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等待（五）

　　冬天很快过去了。春节一过，春风就吹开了冰封的大地，给小镇带来了一年的生机。没多久就到了“六一”儿童节，这对孩子们来说是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节日。每年这个时候，学校都组织学生进行蹬山活动，今年也不例外，也许这是小刚和小雨俩人最后一次的“六一”了，上了初中可就不是儿童喽。
　　这天一大早，妈妈给小刚买了汽水、面包，外加几颗硬硬的糖块。又帮着小刚勒紧了鞋带，扎紧了裤腿，防止山上的蛇呀虫地钻进来。临出门时还千叮咛万嘱咐地唠叨着：“上山别乱跑呀，滚下山可不是闹着玩的，带的东西不要一下子吃完，到时候饿了可没吃的呀……”小刚已经跑出了院子，回头对妈妈说：“没事没事，又不是小孩子了，啰嗦。”只能听到话音，却已不见小刚的影子了。“这死崽子，还嫌妈啰嗦了。”王婶跺着脚骂着儿子。
　　六月，小镇周围的山坡上披满了浓郁的绿色，树叶已经有梅花般大小，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花开在嫩绿的青草中，引来一只只蜜蜂的嗡鸣。孩子们在老师的引导下，跟随着一杆飘扬的红旗，一字长蛇般向山里进发了，个个像出了笼的小鸟蹦跳着，背后鼓鼓的小书包在后面上下飞舞着。小雨走在小刚的前面，小眼睛已经不够用了，瞧瞧这儿，瞅瞅那儿，一改往日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态。
　　队伍爬上一个小山坡，大家一个小手拉着一个小手往上爬。突然，拉小雨的一个小男孩手一滑，小雨一下子摔了下来，眼看着人就往下滚。小刚急忙往边上抢了一步，挡住了下滑的小雨，费了好一会儿才把小雨拉了起来。这时老师也惊恐地跑过来查看发生了什么情况，好在有惊无险，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再看小雨的书包里，汽水瓶子滚到山下摔碎了，面包也压扁了，妈妈给她带的两块桃酥也都成了桃粉。小雨被这一吓，有点眼泪汪汪地不是心思。小刚安慰着：“没事，我妈给我带的东西多，到时候吃我的。”说完，拍了下胸脯，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小雨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说：“吃你的？我还担心你不够吃呢。”小刚斜眼看着小雨，一扬头说：“不信你就瞧着，哼！”说完，拉着小雨往山上爬去......
　　到了山顶，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了游戏。丢手绢、找宝、拔河，伙伴们流着汗，喘着粗气，可精神头却十足，一点也没有疲惫的样子。吃饭的时候到了，大家各自从书包里掏出带来的食品，香甜地吃了起来。小刚掏出汽水，往小雨手中一塞：“喝吧！”又掏出一个面包往小雨手里一塞：“吃吧！”小雨怀疑地看了看他：“真给呀?那你吃什么？”小刚大度地说：“这不是还有吗，我一个面包就够了，没事，你吃，考试你帮我，这时候我得帮你呀，对不？”“算你有良心，谢了。”说完，小雨一扬脖子，喝了一大口汽水。小刚则咬了一口干面包，又吞了一口唾液，但仍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老师看到小刚在干吃面包，就把自己的水分给小刚一半。小刚接过瓶子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这才长长出了口气，嘿嘿笑着对老师说：“老师，你的是啥水，咋这么解渴呢？”其实老师带的就是一瓶白开水。中午刚过，学校就组织大家下山了。这一路上，小刚就像是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挺胸抬头一副“牛哄哄”大丈夫的神态。小雨看在眼里，心里高兴可嘴上却在嘀咕：“得瑟个啥？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将军了……”
　　第二天孩子们上学后，小雨妈很有礼貌地来到王婶家，见面就是一通地谢个不停。王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了，直愣愣地问：“大妹子，这是为哪般谢我呀？”“怎么？你还不知道吗？”小雨妈也感到诧异。接着说：“昨天学校不是组织‘六一’活动吗，小雨蹬山时差点没摔下来，多亏了小刚给挡住了，中午又把自己的面包和汽水给小雨吃，这不得好好谢谢你呀。”王婶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忙说：“嗨，这事呀，这算什么事呀，你家小雨帮小刚学习，这是他应该报恩的事儿，哈哈，这孩子回来一句话没提，自己倒是主意挺正的。”“小刚这孩子懂事呀，别看贪玩成绩不太好，那是脑袋没用在学习上，他要是认真做起事来，将来肯定有大出息。”小雨妈夸奖着，王婶心里乐开了花。要知道从小雨妈的口里能听到夸奖自己的儿子，那可是少之又少的呀。但王婶还是谦虚地说道：“有什么出息呀，别惹事就不错了。哈哈，大妹子，如果你看好了，那将来给你当儿子，咱拉个亲家。”小雨妈附和着：“老姐姐，你舍得的话，明天我就领走，呵呵......”
　　要说在那个年代，一家子有三四个孩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偏偏这两家都是“独苗”。王婶是因为有了小刚后怎么也生不来了，两口子想要可就是没办法。而小雨家是因为小雨妈身体不好，不能再要了。虽然家庭负担是轻了，可家里总是缺少热乎气。有时逢年过节，两家孩子就凑合到一起，两个家庭也偶尔聚在一块，也是热闹非凡的。虽然文化背景有差异，可相互还是很融洽的。
　　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终于吹进了小镇，最先能感受到春潮的是集市上的小商贩。卖东西的一下子多了起来，各式各样的小商品越来越多了，有些东西在小镇上根本没人见过。这东西一多人就多，小小的集市慢慢热闹起来，成了小镇上的一个景点，而那个供销社却越来越显得冷清了。
　　随着九年义务教育的实施，小刚和其他同学一起，大帮哄抬着就进入了初中的大门。这回小刚与小雨没有分到一个班，小刚在二班，小雨在一班，虽然不在一个班，可两个教室还是紧挨着，上学放学甚至课间都能看到的。没了“管教”小刚有了“解放”的感觉，学习成绩象猴子下树，是一个劲地往下滑，可这“坏人坏事”本领到是长了不少，弄得王婶这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看到小雨就叮嘱着：“小雨呀，你可要看紧小刚呀，这小子没人看着准干坏事，属毛驴子的，就得拿鞭子抽。”
　　说来也怪，自打上了初中后，上学出门前王婶都提醒小刚喊小雨一同上学，可小刚总是一扭头就走，路过小雨家时头一低，这脚步也加快了一倍。开始王婶还是骂骂咧咧地，可时间长了也发觉孩子有了一些变化，慢慢意识到可能是年龄增长后，性别差异起了作用，也就不再过问这些事了。
　　一天，上课的铃声都响过了，可小刚和几个淘小子还没有来上课。班主任姓郭，是一个近五十的胖老头，身材不高，圆圆的脸，短短的腿，稀疏的几根头发，整齐地向后背着，就像是一个大萝卜上面几根萝卜樱子。两片圆圆的眼镜后面镶嵌着一对豆绿眼睛，看上去活脱脱是一个大圆盘子里放了两棵小黑枣。
　　郭老师用镜片后面很聚光的眼睛扫了一下同学，一眼就发现少了三个“家伙”。慈祥的目光立刻变成了锋利的尖刀：“什么情况？那三个同学哪去了？谁知道？”老师连续问了几次，大家都相互审视着，却无一人回答。“太不像话了，刚上学几天就这样无组织无纪律的，得好好批评教育，好好批评教育。”郭老师脸色有些铁青，反复叨咕着这句话。老师发完火，正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突然，教室的门“呯”一下被推开了，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门口，只见小刚一头汗水地闯了进来。
　　小刚前脚刚踏进门坎，又一下子退了回去。把教室的门一关，接着是“呯呯”地敲门声。老师气得把粉笔往讲台上一摔，大声喊道：“进来！”小刚、二虎、小土豆三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教室，很“自觉”地往墙根下面一杵，站成一排。小刚先进来的，就选择了个墙角站着，二虎和小土豆只好延着墙角往讲台排去。
　　老师迈着四方步缓缓走到他们仨跟前，一个一个仔细看，一言不发。老师越不说话，小刚他们心里越发毛，这脸上的汗也流得越多。小刚实在挺不住了，结结巴巴地说：“老师，我错…错了。”说完，低头一直看着地面。老师又走到二虎眼前，二虎也低着头小声嘀咕着说：“我也错了。”老师凑近他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二虎又嘟囔着：“我错了。”“大点声，我没听到！”老师严厉斥责着。二虎一仰脖子：“我！错！了！”声音大得出奇，连老师都吓了一跳。瞪了他一眼：“你喊什么喊？还有理了是不是？”二虎立刻耷拉下脑袋。
　　老师还没走到小土豆跟前，小土豆就马上开了口：“老师，我也错了。”说完仰着头瞧着老师，一脸的无辜像，身子一个劲地往墙上蹭，似乎是想把墙撞个洞溜出教室外。“说，怎么回事？为什么上课迟到？干什么去了？”老师开始审问了。小刚仨人相互看了看都往后躲，谁也不吱声。老师一指小刚：“你说你啊！哪次有事都少不了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小刚挤挤眼睛，用手在脸上摸了一把，结果脏手弄了一脸的泥印：“老师，本来我们能按时上课的，可可…可…”可了半天，小刚还是没“可”出来个前因后果。老师早看出他不想说，就威胁道：“如实交待，不然我可要向学校汇报了。”小刚一下子懵了，立刻坦白道：“老师，我们上学路上打鸟来的，没打着，就去掏鸟窝了，就…就晚了，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呀，下次肯定不敢了。”交待完，小刚低着头却用余光瞄着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