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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三)

作品名称:南方      作者:张谋      发布时间:2014-10-10 03:35:29      字数:7937

  8.工业区
  我所在的工业区名叫下十围工业区,近处国道边上,国道高出整个工业区的水平面,国道边上有一条大斜的下坡路,坡度三十度左右,缓长。这条路把工业区一分为二,左边偏多,右边夹在国道和路之间,比较狭窄,地势落差在此也显得比较大,所以厂区都建在近两丈高的水泥打造的同一平台上,一幢连着一幢。我们厂也有宿舍楼在这里,这里环境较好,可能是因为是后建的原因。地方政府就在工业区的中间位置,前面是个开阔地带,像操场,中间有一家电影院,电影院左右两边都是厂房,而后面就是街道集市区了。
  工业区没有大门,各处路口均可出入,格局并不规范。但厂区集中的地方是没有街道和集市的,这一点则有着明显的分界线。第一次进工业区是坐着中巴车进来的,所以没有任何方位感,等从厂区出来,才顺着别人给指的工业区路口出来左转,就有很多家经营小炒的快餐店,当时一份现炒的快餐三块钱,一盘菜,饭随便吃。刚从家里出来不知道可以加饭,吃了一小碗饭没饱,只好把剩下的菜吃了个精光。后来知道了就撑死了往饱里吃,最多的时候能吃下四五碗饭。厂里的饭堂设的比较远,里面的菜也是荤腥都很少,常常难以下咽,所以有时还是要出来吃饭才觉得能吃饱。但就是三块钱一份的快餐也让人不得不盘算着吃几次,一个月最多就三五次,多了怕是心疼辛苦赚的工钱又花得多了,心里不忍。
  工业区的厂房靠路的一排,最下面一层外围都开着小商店,这些小商店主要经营一些桶,盆,毛巾,拖鞋,草席,被子之类的生活用品,方便进来工业区打工的人。每一个从老家出来的人都不可能带齐这些东西。所以可以说每一个来到工业区的人,都曾在这些小商店里买过生活用品。最好卖的当属草席了,工厂的宿舍床位只有一副硬床板,所以一床草席是必不可少的。这些小商店的东西大多陈列的极不规范,门口周边都摆的乱蓬蓬的,每天的摆档都是随意的,今天放这里的东西,明天不知放到哪里去了。
  每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工业区的各个路口,或是各厂门口周围,都有着很多来卖早餐的人,我最喜欢吃的则是一位老头子做的肠粉。老头子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每天都停在厂门口左侧的同一位置上,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个大泡沫箱子,里面整齐的排列着一根根做好的肠粉,一块钱一份,用方便盒装满,然后再加佐料。调好了就地可享用。如今,我仍然很怀念那种肠粉的味道,想起来都觉得美味,虽然那只是白肠粉。后来,我很难吃到那样的肠粉,也许我在乎的已不是味道,只是想找回当时的一种感觉。十多年过去了,等我再吃到与那种味道似曾相识的肠粉,我终于如愿以偿了,不同的是我的身份发生了变化,我已不属于任何一个工业区,但廉价的肠粉依旧只在厂区门口摆卖,我不知道如何去理解。我知道不是这个层次的人喜欢吃肠粉,而是肠粉选择了这类人群,这当然也包括当年的我。很多时候,我们都无从选择,只有面对被选择。
  我又得说到工业区的那条缓长的大斜坡,我所在的工厂老板娘在国道边上下车,带着全厂工人的十多万工钱被拦路抢劫了,后背挨了一刀,脸上也被一刀破了相。在我最后离厂时,从老板娘手里接过我工资时,我看到了那条深深的疤痕,从额头,眼角,一直到鼻子,嘴唇,是斜着的。因为老板娘被抢劫的事件,厂里四个月没有发工资,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工人们在几个带头大哥的煸动和率领下,开始集体罢工,在工业区的路上串街游行,搞的过路的人们争相观望,我也混在游行的队伍里,不知所措。最后队伍闯进了地方政府大院,喊的什么口号早已记不起来了,但确实有喊口号,每个游行示威的队伍似乎都是要喊口号的,这从来不曾改变。好在后来事情解决了,拖欠的工资在一个月内补发了四次,清了,就是带头的那几位大哥在工业区再也没有露过脸。
  在这条大斜坡上,我和一位同乡曾横穿马路时,被一辆中巴车差点撞到,就是因为坡度的原因,司机根本刹不住车。车的轮子顺着我同乡的脚后根碾了下来,还好只是把鞋碾掉了,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我也曾帮一位蹬三轮车的老大爷推过车,他拉的东西实在太重了,好像是收废品的,满满的一车纸皮,我刚好走在斜坡边上,他蹬车蹬的很艰难,眼看就要上不去,退回去了,我再不伸手帮推,怕是要出事儿,我一直帮他推了上去,听到几声谢谢,心里也挺满足的。我一直记得这件事,是因为我发现我是个良心未泯的人。这个形容也许不恰当。也许在此之前我在别人的印象里,一直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只是相较而言吧。
  工业区的电影院有着我太多的记忆。电影院能容纳一百多人,两块钱可以看四场电影,我曾经坐在电影院的倒数第二排吻过一个女孩子,也曾在出厂后没地方住的时候,花五块钱看通宵电影,在里面睡过两三个晚上。在电影院外面的操场角落,我曾经和一个女孩子对话,那是个夏天的夜晚,有凉爽的风。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会想起她说过的那些话,我也终于想明白她是在骗我,但我还是选择相信。

  9.旱冰场
  十多年前,我第一次来到南方的一个工业区打工,下班以后,我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旱冰场。一张票三块钱,可以不限时地玩到冰场关门,从下午六点开始到深夜十二点,这也是当时对我来说最经济划算的娱乐项目。
  我不知道自已是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溜旱冰的,只因为我喜欢B拉的一个女孩子。那时候我在包装拉上班,将产品一件一件装进保利龙,也就是泡沫箱,然后过胶封箱。有时候包装拉上断货无事可做,就去别的拉帮忙。我去的就是边上离的最近的B拉。我就坐在那个女孩子对面,她的眼睛大大的,人长得特别漂亮,我从心底里喜欢她,常常偷偷的看着她,看的忘记了手上的工作。就这样静静地凝望着她,仿佛整个世界在我眼底都是美丽的,可我跟她几乎没说过话。坐在旁边的工友看出我的心思,常常取笑我,或者拿我开玩笑。工友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也在她面前常说我喜欢她不敢说之类的话,每当这时,我总是红着脸,不知所措。日子在悄无声息的流动着。有一天,工友说下班了去外面玩,便带着我去了旱冰场,同时也帮我约了那个女孩子。第一次穿上溜冰鞋,我站都站不稳,只能扶着边上的栏杆慢慢走动,就是走动也是险象环生,常常摔跤。看着别人在冰场圈里快速的移来飘去,别提有多羡慕。那个女孩子会溜冰,她拉着我的手教了我一会,我心跳加速,特别的兴奋。从那天起,我下定决心要学会并溜好旱冰。在连续好几天的坚持不懈下,我终于可以稳稳的溜在冰场上,我暗自窃喜着。
  在往前溜没什么问题后,我开始玩花样,先是倒溜,然后是侧溜,左侧,右侧都可以溜了以后,我尝试着更多的花式,双腿交叉往后等,慢慢的我也成了半个溜旱冰高手。那段时光无疑是令人怀念的,我拉着她的手一圈一圈的溜着,心里既紧张又兴奋。进旱冰场我才敢拉她的手,因为在冰场里几乎所有人都是手拉手的。在平时,我是不敢的,也找不到借口。因为她并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只是打工大军里的小小一员,流水线上的活机器。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做着最底层的工作,我不敢有什么奢望。我知道我和她之间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她是那么的美丽,甚至有些招摇,注定了跟我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我们就只能是工友,连朋友都算不。在当时那种环境下,我和她的关系甚至连关系这个词都无法触及。在我调到返修组——另一个车间后,彻底的结束了。在她眼里,可能只把我当作帮她买票进溜冰场的工具而已。即便如此,我还是身不由己的迷恋着她。我时常回想起我拉着她的手飞快的溜在旱冰场上的情景。
  我慢慢喜欢上了溜旱冰,不为别的,只是一份记忆也罢。但后来,我知道更多的是为了释放,或者说无约无束的自由,飞奔向前的感觉。我才二十岁,正值青春年华,我有着一颗想要飞翔的心。白天,我在工厂里忙着手里的活计,筋疲力尽,夜晚,我把汗水洒在冰场上,跟着喧嚣的人群,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的飞驰着,直到衣服湿透,头发上也满是汗水,才坐下来休息一会,喘口气。等有了点力气,又再次冲向那个旋涡。无数次的摔倒,爬起,不怕别人的耻笑,也不在乎疼不疼,只为了飞奔的快感,把无处释放的激情燃烧,在挫折中慢慢成长。
  旱冰场也是个是非之地,开始时我并没有想那么多,刚踏入社会的我很单纯,甚至有些傻。在冰场里相互碰撞到是会经常发生的事,大多人都能理解,但就有些人会因此生事。我曾经不小心撞倒过一个陌生的女生,她的男朋友非要我赔钱,还想动手打我。好在这个冰场我们厂里的人多,大多是下班后吃过饭就过来的,所以工衣都没有换,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工友都站出来帮我说话,他们才不敢怎么样。所以有时觉着穿着这难看的像囚服一样的工服也是一种印证。我也目睹过流血事件,也是因为冰场里碰撞倒或者为争拉一个女孩子的那些破事儿,过来几个人手执尺长的砍刀,二话没说,就把一个穿着冰鞋的男生砍的全身是伤。砍完了就跑掉了,等警车开到,人早就没影了。在这个大杂烩的人群里,各色人等都有,城市让人变得陌生。操着不同口音,不同习俗,不同身份的人都融到了一起,冲突再所难免,有时会因为一句话的歧义而发生口角,甚至大打出手。
  离开那个工业区,已是一年多以后,唯一不变的是我最喜欢的还是溜旱冰,尽管去的次数越往后越少。我记忆最深的一次是一个大年夜的晚上,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在外过年,我的选择是不睡觉,像在家时要守岁一样。我的两个工友也是无处可去,就选择溜旱冰溜通宵。我们去了一个较远的镇子上,在广场边上有一家旱冰场,是玻璃地板的,非常大,能容纳两三百人。那个晚上,溜通宵的大有人在,冰场边上放着录像,也有打台球的。反正溜累了就坐下来看一会录像,或者打一桌台球,再接着溜。这一溜就从一年溜到了另一年,时光就这样流逝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能回想起那个女孩子的脸庞,美丽依然,也能忆起当时陪伴着我的工友们的面容。有的工友只是着了厂服在冰场里脸熟,并不相识,有些人的名字还能叫出口,有的早已忘记。而如今,他们都去了哪里?旱冰场,盛容了我与他们最后的狂欢,在那段不知名的时光里。
  
  10.录像厅
  我说的录像厅很小,小的最多只能容纳十多人,准确一点说是私人放映厅。就是人家在家里安一台电视,接一台VCD,放些碟片给我们看。放一张碟一人收一块钱,有两三个人看就可以放的那种。人多时一块钱可以看两到多张碟,反正收一块钱你随便看。我是跟着一位工友去看的,在那间小小的录像厅里,我看到了一部我至今都无法忘记的电影,也是我至今为止最喜欢的一部电影,它的片名叫《雇佣兵》。简单的故事情节,无法理解的人生,令人惋惜的结局,在当时,看完这部片子后,我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也许那就叫作震撼力。我喜欢这部片子的什么呢?还真说不好。
  很多影片是带娱乐性质的,在商业化的今天,影片大都以情感消费为导向,直白点就是以赚观众眼球赚钱为目的性,所以产出了一批又一批烂片。好的影片从来都不是这样,不是追求所谓的什么票房率,而是从时代、大众出发,帮助人们审视社会环境,视角接地气,反映生活的艰辛,困苦与沉重等。让那些歌功颂德的片子都见鬼去吧。人们希望看到的是真实的东西,而不是美化后的虚假的浮在空中的东西。
  在录像厅里,你可以随意地搬挪椅子,啃着瓜子,跟一个个相互不认识的人一起谈论一部影片下面的情节,比较放松。来这里看电影的都是生活在底层的打工者,有工地上来的民工兄弟,从衣服上粘着的灰浆能看出来。也有一些社会闲杂人等,头发染的花花绿绿,常常大白天的叫老板放A片看,老板不敢放,说要半夜才敢放,让他们半夜再过来看。我在这个小小的录像厅里看过的影片还真多,有《流星蝴蝶剑》《天龙八部》等等,天天下班后都赶过去,一集跟一集的直到看完才觉得过瘾。
  我喜欢去这个私人录像厅里看影片,原因再简单不过了,因为我穷,这里消费符合我的价值和身份。这里的人大家都是平等的。没有阶级之分,不像后来我所知道的大影院,设什么一等座,二等座,给人划等级。来这里的人都比较庸俗,容易相处。而且最重要的是自由,可以随意吐瓜子皮,甘蔗渣,没人说你,也不用装绅士,土就是土。
  二十岁看过一部让人难忘的影片,而且是在这样的录像厅里,这本身就像极了一部影片的片头。一个无知的少年,静静地端坐在一群底层的人群中间,在一间简陋的小房间里,对着一台电视看得入神,他双手捂住脸,掩饰着内心的悲痛……

  11.生产车间
  我人生第一次走进生产车间的时候很紧张,因为那次是试工,如果合格将被录用,如果不合格将失去工作机会。尽管是个流水线普工的工作,但在那个年代还是挤破脑袋才能有的。我记得我和几位同来的老乡走进生产车间,被生产车间主管带着,指派着去替换一些现有的工位,做他们的工作,他们站在一旁指导。为了获得那份工作,我们拼了命的放快手脚,头都没敢抬一下。在几分钟的测试后,我们几个留了下来,去办工牌,领工衣等,第二天正式上班。
  整个工厂在工业区占了四幢大楼,都是四层高的,算比较大型的厂。待遇虽然只有五六百块钱,但在当时已经算是高的了。生产车间占了整整一栋大楼,分有五个拉,有一位生产车间主管,配一文员,然后是五个拉长,助拉。每条拉也配有QC,也就是质检,有检测半成品的,也有检测成品。在生产车间一角有质检部,也就是QA,随时抽查样品合格率。每个拉也相应的配有几名修理工。我们当时生产的是游戏机,有主机,手柄等,塑胶壳子都是本厂注塑部生产出来的,各线路板也是本厂制板部生产的。一些小的装配,如螺丝,火牛,线等都是从外面采购的。生产车间给我的感觉就是机器,各式各样的机器。虽然有很多人的存在,但在我眼里,人也算是一台肉机器,只知道按部就班的完成机械式动作。一条拉从头到尾都坐着人,每个人做一道工序,拉条是不停的走动着的,所以做不过来就要先从拉上捡出来。你不可能这道工序没做,就让它进入下一道工序,你如果慢了就会捡多了在面前堆积起来。我觉得这种发明就是坑人的,就是让人不停的工作,让你没有时间喘息。每个人装配上一件配件,到最后一个工位就变成成品流出去。
  拉的出现在工业化进程中有着不可忽视的推动作用。如果不开拉条也可以做,这个做完了交给下一个人做就可以了,但要来回跑,有了拉就可以坐在原地不动,自动流到你的面前,省去了许多时间。还有就是你不能慢,工位十多个,或是二十多个都是平均分配劳力的,你一个人如果慢了,别人都快,你面前就会堆积如山。这个时候不用多说,只能证明你手脚慢,偷懒了。拉长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看着你做,或者批评你。就是因为有拉,拉长的管理就简单的多了,看着最前面一个人的速度就行,要不就到最后一道工序去数成品。一个小时一般出多少成品,拉长心里自然是有数的。所以拉长就是拉长,一条拉在一个人的监督下,得已快速的良好的运转。
  生产车间除了机器,人,就是各种配件,堆积在拉条两边。当配件数量不多时,自有物料员从仓库供上来,以保证拉条上的正常运转,所有的工作都是为了让拉条不停下来。只有拉不停止的运转,才能源源不断的创造出效益。助拉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他总是在第一时间盘查清点配件,并与物料员取得联系,让物料员及时把配件供上来。这个环节一环扣一环,直到仓库,采购。生产车间最多的还有凳子和灯。干活的凳子从来没靠背,也许为了行动方便,而且,凳子面也是硬梆梆的,也许就是不想让人舒服。这本来就是最底层的工作,不可能像办公室一样,放的是靠背椅。灯是每条拉上方标配的,一盏接着一盏从拉头到拉尾。手工活全凭眼力,所以灯光不能暗。
  在生产车间说话声几乎是听不到的,基本上都是机器开动的声响,各种工具的声音。比如电批的转动声,电铬铁烫锡线发出的滋滋声,推拉配件,半成品,箱子的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这就是工业。我所认识的生产车间有着这么多的硬件设施,然后就是各种各样的人。主管很少直接参与生产车间的事情,大多都是听拉长的,拉长无疑是风光的。不用做任何事,只用动动嘴皮子,别人就得累趴下。我所在的拉是包装拉,拉长个头很高,听说他哥给老板当司机,所以他才混了个拉长,人比较蛮横,常常躲在生产车间角落睡觉。我还记着她的女朋友是我们生产车间最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所以在当时,我很羡慕拉长。但我知道,凭着自已想做拉长是很难的。因为没关系,生产车间里的拉长或多或少都是这个关系那个关系的。我有一个老乡在拉上干了六年,还是普工一个。所以不敢奢望什么,做好自已的事,拿点工钱就好。
  在生产车间里,每个人都如同一台机器上的一个齿轮。

  12.集体宿舍
  当我回忆起往事,或者对别人说起一些经历时,我总是会想起住集体宿舍的场景。我对别人说,那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时光,是最值得怀念的日子。
  一间宿舍,四个上下铺,可以住八个人。上班再辛苦,下班后我们都暂时忘了,回到宿舍就意味着放松。我们坐在一起打扑克,打得热热闹闹的,各种玩法换着玩,玩累了换一个人继续玩,别人偷空去洗澡,或者洗衣服。
  我们还下象棋,记得老板的秘书,常来我们宿舍下象棋。他是个大学生,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一看就是知识分子。我和他有时杀得没完没了,经常厮杀到到大半夜,别人都睡着了也不肯罢手。因为他总是输,又不服气,所以一定要和我下,不赚回几盘誓不罢休。
  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冬天,我们的被子都比较单薄,所以常常两个人挤一张床,相互取暖。也会定期的喝烧酒,喝的都是廉价的塑胶瓶装的简装酒,两块五一瓶,再来半斤花生,就这样喝,边喝边说着天南地北的一些事情。大家围在一起,没有杯子就用刷牙的大杯子。喝的差不多了,时间也不早了,就各自爬上床睡觉。那个时候我们太穷,买不起一瓶像样的酒,更买不起下酒菜。五毛钱一瓶的水大家都舍不得买来喝,半夜喝烧酒渴急了,就到洗澡的地方喝水龙头的水,那水并不干净,喝了就会拉肚子,但是实在没办法。那还是个没有手机的年代,全厂只有厂长拿着个砖头大的大哥大。想家时只能趴在宿舍的床头给家里写封信,我记得我去邮局打过一次电话给家里,没说几分钟,就十多块钱,心疼的我以后再也不敢打了。
  那时候,我们洗过的衣服都晾晒在宿舍门口的铁丝上。我最喜欢,也是我最贵的一件衬衣,价值三十块钱,在洗了晾干后被别人收走了,这让我非常气愤。那是出门时,母亲咬牙帮我买的最贵最好的一件衣服,为此,我有一个多月都闷闷不乐。我甚至幻想着把钱给别人,让别人把衣服还回来,可是根本不知去哪里找。我知道不可能找得回来,肯定是其它宿舍的工人离职了顺手牵羊拿走了。后来,我总是晚上洗衣服,早上一起来,干了就马上收进来,有时不干也先收进来,等到晚上再挂出去。
  在宿舍里,无事可做的时候,我们还喜欢听收音机。那个时候最喜欢听的就是胡小梅的《夜空不寂寞》,时常被里面的故事感动,听得入神。我喜欢用笔记本记下来一些心事,当然这是秘密的,从不给别人看,那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我还喜欢躺在床上看书,有时去书店,偶尔碰到特别喜欢的书,也会买一两本回来。我还把书店的标语写在床头的墙上,书是全世界的营养品,读书改变命运等等。墙头除了我写的字,还有宿舍其它人写的。我的一位小老乡直接写上,打工泪等等苦难的字词,看着让人揪心。我们一起谈心的时候了解到,他才十五岁,十三岁那年就外出打工,跟着一位师傅学修车,被师傅用扳手打破了头。还把头上留下的伤疤展示给我们看,我们心里愤愤的,一起骂那个师傅是狗日的。
  我们宿舍还有一位帅小伙,他之前是个主管,后来被降下来了,就跟我们住在了一起。他的女朋友是我的一个老乡,常来我们宿舍,有时也住在我们宿舍,这让我们多少有些不太习惯,但又不好意思明说。我们也常在一起开玩笑,讲些黄段子,比如:窗外阳光明媚,窗内阿哥阿妹,试问阿哥为何如此劳累?只因阿妹姿势不对。我们的宿舍有一扇玻璃窗正对着厂区,我有时会站在窗户前发呆。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提起一个叫陈敏的女孩子,她曾让她的工友在那扇窗前叫过我出去。但到最后还是一扇窗的距离,看得到却触碰不到彼此。
  我怀念住集体宿舍的那段时光,用喝水的杯子泡着一包五毛钱的方便面,也吃的是那么的惬意,那么回味无穷!在那些困苦的日子里,我觉得真实而满足。或许现在欠缺的,就是那些远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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