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十三)
作品名称:南方 作者:张谋 发布时间:2014-10-17 02:46:18 字数:8101
50.路灯
在南方的城市待了已有些日子,对路灯一直忽视着,直到有一天,具体的时间我不记得了。那是距今已有十多年的一个深夜,我参加完聚会,没有车回去,我只好打的准备找一处宾馆过夜,打的打到一个曾经熟悉的地点,我下了车。那是个夏季的深夜,看了时间已经一点多,我开始漫无目的沿着街道行走,路灯一直亮堂堂的照着道路,让这个冰冷的夜有了些许温暖。我的心被牵着,开始打电话给一个女生,没有说几句,挂了,我心有不甘,再打,说的不多,又挂了。我开始心痛,走得也越来越慢,我不知道要去哪里,这么大的一座城市,我却找不到落脚点,也寻不着出路。我只是凭着记忆,开始往曾经去过的一个地方走,我记得没这么远的,但沿着街道走了很久很久,还是没到。路上的人已很少,偶尔遇到一个,我就感觉到不是我一个人,我自我安慰着,陪着我的除了路灯投下的光亮,再无其它。
我走了一段路,又打了电话,这是我最后一次打,对方的言语让我无法再打一次电话。我的心被刺痛了,我难过,不知所措,找不到渲泻的出口。我抬头望天,深遂的夜空像个无底的黑洞,吞没了我的仰望,星星也都隐没了,陪着我的除了路灯,还是路灯,一排一排的挺立着。我沿着路灯向前行进,城市早已开始沉睡,我却被遗忘在街头。我想大声喊叫,但我终究没有,我压抑着内心无处安放的悲愤,我想哭,但我也没有流出一滴眼泪。我走过一盏又一盏路灯,循着内心的光亮开始探索,在沿着路灯穿过几条街道后,我终于走上了一条曾经走过的路。
那个深夜,留给我的除了悲痛,就是闪着光亮的路灯。因为有路灯的指引,我才没有迷失,内心才会亮堂。让我每每回忆起,才不会那么痛,光亮下的痛也好像是暖的。
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工作,和几个朋友约在一起去KTV唱歌喝酒。我不会唱歌,偶尔喝点小酒,等到半夜出来,平时喧哗的街道在此时安静无比。我们沿着一条背街开始找路,几个人都喝的有些多了,相互挽扶着,勾肩搭背,摇摇晃晃。路灯闪着眩晕的光圈,并不亮堂,是昏黄色的,也许因为是背街而非主街道,所以路灯的数量也少,隔老远才有一盏。不过,有总比没有强,总不至于看不清楚路。那时是秋天,夜晚的风带着丝凉意,路两边树上落下的叶子打着卷儿,踩上去咔嗞一声响,像什么碎裂了。我们几个人跌跌撞撞的移动着,一个不小心就一起摔倒了。也许是真喝多了,我没有感觉到痛,我们坐在地上开始休息,说话,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我们谈着理想,叫着哥们,在路灯的照耀下,我们走过去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我曾经和几个同事坐在草坪上玩,那是晚上九点多,我们坐的地方前面就是一条公路,路两边是路灯,在我们身后有一面刷白的墙,有一盏路灯恰好把我们的身影投射在了墙上。不知是谁先想起的,用两只手合抓在一起,就在墙上隐隐出现一个类似狗头的影子,借着路灯的光,我们几个玩起了影子游戏。大家各做各的手势,然后看投在墙上的效果,有的说他做的是狗,有的说他做的是鸡,还用影子在墙上玩打架,有点皮影戏的味道。在墙上玩弄影子不说,玩高兴了也把真实的人撩倒在草坪上,这是很有喜感的玩法,也能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然而让这些产生的是一盏路灯,孤独的路灯,照亮着我们的梦,我们还是那么天真,保持着一颗童心,在工作的劳累之余,放松自已的身体与心灵。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经常在晚上下班后走过一条街道,开始时我并没有感觉到路灯的存在,直到有一天,那一条街停电了。到了晚上,我走到路口,看着黑黑的一条街道,我竟然没有勇气进入。虽然只有两三百米就穿过去了,但黑暗阻止了我的前行,我不得不绕过这条街道,走了很长一段冤枉路才回到家。第二天晚上,我走到路口,路灯亮起,我不由得喜悦起来,这意味着我不用走冤枉路,可以很快到家。我抬头望着一盏盏路灯,并在其中一盏路灯下面停了下来,掏出手机调到相机模式找了个角度,把路灯拍了下来。我找的角度是比较理想的,我个人比较满意。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很亮,我站在路灯下,朝上,把月亮和路灯拍在一条线上,看起来路灯就是月亮的翻版,路灯的光线特别闪亮,与月亮的静谧形成对比,相得益彰。
51.三岔口
在我以前上班的途中,有一个地方叫三岔口,每次坐公交车到站,报站器总会语音提示,三岔口到了,请各位下车的乘客准备下车。我对三岔口这个地方抱着好奇,就是因为它的名字。后来我走路到此,查看了地形,也知道了这是三条主干道的交点,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名字。其实我更知道人生也有很多三岔口,不知道走那条路才对。所以每次坐车过此地,我总会莫名其妙的开始想我的人生,想我的路。我该往哪里走呢?我是迷茫的,根本不知道我的出路在何处,我面对的何止是三岔口。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什么,或者我能做什么,我只知道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做这个行业已经有好几年了,似乎就是这个样子了。我没有想过要换一份工作,或是想办法提升一下自我,平淡无奇的日子会把一个人给抹杀掉。我并不想做什么选择,或者说连选择的资格和权利也没有。如果是三岔口,我还远远没有走到岔口,我还在其中一条街道上远远的晃悠着。我做出选择,是很久后的事情,是朋友的指点。他说你在那个区业绩不好,等死吗?说是他那里刚好缺人手,让我跟上面说一下,调过去。我受了他的指教,二话没说,就打报告上去要求调动,没有想到很快批复了,去了朋友的那个区工作,以后坐车很少再经过三岔口,但这个名字我一直记着。它在我眼里,早已不是一个地名,不是一个站台,不是地势,而是选择。
在我后面的生活里,我时常会面临这样那样的选择,只要与选择有关,我就会想起三岔口这个地方。我曾经在每次公交车过那个站时,都在心里默默念叨,我的那个她在哪里,我在哪里能遇上她,我一定会好好对她,让我早点遇上吧。我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改观,什么时候我的内心才不会迷茫,认认真真的生活,有目标,有想法,不像现在这样被动?我一次一次的反思,始终却找不到答案。
当初很随意的一个决定,决定南下打工,彻底打乱了我原本的生活。我本来可以是一名老师,或者是一个工人,又或者是一个农夫。生活有很多可能性,但我选择了现在的生活方式,打工仔,劳务工等,是我这十多年来身上贴着的标签,我没办法将其撕去。我过着侯鸟式的生活,在家与南方之间,把自已演绎成了一只侯鸟。在城市,我没有家,它们被称为出租屋,或者宿舍等。这是我十多年前做出的选择,我必须接受,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没有人能代替我生活,所有一切未知都得我亲自去开启。
我曾做出过选择,可以不计较收入比之前低,或是别的什么,我只想按我自已的兴趣去换个行业工作。这一步坚持到现在,我想我是对的,人生可以留有遗憾,但不能有后悔。当时我也许就站在了三岔口上,我的心里也没有底,我询问着朋友,同事,大部分人表示理解支持,也有人不看好,说你会回来的。我舍弃了很多,尤其在物质上,八年以后的我拿着的工资与当时相差并不大,按此说,我是在原地踏步。但另一方面,我觉得我是走对了路,因为我可以按我自己的方式生活,我内心是喜悦的。我早已不再迷茫,我有坚定的目标,而且有为目标始终坚持的信念。我有信仰,灵魂也已得到净化,虽然我仍然会伤悲,但我从不动摇我的梦想。
生活还在继续,我已走过了人生的三十多年,这一路走来,我感觉到了艰辛,但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后面,我仍然会遇上三岔口,但我已然知晓了该如何去走,去选择。
52.堕落
我曾经目睹了一起堕落,是见证者,还是参与者,那个叫燕的女孩子彻底沦落了。我有时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荒唐的,但它就在我的眼前发生,离我那么近。
我和燕是在一间网吧相识的,朋友是那间网吧的网管,所以我常去这间网吧玩。有一天夜里,我和朋友一起在网吧玩网游,他接了个电话说有事要离开。我就一个人玩,他刚走,一个女生就坐了下来,没想到我们玩的是同一种游戏,她就开始和我说话,跟着我进同一个服务器一起玩,说的话并不多。她去买水时帮我带了一支,我说不用,但好意难却。我对她并不感兴趣,因为她长得不漂亮。我们一起玩到了很晚,就出去找夜宵吃。吃的烧烤,还喝了酒,我请客,她叫的酒,喝完了就不知道去哪里。走在深夜的大街上,借着一点酒气就勾肩搭背的。她问我去哪里,我说这么晚了当然去睡觉了,她说我去哪她跟我去哪里,有了这话我心里有了底,看来我是碰上艳遇了。我带着她去开了房,第二天在一起吃了个早饭,就散了。
我没有想到燕会找上我。她是网吧的常客,知道我朋友是那里的网管,就要了我的QQ和电话。一般陌生电话我是不接的,她加了我QQ,我才知道是她,随意的就聊了起来,我是没想过跟她来往的。后来为此事我还说了朋友一顿,嫌他把我的电话和QQ泄露给了她。朋友后来也告诉我离她远点,因为朋友发现她的关系很复杂,好像没什么正式工作,似乎在酒吧上班。我跟燕在这期间有过一段时间的亲密接触,我是单身就想着玩玩。燕到我租住的房间与我同居过大概一周时间,就回去她以前那里了,我也是在她走后,下定决心与她划清界限的。因为她借了与我一起租房的朋友他女朋友的钱,这事我知道后赶紧给人家还上。我本身就对她不感冒,再加上她的做法,我朋友对她看法,我不得不与她摊牌。
我就一直不理会她,她去我上班的地方纠缠,在我上下班的路上纠缠,她越是这样让我越反感。有一天夜里,她跑到我住的楼下叫我,我本不想理会,但她知道我在上面,就大声的喊个不停,没办法,我只有下去面对她,把事情说清楚。我请她去吃饭,饭端上来了,听说我要和她到此为止,她竟然放下筷子就跑出去了。她的性格很要强,也很泼辣,经常大大咧咧的,说脏话。我没有追出去,我坐下来吃完我的饭,不是我冷血,我确实对她从一开始就没感觉。我出去后,发现她蹲在路边上哭,按理说以她的性格不至于这样子,也许她真的喜欢过我。我安慰着她,慢慢的她似乎也能理解,并说我们像朋友一样可以吗?我说当然可以。
后来,她曾经消失过一小段时间,有一天又打电话给我,让我去见她,我推拖了几次实在不好意思,就勉强答应了,我是和朋友一起去看的她。她租住的房子很破旧,我们随便聊着天,知道了她现在的困境。她和一个男人混在一起,是个混混类的,爱好赌博,经常打她什么的。她说她实在忍受不了,想离开,但又没地方去。她诉说这些时似乎有点怕那个混混,我和朋友也不想惹上混混,表示同情,给她一点建议,实际上爱莫能助。那是个夏天的晚上,很热,房间小而阴暗,蚊账掉在地上,风扇呜呜呜的响着。后来我让朋友出去买了一个西瓜,吃了后,坐了会,我们就离开了。
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又出现了,说她现在在一家吃大排档的火锅店做服务员,让我过去看看她。我觉得看看也是好的,毕竟还算是朋友,毕竟曾经有过一段时间亲密的接触。我去了那个大排档,也点了个火锅,让她坐下来一起吃,但客人晚上也很多,她坐一小会,就又要忙着上菜什么的。她总是对我说着不好意思,客人多。我看到她这个样子倒是挺难得的,她做服务员也是很辛苦的,看得出来。她也说过不好做,老板不太好说话,想换一家去做,她后来真的换到了另一家,我和朋友也去捧过场,算是看望一下她。她依旧忙忙碌碌的,陪我们刚坐下,就又要起身去做事情。我觉得她能吃这份苦,挺不容易的。
我因为工作的原因,也离开了那个地方,中间还回了老家,等我重新回到南方这座城市,换了个行业开始工作。朋友告诉我说,你知道燕现在在做什么吗?朋友告诉我说去做鸡了。尽管我有些时间没和她联系了,但朋友一说起,我还是吃了一惊,我知道朋友是不会骗我的,反正她做什么似乎也跟我无关了。我有一次从那条街路过,刚好碰上燕。那是一条背街,她和几个同行站在街道上,也就是通常说的站街女。我看到她时,她也看到了我,我没有回避她,她也没有回避我,在这种地方相遇是尴尬的。我没问她在做什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用问。她倒是问起了我,我们简单的交流了几句,我就走开了。我走时她说有时间过去看她,还告诉我她住的地方。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她彻底的堕落了,我不知道在她沉沦的过程中,我是不是个帮凶,或者是个冷血的旁观者,我没有伸手拉她一把。她曾经是个服务员,但现在却沦为了妓女,在这个过程中,什么是诱因呢?她从人间落进地狱的临界点到底在哪一刻发生的,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事件,什么心理才导致她最终选择走上这条路。
53.休闲小站
在我租住的城中村旁边,有一两家休闲小站,类似咖啡厅里的布局,但里面什么都有,各种饮品,快餐,小吃等等,消费也不算高。第一次去是和租住在一起的几个朋友,他们当中有人晚上打麻将赢了钱,请吃饭。因为是夏天,就不能再吃火锅,所以就到这里享受一下环境。休闲小站还有杂志看,有些地方是吊起来的秋千椅,有些地方是沙发围桌,还有些地方是脱了鞋子坐上去的榻榻米,像电视里日本人习惯的那种吃饭方式。我们人多一般坐沙发围在一起,吃个快餐,喝个饮料,无聊时也拿副扑克玩。我喜这里的环境,干净,整齐,布置的很有特色,有各种植物与装饰。
后来我去过很多次休闲小站,休闲小站这个名字就起得很好,在里面就是放松的,营造的就是这种氛围,无比的舒心的慢生活。避开了城市的纷扰,进入到休闲小店就是静寂的,色调是暗的,温和的。到休闲小店去的大多是情侣或者好友。我一个人从来没有进去过,只有约到其他人才去,一个人坐在里面太孤寂,会倍增伤感。我和一个女孩子进来过多次,第一次一起吃饭,我就想到了这个地方,我带她上去。谁知她说她来过一次,我多少有些意外。她告诉我是谁带她来的,还告诉我一些事情,我对她有感觉,但我极力克制自已。点餐时,我点了我最喜欢吃的辣子鸡丁,她没点,在我点之前她就说我点什么她就吃什么,要和我一样,这样就点了两份辣子鸡丁。餐上桌,我没有想到的是她把一勺饭先送到了我的嘴边,我当时非常的吃惊与意外,我迟疑了一下,就吃下了那勺饭。我是幸福的,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家里人,没有人喂我吃过饭,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吃到,还是我喜欢的一个女生喂我吃的,这让我非常感动。
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似乎是不可能的,她给过我暗示,但我控制不了自已。第二次去休闲小站,还是面对面坐着,我点了一杯饮料,叫情人的泪眼。我觉得名字特别,而且我也想尝下情人的泪眼到底是什么味道。那一天,我们有点小较劲,虽然说说笑笑的,但实际上心里苦着。她让我说想说的话,但我没敢说。我开始抽烟,她也要抽,我不给,但她说我不给她就去买,站起来就叫服务员拿烟,我只好把烟给她。她抽了一根,又接着一根,眼圈红着。我品尝着那杯叫情人的泪眼的饮品,绿点的薄荷点缀的泪眼,下面是冰水,喝在嘴里冰冷,透心凉。这大概就是这种饮品要传达的感觉。那一晚怎么散的场,我似乎想不起来了,但肯定没翻底牌。
我记得因为她,我有好几天没上班,后来还是去了,她知道我是因为她才这样。我去上班后她第一时间找到我,跟我说话,问我吃饭没有,我说没有,几天没吃饭了。我是很麻木的表情说的,说得像真的一样,其实我吃了饭的。她说,没吃饭我请你吃吧。我们就一起去了休闲小站,我连菜单都没有看,直接点了第一次吃得辣子鸡丁。餐上桌,她坐在对面看着,她吃过了没点餐,只要了一杯饮品。为了表现出我几天没吃饭,我抄起勺子大口大口吃着咽着,一不小心就呛到了。她赶紧手忙脚乱的找来纸巾,端来水,我喝了几口水,慢慢缓和。然后她把我的那盘饭拿到她面前,用勺子慢慢的刨着,然后一勺一勺的送到我嘴里,她的眼角是湿润的。我依然装的很坚强,硬撑着吃光了那盘饭,肚子因此难受了一个下午。
我和她的关系最终还是破裂了,我独自伤感着。我有了一个人去休闲小站的习惯,有时吃一份饭,有时喝一杯饮品,在里面呆坐一个晚上。饭还是辣子鸡丁,饮品还是情人的泪眼。后来她离开了这座城市,我把为她写的一些字订成了本子,本想在她离开前交到她手上,但我最终没这样做,这个本子我至今保存着带在身边。和她失去联系有七八年了,有时坐车路过那个休闲小站,总有一丝忧伤划过心底,让我忍不住泪涌。休闲小店封存了我曾经的一段情感,每每回望,那个空间都静静的存活在记忆里。
54.城市麻雀
二零零七年冬天的时候,有几天特别的阴冷,我一个人待在这座南方的城市,无亲无故,朋友,同事都回家过春节去了,剩下我一个人留了下来,公司也刚好要留一个人值班,我便坚守在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一个人待在位于二十四层的一间办公室里,显得落寞。我喜欢站在窗户口向楼下眺望,看到路上的行人,车辆,我才感觉到周围还有躁动,太安静了,我怕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一个人在一个房间待的太久了,就想出去走走透透气,我下了楼,在大楼前的广场上漫不经心的走着。路过一个楼梯护栏时,我看到几只麻雀,眼里顿时流露出欢喜之情,要知道,在这样的城市,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麻雀。我站在那里,就那样一直望着它们,它们三五个站在护栏上,也不怕人,我己经走的很近了,它们还是不慌不忙,也不飞走。由此,我想到它们必是熟悉这个城市的,它们知道这个城市的人都很忙碌,没有人会注意到它们的存在。
晒麦场上的麻雀,远远的看到人来就飞走了,从一个草垛飞到另一个草垛。它们知道偷嘴,麦场都有人看场,就是为了防止麻雀偷嘴。稻田里也站立着稻草人,让麻雀远远的看到就避开。麻雀最多的地方一般是打谷场,麦场,另外还有稻皮仓库,稻皮仓库是麻雀的乐园,因为这里没有人看管,一些没有打出来的稻谷,或者碎的,都成了麻雀的食物。我不知道麻雀来到城市,会到哪里觅食,这里没有打谷场,麦场,稻皮仓库,这里有的就是这些钢筋水泥的格子,不能吃,也不能住。我唯一能想到的觅食场所就是垃圾堆,但我从来没有看到哪一个垃圾堆旁有麻雀的影子。麻雀会栖息在何处,树上,显然不可能,这种用来绿化的树种是不适合筑巢的。那么,我想到这是几只在流浪的麻雀,它们一定来自遥远的北方,北方这个时候应该早己经下雪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麻雀无处藏身,为了躲避寒冷,不远千里万里来到南方,来到这个城市。
其实,我也是不远千里来到了南方,来到了这个城市,和麻雀一样,我也在流浪。在这座城市,我也同样没有家,我住的地方叫出租屋,宿舍。我吃的也不是自家地里种的粮食,散发着泥土的气息,而是廉价的,带着地沟油味的快餐。我只是暂住在这座城市,我不是这个城市的主人,客人都不是,我只是个漂泊者。总有一天,我要回到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我与土地似乎有着割舍不断的情愫。麻雀们在这里躲避寒冷,歇脚,等北方的天气转暖,等它们有了力气,我想它们终会飞回到原来的天空下,大地上,谁也不乐意永远的漂泊。对于漂泊者而言,虽然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像风筝,但总有一根线牵着,那根线的另一端就是故乡。
我很羡慕麻雀们有一双可以飞翔的翅膀,它们可以随时的飞回到原本生活着的天空下,大地上,而我不能,我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一次回家的机会和时间,用自己的辛苦钱换来一张可以带我回家的车票。就是这张票,有时也是一票难求,所以我一次次的忍了。我渴望飞翔,但我羽翼未丰,终究没能飞得起来。漂泊了许多年,似乎习惯并默认了漂泊者的身份,我时常会想起这个城市里的拾荒者,乞讨者,他们总是衣衫滥露,背着个破竹篓,还有他们脸上特有的纹理,印证着岁月。他们在走,我也在走,走在这座城市的边缘,其实我和他们一样在拾荒,乞讨,只是方式有所不同。相同的是我们都背井离乡。
麻雀们很容易填饱自己小小的胃,随便一点点残渣剩饭,或者几只小虫子都可以打发掉肌饿的肚子。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该为自己担心才是,没日没夜的工作,朝九晚五的生活,三点一线,工作场所,饭堂,宿舍。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我必须得工作,必须选择这种忙碌的生活。麻雀可以不劳而获,但我不能,我必须付出劳动,用双手的创造给自己换来口粮,我吃的每一粒米都是通过劳作换来的。在为这个城市的建设增砖添瓦的同时,换来自己应得的那份小小的面包。在城市里,很多人的存在似乎都如同这几只外来的麻雀一样,显得微不足道,他们繁荣着别人的城市,却荒芜了自己的家园。
在这个城市寒冷的冬季里,因为看到几只麻雀而让我心生暖意,我与麻雀竟然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可以说是殊途同归,似乎我不再是一个人,而是有几个朋友在身旁,就在这座城市里,与我一起在等待,在期待。折回到写字楼里,打开窗户,看到那几只麻雀一跃而起,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之间盘旋,不一会就没入在远处的墙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