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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惨败

作品名称:羊八忌      作者:杨八忌      发布时间:2014-10-07 20:09:09      字数:3131

  第二天清早,我还在睡梦中,依稀听见有人问早起的母亲说,八忌在家吗,给他还书来了。
  原来是荷香的一个读小学的妹妹替姐姐把一本《小说年鉴》还给来了。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迅速把《小说年鉴》一页一页仔细地翻了一遍,里面空无一物。我把这本书借给荷香之前,有些关于爱情的细节描写和绝妙的议论部分,用红笔划了波纹线,试图引起荷香的共鸣。眼下他看到书中字里行间这些波浪红线,就像锯齿在锯他无比失落沮丧羞恼的心灵。
  从此,荷香竟然视我为陌路人,既不再找我借书看,也不再与我说话,如仇敌一般。偶尔路遇,荷香看也不看我一眼,自顾走人。
  读了古今中外大量文学名著爱情小说的我,没有想到我勇于追求爱情的幸福,第一次示爱,竟然会把事情弄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有一天,三姐推着独轮鸡公车去离家8里地的粮站买米,遇到了同样用独轮鸡公车去粮站买米的荷香。
  在回村的半道上,她俩停下鸡公车,在路边一棵树荫下席地而坐休息了一会儿。
  三姐用玩笑的口吻对荷香说,荷香,给我做弟媳妇吧。
  荷香一笑,调皮地扬起右手轻轻地扇了一下三姐的后脑壳。
  三姐不再追问。她知道荷香很骄傲心性高,一般的小伙子她看不上。起初三姐曾经想把荷香介绍给婆家表兄弟腊狗,她担心被拒绝才把秋莲介绍给了腊狗。秋莲长得不比荷香差,干农活手脚麻利,只是没有裁缝手艺,但人比荷香随和,娶这样的女子做媳妇过小日子也是一种福气。
  腊狗已经与秋莲定了婚,三姐早看出来了五弟爱着荷香,一直想帮帮他,敲敲边鼓,成人之美。这次买米趁半道一块儿歇息机会总算试探了一下荷香。在三姐看来,荷香扇她的后脑壳,肯定是一种无言的婉拒,已经没戏了。
  当天三姐回家把这事告诉了我,又使我浮想联翩,在一个痴情男子眼里,荷香扇三姐后脑壳的举动,我认为这是少女一种本能的羞涩,荷香也许对我有意而不想被人看破。
  这天夜里,我开了一个夜车,正经给荷香写了一封长达万字的情书。第二天,我请秋莲把情书亲自交给了荷香。我在信中说,无论如何也要给一个回复,我已经做好了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能成则成,不能成我衷心祝你幸福。千万不要不言不语,令我摸不着头脑。
  三天后,荷香有事在我家门前路过,我飞快地从家里跑出来截住她问: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荷香说,看都没有看!
  我一急,说道,那你退给我吧。
  荷香说,已经烧了。
  我气得说不出话一句完整的话来:你怎么……你怎么……
  荷香撂下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无可奈何,真不知我为什么爱上这么一位不通情理的少女。
  8月的《XX青年》杂志刊登了四封答《我为何搞不出名堂来?》的读者来信。有两篇标题文章给我启发很大。
  一篇题为《名堂来自艰苦的劳动》,文章大意说只要功夫深,铁杆磨成针。有一份耕耘自会有一份收获。
  一篇题为《爱情的压力不等于事业成功的动力》,作者劝我摆正事业与爱情的态度。作者说,因爱情而发愤,注定要失败。当然爱情能激励人,同样,失恋了,也是一种动力。文中例举了许多名人青年时代因恋爱失败而发愤成才的故事。
  看了这些文字,我非常感激,也十分好笑。因为那封信,起初没有打算寄给杂志社,它是我作为试探荷香心思的一封变相的情书。
  可是姑娘的心思我始终摸不透。在家门口截住荷香,与她简短的对话,时时在耳边回响,她说把情书烧了,我生气她不通情理,继而又觉得荷香越发可爱。玫瑰虽美,浑身有刺,要闻花香,肯定要多费周折,不可能轻易得手。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我一片痴情追求荷香,亲口说了,情书写了,仍然不知她是怎么想的。有些事情,不必挑明,大家话里有话,弦外有音,心照不宣。可是爱情这东西,即使被追求者对追求者无动于衷或者明确拒绝,追求者仍然可以坚持,锲而不舍地追求下去,说不定某一天就能打动被追求者的芳心,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荷香收到情书不给回信而说烧了,我仍然心存渴望,至少她没有明确地拒绝我说,我不爱你。
  一天下午,皮永希来我家里找我下象棋,我愁眉不展,无心对弈。皮永希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我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吧。本村的姑娘任你挑,我替你提亲说媒。
  皮永希结婚生了一个女儿。他自告奋勇当媒人,我心头一喜。已婚男子当媒人,信用可靠,不会把姑娘介绍给别人作幌子,趁机据为己有。
  村里有一位大姑娘叫九儿,与我同龄。九儿十几岁还流鼻涕,大脑不大灵光,是个文盲。说她痴吧,她知道挑菜碗里的精肉吃;说她憨吧,她知道要花衣裳穿。干农活手脚慢,做出的活计不大漂亮,栽下的秧苗弯弯扭扭,稀稀落落,但也能收获谷子。21岁的大姑娘了,还没有嫁出去。我在农村创作小说被家里人认为不务正业,母亲很为我的前途担忧,担心在农村文不文武不武的找不到好媳妇。有一天母亲与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呀,只配娶九儿做老婆,全家人哈哈大笑。我夸海口起誓说,如果不娶一位比九儿漂亮能干的老婆,我投长江去喂鱼。
  眼下皮永希又与我打趣,叫我娶九儿为妻。话一出口,两人哈哈大笑。皮永希说过笑话,正经说出了一位适龄女子的名字,问我是否中意。我摇了摇头。皮永希又说出了一位大姑娘的名字,我仍然摇了头。皮永希最后提到了荷香,说她是个不错的姑娘,我心里一紧,同样摇了摇头。
  一会儿,我主动向皮永希坦白交待了一直努力追求荷香的过程,由于始终不知她内心怎么想的,便郑重委托他去问一下荷香,作最后一次努力。
  在农村,写情书自由恋爱的方式,我是蚊子咬菩萨——找错了对象。最后还是得求中人出面,问个究竟。
  这一问不打紧,一问使我灰溜溜地死了心。皮永希打听到荷香这天下午在责任田里捡棉花,他直接去棉花地里找了她,说要给她介绍婆家。荷香对皮永希吐了实情,她已经有了婆家,对象是邻村的一位小木匠。
  我对荷香的这场执著的单恋与追求,宣告彻底结束。我的恋爱情感生活至此划上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分号。真正属于我的另一半,何时出现,天知道。
  我从文学作品中读过了许多主人公失败的恋爱故事,我初恋失败,亲身体验了这种痛苦,如同被坠入万丈深渊般地绝望无助。但我强忍住了失意的痛苦。之所以能够经受这种心灵的创痛,主要是文学适时给了我抚慰。这次单恋失败的经历,正好给我提供了第一手的创作素材。
  尘埃落定,我很失落,也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解脱与轻松。我不必再为荷香寝食难安,坐卧不宁,处心积虑,劳神费力。
  1983年正月初四,是小裁缝荷香出阁的大喜日子。
  父亲当了一辈子会计,没少出门吃香的喝辣的。同行嫁姑娘,他给人面子,得登门道喜,去送一份薄礼。这天,父亲让母亲去送人情吃喜酒。母亲懒得去,称胃不舒服。其实,母亲是心里不舒服,儿子23岁,还光棍一条,她心情不好;而且母亲知道儿子追求过荷香,被村里无口德的人戏说是懒哈蟆想吃天鹅肉,她去吃喜酒脸上无光。
  父亲那壶不开揭那壶,竟然叫我去。我一往情深的女子出嫁,新郎不是我,觉得整个世界仿佛在戏弄我,心里只有一个酸字,更不会去。
  推来推去,还是在省城上大学回家过寒假的六妹作羊家代表,前去荷香家贺喜送礼赴宴。六妹在大学省吃俭用,肚里没有什么油水,正好可以饱餐一顿。
  下午4点多钟光景,荷香坐上花轿,被接亲的队伍热热闹闹地抬走。荷香坐上大红花轿的那一刻,起驾的鞭炮,噼里叭啦的爆炸声惊天动地,我心惊肉跳,大病了一场。
  痛定思痛,我废寝忘食地写了一部中篇小说,题目叫《荷香》。满怀希望把《荷香》寄给了《鸭绿江》函授创作中心的一位作家老师,结果等到的还是“立意不高”退稿信,我苦闷不已。这部中篇小说,耗费尽了青春的全部力量,仍然不能被印成铅字发表一举成名,这种痛苦比他向荷香失败的痛苦还要强烈和绝望。
  天涯何处无芳草,只要写出小说成名,何愁前途无知己。现在写小说又失败了,我比失恋还痛苦。人人都说黄连苦,我比黄连苦十分。
  这次失恋后的写作失败,我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一块搞创作的料,如果执迷不悟,仍然顽固不化地一条道走到黑,将来真有可能一事无成,只能配娶九儿那样的女子为妻,了此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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