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路人

　　（十七）
　　吴老太太见“恶人”终于被绳之以法，神智立刻恢复了正常，不哭不闹还要跟着警察去做证。等两个保安明白过来，一干人早就撤得干干净净。
　　大厦门口，周立直拒绝了吴老太太作证的请求，带着杨辉回了公安局，周警官一路上板着脸，让杨辉不由得担心自己这次二进宫。
　　“周警官，小俊的死因，你们查出来了吗？”杨辉小心翼翼试探着问了一句。
　　“查出来了，因为吃错了药。”
　　“什么药？”
　　“杨总，有些事你真的需要打听那么清楚吗？”
　　杨辉倒吸一口冷气，他这才意识到，刚才他在试探周立直，可周警官何尝不是放出话来试探他？而自己方才的表现，如果落在有心人眼里，怎么看都是心里有鬼。想明白这个关节，杨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周立直一句吃错药，却由不得他不乱想，吃错药？吃错了什么药？谁给他的药？
　　胡思乱想当中，杨辉进了警察局，问话的是徐警官。看到她杨辉的心稍稍安了下来。
　　可徐警官冲着周立直皱眉头：“带人问话这种事，用得着你一个刑警队长出马吗？姐夫，你是不是太闲了？”
　　“工作时间，你得叫我队长。哼！得亏是我把他带回来的，这家伙心里的鬼，你可得给我好好审审，这帮有钱人，最不是东西！”
　　虽然听不清周立直和徐警官说些什么，但周立直冲着自己指指点点，杨辉也猜到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好在徐警官还是笑容满面地将周警官支走，才开始问话。
　　“杨总，好久不见。”
　　“徐警官，你好！”
　　“别紧张，今天请你过来，只是想询问一些事件。”
　　“小俊的事？”
　　徐警官微微一笑：“杨总，你放心，警察办案是不会受舆论左右的。”
　　“警方查出小俊的死因了吗？”
　　“查出来了，药物中毒。”
　　“什么药？”
　　“蝇蝇中，俗名叫去痛片，专门用于缓解各种疼痛。但过量服用，会引起身体不适，特别是像小俊这样身体虚弱的吸毒者。”
　　“你是说，小俊是因为过量服用去痛片才出事的？”
　　“对，而且是在手术后服用。”
　　杨辉抬头看看徐警官，见她也盯着自己。他有点纳闷：“小俊是因为头疼才需要服用去痛片，可手术后，照理说，已经不需要再服用，就算术后的身体不适，医院也会给开药的，那小俊为什么……”
　　徐警察接话道：“什么原因，我们也不清楚。这种药过量服用的副作用极其严重，基本不可能出现成瘾现象。”
　　“药是苏楠给小俊的吗？”
　　徐警官肯定地说：“是！苏楠亲口承认，在小俊戒毒成功后，她特意买了这瓶进口的去痛片，供小俊头疼时服用的。”
　　“苏楠不可能害小俊。”
　　“可药确实是她给的。”
　　“苏楠做了那么多努力，才让小俊手术成功，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害小俊。”杨辉的嗓门越来越高，“苏楠在哪里？我要见她！”
　　“杨总，我以为你知道，我们传你问话的原因。”徐警官冷冰冰地提醒道。
　　杨辉猛然醒悟：“你们，你们是说，我和苏楠合谋，害死小俊？”
　　“从动机上说，你们确实有嫌疑。”
　　“可我没做过。”
　　“所以今天只是传询问话，而不是拘留审查。”
　　杨辉感觉手脚冰凉：“徐警官，如果你关注过这件事的话，你就会知道，苏楠对小俊的感情有多深！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至于我和苏楠的合谋，随你怎么想，反正我们没做过，那天在东大路医院与小俊接受新闻采访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
　　“你可以走了！”
　　“什么？”
　　“杨先生，问话结束，你可以离开了。”
　　“那苏楠呢？”
　　“她早走了。”
　　“你们不是说……”
　　徐警官解释道：“药虽然是苏楠给的，但苏楠后来也交代，她一直将药放在小俊床头，值班的护士也看到了，也就是说那瓶药谁都可以拿到，警方不能光凭这个就将她拘留。”
　　杨辉这才松了一口气。
　　出了警察局，杨辉先给老妖打了电话报平安，让他不要带肖律师过来，随后又拨了苏楠的号码，结果又是和从前一样，手机无人接听。
　　离开警察局后，苏楠感觉脑袋昏沉沉的，小俊的死带走了她的全部生气，那几天她不吃不喝，只是傻傻地坐在床前。小俊没了，世上最疼她的那个男人走了，她的天塌了！
　　网络上的种种流言苏楠无心理会，舍友刚开始的时候还挺支持她，可随着各种说法的出笼，苏楠发现她们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对了，可她还是不在乎。直到今天，从徐警官嘴里得知，小俊的死是因为吃了那瓶药，绷了好几天的心弦终于跨了，不管嘴唇翘起多高来吹气，也不能阻止不争气的眼泪，像失意地跳楼人般，一滴滴往下落。
　　不知走了多久，苏楠终于走不动了。这个刚刚跻身中国新四大炉的城市，正午的阳光晒得苏楠头发晕，脑发涨。
　　手掌心突然触到一股冰凉，抬头苏楠看到杨辉那张关切的脸。
　　杨辉指着已经拧开盖的水瓶说：“喝口水吧，你已经这样走了两个钟头了。”
　　“辉哥，小俊死了，是我害死他的，警察说，是我害死他的。”
　　“不是你，苏楠，这事跟你没关系，警察没说是你。”
　　“可药是我的买的，辉哥，我明知道那药一次吃超过四颗会有危险，我应该在他每次吃药的时候看着他的，我应该及时把药瓶收起来的……”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让苏楠趴在自己怀里放声大哭，这让杨辉感觉有点不习惯，可这个情况下，他能为苏楠做的好像也只有这个了。
　　“不是你的错，别再自责了，跟你没关系的。”
　　“哼！奸夫淫妇演给谁看？大街上搂搂抱抱赚同情是吧？”
　　杨辉一楞神，这才发现，身边居然有好几个围观路人，其中一个中年胖妇女正对两人指指点点。
　　“看啊！这对就是网上炒翻天了的那对狗男女苏楠和杨辉。”妇女扯开嗓子一喊，围观的路人更多了。
　　杨辉这才意识到网络时代恐怖，这几个人多半是认出他俩来了，杨辉不愿意多事，带着苏楠急急往前走，可路人却把路给拦住了。杨辉一声怒吼：“滚，不关你们的事！”
　　这个胖乎乎的妇人越骂越起劲：“怎么不关老娘的事，光天化日奸夫淫妇摸摸搂楼，我还怎么作生意了？带上你的烂货滚远点，有胆子杀人，现在知道怕了？晚了！还哭个啥劲？赶紧打电话回家，让你家里人准备好五毛钱买枪子吧，警察很快就上你们家取去了。”
　　一阵痛骂引来路人阵阵采声。
　　“你再说一遍？”苏楠气得脸都红了。杨辉生怕出事，把苏楠紧紧搂在怀里。
　　“这年头嫌贫爱富的姑娘多去了，知道你为什么招人恨？你没有人味，自己老公病得快死了，还有心情跟老板上床，你就是一贱货，婊子！”
　　苏楠猛地挣脱杨辉的怀抱，像头发疯的狮子般扑向那个妇人。杨辉想要阻拦，哪里拦得住，围观的路人看到有打架的更兴奋，杨辉急得只得报了警，三分钟后警察赶到，路人一哄而散，三名警察终于分开了伤痕累累的苏楠和那名妇人。
　　（十八）
　　十分钟后，苏楠和杨辉又回到了警察局，跟着一块进来的，还有那个胖女人。
　　“警察同志，我跟你说，我这个人嘛，就是正义感强，你想想，就她这么一个小贱货，连亲老公都害的主，今天居然敢在店门口装圣母，你丫装给谁看呢？”胖女人一坐下，一张嘴就喋喋不休地讲起来没完。
　　“这里是警察局，给我文明一点。”徐警官喝斥道。
　　“对不起，警察同志，我就是看着这种人来气！你说嘛，咱们都是女人，这年头找个好男人不容易，那小俊不错，那期《人间故事》你看没，可把我感动坏了，当时啊……”
　　徐警官打断了这妇人的话：“行了，说点有用的。苏楠，这事你打算怎么了？”
　　这种两个女人当街打架的事，就算进了公安局也就是调解处理，可想到那些传言，胖女人顿时变了脸色：“警察同志，你们可是人民警察，不能袒护坏人！我就是看不过去，挠了她两下，我……”
　　“瞎说什么？人家才是受害人，自打进了这屋，她有开口吗？都是你一个人叭叭啦啦个不停。”徐警官再好的脾气也被惹出星火，一拍桌子，那个女人顿时老实下来。
　　“算了，徐警官。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苏楠说道。
　　胖女人还想发狠话，结果被杨辉瞪了一眼，又不敢张嘴了。
　　徐警官长长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放心吧，等小俊的死因彻底调查清楚了，警方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在警察门口，杨辉和苏楠碰上匆匆赶来的老妖和小文。
　　杨辉正不晓得如何跟小文解释，小文却主动迎上前，拉着苏楠的手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苏楠也感觉意外：“文姐，我没事。”
　　小文像个大姐姐一般，耐心地安慰苏楠：“没事就好！那些风言风语别记怪在心上，那些人也就嘴上图个痛快，什么都敢往外说，你要是把这些往心里去，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值得。”
　　见两个女人一说起来，自己连插嘴的份儿也没有，杨辉只得尴尬地站在一边，倒是老妖机灵，拍着肚子说：“时候也不早了，咱找个地方吃点。”
　　“算了，你们去吃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见苏楠的去意坚决，杨辉也不好再劝什么，小文替她拦了一辆出租，给了车钱，把苏楠送走了。
　　看到这一幕，老妖忍不住挤眉弄眼悄悄说：“行啊，辉哥，和谐一堂齐人之福啊！”
　　“再胡说，我把你肖律师的事给你捅出来。”杨辉的反驳也是毫不客气。
　　“什么齐人之福？老妖别给我乱说。人家姑娘摊上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情拿她来开玩笑。”小文的言辞声色俱厉，轰得老妖不敢接口。
　　这还不算完，小文又掉转枪口：“杨辉，用不着我多说你也明白，这会儿，少跟她接触，对你对她都是件好事，别再给那些无聊的人制造话题了。”
　　“可是苏楠这个样子……”
　　“她弄成这个样子你得负一半的责任，真心为她好，你就离她远点，小姑娘比你坚强，有些事不需要你太操心。”
　　老妖也忍不住帮腔：“就是，辉哥，算了吧，没有你，人家照样活得好好的。”
　　两人都这样说，杨辉也没啥好讲的，三人在附近找了家饭店随便吃两口，小文回时代广场，老妖和杨辉也回了公司。
　　“辉哥，小文不错，你就把苏楠放下吧。”老妖劝道。
　　“我跟苏楠没什么。”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就算肉体不出轨是吧，当然你的肉体也算出轨，还喜欢玩什么精神爱恋，你这点小心思小文看得真真的，可她今天还能用这个态度对待苏楠，真的不容易了，为啥，还不是为了你。”
　　面对老妖的苦口婆心，杨辉还想说点什么，正好这时电梯到了，电梯门一开，杨辉发现公司门口站了好些人，一看到他回来，就围了上来。
　　“你们干什么？”老妖问。
　　“我们的车好好停在车库里，都是你，害得车被划了，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领头的光头脑袋圆嗓门，一张嘴就气势十足。
　　杨辉说道：“说法？车又不是我划的，你们车被划，应该找保安，找吴老太太去。”
　　“你倒推得干净，老太太连普通话都不会讲，只知道哭，我们还能找谁去？再说，要不是你管不住自己，招惹来这帮乡下人，我们的车能出事吗？”光头理直气壮。
　　另一个帮腔的想象力更丰富：“就是，这两天又是拉横幅又是哭灵，已经严重干扰了公司的办公，今天又是划车，天晓得明天会不会出个火烧大厦，让整幛楼的人都跟你陪葬。”
　　老妖就跟吃了枪药似地说：“少他妈废话，车被划了，是物业失职，关我们什么事？火烧大厦？等真烧起来，再找我们偿命，没影的事，别他妈在这嚷嚷，你们不上班，我们还要上班呢。”
　　“操，让你嚣张！”也不知道是谁先出的拳，摆渡人门口顿时变成了战场，杨辉和老妖被人群围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