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十七)
作品名称:南方 作者:张谋 发布时间:2014-10-20 16:17:59 字数:8890
67.从前的街
曾经熟悉的街道,在离开多年后再次相遇,感觉是那么的强烈。在坐上大巴前,我没有想到过,我只是觉得朋友带我去他的朋友那里坐坐,许久没出去过了,也算是透透气吧。虽然之前也知道是我多年前待过了一个小镇,但小镇的范围也大了去了,不可能会与以前的生活重合。然而不凑巧的是,下车之后,我就惊觉起来,这是机场附近。这条路再熟悉不过了,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回。边上的草坪,不远处的飞机跑道,候机楼,走时正在兴建的高尔夫球场,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却又如此的遥远。
下车后,我们就站在站台上,等待着他的朋友来接我们,路两边的草坪上,我曾经多少次和工友们坐在上面,谈天说地,躺着休息,看星星,月亮,看刚起飞的飞机。在草坪上,曾经有一个大我十多岁的工友问过我一句话,到现在记忆犹新。他问我,你觉得是家里好还是这里好,那时我刚从家里出来没多久,对于他的问话,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我不知道他期待的答案是什么,在他心里有没有一个标准答案。这个问题,到现在我似乎也是茫然的,路是自已选择的,走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我站在路边上,目光穿过周边的一切,向海边延伸而去,我知道穿过高尔夫球场,再走一段路就是海边。我曾经和工友为了看一看大海,想穿过正在兴建的高尔夫球场,不料,被正在执勤的安保挡住,安保趾高气扬的发话,你们怎么进来的,我和工友说就从后面不远处的一个豁口,四周是用铁网围上的,但那里有个豁口,我们是不会翻越或是钻洞的。安保用对讲机讲话,给对方说是发现两人闯入,听口气要对我们进行审判,说是罚我们去帮工,工友出来比我久,赶紧给对方说好话,说了好一会,对方看我们态度比较示弱,已显示出他的权威。也就没有为难我们,让我们原路返回。本来我们只要穿过去,很快就能看到大海,但原路返回要多走十多里的路,我和工友心里憋得慌,但也无可奈何。
我和朋友在站台等了将近十分钟后,他的朋友过来接了我们,去租住的地方,顺便去就近的市场买些水果等,这个市场我是最熟悉不过的了,里面的布局我相信我比他们都还要熟悉,那里有放映厅,那里有水果,那里有特色小吃。尽管熟悉,但客随主便,我还是跟着他们转,我在后面给朋友说着前面转弯处有一家什么店,一说一个准,朋友一愣一愣的看着我,显得不可思议。在这里我生活过一年多,记忆最深的几个地方分别是一个录像厅,比较小,在这里我看过一部让我至今不能忘的影片,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没有大制作,但发人深思,名字叫《雇佣兵》。我最喜欢吃的就是此处打着西安饭店的油泼面,还有一家山西的刀削面。最后我莫名的想起一个名叫陈敏的女孩,我曾经拉着她的手从这里穿梭。想到这些,有些伤感,又有些幸福。能回到一个地点,但却不可能回到当时的场景。
从市场出来,往租住的地方走去,这条街道又走上了,我曾经在街道口的箱包店里买过一个密码箱,80块钱,如今已经用坏了,搁至在老家。再往前走,我想起以前的一个工友叫陈秀,他是个乐天派,爱赌徒,总是说说笑笑,和我是老乡,所以关系比较好,有一次他带我去他的一个朋友家,就在这条路边上的一幢楼里,也是租住的房子,但里面的布置相当的好,有沙发,有电视,相对于我们集体住的工厂宿舍,简直是让我们羡慕死了。他朋友是一个工厂的采购,常在外面跑,穿着正装,显得很精神,不像我们老是穿着皱巴巴的厂服,千篇一律。我们去他那里,是因为我们想看影碟,他朋友那里有录像机,可以放碟片,碟片是我们在下面一个小店租的,1块钱一张。陈秀喜欢赌博,也就是打麻将,有一次,他们正玩得兴起时,突然被人家突机检查了,他吓得从窗户跳出来,从一个工业区的高台上跳到了马路上,据他指认,那个高台竟然有两层楼那么高,他说不跳不行,被抓去了丢人,重要的是要罚款,身上的钱也会被没收。挣那么点辛苦钱,不能给那帮狗日的给搜剐了去。
到了租住的房子里,人比较多,房子就显得比较小,聊会天吃饭,我比较陌生,说话也比较少。饭毕,我和朋友两个一起出来,本想着坐车去镇上逛逛,但我没有选择坐车,因为以前在这边,都是步行去镇上的。我们两个从我以前上过班的工业区穿梭而过,那个影剧院还在,前面是一大片操场,往前走,到了我上班住过一年多的楼底下,以前的厂已经搬走了,下面的一些小店,包括卖吃食的已经人去楼空。看来工业区里面已经停止买卖了,多了一份安然,少了一些喧哗,比我想像中冷清。从工业区穿梭出来,沿着熟悉的街道继续往镇子上走,这才发现变化挺大的,街道两边规划了,门厅若市,热闹起来,比以前的店面还要多。曾经在这条街的衣服店里买过衣服,理发店里理过发,在路过时,我都往里面凑凑。就这样一直走着,熟悉的招牌不时出现,比如那个比较大的印刷厂,还有一个工业区,还有就是供电所。走到镇子的中心区域,是在一个广场,只要是晚上,这里灯火通明,几百人在广场上跳舞,也有下棋的,也有看电影的,反正异常热闹。广场对面是一个大超市,我进去过几次,最让我铭记的是离开时的最后一次,那个叫陈敏的女孩子在超市门口的人流里,帮我翻衣服的领子,帮我挽袖口。想起当时的情景,我只能轻叹一声。
在超市旁边就是职业介绍所,每到招工的时候,门口都是人山人海,我也曾混杂在人流里,拿着填好的表格,挤着往前走,直到上到二楼,和招聘单位面谈,才松口气,但大多时候我是不抱希望的,只存一点侥幸心理。要学历,没有,要经验,没有,要技术,没有,我只是个普通的打工者。有一次,我们厂里有好几个去找工作,想换一份好点的工作,主要是工资能高点,苦累都不算什么。有个招牌单位别出心裁,竟然把车间的锡炉,锡线,烙线,线路板,钳子等工具带到了现场,当场试用,如过顺利过关就录用。就是把线路板上的电容,电阻等取下来,有人用烙铁取,烙了半天取下来一个电阻,又慢又烫手,也有用锡炉的,但掌握不好火候,时间短了取不下来,时间长了烧坏了线路板。只有长期和烙铁锡炉打交道的人才懂,所以是装不了的。我们一起去的一个修理工,也算是技工的一种,他看了一会,和边上的工友交流着,然后上前顺利而简单的取下了所有的电容和电阻,顺利过关。但那边开出的工资和这边相差不大,所以他要重新考虑。
在职介所旁边,是一家书店,我进去过几次,也曾经在里面买过两本英语语法的书,我的英语成绩一直很差,拖后退,所以我不甘心,刚上班那段时间很想读夜大,但由于各种原因,没去成。我喜欢这家不大的书店,门口的两句标语我很喜欢,书是全人类的营养品,读书改变生活,前者好像是莎士比亚说的,后者则不知出处,但这两句简单的句子却让我咀嚼了这么多年,时至今日,我一知半解的知道,书确实是个好东西,最廉价的投资就是读书。而读书所改变的又何止生活,而是一个人的灵魂,或者说修行吧。
坐在广场边上的草坪上,我又像以前一样坐在了上面。对面的溜冰场上,很多红男绿女疾驰穿梭在人流里,青春恍惚,年华是无效信,在电闪雷鸣的奔驰中,我一闪而过。
68.声音
我暂住在这个房间里两年多了,周边是城乡结合处。我住二楼,楼下就是一条乡道,我最熟悉的声音莫过于从乡道上呼啸而过的汽车声。也许是太临近道路,其它的声音都被遮蔽了。我很少听到其它的声响,人与人之间似乎被隔断了,很少听到人与人对话的声音,做为一个人,听不到说话声,觉得自已快变成了一个异类。我喜欢安静,但本质上我也渴望着激情。在这个封闭的小空间里,我能捕捉到的声音越来越少。尤其到了夜晚,连从楼下呼啸而过的汽车声也隐没了。四周一片寂静,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听得明晰。
打破这种寂静的是一双高根鞋声,踩着上楼的台阶咯登咯登作响。在深夜里,这种声音格外刺耳。我开始倾听和关注,并臆想。很多个夜晚,在半夜一两点钟我都能听到这双高根鞋声的声音。有一段时间,我似乎迷恋了那双高根鞋声。每个晚上,我都失眠,直到听到那双高根鞋声由远及近,从明晰到消失,我才回味着慢慢睡去。我开始不由自主的猜想,穿那双鞋的女子,我想她肯定是个漂亮妖艳的女子。按照她的下班时间,我推断她一定是在娱乐场所上班,我甚至能想像出她端着红酒杯的样子。衣着光鲜亮丽,神情妩媚动人,那是一个令很多男人想入非非的女子。她就住在我的隔壁,一墙之隔。刚开始发现她的高根鞋声,她出入都是一个人,几乎听不到她说话。我每次只能在深夜里的差不多同一时间听到她的高根鞋声,和她开门、关门的声音,最多听到她踢拉鞋子的声音。我甚至能想像得到,她是扶着门用一只手拉下鞋根,把鞋子扔下地的,又或者是直接用一只脚的脚尖踩着另一只脚的后跟,直接拖拉出脚,把鞋子脱下来的。这些都是通过她脱鞋时发出的声音臆想出来的。她的鞋架就放在房间门的过道上,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鞋子,都很有特色,但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很高很高的那种细根的高根鞋。有的是上面镶有晶莹剔透的仿钻的那种,明晃晃,很抢眼,有的是有蝴蝶花状的结的那种。每次经过时,我都情不自禁的要望向她的鞋架。因为我最初听到的声音都是这些鞋子发出的。
我对声音异常的敏感。有一个晚上在熟睡中被一种呻吟声吵醒,那是女人愉悦时所发出的呻吟声,不算大,有着缓轻的节奏。那种声音还持续了一些时间,这让我听的想入非非。我是个单身男人,这种声音对我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那一晚我失眠了,三点多的时候,我开始想起和我有关的一些女子,只能说在感情上,我是个失败者,我有些感伤。不知谁说过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在后来的几个晚上,有时都已是凌晨五点多了,我还是被那种呻吟声吵醒,这对我而言简直是一种折磨。我不知道他们是在做着肮脏的交易,还是那位女子的男朋友。终于有一天,他们吵架了,吵得不可开交,女子愤怒的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声音很大,我想周边的住户都听得到。女子在我脑海里以前的形象在此时完全颠覆了,我能想到的就是骂街的泼妇。我很不愿意这样去想,但传入我耳朵里的声音告诉我就是这样。从那次以后,那种呻吟声便彻底消失了,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再也没有听到过。虽然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但我还是病态的充满了一些期待。
在往后的时间里,我发现女子并不是一个人了,也许是找到了合租者。有其余的女子和她一起回来,有时还三四个人一起,但大多时间是两个人。我从来没有目睹过女子的真面容,这让我多少有些失望。这种机会只会发生在楼道和楼梯层之间短短的二十多米的距离里,大多时间不会遇上。我下班了她已上班去了,我上班走时她还在睡着。有一次,我刚要出门去,就看到她门口站着一个人在敲门,从拿着的工具我一眼就看出是通下水道的。我从门口走过时,房间门已完全打开了,通下水道的工具放在门口,刚好挡住了过道,我不得已停了下来。在通下水道工拿工具进门的时候,我有意的把目光斜过去:女子正在梳妆台前化妆,她背身站立着,修长的身材,雪白的皮肤,衣着靓丽,像节目主持人那样,从头到脚都光鲜别致,我想那是她上班时的服装。我从镜子里看到了那张脸,惊艳无比,确实美极了。这些年,我去过很多沿海一线城市,美女自是见多了,但像她这样出众的没几个。她确实是万里挑一的那种。我从门口走过去下了楼,又很快的折了回来。女子此时已化好了妆,翘首靠立在化妆台前。我朝里面看时,女子的目光正好投到我身上,我感到脸上火热。回到自已的房间,心潮起伏,久久平静不下来,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会,通下水道的人收拾好了,说,下次注意洗头时不要把头发洗进去了,下面都是一团一团的头发。女子轻微的哦的一声,问多少钱,通下水道的人说,五十。通下水道的人拿了钱走了,屋子里传出了高根鞋的走动声,接着就是锁门的声音和高根鞋下台阶远去的声音。
女子的生活也很单一,后来慢慢丰富了起来。有一次,她们竟然组织了几个人玩麻将,她们边玩边说着话。我在隔壁听到了打火机打火的声音,我想她们里面肯定有人在抽烟。她们说着一些行业内的话,有一个问另一个人,这个月你拿了多少,这个说很少,一万多些吧。然后又说起哪次遇到了个什么样的客人,说着说着有的就开始说些狠话和脏话,当然也有人会开些玩笑,惹得一众人嘻笑半天。我只能想像她们笑得花枝招展的样子,以及抽烟时的潇洒神态。她们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龄,正值青春年华,却在灯红酒绿里迷失了自已。我有时也会想很远,她们肯定也要结婚生子,过回正常人的生活。然而,她们心里此时在想些什么呢,没有人知道。可能她们自已也不是很清楚,到底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一天夜里,也是很晚了,我听到了隔壁的女子在打电话,她是在给车站打电话,问到机场的大巴。她的声音很轻柔,从她的动静我知道她是站在阳台上打电话的。她告诉车站,她是早上七点多飞机,从这里坐大巴到机场那边要多久,几点的大巴等等。从声音里,我听得出,她有些着急,因为就是隔天的飞机。我经常出差,是熟悉的,但我无法告诉她,我们是陌生人。或者在我心里,她早已不再陌生。我只能静静的倾听,从心底默默着想着她要坐的车次。她是早上的飞机,就必须要坐夜车,而夜车也只有两个班次,十点的,十二点的。最后,当她从嘴里念出这两个时间点时,我知道,她已经知道了如何坐车去机场,我也由衷的为她高兴。
隔壁的女子离开了,那最初打破寂静的高根鞋声也随之消失,我的世界,再次安静下来,特别是在夜晚,静得只听得到自已的呼吸和心跳。
69.旧地
我又回到了这座城市,虽然只是路过,做一次短暂的停留。距离上次已有两年,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从火车上下来,才凌晨5点不到,这个时间不管是公交,地铁都还没有开始营运,我只有等待。在出站口我经过了一段台阶,想起以前在这座城市时都是从这里出去外面,然后走一里路到达公交车站,坐第一班车到达目的地。对于这座城市我是熟悉的,但我却不想提及它的名字。跟朋友通完电话,我准备去坐始发的地铁,赶过去和他一起吃早餐。想当年,地铁只有一条线,而且尚未完全开通,说起来只算得上现在的半条线,但现在已有五条完整的线。始发的地铁里人并不多,随着一站一站的上人,人慢慢多了起来。
等我到了该下的站,出了站口就看见了旁边的一家超市,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曾经落魄的我,站在这家超市的门口,摸着口袋里最后仅剩的两块钱,那是我全部的家当,等待着朋友的救济,在人潮涌动的人流里,我孤独无助。我不敢再打电话给朋友,打了我就连返程回去的车票也买不起了。在此之前,我已有好几餐没吃过饭了,我用银行卡里最后剩下的十多块钱,去超市刷卡买了最廉价的十多包一块钱一包的薄饼……我现在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事情确实在我身上发生过。唯一让我心安的是我还有朋友,纵使离开了很多年,回到或者路过这座城市还有朋友在,我知道有很多朋友都离开了,甚至失去联系。但还有人在坚守。
我和朋友碰头后,虽然已有两年没见面,但感觉不到任何生疏,就如同以前睡一张床一样熟悉。我记得有一次,睡到半夜三点多钟,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醒来,睡不着,然后就出去喝酒,喝的烂醉如泥才相互搀扶着回来。那些情景沥沥在目。我们去了一家餐厅吃早餐,闲聊着各自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况。虽然比之前好多了,但还是一样迷茫。也许是因为这座城市太大了,迷失了自我,还是村庄小些,能熟知它的每一条路径。早餐很丰盛,想吃什么点什么,朋友请的。不知怎么的,我突然之间又想起了肠粉,不是现做的那种,而是一条一条摆放在泡沫箱里叫买的那种,一块钱一条,很多年前,我每天的早餐都吃,蹲在工业区的工厂门口,一手拿便盒,一手拿筷子,吃得很舒服。细算一下时日,已有十年之久,但我怀念那种肠粉的味道,有辣椒沫,虽然粗糙,但够味,有醋,调料可以自已加,买肠粉的是个老头,每天准时推着自行车来到工业区的门口,车后座上载着泡沫箱,上面盖着白布,车前面的篮子里装着各种调味瓶子。透过这些我又想起了过去的很多人,很多事,我总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回忆着。
其实在这座城市,我最怀念的一段日子就是在这个工业区,虽然穷苦,一瓶五毛钱的矿泉水都舍不得买来喝,愿意在水龙头上喝不干净的水。七八个人住一间宿舍,常常赤着上身,几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打扑克,下棋,讲黄段子,反正一天到晚乐呵呵的,除了在流水线上流汗,辛苦,但其它时间我们无忧无虑,有点少年不识愁滋味。工作之外的时间去录像厅嗑着瓜子看电影,或者去旱冰场溜冰,玩到汗流浃背。有时也装绅士,在工业区的小店门口打打桌球。给喜欢的女孩写封信,在宿舍里朗读,惹得众人大笑不止;哥们几个一根烟你抽一口,我抽一口换着抽;自个的床不睡,硬挤在一张床上一个被窝里,直到把床板压断;几个人买几瓶酒,买点花生,就几口凉菜,说着笑着,吃喝的很满足。有时,我想,人活着图什么,还不是为了快乐,那么,我苦苦寻求的到底是什么,等我什么都有了,满足了,我却失去了那份快乐!我想回到曾经,那已经不可能了。当我人模狗样的坐在高楼里的办公室,那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工作环境,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当我一步一步往高楼里走时,我已没有了当初的那份心境,畅亮,纯净,没有杂质。也许容易满足,少些功利心就能获得快乐。
在火车上,通过攀谈了解,有人知道我对这座城市比较熟悉,随之,就有人来问询一些关于这座城市的事情,我想他们很有可能刚从家里出来,和我当年刚出来时的年纪相仿。本来我想说,我现在已不在这座城市了,只是路过而已,但最终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在这座城市待过七年,我该是有发言权的,即便我离开了,我对这座城市的公交路线,地理位置都是如数家珍的。有人询问一家邮局,我头脑里一下子就定位到了,十多年了,我做过最傻的一件事情,就是捧着一把玫瑰花去那家邮局邮递,被邮局里的几个女孩子认为我脑子有问题。她们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我,像看着一头怪物一样,议论纷纷。在遭拒后我抱头逃窜,无地自容。我说出了邮局的准确位置,又接着细述了下火车后,坐那几路公交可以到达,在那个站台下车,以及下车后往那个方向走,走多少米就到了门口……有个大男孩问我这座城市会不会很乱,可能他来之前听说了一些什么关于这座城市负面的东西,比如抢劫等等。我说,乱,也不乱,不乱,也乱。可能他觉得我的回答有点不清不楚,不能让他满意,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与朋友吃完早餐,去他住的地方休息,聊聊天,他刚刚离职,之前电话里说过,没想到真的这么快就离职了,他在一家公司干了七年,现在出来了,从他说话的口气里,我听出了迷茫,我又何尝不是。他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样的工作,他实在不想做回老本行了。想当年,这行我也干了两三年,后来就再也不想进这个行业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行业恐惧综合症。在一行做太久了,就再也不想再介入这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不知不觉的交谈中,已近中午,朋友打电话给他的同事,说是离职了约好与他们一起吃个饭的,刚好和我一起。我们坐车先到了地方,他的同事开会的还在开会,一时走不开,有的堵车堵在路上,有的请假去别处赶不过来。这个城市一直是如此的忙碌。我寻思着先和他去个地方,那是个城中村,我们都在里面住了好些年,以前的房东和我关系不错,最早是和我女朋友要好,算是老乡吧。我买了些水果,去房东的店里,聊天喝茶,以往回来有时还借住在他家里,夫妻俩人待人都挺好。我曾经也寻思着回到这个城市,但都没如愿。朋友的同事赶过来了,我们起身告别,夫妻俩留我们吃饭,我们说约好了同事,说晚上可以到他家住,我说好的。
到了之前约好的馆子,朋友的同事也相继到达,吃饭酒是必不可少的,奈何朋友刚刚动过一次小手术,不敢饮酒,另一同事开车,也不敢饮酒,少了一些气氛,只有我和其它人喝酒。毕竟不是太熟,所以也没有放开。饭罢出来,我们约了另一个朋友,但他要从另外一座城市赶过来,起码得三个小时。无奈之下,我说去商场逛逛,朋友的同事都走了,我和朋友去商场,那家商场我很熟悉,好多年前堂哥在四楼上班,我常上去,朋友也熟悉,他女朋友在一楼上过班,后来结婚了,但又离婚了,我不知道他去那里会不会想起一些什么,我们一直从一楼逛到四楼,我试来试去买了一件衣服,朋友买了一瓶香水,说是现在的女朋友喜欢,要送给她,香奈号5号,一小瓶九百多块,我觉得朋友肯定是深爱着女朋友的,放了我不一定舍的。但据朋友说,他们可能走不到一起,各种原因,当然最重要的是女方的家庭。从商场出来,外面下起了大雨,我们待在商场里面时间太长,不知道外面在下雨。
商场离图书馆不远,我提议去图书馆看看,想买本书看,一路冒雨小跑到了图书馆。想想好多年前的每一个周末,我都是在这里度过的,那是一段充实的日子。我还记得我当时在这里看的第一本书叫《一根水做的绳子》,作者鬼子,是一个化腐朽为神奇的爱情故事。印象较深的还有人民文学杂志里的《今夜无人入眠》,短篇小说,分三个场景,叙述了一个离奇别样的故事,背景是今夜无人入眠的演唱会,实则透露着爱,婚姻,与背叛等。当时和众文友为了这篇小说争执不下,有人说写的很烂,也上人民文学,褒贬不一。我在一楼的阅览厅转了一圈,把摆在架子上最新一期的文学杂志都拿在手上翻了翻,这里很安静,但我现在确实静不下心来,我有些浮躁,近来我一直有这样的感觉。我没上四楼,四楼的书太多,在书架上找一本喜欢看的很不容易。多年前我在四楼接电话,怕吵到其它人,我躲进厕所,站在窗户口边讲电话边向外面张望,窗外不远处是个浩大的工地,好像是要建一座高楼,地基挖得很深很深。
从图书馆出来,门口的这条路我叫不上来名字,但我对这条路记忆很深,我曾经用脚步丈量过这条路,那时为了找份工作,我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的不知走了多少遍,在路边的广告栏抄招工公司的电话号码,去过两三家公司面试。结果都是垂头丧气的出来,失落的走在这条路上。那些公司都是骗子公司,根本就不是招工的,只是为了骗取押金。十多年前,我还太年轻,太稚嫩,社会才真的是一所大学。时间临近傍晚的时候,另一个朋友赶过来了,三个人认识也有七八年了,以前都是同事,现在各忙各的,但总保持着联系。晚上,喝酒,刚做完手术的朋友也不管那么多了,端起了酒杯。两年没见面了,感情还是像当初那么深,一口一杯的喝着,喝到十二点过了才停下来。
第二天起来已近中午,一起吃个便饭,又要为了各自的生活而奔波了。在车站,三个人分开,没有伤感,只有豪情,期待着下一次的相见,只是不知道时间而已。匆匆的一次相会,短暂,更显得难能可贵。在车子驶出这座城市前,我已经沉沉睡去,不知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