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江湖浪潮翻多少？

　　“唔……”
　　后跃数步稳住身形，水明澈有些气喘。冷雩花容染满汗水，可眼前的怪物却丝毫没有要死亡的迹象，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他们本想去陆家查寻，但水明澈非要临时改道。刚走到庙后就听到惨叫声，他们赶来之时，庙中栖息的侠客们已死了三人，其余人正惊慌失措，幸得他们拦住怪物，这些人才逃出山神庙。
　　眼前的邪物似乎有些类似传说中的僵尸，拳脚功夫倒不足为惧，麻烦的是刀剑掌气难伤，无论受多重的伤害都毫无影响。现在的状况，他们迟早要被这个大家伙拖死。
　　与僵尸交击一掌，水明澈身形借势而退，右掌一转，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敛樱流云刃，却忽觉身上力量顿失，跌落在地。
　　“水明澈，你怎么了？”看他半晌不动弹，冷雩顾不得僵尸，忙过来看他。
　　“雩儿，你担心我啊。”水明澈不改往日神采，只是全身的疼痛使得他冷汗涔涔而下，不复潇洒。
　　冷雩急得手足无措，声音里自然而然带上关切：“你能不能正经些，你到底怎么了？”
　　水明澈眼瞅着僵尸幽蓝指甲已近至眼前，长长的甲尖几乎已触及冷雩后背，他想一剑刺出，可事到临头却偏偏连一根手指也无法移动。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声清脆剑吟，眼前光华一闪，那僵尸顿时嘶呼半声，倒纵出去。
　　场中数番变化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情。冷雩扶着水明澈站起来，纵目望去，场中已多了两人，正是在小茶铺所见的蓝衣青年与容景初。两人此刻一同发掌打在怪物身上，受此阻力怪物退后五步才站稳。
　　那青年衣袂飘动之间，手中无剑，但一招一式却是剑影翻飞。容景初招式诡谲莫测，两人游走缠斗已与僵尸斗了数招。数招过后，蓝衣青年身形一退，轻声道：“用火。”
　　容景初微微一愣，已然心领神会。
　　蓝衣青年手腕一翻，袖中折扇入手。身形一振，弹指之间，方才被侠客们拿来的酒坛皆被剑气爆破。酒水凌空洒下，悉数洒向僵尸。他在半空身形一转，折扇一扬，剩下的酒坛也被他带得飞向僵尸，砰然破裂，酒水将僵尸浇了个透湿。与此同时，容景初一抖手中白玉箫，从侧前跃出，与蓝衣青年迅速掠至僵尸两侧，分扣住僵尸右腕与左肩。
　　冷雩见状，忙飞掷一枚火熠子过来，烈酒碰上燃烧的火熠子，转瞬即燃。容景初与蓝衣青年迅速放手退后，抓起水明澈立刻离开。片刻之间，僵尸燃成一团火球，挣扎舞动片刻后，终于慢慢僵直倒下。
　　四人跑出山神庙，这才喘了一口气。水明澈望向熊熊火光，火光映出他那姣好的面容，他哀叹一声：“这次差点玩完，雩儿，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这呀……”冷雩温柔的一笑，不再言语。
　　水明澈见状撇撇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这位兄台，多谢你了！”容景初微微欠身，向着蓝衣青年稍行一礼。
　　蓝衣青年淡淡一笑，道：“在下羽弦歌，举手之劳，兄台无须多礼。再者在下出手相助完全是看在冷庄主面子上，这句谢实在承受不起。”
　　“你认识我？”冷雩心头嘀咕，这个人她明明是第一次看到，可为何会有一丝熟悉感。
　　“苍梧山庄之主弦歌有幸见过。”羽弦歌神色温文宁定，是一种与容景初不同的文雅，令人难起敌意。
　　“请恕冷雩眼拙，怠慢公子了。”冷雩站起来微微欠身，温柔而不失优雅。
　　“咳……”水明澈垂下头看看羽弦歌，“能打扰一下吗？请问这是什么东西？”他身上疼得厉害，强自忍住不说，然额上的冷汗却不住流下。
　　容景初在他身上要穴上各自一点，水明澈顿觉身上一松，这才看着黑乎乎的一团尸邪。容景初道：“不知羽兄可知此物来源？”
　　站在焦黑的尸邪前看了会儿，羽弦歌微微摇头：“这似乎是无魂尸邪一类的东西，无魂尸邪并无自主意识，要靠人操纵才能行动。在下只是略有耳闻，并不了解。但此类阴冷之物极难炼成，为何会出现在这荒野小径？”
　　容景初点点头：“羽兄所料不差，此物确实是无魂尸邪，唯有黑流仙教才能炼制出来，当日在东陵在下有幸见过一次，想不到会在此地再次见到此物。”
　　“难道会与陆家灭门有关？”冷雩一转眸，正看到望着地上尸体的羽弦歌清冷的侧颊，不由一叹，“这些人何其无辜，却偏偏遇上凶邪之物，究竟是谁这么阴狠，非要置人于死地不可？”
　　羽弦歌淡淡一笑，道：“这位兄台说的不错，此物害人不浅。若是陆家灭门元凶，那这件事就真的太可怕了。对了，说了这许久还不知二位如何称呼？”说着拱手一礼。
　　“在下容景初，这位乃师弟水明澈。”容景初还礼。
　　“有幸相识二位。”羽弦歌目光转向冷雩，“冷庄主要前往陆家么？”
　　“嗯。这里既然出现这样的诡异之物，就表示一定有人操纵，这件事若不查清楚，恐怕会死更多的人。”冷雩一向心软，看到这样的惨事发生，不由心酸。
　　“冷庄主果然菩萨心肠，既如此，便一起走吧。”羽弦歌轻笑一声，白玉折扇在手上转了个圈，掩在身前，微一侧身，“不知这位水兄还能站得起来吗？”
　　“我好得很，不用你虚假关怀。”看着他对冷雩那赤裸裸的勾引，水明澈早已义愤填膺，若不是冷雩在场，恐怕他这会早已用拳头说话了。
　　冷雩看水明澈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水明澈，你不要紧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水明澈本想呻吟着装病，可一看羽弦歌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虎躯一震，道：“雩儿别担心，我好得很。”
　　水明澈忍着身上的不适走在前面，冷雩耸耸肩膀走在后面，羽弦歌微微一笑与冷雩并肩而行，唯有容景初走在最后。但是一行四人表情都怪怪的，水明澈像是故意赌气般谁都不理，冷雩装着欣赏沿途的风景，也不打算理会水明澈。
　　羽弦歌走了一段距离，停下脚步站定，侧身而转，平静如常地言道：“二位，你们……”
　　水明澈感觉有异，下意识地转过身，见是他，冷淡而言：“有话就直说……”
　　“我只想告诉你们，陆家在那边。”羽弦歌指着右手边的小路说道。
　　这两个人一路也不知怎么搞的，一句话也不说。他本想出言相劝，但一看容景初一派悠然毫不在意，便猜测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便是如此，也就听之任之了。
　　“哼，本少爷自然知道是往哪边走的，要你多事废话！”水明澈没好气的凶着羽弦歌，但是冷雩正瞅着自己，似有淡淡的警告意味。哼，看在雩儿的面子上，我忍！！
　　冷雩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瞅着水明澈有找羽弦歌斗嘴吵架的架势，羽弦歌那副淡定从容的表情说不定又会刺激到水明澈，一会两人就要相杀了。她幽幽叹口气，道：“我们是来办正事的。”
　　闻言这水明澈总算是消停了一回，一路走下来除了横眉冷目的瞪着羽弦歌之外，总算没有发生水明澈大战羽弦歌之类的事情。容景初暗自觉得好笑，看来自己这位宝贝师弟完全听从冷雩之言，想想当初他那风流韵事，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呀。
　　“雩儿，你看今天好热闹，就像过节一样啊！”水明澈看着越来越多的行人，已经忘记了自己与羽弦歌斗气的事情，探头探脑的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说道。
　　“对哦，说不定是什么庙会之类的活动吧！”冷雩附和道，这个炮仗总算是正常了，现在还是不要刺激他才好。
　　羽弦歌轻轻一笑，只是这笑容中沉淀了些许难以言明的苦涩。容景初与他并肩，道：“羽兄是本地人？”
　　羽弦歌一愣，然后笑道：“算是半个本地人，我与华老住在离此地不远的西江月，容兄若不嫌弃倒是可以前来观光一番。”
　　“难得羽兄盛情，在下却之不恭。”容景初瞅着正在炸毛的水明澈，唇边掠出一抹笑意。
　　水明澈猛的跳了一下，本来想大骂来着，但是面对着冷雩，他又没了脾气，只好道：“人家才被灭了门，怎么可能过什么节，鬼节吧！”
　　“鬼节？？百鬼夜行……水明澈，我到现在才知道你的眼睛和我们长得不太一样，居然可以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东西，难道说在这里的都是鬼吗？”冷雩故意眨着眼睛，做出一个很害怕的表情，但表情直接是一副想看热闹的样子。
　　羽弦歌与容景初看得无语，转身随手拖住一个匆匆走过的人，道：“这位朋友，请问此地发生何事？”
　　那个人看了容景初一眼，这才道：“一个月前，在本地乡绅白员外的倡议下，这里聚集了一大群人准备给陆老员外一家子报仇雪恨，但是这几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群人都莫名其妙被杀死，据说是凶手所为，今天是给他们出殡的日子。”
　　“陆家情况如何？”羽弦歌微微沉吟一下，顿感觉此事颇有内幕。
　　那人说道：“陆老员外为人侠义心肠，乐善好施，多数人曾受他的恩惠，没想到竟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如今陆宅已变成鬼屋，没有人敢靠近那里，据说有恶鬼伤人……”
　　“什么？！恶鬼？”正在生闷气的水明澈听到恶鬼二字，立即兴奋万千的蹿过来，“什么恶鬼？男的女的？有多厉害？有我厉害吗？……”
　　水明澈一连串莫名其妙的的问题问的那路人一愣一愣的，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冷雩抱歉的笑笑：“这位大哥，他这个人有些神经质，你不用理会。”
　　“不妨事。”那人只觉得额头上一滴冷汗滴了下来，“大家都说是修罗剑那个混蛋杀人又放火，如今陆家化作灰烬，惨死之人尸骨无存，恐怕化作恶灵出来报仇也不是不可能。”
　　“白员外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路上的行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一个方向。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杀人凶手行踪诡秘，手段阴险，前些日子的义士们都不幸遇害。今日老夫前来就是希望能找到奇人异士挺身而出，将凶手绳之于法！”一个衣着光鲜，身份不俗的中年人站了出来，正是富甲一方的白员外，“如果有谁能擒住修罗剑，我愿意以重金酬谢！”
　　说罢，他一挥手，家丁抬上来一个箱子，打开一看，金光闪闪，满满一箱子的黄金，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是惩恶扬善的大好事，可是有了前面的教训，谁也不敢再揽下这麻烦事，纷纷四散离开。
　　最后只剩下容景初、水明澈、羽弦歌和冷雩，还有站在很远的地方的一名身着靛蓝色衣衫，身背长剑的青年。白员外哀叹一声，道：“这可如何是好？难道陆老员外的仇就没法报了吗？”
　　“白员外的心情我们很理解，只是这几个月下来，连修罗剑的半根寒毛都没伤到，反而牺牲了这么多英雄侠士，真是让人心酸啊……”容景初深深地叹息着。
　　“唉！”白员外叹了口气道：“能人异士去了不少，非死即伤，难道陆老员外的仇就这么难报吗？”
　　“世上高手如云，却都是真人不露相，公开抛头露面的都是些不上道的小角色，能抓住凶手才奇怪！”水明澈大言不惭的说道。
　　“依你说言，去哪里找有此侠义心肠的真正高手呢？”白员外倒是不生气他的无礼，虚心求教。
　　羽弦歌看一眼容景初，见他微微颔首，便轻笑一声，道：“员外放心，这样的侠士确实不好找，但是眼前却正有一名这样的侠士。如果员外信得过，不如让就让他去吧，给陆老员外报仇，也为武林出口恶气！”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诸位英雄啦！”白员外喜道，也不问这个人是谁，恐怕是这些日子为了此事闹得他也不安生。
　　水明澈面露难色道：“不过呢，话说回来……员外你也知道，找人办事嘛，什么的，有时候也……”
　　“老弟不必担心，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抓住修罗剑，为武林除害，多少钱我都出！而且我也不会让你白白辛苦一趟的！”白员外把三箱子黄金全部摆在四人面前，等着四人查收。
　　容景初抱拳一礼：“员外无须客气，这些钱财我们带着也不方便，还请员外收回，这份心意我等心领了。”
　　“这……这怎么好……”白员外有些为难，“公子若是嫌少，我还可以再加……”
　　“员外误会了，这件事本是我等份所当为之事，劳驾员外记住已是汗颜，怎敢再收钱财？”容景初不卑不亢的婉拒掉白员外的好意。
　　“这……如此多谢公子高义！”白员外感激的向着羽弦歌弯腰打拱行礼。
　　白员外抬着他的金子走后，水明澈恶狠狠的瞪上了容景初：“容小鸟，你小子是不是脑袋坏掉了？那可是金子，足足有四五千两，你怎么就这样退回去了？你！你！你！你气死我了……！！”
　　拿不到钱，水明澈气呼呼的找容景初问罪。冷雩知趣的选择了避其锋芒。羽弦歌微微一笑，看着容景初要如何应对。却见他不紧不慢的拍马屁道：“明澈师弟的口才愚兄向来很是佩服，只要我们能活着回来，这要多少银子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吗？我相信白员外一定会被你骗的一愣一愣的！”
　　“什么骗啊？我风流倜傥，英姿不凡，潇洒如风，人见人爱的水明澈闭着眼睛都可以找到高手来帮忙，再加上我这个三寸不烂之舌，多少金子都是任我开口！走吧！”水明澈经不起人家称赞，自己先翘起了尾巴，当先向陆家方向走去。
　　陆家的故居在一座湖边，宅子很大，只是如今遭到火吻，到处是疮痍狼藉。这座曾经繁华一时的宅子，如今被死亡的气息所笼罩。事情发生的突然，大家都对这个名叫修罗剑的凶手闻风丧胆，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有些人想来此收尸，然而这里又莫名出现了恶灵，再也没人敢来这里收尸，任由几百具尸体腐烂发臭，一些食腐动物亦趋之若鹜的聚集在此，使得陆宅更加阴森恐怖。
　　刚靠近这片死地，便惊动了树上黑压压的鸦雀，它们“呱呱”怪叫着，扑棱着翅膀飞起来，虽然此时日正当空，但漫天的乌鸦还是让这个地方愈加显得阴森。水明澈皱了皱眉头，掏出一块手帕给冷雩，又自己拿出一块手帕蒙住了半边脸，道：“诡异、阴森，这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三百多条人命，一夜之间杀个精光，这个凶手还真不简单！”
　　容景初倒不像他那么讲究，蹲下去仔细查看了这些东倒西歪的尸体。每具尸体的脸上都留着狰狞扭曲的表情，像是死前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一般，可见杀人者手段之凶残。只是死者的伤口很是奇怪。羽弦歌看着满目疮痍却怔怔的站着，不知有何心事。
　　“羽公子，有什么发现吗？”冷雩端详满地的尸体，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只是说不出来。
　　“再看下去真的忍不住要吐了！雩儿，我们先离开好不好？”水明澈一拉冷雩，飞身跃上墙头，一挥手，一股幽香从他身旁涌出。“这个地方污秽不堪，让人作呕！雩儿，先让我净化一下再下去看吧。”
　　话音刚落，冷雩的眼睛瞪了起来：“水明澈，你看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