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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7章

作品名称:狗眼      作者:吃嘴猫猫      发布时间:2014-10-10 08:18:54      字数:5857

  16
  哑巴一家一搬走,院子里就只剩下了老汪和老孙两家人。小军去广州打工,每年只在过年时回来十几天。兰花一次也没回来。那院子,渐渐冷清了。
  只要老孙不回家,老孙婆依然夜夜到老汪家的窗户下面去听墙根,只是听到的信息越来越少。到后来,她终于转移了视线,走出大院,开始去听周围邻居们的墙根,只是隔三差五地到老汪家窗外复习功课。
  慢慢地,老孙婆的战线越拉越长,听墙根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凡是村里在后墙上开窗户的人家,都没能逃出老孙婆的探听范围。当然,她不会仅仅满足于听这个阶段,更大程度上,她希望能成为夏柳村的新闻信息发布平台。
  终于有一天,她因自己的这一嗜好导演了一场本不该发生的悲剧。
  不知道各位看客们还记不记得瘸子,就是将花花的狗崽子送走导致花花失踪的那个瘸子。瘸子当过兵,据他说还上过抗美援朝战场,受了伤成了瘸子复员回来(但村里很多人说他是吹的)。反正时间久远,真假已经无人追究了。
  瘸子三十好几了还娶不到媳妇儿,他娘急了,实在没法子,就咬咬牙花钱从外地买了个女人回来过了门。和她说话久了,才发现,那女人脑子里多少缺了点东西。瘸子倒也能想得开,不管好赖,是女人就能生娃,不图别的,能传宗接代总比绝户头好吧。
  谁承想这日子也不长久。有天瘸子去城里赶集买种子,他妈中午从地里回来,就见才七个月大的正吃奶的娃在炕上哇哇大哭,声音都哑了。那女人不见了踪迹,寻遍了前后村也没有消息。有人看见上午有个收头发的外地人在村里转悠,还到瘸子家讨水喝来着。人们都猜测,莫不是那外地人把瘸子的傻女人给拐跑了吧。猜测归猜测,反正人是一直没找到。因为是买来的媳妇儿,瘸子家也不敢报案。这事情就不了了之,瘸子带着个娃就一直过下来了。
  瘸子的老娘死后,瘸子一个人把娃给带大了。娃叫海斌,在城里建筑队干瓦工,每个月也能挣个两三千的。前年,从夏柳村北面的北梁庄娶了媳妇儿回来。瘸子没本事,但海斌很能干,也能吃苦,正好十一工程局要招工,工地在新疆。一年下来差不多能净落四五万。海斌回家和媳妇儿一商量,就报了名,合同签的是两年。两年回来,他们就能在城里买房供孩子上学了。
  事情就出在海斌不在家的两年里。海斌的媳妇儿叫芷云,虽说是山里人,但真应了“深山出俊鸟”的古话,模样儿长得要多俊有多俊。海斌离家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媳妇儿,千叮咛万嘱咐还给瘸子又交代再三,这才无限牵挂地走了。
  也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城里的交谊舞刮到农村里了。带回这股风的,是梁大夫家的儿子梁伟。梁伟在城里卫校学医,医学得不知咋样,却学会了城里的很多做派,交谊舞就是其中的一项。梁伟怕老爹训,就拎着录音机去别人家玩。这么一来二去的就和一帮子朋友在瘸子家玩了。因为瘸子家住在村口大路边,音乐声不会吵闹旁人,可以玩得尽兴,至于是不是冲着芷云去的,那可就说不清了。
  反正那段时间,晚饭一过,瘸子家的院子里,就陆陆续续开始热闹起来。开始时跳舞的少,围观的多。慢慢的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就都忍不住了,一个个加入了进去。村里的老人们虽然看不惯,但也管不住,只有任由他们去了。
  瘸子也不乐意,可他得罪不起儿媳妇儿。他只是对儿媳妇儿旁敲侧击了几句,就遭到了芷云的一番抢白:“你儿子海斌还不敢对我咋的,您就别操心了,啊。”
  于是,每天跳舞结束,等人都散了,海斌才走。后来,海斌干脆就将录音机放在了瘸子家,由芷云保管。
  闲话就是在那时候不知不觉散布出去的。说芷云和梁伟勾搭上了。说梁伟还没结婚呢,竟然就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说怪不得北梁庄的女人不能要,老瞎。说芷云图梁伟的钱,梁伟图芷云的脸。说瘸子不光腿瘸了,眼也瘸了。还说......总之,什么难听的都有。从前村传到后村,从本村传到外村。对于本来生活就单调乏味的农村人来说,茶余饭后有了新的谈资,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莫名的兴奋。而真正处于漩涡中的梁伟和芷云,还傻傻地蒙在鼓里。
  谁是发布这些传闻的人?几乎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笑而不语。而老孙婆此时最为风光,只要她出现,立马就会有人向她打探。她会把嗓子压得低低地,低得要听者不得不把耳朵凑到她嘴边。说完了,她很认真地严肃地向对方交代:“你可千万别告诉旁人呀,主要是咱俩好,我才告诉你的,传出去可是要打脸的噢!”来人立刻会意地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可是不能说,传出去要打脸的呢。”
  的确,老孙婆很是辛苦,几乎每晚都在瘸子家呆到最后,人多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热闹,没人的时候她在外边蹲守。甚至有时候老孙在家,她也不中断。至于她到底听到了什么,谁也无从知道。只是不断零零碎碎传出来的是是非非,早已经像春天播种下去的种子,在夏柳村老老少少的心中生根发芽。
  瘸子是在一个偶然的场合察觉到的。后村老苏家房子打顶,瘸子去帮忙,结果都喝多了。一喝多就开始说胡话,其中一个就指着瘸子说:“你个龟孙,连自家的儿媳妇儿都看不住,还在这儿逞能,看你海斌明儿个回来你咋交代。”其余的人赶紧打岔,那说话的人也自觉失言,赶紧打个托溜出了酒场。
  都以为喝了酒,瘸子也未必能听出啥来。却不知,这话正好戳住了瘸子的软骨。他本来就对儿媳妇儿的表现不满,再加上听到这话,心里就更加嘀咕起来。嗓子眼儿像吞了只苍蝇,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有心给儿子打电话说吧,又怕冤枉了芷云,可是不说,他心又有不甘。
  这么思来想去也不是办法,瘸子就找到酒场上说那话的人。可那人死活不承认,一个劲说瘸子喝多了,听错话了。瘸子没法,只好自己更加注意芷云的动静。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更是不敢大意,缩在自己那间屋里密切注视着院里的动静,甚至等梁伟他们走了还不敢睡,一定要等到儿媳妇儿屋里的灯熄了好久才安生。有时候,一夜黑他能起来几回,悄悄去听儿媳妇儿房中有没有动静。
  这么一阵子,儿媳妇儿那儿还没发现啥情况呢,瘸子自己反倒受不了了。白天要下地干活,夜里还要监视芷云,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这种折腾,何况他脖子都快埋进土的人了。
  就在瘸子要放弃的那个晚上,他终于有了新的发现。睡醒一觉,瘸子犹豫着:到底起不起呢?天是眼见地凉了,人老骨头硬,凉风再一吹,那种滋味可不好受。就在瘸子翻个身想继续睡觉的时候,他听见外面传来轻轻地一声咳嗽。他一个激灵,心想:“狗日的,你可来了。老子今儿个跟你拼了。”想着,就悄悄穿了衣服,到院里抄了个锨把,蹑手蹑脚出了大门,来到房背后儿媳妇儿的窗户外头。
  果然,芷云的窗外还真站了个人。窗户有点高,此刻,那人正两手扒着窗台,似乎想努力钻进去。
  瘸子怒火中烧,大喝一声:“好你个狗日的,欺负我家里没人了不是?”话音未落,那锨把就重重地拍在了那人的背上,只听得“啊”的一声,那人栽倒在地,哇哇乱叫。
  不对呀?怎么不是男人的声音?这么一想,瘸子赶紧吆喝芷云开灯。灯亮了,透过窗户里过来的灯光,瘸子看清了,那人原来是老孙婆。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复杂了。老孙婆虽然半夜跑到人家房背后听墙根不对,可瘸子将人家打了确是不争的事实。老孙婆尽管伤得不要紧,可她一是觉得丢了脸面,二是好不容易逮着个讹人的机会,何况还有在政府吃饭的男人给她撑腰。于是赖在医院里不走,派出所还去了两个警察,找到瘸子连唬带吓,瘸子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咋就有理成了没理,索性解下自己的裤腰带将自己拴在了房梁上,等天明儿媳妇儿芷云发现,人早已成了个硬棍。
  等海斌得了消息赶回来,瘸子坟上的新土已经干透了。芷云跪在海斌面前,哭得跟泪人似的,说只要海斌一句话,她啥也不说,净人离开。但是事情的发展并未沿着人们的预设走。海斌既没有和芷云离婚,也没有去和老孙婆算账。他在最快的时间里,将房子租给外村一人开代销店。而他,带着一家人搬进了城里租房住。
  芷云搬走后,并没有影响梁伟跳交谊舞的热情。代销店的老板为了给自己招徕生意,不仅像芷云以前提供场地,而且还专门给扯了个100瓦的大灯泡给挂上,那跳舞的人就更多了。不仅本村的,还有邻村的。后来,梁伟和代销店老板一商量,俩人合伙买了功放机、音响等,在院子里拉了几根电线扯上一串串彩色的小灯泡,一明一灭的,很好看。凡是来跳舞的,女的免费,男的收费五毛。一到晚上,门庭若市,生意做得还挺红火。
  只是对老孙婆,村里人都戒备起来了。这以后盖新房子的,要么彻底不开后窗,要么把窗户开得高高的,说是防贼要紧安全第一。也可能既防贼,也防老孙婆吧。
  17
  兰花回来了。
  兰花回来带给夏柳村的震撼不亚于大毛当初回来的风光,这使得在村里已经名声扫地的老孙婆再一次扳回了颜面。
  兰花头天就到了县城,在县城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和老孙一起回家的。
  兰花也开了车回来,而且比大毛更牛逼的是,她的车是自家的。陪她一起回来的就是她男人。只是她不喊名字喊老公,可能现在大城市的都这样称呼吧,反正不好听。
  那是一辆黑色的轿车,高贵、神秘,在村口稍一迟疑,并未停留,一溜烟地驶进了村,在代销店门口几个拍闲话的人的注目礼和揣测中消失了。
  很快,人们明白了来者的身份。老孙婆喜出望外地从院子跑出来,先来到了代销店,大声宣布最新资讯,“都看见刚才进村那辆黑色小轿车了吧?是俺家兰花回来啦!”“俺家兰花在外企工作呢,外企知道不?就是外国人开的公司。”“那辆轿车是俺家兰花的,听俺家兰花说啦,很贵呢,好多万呢!”“俺家兰花嫁的对象是做房地产的。啥叫房地产?那谁知道?”“俺家兰花......“俺家兰花......周围的人开始还都仰着脸听,后来就光听见老孙婆嘴里发出“俺家兰花俺家兰花”的,其他啥也听不清,觉得无味就都散了。
  “哎,大伙儿没事去俺家坐啊,俺家兰花带回来好多新鲜玩意呢,去看看。”
  说实话,兰花进院的时候,我还真没认出来。可能确实是她变化太大了,也可能是我年龄大了,嗅觉不像从前那么敏锐了。直到兰花大声唤我:“嘿,这不是老臭吗?还挺精神的嘛!”我这才反应过来。摇着尾巴跑过去,围着兰花转了一圈,拿鼻子嗅嗅兰花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算是见面礼了。
  老孙婆看见是兰花,立马站那就哭了,声音嚎嚎的。兰花也跟着哭,母女俩哭成了一团。还是老孙发话了:“哭啥哭,没见还有客人吗?”
  老孙婆这才打住,问兰花到:“谁呀这是?”
  兰花低头不语。老孙接腔答道:“你闺女对象。这次就是专门带回来给你看的。”
  “啊?”老孙婆惊讶地长大嘴巴,“死妮子,你几年不回来,不吭一声就找婆家啦?你看看你找的这人,头发没几根,肚子能装俩。我的兰花呀,生生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呀!老天爷呀,这叫什么事啊!我以后去指望谁呀!”
  “妈,你说什么呢!你还让不让进屋了?不让,我这就走了啊!”兰花看那男的一脸的尴尬,恼了。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吵什么呀!兰花,你们先回屋,一会我给你妈说。”老孙一边劝兰花,一边说老孙婆,“别丢人现眼了,闺女回来了,还不赶紧做饭去。”
  
  老孙婆进了厨房,老孙也跟了进去,两口子在厨房里,声音一会大,一会小。唉,可惜金枝对这没兴趣,只在兰花进门时出来问候了一声,后来一看娘俩吵架了,抽身就回去了。否则,都不用听墙根,站自家门口都能听个八九不离十。
  等到老孙婆从厨房出来,可就另换了一副表情,完全没了刚才的哭天抢地,从脸上胖嘟嘟的褶子里,都溢出得意的笑来。她站在院中间喊:“金枝,金枝——”金枝应声出来,“嫂子,兰花好不容易回家了,有啥事慢慢说,别硬来。”“不是那回事,金枝,你是不知道,俺家兰花这回可算是掉进了福窝了。我女婿是搞房地产的,开着很大的一家公司,手底下好几百号人。听说一年要赚几百万上千万呢!那门外的车,是女婿专门买给我家金枝的。”
  “是吗?哎呀,那挺好。这回,你们可以跟着兰花享福啦!”金枝也笑着说。
  “那是,那是,以后啊,等老孙退休了,我们就去跟兰花一块住。听说,上下楼都是电梯,刷——好几百层的楼,眨个眼儿就到了。”
  “那好啊,这闺女没白养吧。就那,你看你刚才还不得了似的。”
  “我不是没弄清楚状况吗?好了,金枝,俺不跟你说了,我去村头代销店买包盐去。”
  金枝笑笑,看着老孙婆兴高采烈地出去。
  
  吃了晚饭,老孙婆要领着兰花到村里转转,兰花不去,说没什么好转的。老孙婆只好自己去转了。老孙自去药铺门前看人下棋,只留下兰花和她女婿在家里。
  兰花女婿手里拿了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跟砖头块子似的,就是比那小了点,一头还伸出来细细地一截,从屋里出来,站在院子中对着那玩意儿吆喝着什么,然后说着说着就停下来不说了。
  “这人是个神经病,”我想。
  兰花端了杯水出来递给那人。那人不耐烦地用手一当,“不喝,你说你耽不耽误事,我在县城等你还不中,非要我和你一起来。看看,连个电话都打不通。”
  “那个玩意儿是电话?那么小,而且也没线呀。”我歪着头想仔细瞅瞅,可那人已经把把东西装包里了。
  “好啦,老公,别生气了嘛!咱们明天就走,耽误不了你生意的。那是我爸妈,都好几年没见了,人家想嘛。你不让人家见见你,怎么拿户口本去乡里开介绍信啊!没介绍信,人家怎么结婚嘛!”兰花说的不是家乡话,听上去软软的,像加了糖的水,好听。
  “怎么又提结婚?不结婚能死人啊!”男人闷闷地说。
  “你啥意思啊!说好的你和老婆离了婚就和我结婚的。怎么,你要变卦啊!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兰花声音一下子提高八度,描画得很精致的脸一下子有些狰狞,原本柔软甜腻的声音尖利起来,如同用碗瓷片在刺啦啦地刮锅底。
  “哎哟,姑奶奶,我没说不跟你结婚啊。这不陪着你回来了吗?”男的赶紧哄兰花,一边还心虚地冲我看看。
  我才懒得管这破事呢,随你们怎么闹腾吧。
  第二天,老孙婆一家人坐着小轿车到城里去了,说要准备结婚的东西。不过,兰花说了,要先在男方家结婚,然后回来在村里补办个仪式。说外边现在都这样。
  
  兰花的婚礼是夏柳村有史以来最最风光的了,虽然她嫁的男人老了些丑了些。但在农村里有“丑男人丑男人”的说法,意思是说男人的长相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看男人有没有本事。所以,当那个头发只有一圈,低头看见肚皮看不见鞋尖的老男人,因了自己一长串崭新铮亮的迎亲车队和出手阔绰大方的喜烟喜糖,让村里很多未出阁的姑娘们眼羡不已。
  兰花把自己的婚期定在了正月初八,过了元宵节回广州,刚好公司年后上班,两不耽误。其实,兰花无所谓,她已经辞了工作,做专职太太。男人那么有钱,不在乎她挣得仨核桃俩枣。还真应了老孙婆说的:“老男人咋啦?年龄大最会疼女人啦!”
  兰花打扮得很漂亮。那天一大早,有车将她接到城里专门去化妆盘头,然后再送她回来。婚纱是早早就订做了的,在兰花之前,夏柳村的姑娘们出嫁穿的都是红衣服,婚纱也只在电影电视里看过。兰花将所有姑娘们的梦变成了现实,开辟了结婚穿婚纱的先河。从那以后,有朝一日披上白色的婚纱成了村里所有成年的和所有未成年的女孩子共同的梦想。
  可是真的就像书中说的那么寸,冤家路窄,小军在兰花出嫁的头天晚上,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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