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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好月圆人成双

作品名称:飞马走西口      作者:姜文社      发布时间:2014-09-21 19:46:32      字数:8063


  一、花好月圆人成双
  
  向天鸣枪,朝地长跪,泣血告列祖——咱走咧!失常道遭离丧,马践人踏路迷。魂魄惊战火连天接地,辛酸悲苦有谁曾知?难回头,齐茬茬把已往从前封入土。各奔命,眼睁睁把娘亲丢下不得顾。娘啊,苦命的娘——!脚踩着娘纳的千层底,背大马枪的哥哥,相跟着挎红袱袱的妹妹,血一把,泪一掬,风里雨里,死里活里,千里万里,只走不到头。——呀,苦哇,抛亲别故!
  
  一九三八年,日军在中原战场上,几乎是长驱直入。成群结队的日机,时不时就从黄河以东数百里的乌塘镇上空轰轰隆隆飞过。
  战争已使这世界,如发狂的马拖着一辆巨大的车,动荡激烈。马车的大轮子,只轻轻一下,就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却有许多小老百姓被碾轧地粉身碎骨了。
  六月底七月初,日军与国军在距乌塘七十来里的宋庄一带大战。乌塘人夜里站在屋外,即可看到东方天空微微一片亮光,还可隐约听到炮声和敌机的轰炸声。宋庄防线,危如累卵。难民和我方溃军,纷纷经乌塘向西而逃。乌塘百姓,也如热鏊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
  民国政府在乌塘的最高行政长官,当时称为联保主任。为官一任,搜刮一方,俨然乌塘王,肥得流油。儿子已移民美国,在西安也买有豪宅。原本准备等儿子发达了,好举家移民,世代做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看来等不及了,日军逼近,联保主任只好领着家眷,带着细软,逃往河西的西安。于是乎,乌塘处在了无政府状态。
  一批批支差应征的男子,逃回乌塘。跳马梁的高天西,已是国军某骑兵营的营长。骑兵营陷入日军重围后,因为没有援军,他们又不肯屈服,官兵几乎全部战死。他是把一个大块头的日军尸体放在马背上,自己躲在下面,才从日军眼皮底下死里逃生的。日军既逼临乌塘,乡亲们又要亡命了。情怀浪漫的高天西,刚逃回家,便抓紧聚日,与妻子张鹊儿,在跳马潭编织了一幅幅优美的爱情画面。
  
  那跳马潭有数亩见方,隐于幽林里。日将落山,高天西打马钻林涉水,由曲径,来到这幽隐处。
  潭水温度只比人体温稍低,因此这里的荷花比别处开得早。暮霭渐起,烟波似有若无。落霞扫过水面,一潭红酣。荷花熠熠生辉,清香缕缕。有鸟儿极小巧,正在浮萍上信步,步子轻盈,且随步子得意地点着小脑袋。偶尔修尾一摆,是啜花蜜,又向水拿啄子洗羽。一只白鹭,则在那边孔雀柏下剔翎。
  天西把马拴在潭边树上,脱了衣服,长腿翘臀,站在水边,凝视着水里的倒影。那拱卫青春之宝藏、雄性之奥密的卷毛,蓬勃炽旺,蒙翳纷披。而爱火情焰,如小兔子在苜蓿地里机灵地竖起又缩下脑袋一般。他眉毛挑了挑,嘴角挂着微笑,清秀的脸庞上态浓意远,自恋不已。
  许久,他收腹运气,张臂绷腿,身子扑向了影子,舒展如弓开,飘逸如鸟飞。身与影合二为一后,突然消失,是少年没入了水中。眼中身外,万物纷纷然掩将而去,心里有一种混混沌沌、浩浩荡荡之妙。水下的少年,如鱼儿一般轻轻摇摆着身肢,游了十几丈远才浮出水面,又以各种姿势嬉水。腿臂痛击起的浪花,有数尺高。过了不知多久,浪花渐小,是他仰浮在水面,有一下没一下,惬意自在地划拉着。
  
  微风吹来,水里涌起万千碎银片。一带金色,在花下碎银片里,荡荡悠悠的。蝈蝈儿的叫声嘹亮,风则越吹越柔软。
  性乃人生之因为,活之所以,天西又生性超凡脱俗。灭顶之灾既临,他欲与爱妻,去世离尘,忘却过去,不思来日,今夜在此柔情万种地领略为人之男女的无限生趣。
  来时,天西皮带上还挂着一枝梢端垂着红缨子的亮金色短笛。水里尽兴后,他坐在袅袅垂柳枝下的怪石上,双足探于水中,虽无人却本能地以荷叶遮住下身,手把笛子,嘟着红润的嘴唇,拣最慢的曲儿吹了起来。笛声如小鸟诉怨。少年清纯而浪漫,天成气质高雅,分明有一种金童般的圣洁只美。
  
  一对雉鸡,饮水罢,雄飞雌从,落于少年头顶的树枝上,奋翅而舞。水里岸上,是花都在为少年放香。人与物,都沉浸在笛声之美里,浑然为一。
  曲已尽,荒烟落日里的万物,却似被笛声激动了。远处林里,仙鹤的叫声如有人在吹喇叭。近处水里,蛙声如鼓。头顶树叶,沙沙声则轻细。
  
  少年听着这天乐,凝然不动。霞落一身,如天裁红衣,眉毛则如天鹅绒一般乌黑闪亮,眼光更迷蒙如烟。渴求幸福的感觉,使他觉从脚下脚上滑过的水也柔软有情,别是脚掌,如女子撩逗他时搔的那个感觉。
  霞光尽逝。夜色如黑纱,轻、柔、软,笼罩四野,美丽而沉静。夜色里莽林中,似藏有无数妙不可言的精灵,蠢蠢欲动却先不动声色,只待时机,来个巨大而突然的暴动。
  少年只等不来女子,便弯臂作枕,靠在石边树身上,闭目养神。待睁开眼睛时,深深被故乡美丽如童话的夜景所醉迷。
  
  水里又起明色,是月轮滚上了山头。山高月小。月有两轮,一在碧天,一在碧水,上下争辉,上下澄碧。水边月光最澄清。素光里,荷叶荷花,水色烟霭,无不有了一种玉的光彩。流萤乱飞。一只夜莺从他头顶飘过,啭声如更漏。少年正卧看花月凝听鸟啼间,却突然坐起,猎犬般屏气侧耳注神。片刻,他满脸开朗,喊:“鹊儿,张鹊儿,你出来,我看见你了。”
  一棵大皂角树后,响起女子清脆的笑声,嗔道:“你这东西,八成是老鹰托生的,眼那么尖。”说话间,已从树后闪了出来,手里提着鞋。原来她赤着脚,草遮树挡,东躲西藏,些声也无,本要吓他一跳,谁知到了近前,却见裸卧于石的他,肉体和情态那么动人,心里一颤,不知怎么就弄出了声。天西全身肉筋公牛般隆起,手背上的血管因充血都鼓胀了起来,转过强健的脖子,瞄枪一般瞄住她不放,眼光饥渴。她都有些不自然了。
  女子的乌发梳洗后,也不挽髻,用绢帕一束,长长地拖在背上,任其飘洒;身穿素裙,娉娉袅袅,流丽艳美。莫笑女子今夜轻佻!“古来征战几人回”,还能与心爱的少年生聚,她怎能不欣喜若狂?
  天西则觉洒在跳马潭的月光,都因她的出现,一下子更显亮了。他咂了咂嘴唇道:“今夜我心里眼里,只有张鹊儿,咋能不眼尖?”一待她到身边,他就两臂紧紧匝住她纤细的腰肢,脸贴在裙子上,贪婪地嗅着道:“自从上了战场,我鼻子里尽是血腥味,像都一百年没闻过女人味了。”鹊儿笑道:“一百年都耐过了,就再耐一会儿吧!你们男人,想到潭里痛快就痛快,我们女人只许关了门在屋子里洗。今晚我索性不顾啥了,也到潭里痛快痛快。”
  
  天西举头,看着她今夜的整洁明艳,想着去秋他从部队回来,看到她种麦时那衣着破烂、满身脏臭的样子,由不得心里酸涩,松了搂她的手臂,笑道:“这年月,难得一乐,得乐就乐。”鹊儿手指插在他头发里,轻轻拨拉着。天西只觉她手下力大无穷,头不由自主随她手摇晃着。片刻,鹊儿抽出手,拍了一下他光洁饱满的脸蛋,便背转身去,解带褪裙;年轻、健美的躯体渐渐全裸,肌肤细润闪光,与空明流光交相辉映,动人无比;动作间,周身优美的线条魔幻般变化着,姿态横生。天西看得心痒,道:“我身上都快起火了。你千万不敢磨蹭,要不我就烧成一堆灰了。”鹊儿笑道:“我就爱你火烧火燎的样子,偏磨蹭。”
  乾坤朗朗,和风习习。夏夜之风拂人,如羽毛轻拂。香气更浓郁,是花香又带了张鹊儿的体香。天西鼻翼翕动着,如痴如醉。
  
  鹊儿不会游泳,便牵马下水,一会儿给自己撩水,一会儿给马撩水。马以感激的眼光注视着她,舒服地轻轻打着响鼻。浅水不尽情,她便纵身上马,催马至深水,任意放浪,又扣马而歌。歌声其形纤细如丝,其味甜美如蜜。张鹊儿明明是烟火红尘中人,却清丽脱俗,没有烟火味。高天西更为痴迷,手托腮坐望着她,一动不动。
  女子的歌声,早已在花潭消失。少年的脑海里,还有那袅袅娜娜的轻俏声音在萦绕。半晌,他才醒过神来,咽了口涎水笑道:“麻利些儿,我都瞌睡哩。”女子道:“趁着今晚还能这样,我可要尽情。你先歪在草里睡一觉吧。”少年道:“没人掼我么。”女子把粉嫩嫩的嘴唇嘟个老高,如朵红花,突然又绽开,露出雪白的蕊子,是笑了,道:“你这货,儿女都有了,还那么爱撒娇。撒娇我也不疼你,乖乖一个人睡吧!”
  少年当然无睡意。他坐于石上,若凌于空里,且因水向潭外汨汨而流,人望着水,反以为水不动,人在坐石而行,别有风致;再望女子,“冰肌自有仙风”,加之马下水里是倒映的天,女子似骑天马行空,更别致有趣。少年不由想到了传说中的美人鱼,又相信水底的蛟龙也被女子的美激动地在起舞。突然,女子望着远方,一声轻叹,然后双唇紧团,似陷入沉思。不知在苦思冥想什么,半天方撩一下水。“缥缈孤鸿影”,人是孤绝美极。
  少年被美醉了,两手并贴在树身,抽筋断骨似的瘫软地倒了下去,头枕着手;又被什么激了一下似的,肌肉有力地一绷,坐了起来,双臂紧交,如怀揣小鹿,情火如炽,微微喘着,只是体谅女子,才不肯打破她的沉思。为熬这万般难熬,少年便无事找事。女子嗜好花香,少年便投其所好,把不知多少荷花蕊子,在石上掏澄成汁,遍擦于身;连口也用花蕊汁子和水漱过,一时只觉口鼻里清香异常;又编了一个特大花环,挂于项上,最下端是一荷叶,恰好垂到阴部,晃晃荡荡的,阴部时露时隐,半露半隐。
  女子只顾沉思,不曾看见。少年便步上芳草甸子,踽踽独行,不时将指关节板得咯吧咯吧作响;又撷英采芳,以柳枝为女子做了一个花冠。许久向水边走来,脚步声终于将女子的沉思惊破。她掉头一看,不由心怦怦然,咬住了那嫩光饱满的下嘴唇。银色的雾幕里,少年恍若在神话中。
  
  月色燎人。女子也采了无数荷花,串将成裙,系于腰上;轻扬马缰,马行到浅水,她下得马来,步步涌莲,终于“出污泥而不染,濯青莲而不妖”,上得岸来。少年眼光炯炯注视着她,若个沉醉于花蕊中的小黄虫子。女子向少年一笑,明眸皓齿。少年眼里,愈发火焰熊熊了;抬脚迎上,举起花冠来,戴于她柔软芳香的头发上。著花衣,戴花冠,立于花潭边,张鹊儿真有飘飘然羽化登仙之韵。
  男女并立水边,向水欣赏着对方。男子一臂搭在女子洁白圆滑的肩头上,手则顺势搂着她天鹅般修美的脖项,另一手臂自然下垂。女子一臂从男子背后绕前来,手扣在他肚脐下面,一臂弯起,手按着自己的心口。一双妙人儿倒映在水里的影子,“横看成岭侧成峰”,直露而深邃,浓淡干湿,阴阳向背,奇美迭出,尽得自然风光。月光自树枝间落于人体,玉色斑驳。刚出浴,娇童媛女,女如斜插芙蓉,男如明剑挺立。水光月色,良辰美景里,男女的心与体,俱澄澈无比。
  这一对美妙的躯体,有最奇绝的灵魂,最感天动地的情和性在其中,因此眼睛所看不见处,才最动人。高天西与张鹊儿,实在而又空灵活泛、富有幻意,分明是人,却已然近神。
  
  鹊儿突然感伤地道:“可惜咱俩这样子,不过就像那影子一样,再好也留不住。唉,多想咱俩不老不死永都这样!”美不常在,青春不驻,人不免一死。面对生命之诸多无奈,高天西也不由发出了一声千古长叹。在这人们几乎像可怜的野兽一样求生的乱世,生命最轻,但他们不自轻,要尽力延长生命的存在,并尽可能让存在美好,然后尽情享受其美好。
  水里鹊儿的影子,有丘陵有溪谷,蜿蜒之间,最富节奏韵律之美。天西便将她以最惬意的姿势抱了起来,让她那绵软如闪缎的肌肤,温热地紧紧贴住自己。难以言说的幸福感里,他每一根细小的神经,都颤栗了。
  鹊儿下巴靠在天西肩上脖弯里,眼睑下垂,不见眼珠,只见两排墨针一般的睫毛。睫毛上突然挂上了两颗硕大晶莹的泪珠,且低声啜泣起来。飘披散垂的乌发,发梢垂到天西大腿面上,随啜泣期期艾艾滑抖着。天西被划拉地酥痒难忍,放下她,欲摘花环。鹊儿忙抓住他的手,含泪笑道:“自你支差应征,一年多没听过你吹笛儿了,这阵就想听听。”
  天西揪了一下她挺秀的鼻头道:“人越急,你越拿捏。好好好,只要张鹊儿乐,高天西干什么都乐。”便蹦蹦跳跳地去取笛子。鹊儿在他离去的一小会儿,把长长的裙带,在树枝上系了个秋千,坐了上去。天西过来,顺便轻轻一送,鹊儿轻俏柔软的身子,便优哉悠哉荡个不停。天西持笛坐于石上,伸出粉润的舌头一舔笛孔,两片胭脂红的嘴唇一嘬,便把那满腔缠绵缱绻,向笛孔泻将而去。是高山流水声。水流石不转,流水击石,水碎作大珠小珠,千珠万珠。千万珠碎之音齐发,极震耳惊心,却毕竟是珠碎之音,令人震惊里又平生慰贴舒畅之意。忽又似万鸟齐集,齐发鸣声。鸣声不同,却同归欢悦。此曲天上方有,人间难闻。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在对着秋千而吹。沉醉于音乐之美里,他目中无人,物我两忘。蓬松的额发长及眉梢。眉浓黑而不粗,细匀修长。持金笛戴花环,高天西无限风流别致。秋千也似在随着笛声激扬飘荡。秋千上的张鹊儿,都被高天西美软了,美痴了,默默而然。
  这激起他们无限遐想和沉醉的神话意境,不防被头顶呼啸而过的几架日机打破。男女的心,一下子跌入了悲惨的现实。少年抛笛于地,望着女子,像正在害伤风那样声满含忧郁而哼:
  
  荡秋千的妹妹,亲亲,
  眨眼就不见了你,
  秋千儿还在一个劲地空荡。
  唉,妹妹,
  你是不防荡上了天,
  还是闪失手荡下了地?
  秋千儿还在一个劲地空荡。
  
  鹊儿听着,心更悲凉。什么上天入地,尽是些送丧的话。她不愿死,只愿与高天西活在人间。于是,她竭力摆脱着内心在现实与逃避之间拉扯的痛苦,同时也要以炽热的爱火,烧走这仙骨美姿里装着天地灵气的少年心中的悲凉,突然深黑一瞥他,虽轻柔昵喃之音,却力可裂金石,令:“亲我,憨子!”
  少年如遭当头棒喝,一愣;醒过神来,心头的阴霾已不知所之;心咚咚跳个如擂战鼓,血涌到脸上,脸青紫;突然高仰头,脖子上板筋暴凸,喉结剧颤,旋又微低头平视着女子,眼光湿热、渴欲。女子低垂下眼帘,略微向旁边掉过头去,再斜着眼睛一闪视少年。少年的情欲,如火山的熔岩在身心里奔突汹涌着,一步一步走向女子,脚轻软如踩在棉花团子上。女子却觉他的脚步如地震,踩得地动山摇,闭上了眼睛。那洁白柔软,如奶油堆就的双乳,随着心的激跳,抖颤不已。少年只觉耀目晕眩,情不自禁以有茧子的手掌,轻柔地爱抚着她乳房。女子神经高度亢奋,对他的爱抚敏感异常,连根根寒毛都冲动了,喜悦、畅快地要大叫,却又呼吸困难,叫不出声。不知何时,少年一手扶住了女子的头,一手勾住了腰肢。女子腰肢的皮肤那么光滑,上水来根本就没擦拭,只抖了抖,水就流光了。少年只觉手里干爽而惬意,而他那柔韧且富有弹性的手掌,也让女子的腰肢瘫软。
  少年俯下头去,丰厚润软的嘴唇,激情充盈、款款细腻、温湿轻柔地摩着女子那精妙绝伦的额头、眉尖、鼻梁、丰腴的胸脯……。女子身躯悸抖,心头的甜蜜则波澜层起,涟漪叠荡。少年又抬起头来,看她那丰富多变的神情。她脸红如玫瑰,眼脸显出了很美的黑晕,眼睛辉光烂漫。张鹊儿的女性之美,对高天西诱惑莫大。少年的生命,已处于沸腾状态了。冲动里,他身上不知何处的腺眼,散发出了浓浓的如麝香般的气味。那气味进入女子鼻孔后,如电流般流遍女子全身,令她更难自持,鼻翼翕动着,贪婪地只想把他整个人吸入鼻孔里。
  少年的眼光,热烈深邃,神光奇幻。女子都想投入他眼光里,热热地洗个澡儿,喃声道:“你看我的样子怎么怪怪的?”少年笑容之甜似可品咂,声音沉柔而富有磁性,道:“你的脸蛋鲜成红杏了,馋得我只想吃。”女子吐气如兰,声刚能听见道:“我是你的,我把我的人,我的命,我的一辈子,都交给了你,你怎么我都乐。”如果没有张鹊儿的爱,高天西的人生不知有多孤独、凄凉、黑暗、焦苦。无限感恩里,少年湿热的舌头冲出口来。女子接入口里,嘬吸着,品咂着。男女的头凝然不动了,只听得有细细的水音,是男子的舌头将女子口内角角落落,都狂搅急翻猛卷了个遍。女子爽情快意里,手摩挲着男子背,动作越来越急切。男子只觉背越来越酥麻,背上的肌肉都随女子的手律动起来。久久,男女才分开头,对望着。那高天西双颊带赤,两眼微饧,似醉非醉。张鹊儿激情洋溢里,脸庞在月光下都晶莹地似透亮了,美焕绝伦。
  男女眼里,都溢满了泪。女子倒下秋千,铺身草地。于是,在一年来的苦忍苦熬后,男子的一团温热,又覆盖住了女子的一团温热。
  
  草里有蛛蜘,在奏着小夜曲。露珠在这树叶上滑滚着,突然滑落到那树叶上,吧嗒声缠绵。树枝叉的巢里,倦鸟双双,在喁鸣着相温存。树身枯洞里,松鼠也在雄唱雌和,水声啭音赛似鸟鸣。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山间特有的、积久长存的、薄荷般的清香。一丛丛的小野花,也在为这一双俊男丽女生光放辉。花上蒙着的雾晕,又似花也如人,含羞带喜的。
  月光下,森林如琼林,菏塘如王母的瑶池下天落地。天晶如水,地明如雪。天为幕帘,地为床席。这天造地设的爱之宫殿,空幻优美,神异璀璨。而男女那美丽动人的爱,则溢满天地。
  “久别胜过新婚”,灾难就在头顶,随时都会死别而不是离别,于是他们深切地感受到了这生聚的珍贵。两人一时里,处于无意识状态,忘却了时间和身在何处,感觉里只有对方那处于沸腾状态中的生命——男子如疾风,女子如劲草。
  
  只要拥有热烈而深沉的爱,对美好的体验也就彻骨入髓。这一对男女,就体验到了生活中的至美最好。终于,女子柔若无骨,男子也似骨头已软成稀嫩的肉了。男与女,长长地呼吸着满野清心爽肺的生命气息。男子翻身仰天躺在草地里,四肢放展,肝胆舒张。女子娇软无力地侧躺在他身旁,把一腿舒服地放在他肌肉丰厚的大腿上,一手搂着他腰腹,头枕着他胸脯那丰硕厚实的肉块子,只觉一年来的所有苦涩,全化为甜蜜了。
  少年抚着女子圆润温软的肩头,望着空里那传说有嫦娥玉兔吴刚桂树的冰清玉轮,轻声软气说着痴言傻语,是对他们爱情的良好祝愿。愿夜夜月如今夜圆,处处景如此处美,人百年不老,千年不死,时时处处,如今夜此处好。今夜此处,绝非他们最后的狂欢。
  林莽朦胧,水光滟滟,烟岚雾影。烟水浑接里,浓雾凝结。“夜半凉初透”,荷萍之香幽凉。少年把女子,在自己的热怀里拥得更紧。
  月隐西山,长长的星河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在高天西与张鹊儿无限缠绵之时,那拥有同样圣洁爱情的牛郎和织女,却只能隔着天河,遥遥相望。
  不知什么时候,二人穿衣上马向家。女子在前,捉着马缰。少年在后,搂着女子腰,头从女子肩上探前去,脸蛋贴着女子脸蛋。马行甚缓,人惬意松乏,一路无话,夜莺却鸣唱不止。
  
  他们的小屋灯还亮着。女儿凤仙,已四五岁,儿子还在襁褓中。两个孩子都睡着了。母亲守着孩子,在等他们。鹊儿把母亲扶回里屋,仔细顶了大门,又插上他们屋子的门。屋小,热闷,天西早脱了衣服,鹊儿也脱衣上炕。天西掼着女儿,鹊儿掼着儿子,两人侧身对躺着。天西把女子修美的双腿夹在自己腿间,又一手搭着女子腰卡,只觉温馨绵绵,意识渐朦胧,终于进入睡梦的黑甜乡了。
  
  两个成熟的异性躯体,连作斗状。斗里无限甜柔地盛着小草嫩花,——他们美丽爱情的结晶。小屋护着他们,他们护着孩子。然而小屋能替他们挡住战魔,他们能替孩子挡住死神么?
  人的幸福,都是短暂的,如同书里的插页。生活的大书,总是以太多的苦难,来作为正文。
  几乎所有活着的乌塘男子,都从战场或是西撤途中,设法逃回了家乡。可惜这一场大回归,分明是在准备着一场大出逃。
  东边地平线上,出现了杏黄的光晕。高家父母披衣坐在炕上,相对无言,只有唏嘘。炕头放着针线蒲篮、纺车。战前,晚饭后,土炕上,母亲摇着纺车,鹊儿做着针线,男人们逗弄着孩子,悠然自在。难道那样的日子,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么?
  两位老人,痛心地佝偻着脊背。想着他们生命的延续——鲜活可爱的孩子们,父亲终于道:“活人不能叫尿憋死,在家坐等鬼子杀头,不如弃家外逃,不准还能逃个活命。”母亲早知非有这一遭不可,只是不肯说出口。父亲一说出口,她打了个寒噤,道:“也没别的活路了。‘树挪死,人挪活’,你就领着孩子们逃吧,我守着家。”父亲沉默了。他和老妻的感情,年轻时其热烈并不亚于天西和鹊儿,只是老来深沉了,——表面上淡淡的,其实是让岁月的酸甜苦辣磨练得炉火纯青了。他怎舍得丢下老妻让鬼子欺侮呢?便道:“你不逃,我也不逃了。老咧,咱俩死就死在一处吧!”
  两行浊泪,在母亲脸上的皱纹里滚动着。不知有几十年了,母亲的眼泪只为孩子流,忘了为丈夫流了。然而这阵,平静与丈夫相对,她不知怎么的,竟为丈夫落下泪来。丈夫舍不得丢下她,她也不忍丈夫留下等死,叹道:“这么个穷家,守什么意思?咱们不逃,孩子们丢不下咱们,怕也不肯逃。算了,都逃吧!”
  父亲便下炕出屋,怕响声惊醒了小两口,轻手轻脚把马后秋、车垫子、马轭拿进屋,一一修好,又用松香涂抹马套、马鼻带,以防干裂。外屋酣睡的孩子们,让他心里充实,活也做得仔细。母亲却不如他沉着,想把路上用的衣服补一补,手哆嗦着,怎么也走不好针脚。
  乌塘人空前的大祸,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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