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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章 了罢行藏旧恨

作品名称:鹿州儿女传奇      作者:诸子凉      发布时间:2014-11-01 16:33:25      字数:2763


  这晚,漫天星子闪耀,却迟迟不见月牙,是以天幕暗沉无光,半月山一带连绵起伏的群山只隐约可见粗疏的线条,从半月山居高临下望去,半月城与七家村俱是黑压压的一片,无半点灯火。
  此时已近三更天,然而半月山中的古拙亭内,一人一袭白衫,却独自坐于亭内自斟自饮,一阵风响过,远近树叶俱是沙沙作响,亭内那人提壶续酒,高声道:“既然来了,就同饮一杯如何?”
  声未落,只见一条黑影闪过,那令人咂舌的步移速度下却又凛冽地闪出一条刀影来,亭内那白衣人不徐不疾饮完手上一杯,拍卓便走,后面那人旋刀追来,平身削去,那人却凌空一个腾闪,避了过去,只见双方你刀声如啸,刀光如电,我出拳如雷,抽掌生风,如此斗了二三十回合。
  只见黑衣人身形一顿,道:“我与你比比拳脚。”刀光往腰际一收,提拳直上,猛冲过去。
  那白衣人握指做拳自左而右猛的蛮冲下去,他料定对方的手腕会沉下去避他的拳,另一手亦划掌为拳,屈臂发力,却随之自下而上斜抡上来。
  这两招居然是行藏十八式中的“鹤左”与“斜犳”,两招连发如此臻熟,且力道狠辣无比,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黑衣人却冷笑一声,反其道而行之,拳风向左,震腕弹拳,然后直臂前突,擂拳只管照白衣人的胸部冲去。
  白衣人吃那一惊,疾步后撤,一个翻身又回到了亭子内坐定,“你刚刚用的那一招叫什么名字?”白衣人疑惑不已。
  黑袍人声音浑厚:“如果它有名字,应该叫做“鹤右””
  白衣人道:“鹤右?你居然把鹤左反过来施展,用你的冒牌的鹤右破了我的鹤左。”
  白衣人把“鹤右”低低念叨了几声,哈哈大笑起来,接着道:“细细想来,你我二十多年没有痛饮过了。”
  亭外那人徐徐走入亭内坐定,自斟了一杯酒喝下:“不知苏大人约我至此有何贵干呢?”
  原来这两人竟是苏折书与黑袍人。
  苏折书的眼睛又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光景,低叹一声:
  “想不到三十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木箸约酒的事情,那年我们也还不过十七八岁,大宗主不许我们喝酒,我们就在木箸上约定时间地点偷偷出来喝,这是我们第一次偷偷出来喝酒的地方,时辰也一样,半月山,三更天。”
  黑袍人冷冷道:“陈年旧事,提它作甚,苏大人做了大魃皇帝的高官,人贵事多,何必还记着布衣交情呢。”
  苏折书久不言语,连饮几杯,道:“我听说当年的三百弟兄只余下七个,竟不知道而今何如?”
  黑袍人愤然立起,甩袖作响道:“当年大宗主率三百行藏起事,各位弟兄莫不安然就戮,唯有你因故退逃,虽然世称诛邪城三百勇士,实则只有二百九十九位,古来唯有共生共死者,才以兄弟相称,苏大人达官显贵,我们怎么敢高攀。”
  苏折书饮罢一杯,立身走向了亭子的另一侧,他的身影在苍茫的夜色中变得漫漶无比,入耳的声音比方才他入喉的那壶陈酒更老三分:
  “二十多年前,伏击拓跋捉刀在即,在我们赶往清溪桥的前一天晚上,大宗主突然秘密找到我,他对我说明日一战,凶吉未卜,如果失败,以拓跋捉刀的残忍心性,必将在我们神袛族的土地上掀起一片屠杀的腥风血雨,三百行藏中,有后裔一百七十一人,其中男童一百人,女童七十一人,大宗主以指环命令我,让我把这一百七十一个孩子分散到鹿州和蛮州的各地,以躲避事败后拓跋捉刀的清剿。”
  声音顿了一顿,接着道“临行前,他把一百七十一枚行藏指环交给我,他说总有一天,这些遗失的指环会再一次聚集到鹿州的土地上,他还说此事关系到一百七十一姓的血脉,越少人知道越好,这就是我缺席二十多年前那次血战的原因。如果我猜得没错,大宗主指环与剩下的行藏指环一定在你这里,这些年你往来鹿、蛮两州到处搜寻天赋极高的人,不遗余力地传授他们行藏之术,意图培养新一批的行藏武士。”
  黑袍人身形一抖,仰天长笑,厉声道:“大宗主已死,你说什么都无从考查,自辩之词,岂不是由你信口胡言?”
  苏折书叹息道:“我知道,你们一直都想要了我的命。”
  黑袍人眦目怒道:“现在也为时不晚,就让我今天取你这个行藏叛徒的头颅,以慰当年死去的两百九十二位弟兄在天之灵。”
  说着从腰间已抽出一条白晃晃的刀光来,连发行藏十八劈中的五式,分别是“裂山”、“开海”、“摧虹”、“破雷”、“驱光之劈”,刀劈速度极其惊人,又兼以纯熟之至,一时间竟只见刀影如练、如光、如电,招招狠厉。
  苏折书一怔,被杀气腾腾的刀锋逼得连退了十几步,竟找不到半点缝隙还击,只好使出十分的腾挪本领,迂回周旋。
  只听得一身裂响,两条人影瞬忽飞出了亭子,在空中又是你来我往了十几回合,落到地面身形还未稳,古拙亭已轰然坍塌,破为粉碎,原来竟是“裂山”之力。
  苏折书忽地觑得黑袍人刀速一缓,连忙施展一个猿手意欲按下刀柄,却不料这是黑袍人故意卖的一个破绽,只闻得黑袍人冷笑一声,刀光乍现,翻刃直上。
  苏折书吃那一惊,缩手疾回,却还是被削去了一片衣袖,黑袍人又喝一声,拍刀便来,苏折书后足踏定,双手突然猛回,抵御全收,任由自己胸前空门大开,一柄寒刃随即“刷”地抵住了他的胸口。
  无月的山野上,一柄刀,两个人,就这样无言的伫立。
  良久,黑袍人才忿忿道:“二十六年前,行藏埋伏于诛邪城外清溪桥,拓跋捉刀虽然挫败哈鲁部落,却也只剩下兵士一千余众,我们行藏武士莫不是以一当百的好汉,况且又是对战疲惫之师,胜负已是定数,却不料拓跋捉刀从何得到消息,一夜之间,援兵猛增,反而把我们围困于诛邪城,倘若不是有人泄密,我们行藏武士又怎么会伏尸遍地呢?”
  苏折书的瞳孔猛地一缩,神情落寞,“这个叛徒,理应就是我当仁不让了。”
  黑袍人皱了皱眉,喝道:“死到临头。”
  说着手腕一沉,刀刃凶狠一扎,直刺而去。
  只听一声冷哼,刀锋一偏,已削了苏折书的一片胸襟。
  苏折书睁开眼,望着黑袍人疑惑道:“如何又不杀了?”
  黑袍人收刀回腰,缓缓转身,“年老气衰,如今你不怕死,那么年壮时也就断然没有贪生怕死一说,当年拓跋捉刀虽然表面上下诏不究行藏,实际上却派遣武都司到处搜寻行藏的下落,暗下杀手,你与楚月下陆寻城半月城二十余年,却没有举报揭发,倒也不像是行藏叛徒所为。”
  苏折书长叹一声,并不言语,然而这一叹中却又包含了这二十年来的纷繁种种,如此想来,苏折书不由地老泪纵横。
  “那么,你又为何要委身于大魃王朝,做了这半月城的太守了?”黑袍人的声音依旧冷冽。
  “有些事情,到了自要解开的那日自会解开的。”苏折书的眸子闪着光,顿了一顿,忽而眉眼低垂,“也许,可能永无解开之日。”
  黑袍人转过身来,带着略有疑虑目光。
  “怀璧君上突然下诏宣我,此事诡异至极,福祸未卜。”苏折书低低道,“我背负着大宗主的嘱托,隐藏在大魃王朝二十余年,也许要难逃一劫了,三个月后,我们依旧约在此处,如果我还没回来,自会有人送信笺前来,你想要知道的一切自然都会解开。”
  黑袍人看到苏折书忽地身形一颤,他的背影在茫茫的夜色中开始忽高忽低,入耳的声音变得浑浊阔远,悲怆寂寥,他唱道:
  “沉冤身,委托付,英雄谁愿避是非,恨不当初同荣枯,想而今,凭杯欲放胆,眦目怒投箸,醒时唯嗟叹,多病酒已疏,正是饮恨时节,不复少年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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