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茫茫（四）

　　（二十二）
　　周指导员走进菜园班，几个男伢在浇粪，还有个年纪大一点的在做腌菜。
　　看见指导员过来，大家都高兴，放下活，围过来。
　　菜园班没几个人，都是军工医院子弟。因为人少，不好参入到其他排，当时老周就把他们几个放到了菜园班。
　　老周在房间看了看，也很整齐，他很高兴，这几个孩子也没人管。但劳动都很自觉呢。那个叫“灰子”的伢，一双眼睛机灵得很。还有个叫元元的，像个女孩，文绉绉的。
　　老周想，这几个孩子和工人家庭的孩子又不同，医院的孩子还是斯文些。
　　“灰子”的妈妈在军工医院，曾帮老周的家属看过病。“灰子”来农场时，他妈妈有封信带个老周。老周自然就和灰子熟悉些。
　　老周问，灰子啊，给家里写信没有。灰子说写过一封，老周说，多给家里写信，免得家里担心。又问你们晚上都干什么，灰子说，黑灯瞎火的。离连队又远。不敢出去，也挺无聊的。
　　那个叫元元的说，我朗诵诗。大家都笑了，分明还是个学生。
　　老周从菜园班出来，想的就是如何给他们几个接个电线过来，他们几个还是用煤油灯啊。还有饲养班的，也离连部远，好像也是煤油灯，除了一个老郭，好像也是一群孩子。
　　老周知道，生产连队的生活既是辛苦的，又是单调的。每天晚上，男生宿舍有时传来集体的歌声，歌是他们小青年自己编的。有时是乱叫，有是又很伤感，男生宿舍一唱，女生宿舍还附和。有时还边哭边唱。
　　老周一方面是反感，觉得这些城里的孩子娇气，另一方面是感觉这帮小青年不好带。
　　那天晚上看电影，因为都看过，电影说上句，那帮男伢说下句。没办法，又没什么新电影。特别是有些女孩想家，一个晚上哭，带着一群女孩哭。这不行，老周想，得赶紧把他们的文娱生活组织起来。越快越好。把球赛组织起来。把墙报办起来，要催向莉抓紧。还有那个老王。他每天就是生产，生产。这也不行。
　　这个王连长啊，他反对一切除了劳动以外的事情，我要和他谈谈，还有发展党团员的事。还有选拔表现好的，到机耕连的事。
　　他快步向连部走去。
　　
　　（二十三）
　　向莉找到吴大平，吴大平马上想起林千里，再把朱春香找过来。在加上3517的一个庄师傅，一晚上就把节目轮廓构思好了，再和各排一交代，很快的节目单就出来了。
　　一个《洗衣舞》，有六个女孩会跳，大平跳班长，一个京剧清唱，朱春香。一个三句半，二排出节目。一个诗朗诵，菜园班元元。一个男生表演唱，林千里写，带编动作。大平带三排演，一个女生小合唱。四排出节目。一个女声独唱，五排王惠。一个双人舞，小妹谭小怡和小石头。一个二胡独奏，周俞明。最后压轴，大平和林杰的《红旗舞》，林千里编舞。
　　节目报周指导员，周说，非常好，抽晚上时间排练。
　　向莉发现那个林千里心中有数，根本不觉的是个难事，他说，整场晚会一个半小时差不多吧。
　　大平号召力强，极富煽动力，就属他最活跃和热闹。庄师傅当参谋。
　　因为排练，大家平时不认识的男孩女孩都认识了大伙，都兴奋。光晚上排节目，连队男伢女伢就每天晚上围着看。庄师傅说，那不行,现在还不能看，必须保持新鲜感。
　　连队又同意了每周抽出两个下午脱产排练。
　　谭小怡最高兴了。她对林千里说，你还有两下子咧，我就看出你不同，身材那么好。
　　林千里也蛮喜欢小妹，果然是个活泼女孩，不过按他的标准，小怡跳的一般。倒是那个白白的高俞明二胡拉得不错，大平嘛，也跳得一般，春香的嗓子不错。
　　大平对林千里开始小崇拜了。那天他看见林千里一个“大变身跳”说教我，教我。
　　林千里又打了几个旋子，又飘又高，他就彻底被征服了。说，我太重了，练不会了。
　　林千里问，你在学校“大春”是怎么跳的？大平做了几个出场动作，有那么点意思。功就谈不上了。因为每天劳动的原因，长久没练功，林千里感觉腰也硬了，腿也硬了，怎么也不如学校时身轻如燕。但是只丢了几个显功夫的动作。大家就服气了。
　　周指导员看了排练，说，连队演出前一周下午脱产。到全场部会演时全脱产半个月排练。这一说，那帮女孩高兴地像鸦鹊子地叫。
　　林千里和指导员说，演出到时候要化妆的。指导员说，你是说要买化妆的那些东西。
　　大平说，肯定的。指导员说，这好办，找场部宣传队去要，没问题，向莉去办。
　　每天晚上排练完，春香就把大平的衣服拿去洗了。
　　小怡看到了，对林千里说，你的衣服我洗，听到没有？
　　林千里说不用不用。小怡鼓起嘴巴，听我的。
　　那个向莉在旁边看的酸酸的。她对林千里说，你还搞俏了咧，女伢围着你转。
　　小怡才不管她说什么，对向莉说，么样？你不舒服？
　　向莉嘴一翘。扭头走了。
　　林千里倒有点不自在了……
　　
　　（二十四）
　　搞篝火晚会是3517厂庄师傅的主意。连队小礼堂太小，饭堂更小，问题是指导员还要邀请二连过来看节目，还要邀请周边生产队的一些村干部。
　　老周和王连长商量，王说，算了吧，第二天还要出工，搞那么费事干啥？
　　老周说，柴火够不够？老王说，那倒不是问题，饲养班后面堆满了。
　　周说，那就这么办，孩子们要热闹一下哩。
　　一听说篝火晚会，全连上下沸腾了，吃饭也说这个事，出工也说个事。
　　特别是这帮小青年，过去只是听说，只是电影里见过。真正架起篝火搞晚会，没搞过，干活也带劲了。
　　就是二连嫉妒了，埋怨了，一连搞那么好，我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二连想出几个节目，时间来不及了，匆忙准备了一个男声独唱，一个京剧清唱，说到时加进来。至于演出穿什么服装，林千里说了一下要求，男生都好办，你们女生舞蹈服装大致统一就行了，最好穿花衬衣。朱春香说这好办，我们自己解决。
　　那个菜园班的小元元有点伤脑筋，他要朗诵自己写的诗。
　　林千里听了一下，说，就朗诵高尔基的《海燕》吧，庄师傅，大平都说《海燕》好，元元不情愿的同意了。毕竟在他眼里，这是几个年龄比他大，说话分量都比他重的哥哥们。
　　林千里最着急的就是音乐，舞蹈没有音乐怎么跳？不能跳哑巴舞啊！高俞明的一把二胡肯定不够，要有一把笛子，就好了。向莉说，就是要找吹笛子的？其他行不行？林千里说，笛子是民乐的骨头。（其实这话他也是在家听二哥说的，林千里的二哥会几种乐器，林千里的手风琴就是和他学的）。
　　林千里说，要不你到哪里去借把手风琴？
　　向莉说，你会？林千里说，独奏谈不上，拉歌伴奏是没问题的。
　　向莉说，我到哪里去借呢？这个乡里。大平说，口琴行不行？会吹口琴的倒有几个。
　　林千里想了想，说，不知吹得怎么样？可以试试。（因为他自己就会吹口琴，而且还可以打拍子，吹和声，也是和二哥学的。）林千里盘算了一下，有几个节目是“砸杠”的，小高二胡，春香清唱，自己和大平的舞蹈，这都是有基础的，不会让大家失望。
　　元元的朗诵也是抓的住人的，莫看他个小，声音洪亮。再就是舞台总监了，交给庄师傅，谁上谁下，串场，一切由他指挥。最后就等化妆品了。一台晚会准备基本就绪，就差笛子，有了笛子那个效果会大不一样。
　　老周看林千里安排有条不紊，举重若轻，记住了这个长得蛮体面的小后生。
　　这是老周继发现吴大平后，发现的第二个人才。

　　（二十五）
　　挑担，挖沟，林千里不是大平对手，插秧大平就插不过林千里了。
　　林千里在学校时，学农插过秧，农民告诉他，插秧的技巧一是左手分秧苗要快，二是两脚掌不要都踩下去，总要有一只脚半踩，这样提起脚来才会快。三要不停看两侧，以免被旁边的人关进去。最主要的是林千里练过功，别人一天插下来，个个喊腰痛，林千里没事，真不痛，不在乎。
　　几个排的插秧能手要和林千里一试高低，结果打了个平手。这下王连长喜欢这个伢了，做事可以，不是个只会蹦蹦跳跳的绣花枕头。
　　休息时，大家都把腰垫在田埂上，让腰反方向靠一下，减轻腰痛。
　　小妹悄悄溜过来，坐到林千里旁边。
　　林千里看她脸色很差，就问，你脸怎么黄黄的。
　　小妹说，每天早上四点钟就起来拔秧。不然你们插么事，早上瞌睡没醒，就被叫起来。搞死人的，早上的秧田水惊骨头，冷的打哆嗦。
　　林千里说，遭孽，遭孽。
　　小妹说，你插那块搞么事？莫逞能。听到冒？
　　林千里说，还好啊。小妹说，你搞快了，别个讨厌你。林千里说，晓得了，晓得了。他想起大货骂大平的“假积极”。
　　小妹说，明天休息，陪我逛永隆。林千里说，永隆蛮远咧。小妹说，去不去？我们姑娘伢都不怕，你还蛮娇贵的的咧。
　　林千里早就听说永隆是个集镇，没去过。连忙说，去去。还有谁？小妹说，我把秋君叫了，我们一起去。
　　两人正说着，一把秧苗从田里甩上来，打在林千里身上。
　　矮鬼在田里叫到，小妹，拖到你房里去说。小妹捡起打在林千里身上的那把秧，朝矮鬼砸过去。起身跑了。
　　林千里自从学校到农场后，接触的全部是清一色的工人家庭的孩子。他们直爽，泼辣。和他成长的哪个学院环境大不一样。
　　林千里也蛮喜欢小妹。小妹高挑身材，眼睛也是往上细挑的，喜欢他的男伢不在少数。只是林千里觉得她太大方了。再往深处想，林千里根本没有谈恋爱的经历，也没有谈恋爱的心理准备，更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他不准备在农场想这些，未来在哪里，谁都不知道。
　　小妹怎么想，他也不知道。但是小妹青春洋溢的笑脸，说话的神气，特别是跑到宿舍端走他的的衣服时，宿舍一群男伢大叫，小妹，把我们也搭到一起洗了。
　　小妹那个霸道的样子。她说，滚远点，想得美。
　　林千里想到这些，又蛮幸福，又蛮温暖。还有那个向莉，林杰也感觉到，她总在想法子找他说话，其实排练节目她也没事，她就是搬个板凳坐在旁边。
　　小妹那群姑娘说她，装领导，烦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