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吴家人

　　（二十一）
　　曾普是摆渡人的老员工，已经在公司干了五年，主要负责平面。这两天因为小俊的家伙老在公司楼下闹事，辉哥让大家回家办公。难得体验一次soho一族的生活，曾普很兴奋，公司这半年的业绩并不太好，曾普这样的老员工自然是看在眼里。她很清楚，现在做的这个案子对公司的意义。
　　在家办公的这两天，公司小姐妹毫不倦怠，效率比平时在办公室还高，曾普都有意向辉哥提议，以后每个月弄两个星期的soho时间好了。晚上八点左右，她把自己工作打包交了上去，辉哥很满意，吩咐早点休息，明天准备收尾，还说拿下这单，全公司集体出去玩一趟。
　　早睡一向不是曾普这帮妹子的风格，兴奋地群里讨论了一阵拿下单子应该去哪里玩后，曾普建议大家一起刷一把刀塔，大家纷纷同意。
　　不知为什么点网页的时候，就感觉电脑特别慢，刚打开游戏，电脑就卡死了。曾普刚想在微信上发牢骚，手机上就传来另一个同事的抱怨：“擦，我的电脑死机了！”
　　“靠，我这边也是。”
　　“不会吧，老娘的机器也挂了。”
　　不会这么巧吧？曾普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念头。
　　“快，强制关机，拔电源！拔网线！”她大声喊道。指令一下，电话那头的姑娘们也很快行动起来。
　　关了机拔了网线，再重启，望着空荡荡的桌面，曾普欲哭无泪，放在桌面上的工作文件夹空了，什么也没有，那家伙甚至连ps都给卸了。
　　“曾姐，我被黑了，刚写好的策划策找不着了。”
　　“姐的pop也不见了。”
　　“我的东西也没了，谁他妈这么缺德，明天下午就要提交的。”
　　电话上接二连三传来坏消息。
　　“不用怕，我们刚才用信箱向辉哥发的，信箱里会有备份文件。”曾普事到临头，反而冷静下来。
　　于是几个妹子连忙上线登信箱。
　　“打不开，这个黑客太牛了，连我的网都给断了，死活上不去啊！”
　　“姐也是，靠，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傻呀你们，刚才拔掉的网线插上没？”
　　一提醒，曾普才想起来，自己的电脑网线也没插上，手忙脚乱地连上线，战战兢兢地登上网，曾普在心里默念，文件文件一定要在。
　　空的，那缺德的家伙甚至连回收站都没有忘记清空。
　　几乎就在一时间，手机上哀号一片，大家的信箱都一样，像被蝗虫洗过一样干净。
　　接到电话后，杨辉大吃一惊，没想到那帮家伙居然如此猖獗，使用黑客直接攻击个人电脑，这已经是触犯法律的事了。好在他的电脑里还有一个备份，再高明的黑客，也攻击不到已经关了机的电脑。
　　可如果攻击杨辉的电脑，他还能理解，直接把黑手伸到手下员工，网中那帮黑客有这么大的能量吗？他们是从哪里拿到的摆渡人员工的信息？
　　想到这，一张胖乎乎的圆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薛玉柳！通过短短的几次接触，杨辉早就发现，虽然他只是一个民工，但这家伙智商极高。这个混蛋最有机会通过苏楠那里，探听到摆渡人的员工的网上信息。
　　杨辉当即给苏楠打了电话，告诉她刚刚发生的黑客入侵事件。
　　“薛玉柳？黑客确实有可能是他找来的，这个家伙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认识。”苏楠的回答很肯定。
　　“那你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我们员工的信息？”杨辉问。
　　苏楠猛地一个激灵：“辉哥，我可以向你保证，消息不是我提供给他的，但很有可能是通过我的qq得到的，因为薛玉柳是我们家常客，那个家伙一向不把自己当外人，每次来都和我抢电脑玩游戏……”
　　杨辉本想安慰苏楠两句，可电话那头却是一阵沉默，他正想挂断，却听到手机里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就是苏楠的尖叫。
　　“苏楠，苏楠，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没人回答，只听到一片非常嘈杂的声音，但好在电话一直没有挂断。
　　情急之下，杨辉也顾不得那么多，将手机调到定位系统，上面显示苏楠手机的位置，在仙塔街如家酒店的旁边。从东大路到仙塔街，不过几分钟的事，杨辉开着车很快就找到如家。杨辉本来还有点犯难，旁边好几幢七八层居民楼，要上哪里去找，结果车刚停稳，就听见左手旁那幢楼三层，传来一阵怒骂，这几天这被哭骂声吵得头都大了的杨辉一耳就听出，是吴老太太。
　　三楼，301,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一推门被锁上了，杨辉退后两步，死命一踹，门“砰”一声被踢开了，屋中众人吓了一跳，一齐回头，看到满面怒火的杨辉正站在门口。
　　屋中除了吴老太太，还有三个中年妇女和两个中年男人，看打扮都是村里人，意外的是薛玉柳倒不在屋里，苏楠被他们逼得缩到墙角，惊恐地哭泣，看到杨辉出现，像看到救星般，冲了过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
　　“唷唷唷！要抱，要亲，要啃，也等我们走了再开始好吧？我这生过孩子的，啥都见过，倒也没什么，可这是俊俊的屋子，他人才死，头七还没过，你们就这个样子，是不是太过份了？你们老苏家的闺女就这么不检点吗？”这个妇女刚开始说话还挺和气，最后猛地把声调一提，震得苏楠和杨辉浑身一颤。
　　“姨，你也知道头七没过，按咱乡下规矩，头七啊，小俊还没走，他就在这个屋里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这些亲戚欺负我，他都看着呢！”
　　“你他妈都脸当着俊俊的面勾引小白脸了，我骂你两句又怎么着？俊俊看着又怎么样？你攀上高枝了，你出息了，你为了甩掉我们家俊俊过好日，你勾引这个男人害死了他。”这个叫吴姨的越说越激动，手指都快点到杨辉脑门上了。
　　“说话注意点，小俊的死因现在还在调查当中。“杨辉将苏楠护在自己身后。
　　“你就是那个奸夫？”吴姨立刻调转枪口。
　　“请你说话放尊重点，我是苏楠的老板。”
　　“老板是吧？老板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还不是她的老公，这是我们老吴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杨辉懒得搭理这帮人，拉上苏楠就要往外走。
　　“小白脸子，你他妈跟这个贱货合伙害死了我的弟弟，你还想走？”两个村民，一个堵在房门口，一个挡住杨辉的去路。
　　“我警告你，小俊的死因，警察到现在还在调查，你敢乱说，我告你诽谤。”
　　“调查个屁，警察都让你喂饱了。咱是农民，法律我不懂，我就晓得，你害死我弟弟，老吴家就得让你偿命。”
　　话刚说完，钵大的拳头就迎面击来，杨辉正要闪身躲过，结果发现自己的腰被牢牢箍住，敢情这两位还用上配合，杨辉躲也没法躲，只感觉眼前一闪，双眼金星乱冒，鼻子一热，两行鼻血往下流。
　　一见动上手，吴家老太太带着另外两个村妇一拥而上，拉头发扯衣服，可怜苏楠双拳难拦六手，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奸夫！”
　　“小白脸！”
　　“杀人凶手！”
　　杨辉动弹不得，只感觉老吴家的那位骂一句挨一拳，拳拳到肉，尽往肚子上招呼，杨辉很快就晕了过去。
　　（二十二）
　　醒来时，杨辉已经在医院里，是隔壁邻居报了警，警车很快开到现场，结束了这场混乱。警察冲进屋子，将老吴家的那几位统统拿下，直接送进公安局，至于杨辉，则被送进了东大路医院。
　　徐警官拿着杨辉的检查报告进了病房，杨辉想起来，徐警官连忙示意他躺着：“别动，我问几句话就走。”
　　“苏楠没事吧？”
　　“她也隔壁，伤得比你轻一点。这是你的检查报告……”
　　伤得倒不重，不过徐警官还是建议他住院休养几天。
　　杨辉摇摇头：“我哪里有时间休养？老吴家那几位怎么处理？”
　　“私闯民宅，蓄意伤人，除了吴老太太，其他几位得吃一阵牢饭了。”徐警官说。
　　例行的问话，很快就结束了，徐警官让他签字后就离开。
　　杨辉看看时间，十一点多，想起苏楠就在隔壁，他就下了床，走了过去。
　　看到杨辉，苏楠毫无意外，只是欠了下身：“辉哥！不好意思，又连累你了。”
　　杨辉苦笑道：“事情到了这份上，还谈什么谁连累谁，你没事吧？”
　　“我没事，辉哥，谢谢你。”
　　“放宽心，一切都会过去的。”杨辉最后一句话不知是安慰苏楠，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出了病房，杨辉半点睡意也没有，干脆到上次和苏楠聊天的走廊上，摸出一根烟，才刚吸两口，就看到老妖从面前匆匆而过。
　　事发突然，杨辉也没有通知老妖，没想到大半夜的他还是到医院来看自己，想到这杨辉不由得得有点感动。
　　“老妖，我在这！”杨辉开口招呼道。
　　老妖站住。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看到老妖脸上没有了招牌式的微笑，杨辉有点意外。
　　“杨辉，我他妈的看错你了。”
　　“出什么事了？”
　　“曾普她们的电脑是不是被人黑了？她们有没有打电话告诉你？”
　　“有啊，”
　　“那你他妈的为什么不回公司，不把最后那份拷下来？”
　　“我打算明天一早就过来弄，不是，那个，难道我的电脑也被黑了，可是我明明没开机。”
　　“关了机就丢不了？公司被盗，你的笔记本被偷了，你的稿子没了，都没了，我他妈明天拿什么给客户看？”
　　“被偷了？谁干的？”
　　老妖越说越气：“我他妈怎么知道？你今天跟我说什么？你说你会好好的做这个案子，你会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上面，结果转脸你又来找这个女人，曾普给你打完电话，你为什么不回公司看看，你明明知道最后一份，唯一的一份稿子就在你的笔记本上………”
　　“就不能跟他们说一下，晚两天再交稿。”
　　老妖没好气地回答：“这都五月底了，还能再晚几天？要是下次再来一帮黑客，把电脑给黑了，那损失算谁的？”
　　杨辉终于爆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他妈愿意让那帮黑客把公司电脑挨个黑过去吗？那些案子是我，是我这几天起早贪黑赶出来的，就这么没了，我他妈心里就舒坦吗？”
　　老妖指着苏楠的病房问：“要不是精虫上脑，迷上这个扫把星，能有这么多破事吗？”
　　“这件事从头到尾，苏楠都是无辜的。”
　　“杨辉，到了今天，你还在维护她！好，你愿意陪着这个扫把星你就陪去，老子不干了，公司散伙。”
　　“散伙？”杨辉不敢相信，老妖的嘴里会吐出这两个字，“你要跟我散伙？”
　　“对，咱哥俩的路就走到这。杨辉，这么多年，我他妈把你当爷似的供着，你呢？接单子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说不接就不接，我他妈这么多年，帮你擦了多少次屁股？我他妈图什么？不就是念着当初那点兄弟情份吗？换个创意总监老子早就赚翻了……”
　　“老妖，我们能合作这么多年，我一来，你也认同我的原则！”
　　“认同个屁！杨辉，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永远自以为是，永远站在自己的立场考虑，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为我想过？你他妈的把我当过兄弟吗？”
　　“我怎么不把你当兄弟？”
　　“那你告诉我，我，老妖，我的名字叫什么，回答不上了吧？给你一个的提示，我他妈的也姓吴，口天吴，吴什么？”
　　杨辉一时语塞，叫了这么多年老妖，他还真是记不得老妖的本名。
　　“老妖，我，我……”
　　“杨辉，你就是这样把当别人兄弟的？”
　　扔下这句话，老妖扭头就走。
　　可能是因为两人吵得实在太凶，连医院的值班护士都不上前劝阻，只是和一些被吵醒的病人远远地站着看，苏楠也站在人群当中。
　　“辉哥，你没事吧？”老妖走了一会，苏楠见他还是呆呆坐在走廊上有动静，于是走上前来问道。
　　“给我一根烟。”杨辉头也不抬，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黑暗的走廊中，烟头忽闪忽闪，借着微弱的灯光，苏楠看到杨辉满脸是泪。
　　“苏楠，告诉我，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苏楠背靠在一根柱子，抬头望着天空：“辉哥，坦白说，这个年代，确实很少有你这样的人，知道吗？当你把那二十万投进募捐箱时，甚至连我都以为，你对我有什么企图。我很羡慕你，真的，不管是小文姐还是老妖，他们都把你保护得很好，只有在这样保护下，你才能把这份纯真保持到三十六岁。”
　　“纯真？这年头这个词不是等同于愚蠢吗？”
　　“不，这个太过功利的社会，更需要这样的纯真。”
　　杨辉摇头苦笑：“算了，别安慰我了，我自己是个什么德性，我比谁都明白，晚了，睡吧。”
　　杨辉就这样，摇摇晃晃沿着走廊往病房走去，看着他的背影，苏楠突然明白，小文为什么要从美国回来，杨辉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个需要被照顾和保护的孩子，而自己在一开始就犯了错，不应该把这个孩子当成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