，轻放人的脚步，抱紧你的双肩，不敢舒心开怀地在阳光下大笑，你有时不得不给自己戴上面纱，你乞求阳光灿烂，爱情有永恒，河水流蜜。
　　你忘不了童年的寂寞，少年的孤独，青春时期的苦涩与浪漫，心的浪漫带来的不幸。你以一个秀色可餐的少女成为一个光辉的女人，你收获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你拒绝了污泥浊水，你又划向了沼泽，你痛苦的思想总有一种苍凉的感觉，你对爱情忠贞，对朋友讲义气，你被人误解，亲者埋怨，仇者窃笑。你疾恶如仇又同流合污，你拒绝堕落你又渴望金钱，你天资聪明感觉良好，你想象的无限且又注重实际。
　　
　　6
　　
　　欧阳梦醒告诫自己，你与魔鬼打交道，你就应该学会以毒攻毒，你想出污泥而不染，你又难拔困境。你明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天真烂漫你又成熟世故，你厌恶尔虞我诈，结党营私，你又恨任人唯亲的裙带关系织就的社会关系网。
　　你摔倒在地上就是死去，其实，活着是一种对死的期求，死了又活着的人们教你如何去做人。你活着不如死了，活的太乱太累太造孽。
　　你在暮色中眺望抬头沟的炊烟，你曾留连在小河边丢失你的纯洁，你再也没有勇气面对你自己的那份真实。你纯情流浪的无家可归，你是一个爱情的殉道者，你的美貌拯救不了你的命运。
　　命运是什么。
　　命运是经历中的无奈，是爱与恨的总结，是情感历程和思想历程饱受的磨难和不幸。
　　你赤足走在松软的地毯上，你沾满牛粪的嫩手按动着电子计算器，你又拒绝不了城市的诱惑，你心有余悸，忐忑不安，你光明磊落又心里阴暗，你纯洁如玉又堕落腐败，你风光无限又悲惨凄艳。你是痛苦和欢乐凝聚而成的混合体，你是混于尘世污泥中的贪婪者，你是悬浮在天宇深处的闲云野鹤。你是……你将被推上被告席，接受审判。
　　终于到了曹府。曹家有丧。
　　欧阳梦醒心里发颤，感到自己的脚踏在了地上，把自己置身于曹大头的家门前，有嚎哭声为证，曹大头死了，他怎么在这个时候死了呀。
　　欧阳梦醒走进曹普臣的家，才知道曹普臣没有死，而是他的女儿曹冬梅死了。阴凉茂盛的葡萄架下静静地仰卧着一具美丽的女尸，曹秋红的哭声时断时续，老黑见欧阳梦醒来了斜起了一双赤红的泪眼。
　　欧阳梦醒在曹冬梅灵前三鞠躬后退到一边，欧阳梦醒没有发现曹大头，又承接了曹秋红和老黑的叩谢，欧阳梦醒长吁一口气，感到心灵震颤。
　　曹冬梅，是个早逝的美女，令人扼腕叹息，这场景挤压了欧阳梦醒的心灵。曹冬梅那个姿势很优雅，仿佛醉卧大地，而朝青天，展示她遗恨不绝的幽怨，开放她活着时少有的微笑，注视着自以为是的人们，诅咒着尘世的污浊空气，痛恨着不期而至的游戏病毒。她一定长发飘垂风流多情。斑驳的阳光驱散不了身上的细菌，她为什么早早地撒手人间。
　　欧阳梦醒仿佛看见她彻夜不眠，徘徊于窗前，仰望一轮千古明月，看见她在舞厅里灿烂地旋转，妩媚的倩影，迷人的风采。
　　当她混入人群徒然改变自己，怀抱一腔愤怒，冰冷的浮游于人间，恰似阴晦的天空下，迷茫的海洋上隐隐约约的独桨孤帆，她尖锐的目光倾诉着不能倾诉的苦涩，她有心底深层的热度和善良。
　　详细研究她，是积淀欧阳梦醒心海的情思。亲爱的曹冬梅，为什么把自己蓄意谋杀？你自由哀号的无定悲歌穿不透你父辈顽固的攀龙附凤的障碍。你那双明亮眼睛是我前进路上的灯光，你善良的呼唤之声我似懂非懂，激流勇退，走为上……理解你的话很难，理解你更加困难。理解了你却命归黄泉。
　　欧阳梦醒心儿缩成一团，心血都凝固了，大脑出现空白，倘若还有残存的思维，那是对你不尽的回忆，回忆是一种痛苦，是一种自省，也是一种惶恐。
　　“你死在一个灿烂的季节，到处都是绿树鲜花，到处都充满繁茂生机，到处都是人欲沸腾的波涛。”
　　“你厌倦了，你不诉说。”
　　“你累了，你不肯休息。”
　　“你醉了，从不对酒当歌。”
　　“你玩世不恭的外壳，包装着正直、纯烈的心性，你拥有多少无奈、又拥有多少撕裂，你是一个不甘庸俗的天使，你是孤标傲世的知更鸟，你是一匹不肯驯服的野马。你是……”
　　曹冬梅的脸色平静、滋润一如生前，她勇敢地从强盗手中劫取财富，又义正辞严地抚恤失去双亲的孤儿。
　　曹冬梅，你好好休息吧，如果欧阳梦醒能砸开死亡的地狱之门，一定拥抱你重返人间，我为你祈祷，我为你祝福，你愿意接受吗？
　　欧阳梦醒好像迷失于旷野之上，望着伸向天边的草原，欧阳梦醒开始着趋势的对话。让静默来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欧阳梦醒不需要任何干扰，因为我们的心灵在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