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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爱的升华

作品名称:江鸿      作者:苏庸平      发布时间:2015-01-11 16:30:02      字数:7658

  赵大哥车上驾辕的那匹青鬃马,是从青色草原军马场花了三千块买来的,也是全生产队里三十多匹马当中最优秀的一匹骒马。老队长说,花这么大的价钱买来的这匹骒马,就是想让它繁殖,以便淘汰老弱病残和劣质马的。可是光买了一匹骒马回来,却没有良种的公马和它交配,好几年了也没下一个马崽子。村里的配马站里的种马都是当地的普通品种,老队长舍不得让这匹青鬃马和当地的劣质种马交配,说交配了生下来的还是劣质的马,白瞎了这匹骒马了。可是这匹青鬃马一到春天就发情,发情的时候很不听使唤。
  一天夜里,马倌喂完了马回来,把马灯挂到了柱子上,抖落了身上的草屑,正要往外走。突然听到马厩里噼哩乓啷的动静,接着就传来昂昂昂的马嘶声。他顾不上摘下柱子上的马灯,就跑了出去,紧接着就在马厩里高喊:“长春,快来帮忙!”
  苏长春听到喊声,急忙放下手里的书,跳下地,趿拉着鞋就跑了出去,进了马厩一看,那匹青鬃马已经把缰绳咬断,正往别的马身上爬,马倌已经躺在了马槽底下了。
  “怎么回事?于大哥!”苏长春急忙弯下腰,拽住马倌的手用力把他拖了出来。
  马倌一边“哎哟!哎哟!”地哼哼着,一边说,“青鬃马又反群了。”
  马反群,是马儿发情的文明用语。
  马倌站起来把裤子褪下来,说:“你看,我这里被它踢了。”
  苏长春一看,他的大腿上有一片发青,淤血了。“那怎么办呢?”苏长春急切地问着,就想过去把那匹青鬃马拉过来拴上。
  “嗨——!你别动!”马倌倚在拴马桩上喊。
  苏长春站住了,他也害怕,因为自打来这里三个来月,自己还没敢碰过马。虽然跟车干了一个多月的活儿,从来也没拿过马鞭子。苏长春说:“你快说,怎么办?”
  马倌呲牙咧嘴地说:“骒马发情的时候,那是最凶猛的,我都制不了它,你还敢动它?它要是踢你一下子,能把你肚肠子踢烂了!”
  马倌的话说得苏长春有些恐惧,顿时毛骨悚然。他退了回来。
  “别管它了,你快去喊赵大哥去吧!这匹马,除了我也就只有他才能制服它。”马倌说着,依然倚在拴马桩子上。
  那匹青鬃马还在马厩里往别的马身上乱爬,爬得别的马嘶叫着跟它撕咬。
  苏长春赶快走到马倌跟前说:“于大哥,你先回到屋里去吧,我去找赵大哥。这半夜三更的,他正睡着觉,还不一定能不能来呢!”说着他把马倌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拢着他的腰,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屋里。
  “炕头热乎,你就躺在我的铺上吧,我去喊赵大哥!”苏长春说完,就急忙跑了出去。
  天还没有亮,村庄里一片寂静。苏长春加快脚步往赵大哥家里跑着,惹得身后一阵阵狗叫。
  “赵大哥!赵大哥!起来,快起来!”苏长春敲着赵大哥家的门。
  半天,屋里的煤油灯亮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出来开门,手里还端着一盏煤油灯。借着灯光看去,女人披着衣服,下身穿着一个小裤衩,胸前的两个乳房袒露着,她用另一只手拉着衣襟遮掩着,却被端灯的那只胳膊挡着遮掩不住。
  苏长春疾步走进里屋。
  赵大哥已经醒了,在被窝里问:“什么事儿?这半夜三更的来敲门。”
  “您快起来吧,那匹青鬃马把缰绳咬断了,把马倌踢坏了!马倌说别人都制服不了它,只有您才能行,他就让我来找您!”苏长春说。
  赵大哥家就一铺炕,大约有四米来长,炕梢有两床被子,两个小孩子在被窝里睡得正熟。炕头只铺着一床大被,被头放着两个枕头。
  那个女人手里还端着煤油灯。
  赵大哥一骨碌爬了起来,说:“踢得怎么样,有危险吗?”说着他急忙穿衣服,光腚拉叉地就把裤子拽过来穿上,又迅速地穿上他天天赶车穿的那件劳动布旧上衣,就下地穿鞋。
  “我也没来得及问,这就是你家嫂子吧?”苏长春不好意思地问。
  “嗯!”赵大哥已经穿上鞋站了起来。
  那个女人把煤油灯挂在墙上的钉子上,就上炕钻到炕头的被窝里躺下了。赵大哥跟着苏长春急急忙忙出了门就往生产队院子里跑。
  到了生产队的院子里,赵大哥气喘吁吁地对苏长春说:“你先进屋看看马倌咋样,我到马厩里看看。”
  马倌还坐在炕头上,见到苏长春进来,问道:“赵大哥来了吗?”
  春儿说:“来了。”
  “我没什么大事的,你去看看,帮着赵大哥把马都拴好吧。”马倌说。
  苏长春转身出来,往马厩里走去。
  苏长春站在马厩门口不敢上前,但是他要看看赵大哥是怎么制服青鬃马的。
  赵大哥走到马厩门口,那匹青鬃马还在马厩里跟别的马撕咬着。
  “吆——吁——!”赵大哥一声吆喝,青鬃马顿时不动了,昂起头嘶叫一声站在那里。
  赵大哥把墙上挂着的马鞭子拿过来,隔着马槽用力一鞭子打了过去,“啪——”的一声,正好打在青鬃马的耳朵上。顷刻间,马耳朵流出了血,一道血痕流淌在马脸上。赵大哥放下鞭子,走过去,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马脸。青鬃马又扬起头嘶叫了一声。赵大哥心疼地抚摸了一下被他打破了的马耳朵,然后拉着青鬃马的缰绳栓到了马桩上,对着马说:“俺知道你想老公了,不要急,今天就带你去找老公。”
  苏长春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却又对赵大哥的这一系列行为肃然起敬。他心里想:这个赵大哥一个字也不认识,却懂得马语呢!还跟马说话。又想:赵大哥的鞭子打得好准哟,一鞭子就把马耳朵打得鲜血直流。这要是在古代的战场上短兵相接,哪还用什么刀枪剑戟,就是关羽的青龙偃月刀也甘拜下风哟!顿时,赵大哥在苏长春心中就是一名叱咤疆场的英雄。可是,这个英雄却又是柔情似水,他用袖子擦马脸上的血,用手抚摸马耳朵上的伤口,他是多么爱自己役使的这匹青鬃马啊!
  苏长春在这瞬间便有万千感想:没有文化的人不一定就没有情感,只不过他的情感潜藏在心底,不会酣畅淋漓地表达出来罢了。这位赵大哥,就是具有英雄气概的东北农民,也是一位有着丰富感情的铮铮汉子。当别人都不愿意接受自己跟车的时候,是这位东北汉子满怀热情地接纳自己。
  原来的那种感激之情顿时在苏长春的心里得到了升华——热情朴实的东北人,用他宽广的胸怀接纳了一个来自长江北岸京杭大运河畔的异乡游子。正是因为有了千千万万像赵大哥这样的东北人,改造了北大荒这片千古荒原,创造了祖国东北的这块富饶的米粮之仓!
  苏长春突然想到: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自己才不满十岁,苏北连年洪涝,人们饥寒交迫,路边的榆树皮都被饥饿的人们扒光了。大姐当时就因为饥饿,浑身浮肿。还有成千上万跟大姐一样的苏北人,就是靠国家从东北调去的粮食,度过了那个极其艰难的时代。那些救济粮,都是东北人的血汗凝成的。东北人是苏北人的救命恩人啊!如今,又有成千上万的苏北人投身到这里来,又是这里的人用一腔热忱接纳了他们。自己只不过是逃到这里来的苏北人的一员,作为一名苏北逃逸过来的异乡之子,应该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洒到这片辽阔的土地上,让它萌发出新芽,绽放出青春的花朵。让青春花朵的芳香,氤氲在这松嫩平原的天空里,释放在这充满爱的第二故乡。
  想到爱,苏长春的思绪就像欧洲意识流作品那样自由地延伸着:赵大哥是多么爱他的青鬃马,青鬃马那样地驯服于赵大哥,这里面不也说明青鬃马也爱自己的主人吗?马倌尽管被青鬃马踢伤了,也没舍得打青鬃马一鞭子,他不也很爱他自己饲养的马匹吗?——青鬃马自己还有自己的另一层爱啊!它在渴望着有一匹彪悍的骏马爱它,让它的爱得以释放。这种性爱的需求是天然造就的,连马匹都是如此,更何况人乎!赵大哥炕头上的那床被子和两个枕头,马倌半夜里走出去又默然地回来,不管是名正言顺的还是隐藏在月光下的阴影里的,也不管是社会认可的还是世俗否定的,爱都是天然浑成的。这就是朴素的爱。然而爱是否有高级和低级之分呢?应该有吧——自古以来,人间就是由爱组合而成的。有的爱是低级的,就像这骒马,它在渴望着自己的爱得以释放,可是它不会说,也不会去选择更不知道自己应该选择怎样的爱,它的爱属于低级的。老队长舍不得让劣质马去爱它,它只能在自己那低级的爱里面挣扎,挣扎到无法忍耐的时候,它只有咬断缰绳来表示自己内心的苦楚吧?有的爱是朴素的,就像那些互相根本不相识,通过别人的撮合、牵线搭桥让他们走到一起,然后释放一种本能的爱,生儿育女,再用自己的一生去维护和延伸着这种爱。哪怕这种爱的里面渗透着苦涩,却被几千年来的封建思想捆绑着,在茫然的追求中否定着自己爱的存在,却仍然无法挣脱这种说不清是爱或不爱的绳索。这不就是朴素的自然之爱吗?赵大哥炕头的被窝里或许就是这种朴素的爱吧?中国几千年的历史,都是这种天然的朴素的爱铺就的。像梁山伯和祝英台,白娘子与许仙,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样的自由的高级的爱,人世间会有吗?如果有,为什么都是悲剧呢?唉——!人类向往着高级的、自由的、纯真的爱,也许只能是梦想吧!?鱼儿爱大海,那是骗人的鬼话,因为鱼儿不管爱不爱大海,它都要依靠大海来生存,为了生存而互相混合在一起,那能叫爱吗?就算这样的混合属于爱,那也是低级的爱;雄鹰爱蓝天,那是真正的爱。因为雄鹰不依靠蓝天而生存,而是追求蓝天的美和广阔。在蓝天的广袤空间里有它爱的自由,不会受任何困扰,可以酣畅淋漓地展开翅膀释放它的爱。为了这份爱,它不懈地在蓝天下飞翔,哪怕到死也没有真正地飞进蓝天里。蓝天也不属于它,但是,为了这种理想的追求,它愿意付出一生的努力!
  想到这里,他不禁想到了自己——老魏把小花介绍给自己,说起来也快一年了,可是自己和小花之间连手都没有摸过呢?这属于怎样的爱呢?高级的爱么?我为什么对她没有什么感觉呢?到现在为止,我依然和这个马倌为伴,她依然在母亲及弟弟妹妹身边。她又是怎么想的呢?难道有一天也会在炕上放一床被子,两个枕头,我和她躺在被窝里,就像赵大哥炕头的那床被子一样,里边放射着朴素的爱吗?假如她和我躺在了一个被窝里,第一句话我说什么呢?我会很浪漫地说一句“我爱你”吗?如果我说了,不会违背我自己的意愿吗?既然吴翼菲已经在天津的晚霞里飘逝了,也许我的这一生就注定要选择这种朴素的爱了吧?就把所有的高级的爱都当作是一种浪漫的梦想,当作必然是悲剧的结局,当作飘逝在晚霞里的马尾辫的影子吧!等到父亲和四妹都来了,有了我们自己的房子,也许就会把这种朴素的爱释放在这北大荒的天地间吧!
  天亮了,老队长来了。赵大哥正在给马倌看伤口,苏长春站在一边。
  “咋啦?”老队长问。
  “青鬃马又反群了,夜里把缰绳咬断,我去拴它,它把我踢了。”马倌躺在炕上说。他的裤子脱了下来,两条大腿之间毛乎乎的一片,大腿根部青了一大片,淤着血。赵大哥蹲坐在马倌跟前,用温水给他擦洗着。
  “没伤着骨头吧?”老队长走到跟前问。
  “没有,”赵大哥说。
  “那就没事儿,你他妈巴子的自己也不注点儿意,这要是踢到了你的命根子上,你他妈巴子的小命就没了。老赵,一会儿把他送到村里的卫生所去看看,是打针还是吃药,让会计跟着去,钱公家花。”老队长说着,卷起了一支旱烟,点着了,使劲地吸着。
  “那我今天就不出车了,那马反群也不听使唤了,”赵大哥说。
  “不出了,你把他送到卫生所就回来,让会计在那里照应一下。你回来就把青鬃马牵到马场去,给它配种吧。好几年了,总想省几个钱,看来不行,还是去吧,估计得两天才能回来。一个人去不太安全,就让苏长春跟你一起去。他有文化,有点儿什么事儿,他比你强,你他妈巴子的一个字不识办不了大事的。”老队长对赵大哥说。
  “那敢情好了,我自己也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再说了,那是军队的马场,我也不会说门面上的话,还不知道去了怎么跟人家联系呢!有他去,就不用我笨嘴拙舌地说什么了。”赵大哥自言自语地说。
  老队长派人找来会计和赵大哥一起把马倌送到了卫生所里,赵大哥回来后先把青鬃马喂饱,就和苏长春都回家准备这次出差的事儿。
  苏长春到了表哥家说要到青色草原军马场去,表嫂赶紧做了两天的干粮,还给带了点儿咸菜和咸干鱼,说这干鱼都是表哥夏天在河套里抓的,夏天吃不了,就腌上晾干,家里还有很多。
  吃过午饭后,苏长春背着干粮来到生产队里,赵大哥已经把青鬃马套在马车上等他了。
  赵大哥抱了几抱谷草扔在车上,又带了一麻袋轧碎了的谷草和半口袋马料,用两个大塑料桶装满两桶水,跳上马车。
  老队长交给苏长春二百元钱,说:“一路上的费用和配马的钱你拿着,到那里你去跟人家联系,他只管赶车和配马。”
  苏长春也跳上了车,坐在谷草上。赵大哥把马鞭子在空中一摇,“啪”的打出了一个响亮的鞭子声,青鬃马昂着头拉着马车上路了。
  这是一条沿着讷谟尔河岸通往五大连池的公路,虽然还是砂石路,但却很宽阔,依着地势忽而上坡忽而下坡。据当地的老人讲,这条路是“小日本”修的。满洲国那咱,这一带到处都是森林,自打日本人修了这条公路以后,两边的树木都被日本人砍伐运走了。现在路两旁的树木都是日本鬼子投降后才长起来的,不过已经几十年过去了,路两旁又是树木葱茏了。
  已经是春天了,路旁的白杨树已经泛绿,高高地耸立在蓝天之下,路边河床上的小草已经有半寸来高了,青草味在春风里散发,让人感觉非常舒服。讷谟尔河的河面已经解冻,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一层层细细的波纹。白桦林里有成群的飞鸟,有的在树枝上垒窝,有的在低空飞翔,有的一对对的在交尾调情。树底下的草地上,蒲公英已经开花,一朵朵黄色的小花在中间的花梃子上绽放,阳光下显得格外的耀眼。
  青鬃马独自驾着车在公路上跑着,它似乎知道此行的目的。一路上也没用赵大哥抽一鞭子,总是昂着头向前奔跑,也许是它知道为寻找自己的爱情而不辞辛苦吧。
  苏长春忘记带书来,看着路边的风景渐渐地倦怠了,就躺在车上的谷草上,头枕着那个碎谷草袋子,两眼望天,任凭马车在砂石路上颠簸着,奔跑着。
  赵大哥怀里抱着鞭子,唱起了东北二人转。歌词他记得不太准,腔调也不是那么悠扬动听,苏长春也不懂二人转的词调,就躺着享受他那胡诌乱编的唱词和音调:
  王二姐坐在那炕头上啊,
  含着眼泪想君郎诶。
  眼看着麻雀落在了屋檐上啊,
  冬去那个春来呀
  怎么不见我的郎啊!
  苏长春躺在车上听着他忽高忽低的唱词,心里想,东北人都会唱二人转,这个赵大哥一个字不识也能唱出来,看起来不识字的人也有自己的乐趣呢!
  赵大哥拿过鞭子又在空中抽了一个“啪”的响声,接着又唱道:
  王二姐想郎真无奈呀,
  拿起了筷子去划墙嘞。
  一天她墙上划一道呀,
  两天那墙上就划一双。
  从屋里划到了大门外呀,
  从门外又到大街上哎。
  苏长春听着听着突然笑了起来,躺在谷草上说:“这王二姐思夫也太心切啦,怎么到处去划道道啊?”
  赵大哥也不搭腔,继续唱:
  大街小巷都划满啊,
  又拐弯划到了小河旁。
  划完了河边划大路呀
  顺着大路划到了沈阳啊!
  “哈哈哈哈,”苏长春实在是憋不住了,从谷草上坐了起来,笑出了眼泪,说:“这王二姐的丈夫再要是不回来啊,王二姐就要疯了,会不会再从沈阳划到海南岛去呀!哈哈哈哈……”
  赵大哥呵呵地笑着:“我唱得不好,让你见笑了!”
  一路上赵大哥就这样唱着歌,不知不觉太阳就要落山了。突然,苏长春看到了路边的岔路口有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黑龙江省青色草原军马场。他叫住了赵大哥,告诉他:“到了。就在这个木牌子跟前的岔道下去,里面可能就是军马场。”
  “驭——吆——”赵大哥嘞住了马的缰绳,“哦——哦——哦——”,马车拐下了公路,走出去不远,就看见一排红砖房的院子,院子的大门上方,写着“青色草原军马场”。
  车到了大门口,苏长春和赵大哥都下了车。一个穿着军装的人走过来问:“你们是干嘛的?”苏长春很客气地向他点头致意,说明来历。那个军人一扬手说:“进去吧,办公室在东边的那座房子里。”
  青鬃马好像知道是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就在苏长春和赵大哥下车的时候,它自己就拉着车进了院子,在一排桩子前站下了。
  赵大哥走过去把马拴上,自己坐在马车上。苏长春直接到办公室里去办手续。
  苏长春走到办公室门口,看到里面的木椅子上坐着两个中年军人。他下意识地敲了一下门说:“同志,你好!”
  一个军人走出来问:“你有什么事?”听起来好像是南方的口音,苏长春觉得是那么熟悉和亲切。
  “我是来给马配种的,”苏长春说。
  “我们是军队的马场,这里的种马不对外配种的。”这个人笑了笑说。
  “我们这匹马就是三年前在你们这里买的,在外面找不到良种的种马,所以,我们走了一百多里路才到你们这里来,你看看是否可以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问题?”苏长春很客气地说。
  屋里的那个军人听到了外面的对话,走了出来,看着苏长春说:“你的母马在哪里?我去看看,”说着就往院子里走。
  苏长春跟他一起走过来,指着青鬃马说:“就是这匹马。”
  那个军人走到青鬃马跟前,看了看马屁股上面烙的号,说:“哦,这马是我们的,是我们三年前淘汰的老马。怎么,它也发情吗?”
  赵大哥从车上跳了下来,说:“可发情呢!年年春天发情,就是找不到好的种马,这次发情把我们的马倌都踢伤了。”
  这个军人笑了,说:“好吧,可以在这里帮你们配种的。不过,现在种马不在家,都放到草原里去了,得等到晚上派人去把种马弄回来,明天通过检疫,看种马有没有什么疾病,才能决定可不可以配种。你们先住下,喂马吧!”
  “好的。谢谢你!”苏长春很客气地接着说:“我们在哪里喂马?我们到哪里住下?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北方人呢!”
  那个军人很不在意地说:“我不是本地人,我是江苏人,在这里当兵十年了,快退伍了。”
  听说他是江苏人,苏长春连忙说:“您是江苏什么地方的?我也是江苏人,我们是老乡呢!”
  那个军人听说苏长春也是江苏人,急忙伸出手来和他握手,说:“我是苏北涟水人,你呢?”
  “我是苏北宿迁的,”苏长春说。
  那个军人更加热情了,说:“哎哟!这么巧啊,都是苏北的,我们是纯老乡呢!”接着,就喊大门口刚才的那个人说:“你过来。”
  门口的那个人跑到了这个军人跟前,打了个立正,行了个军礼,说:“参谋长好,您有什么指示?”
  “你把这匹马牵过去送到那边单喂,通知食堂里今晚准备几个菜,就说我有客人,不要准备多,两个人的。另外告诉后面的招待所,今晚准备两个房间,收拾干净一些。”
  晚上,种马回来了。经过检验,青鬃马和种马都没有问题,可以明天上午配种。
  第二天早晨,那被称作参谋长的人过来问:“昨晚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苏长春笑着说:“很好,给您添麻烦了!不好意思!您看看怎么结账,包括马配种的钱,一起算吧!”
  “老乡嘛,客气什么?我在这里十来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老乡呢!一切的费用都免了,不要了。这里我说了算。”那个参谋长笑着说。
  “那样不太好吧?我们队长说要很多钱呢,就是怕花钱,不然也许早就来给这匹马配种了,”苏长春掏出老队长给的20张大团结说:“你看,队长把钱都给我了,够用呢!”
  那个参谋长一个劲儿地摆手说:“我们的种马是不对外的,怎么收钱?收了钱怎么入账?这是你这个老乡来了,也就帮助你们。我们从来也不给外面农村的马配种的。”
  赵大哥站在一边,一个劲地点头。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军人过来说:“已经给你们的马配完种了,但是,你们今天不能回去,明天上午还要进行一次配种,这样才能巩固你们马儿的怀孕率。本来计划是采用人工授精的方法的,可是,参谋长说,还是让种马直接交配,精子鲜活,成功率高一些。不过,不能在二十四小时内交配两次,那样种马受不了。你们就等明天上午再进行一次以后再回去吧。”
  “好,好,特别感谢你们!”苏长春和赵大哥一再笑着表示感谢。
  第三天中午,前天在大门口遇到的一个军人把青鬃马牵了回来。赵大哥套上车,苏长春到办公室里跟那个参谋长告别,回来坐到了马车上。带来的谷草和马料一点儿也没动,带了回去。
  赵大哥赶着青鬃马又上了路,二人转《王二姐思夫》的小曲又在讷谟尔河畔的公路上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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