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旋转记·第一部·指南行（五）爱情馅饼

　　担任助理后，我的待遇比之前可观了，工作量也与日俱增。一方面，我开始协助店长参予大顾客的签单约谈、营销业绩分析、报表审核、绩效考核管理……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她既是我的领导，也是我的学长。对她，我尊重有加，唯令是从。我们共同分担店里的销售和管理事务，默契而高效。另一方面，公司每周一次的中层例会、新产品培训、广品宣传活动，还有编制营销策划建议书……这些事，都有我的份，而且基本都是在正常工作时间之外进行。
　　我像一部永动机似的全心身投入工作，和李风一起的时间已少得可怜，但他对我的关切之情却随着时间成倍增长。我心里像清水一样明白，那不是一般的同事之情，而是一份充满期待的爱。
　　在我眼里，李风温和的外表和细腻的性格，还有兄长般的关怀和照顾，一如避风港让我感到安全和温馨。对他，我有感激，也有感动。但是，他和我一样，是下岗工人，彼此家境半斤八两。面对他那颗等待的心，我始终如泥水墙一般，无法动情。我一直寻思找个机会，向李风挑明情况，虽然这样会伤害到他。
　　店长没事儿时会与我拉家常。女人之间，一旦谈起爱情，便如猫看下雨似的好奇，谈起生活，就像老喜鹊一样啰嗦。可聊到和李风的情感实质，我只是含含糊糊地支吾过去。我也问过店长的爱情，她说之前谈过好几次恋爱，最后一次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终究告吹。
　　“一说到结婚，就面临买房。双方经济都紧绷绷的，家里条件也不乐观。”店长毫无遗憾地耸耸肩，眼里闪出一丝希冀，“新时代，三十岁前结婚不算晚。再等等吧。”
　　我倏然明白，在爱情面前，她和我一样，也和很多现实的女人一样，希望最大限度地发挥与生俱来的优势，获得最丰厚的回报。
　　我们两个对爱情心怀野心的女人，在这样的等待中，命运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秋日已近尾声，冬的气息笼罩下来。一天，店里来了一位衣装得体的年轻人，脸部有轮有廓，看起来颇为精神。他气定神闲地打量着墙上的空调样机，露出一脸饶有兴味的表情。
　　我收紧腰肢，跟随其后。男子用略带外省的口音，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串问题。空调价格、技术参数、产地、品牌间的性能差异，售后服务……这些问题，于我来说，皆能应付自如。解说时，脸上挂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可他很善于接过我的话头继续追问。很快，我便词穷，特别是涉及到技术参数的解答，经不起他严谨推敲。每每语塞，我能捕捉到他嘴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我从来没遇到如此较真的顾客，有点不太适应。此时店长挺身而出，替我解围。我在一旁时不时用眼角偷偷瞟着这位男子，直到他最终扬身而去。
　　几天之后，我们在营销例会上再次看到他，这才知道他是公司新任命的副总经理，叫左成，二十八岁，目前暂时负责市场销售拓展这一块。听他说，之前到过所有分店，算是上任之前的热身运动。
　　公司高层人事变动，于大家来说，既无太多兴趣，也无过多利害关系。但左总还是引起我们的关注，因为如此年轻，便进入高层，颇让人好奇。很快，大家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说他是老总的儿子，一直在外省读书，又在外企当过三年白领。没人置疑这个结论，一切合乎情理。
　　左总刚来之初，会隔三岔五到不同部门调研工作，尤其在一分店呆的时间最多。毕竟，这里是公司最重要，业务量最大的店。但我以女人天性的敏锐，洞察出另一个重要原因——店长对他颇有吸引力。他们两人，一个具有女性职场气质，一个有领导气质，年龄又相仿。店长的文化底子比我厚，加上专业优势，不仅在业务上能对答如流外，谈起其它话题，都能极尽所能地表现自己。她也开始更加注重脸部妆容、衣着细节，不断更换耳环、围巾、鞋子的样式，连发夹也不放过，针插式、鸭嘴式、鳄鱼式……
　　时间稍长，左总从最初的严肃呆板，慢慢变得随和起来。而我，始终拘谨地站在旁边，紧紧收起腰肢，认真地聆听。一旦有顾客进来，我会迅速投入到应有的状态。左总也会观察店里的所有员工在接待顾客时的业务能力。感觉他对我的表现是认可的。每每我送走顾客，或握手成交，能捕捉到他嘴角浮出一丝赞许的笑意。
　　此时，我的内心开始涌上莫名浮躁。因为我看到店长等待已久的爱情即将被左总这个大果子砸中，自己对爱情的渴望便倏然急切起来。
　　初冬的一个晚上。我约李风去了一家火锅店，之后看了一场热播电影《向左走，向右走》。李风意犹未尽，我们又去烧烤店喝了好些梅子酒。结束时，寒风凛冽，时下已过凌晨子时，公司的集体宿舍已经关门。我，深呼一口气，醉意熏熏地拉着李风，在附近的一家钟点房度过了一夜。那晚的情景，还有彼此的状况，在我记忆里已经模糊，一如月亮即将消失前的印象。
　　清晨，在路边的早餐店里，李风告诉我，公司有叫鲁佳佳的女孩向他暗送秋波。他说的那个女子在市场部上班，我参加公司产品宣传活动时，她几乎在都在场。人很热情，就是胖得过于可观，与当下流行的性感身材相距甚远。
　　我明白，李风的心一直死心塌地地黏着我，他说这事的语气，完全不像在说自己的事，似乎只是在谈一件与己无关的八卦新闻。可我却趁此机会，向李风表明了态度。我没有从无关的话题慢慢绕来，欲言又止地折腾半天，才道出实质内容，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好女孩千万不要放过。你也不小了，应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我停顿了一下，等他把塞在嘴里的包子咽下去，继续说道，“不光是你，我也如此。”
　　“其实，我之前也想过，假如跟你一起，应该会很幸福。”我觑了眼变得紧张茫然的李风，又假装视而不见地接着说，“只是，我……我真的只能把你当哥哥一样看待。”
　　“可……昨……昨夜……”李风的话和他的身体一样，在冬日的寒风里瑟瑟发抖。
　　“报答！”我简短利索地应道。
　　一周之后，李风不辞而别。我发了条短信给他：对不起，我是一个很世俗的女人，配不上你。
　　翌日下午，收到回复：有一天，我会满足你的世俗要求。等我。
　　我倏然心生不安，担心李风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为了出人头地，冲动之下，走入人生歧路。沉默少顷，我回道：生活不是拍影视剧，社会不是那么好玩的。找个好女孩，踏踏实实过日子吧。
　　半晌不见李风回应，我忍不住独自啜泣起来。同事即刻围上前来探询究竟。
　　“和李风分手了。”我蹲在柜台里，含含糊糊说。
　　大家以同情的目光俯视着我，凭借自以为是的主观推想，开始讨伐李风罄竹难书的罪行。
　　“想不到，他是玩弄女性的高手。”
　　“平时看他在小玉面前唯唯诺诺、俯首称臣的样子，想不到变脸蛮有一套，做事居然这么狠。”
　　“不是狠，简直是毒。”
　　“小玉，应该幸庆才是。再被蒙下去，受伤更严重。”
　　每一句讨伐都夹杂着附和声。唯有店长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着我，一言不发。
　　快到下班时，其它员工相继离开了店子，只剩下我和店长还在拾掇桌上的东西。
　　“小玉，你行啊，这么利索地甩掉李风。”她波澜不惊地说，让我有点猝不急防。
　　“我……”我拂去额前一绺头发，语塞道，“是不是……很世俗啊？”
　　“呵，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估计李风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吧？”
　　我点点头，便将昨天的事向她和盘托出。说着，心里也就慢慢平静下来。
　　“爱情本来就很残酷。当初，我和男友分手，差不多也是这样。”她说完，拍拍我的肩膀，向我投来赞同和鼓励的目光，“下班吧，开开心心面对新的生活！”
　　偏巧此时，左总来到店里。大家简短寒暄，又事务性地聊了会儿工作后，他突然颇为正式地邀请我们吃晚餐。
　　“左总，能请个假吗？今天头晕乎乎的。”我试着推掉这次应酬。我担心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氛围。
　　“这……你们两位都是一分店的骨干，缺了谁都不好啊。”左总抱臂沉思少顷，继而说道，“要不，改天吧。”
　　“快走吧，小玉，头晕，正好出去散散心嘛。”店长拉了拉我的手，露出一副迫不急待的样子。
　　左总这一将军，加上店长催促，我只得接下招来。
　　我们上了左总的别克轿车，店长当仁不让地钻入副驾室。我一言不发地坐在后座，如置身四壁萧然的空屋，茫然而不安。
　　窗外，夜幕下的城市，在冬日里依然生机勃勃。
　　四下霓虹灯色彩缤纷地闪烁不停，来来往往的路人裹着厚墩墩的冬装，嘴里急喘喘地冒着白烟，匆匆行走在冰凉却亮丽的街头。两侧毫无间隙的店面、商场、餐馆、娱乐厅，无处不充斥着活跃的交易。密密匝匝的轿车亮着炫目耀眼的鼻端，一如既往地穿梭于城市迷宫中。
　　左总带我们来到闪入眼帘的一家欧品西餐厅。我不愿喧宾夺主，也不愿破坏气氛，努力保持着平静的沉默，独自抽出卡座上色彩花哨的菜单，假装颇有兴趣地翻看起来。可是左总和店长聊天时，总是会不失时机地将话题转移到我身上，将我拉扯进去。点餐时，左总毫不掩饰地关注着我的喜好，场面不动声色地发生了戏剧性的颠转。我，感到了某种异样，店长，面带不悦地嗅到了不妙的味道。
　　其间，左总手机响起，走到一旁接听电话。我和店长四目相对，彼此心照不宣地沉默少顷。我借口去趟洗手间，以避开尴尬的气氛。只是提包也罢手纸也罢手机也罢，一样未带，只得硬是头皮在洗手间躲了一会。
　　回来时，左总已接完电话。他突然问：“小玉，今天你好像心神不宁？”
　　“哎啊，左总，小玉和李风这小两口刚闹了别扭，情绪正低落着。”店长如是说，其用意不言自明。
　　“李风？”左总下意识端起水杯啜了一大口，像是借此掩饰什么似的，“他好像刚辞职哦。不会是因为这事吧？”
　　“小两口拌嘴，家常便饭喽。”店长迅即插嘴道，“不过，两人在一个公司，有时会挺尴尬的。换份工作，是好事。”
　　我努力绽出一丝笑意，顺从地点点头。只要对店长有利，事情的真相如何，一点也不重要。
　　其后，我尽量保持沉默，又假装没有食欲，提前下桌，溜到街对面的一家鞋店选鞋。磨蹭半天，才折回餐厅。稍作歇息，三人撤离欧品。左总驱车先送店长回家，然后驶向公司集体宿舍。中途路过一家咖啡店，他踮了一脚刹车。
　　“哦，小玉，耽搁几分钟行吗？”他一边指着咖啡店，一边将车缓缓驶入旁边的停车区，“跟一个朋友说点事儿，几分钟就OK。”
　　“呃……没事。”我心里涌上莫名的慌乱，下意识望望车顶，感觉上面有什么砸下来似的。
　　进去之后，果然有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处颇为安静的卡座边等候。对方将一份看来并不算重要的资料交予左总，简短寒暄后，便大腹便便地离去。
　　“小玉，坐会吧。”左总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哦……集体宿舍快关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