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妻(十)
作品名称:伪妻 作者:江苏黄云峰 发布时间:2010-05-14 17:51:06 字数:3361
●第二节
她绘声绘色地讲完了罗宾的故事后,又爬起来去门口看炉子,然后折回来,摸起了自制的“凤凰”香烟抽了起来。她那蓬松的烫发,那叨烟的姿势,真有点像日本影星栗原小卷。
抛掉罗宾后,不久,我又认识了一个姓葛的。葛就是诸葛亮的葛,叫葛龙彰。彰字就是立早加三撇的彰。这个人是开地下工厂的。本来很穷,开了地下工厂后,就变成了暴发户。
地下工厂你懂吗?那个时候,有工作的人只准干公家活,不准干私活。下班后,你要是在家干私活挣钱,那是不允许的,倘若你要是利用自己的技术,给人加工点什么,就是开地下工厂,那是犯法的。
葛龙彰在我的印象中还是不错的。说实话,我这个人不是不讲道德,不是太坏。我如果真要想钱的话,只要降降架子,银行里百把万块钱一点事不要费就存上了。
我那个时候喜欢陪干爹听书。干爹六十多岁,是个京剧票友,老生戏唱得特棒。我那时十八九岁,跟他学戏。他就喜欢我,常给我买好吃的,好穿的。我也欢喜跟他出去玩。当然是瞒着叶子元的。
干爹好听书,我也好听书。龙华书场第二排中间两个位子就是我们这一老一小包下来的。在听书时,发现有个男人迷上了我。我们天天听书,他也天天来听。他想跟我们讲话,又不好意思开口。彼此不相识,怎么好搭讪起来呢。
有次干爹上厕所,那个男的也跟了去。
老人家,你还怪喜欢听书嘛。
是的。
你老多大年纪了?
六十五了。
哎呀,一点也看不出来,身体真好。跟你老在一起的那位小姐是你——
噢,她呀,是我干女儿。
她长得真漂亮,人也文雅娴淑,能让我认识一下吗?
好是好,不过,我这个干女儿脾气古怪,一般人不太容易侍候。
老人家,不瞒你说,我有老婆孩子,只想跟她认识认识。
那,等我问过以后再说。
这样吧,我请你们到四川饭店吃饭,好吗?
那孩子轻易不跟生人在一起吃饭。也罢,改天,我说我请她在某饭店吃饭,她不会不去的。我的话她还是听的,到那时你们再认识吧。
谢谢您,老人家,我看就明天吧,明天我在四川饭店等你。
干爹和这个男的对话,是隔了好长时间,干爹才告诉我的。
第二天,干爹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四川饭店吃饭。到饭店一看,那个姓葛的正陪着干爹说笑呢。
干爹发现我后,立即招呼我。
这天菜,姓葛的叫干爹和我点,干爹就推给我一个人。我点了四凉、四炒、四烧,有荤有素。姓葛的看了还嫌少,自己又去点了几个。大概世上的男人都是这样,见到漂亮的女人就想出风头,摆阔气。虽然有些人穷得腰无分文,却仍然装成大老板的派头,以便搏得女人的青睐。
离开家的时候,母亲就跟我嘀咕,说哥哥没衣服穿了,叫我给他做。哥哥也太难对付了,我给他做的衣服,都是最好的卡叽,布有铜钱那样厚,他穿不到一两个月就搞坏了。怎么办?给他再做吧,我只有几尺布票,一二十块钱。无奈,吃饭时我就求干爹。我说,干爹,吃过饭你得陪我去买布。干爹知道,什么陪,那是掏票子。他笑笑没有吱声。姓葛的听到后,暗地里问干爹什么事。干爹说,小雯想让我陪她去买衣服。姓葛的说,我陪她去吧,钱,我带着了。干爹当然巴不得姓葛的这样做,就点了点头。
酒足饭饱以后,我催干爹抓紧陪我上街。干爹说,今天因为认识了葛先生,我有点高兴,酒喝多了一点。我有高血压病,你不是不知道,是不是请这位葛先生陪你去?
我叫干爹陪我去,目的是想和姓葛的相识到此为止。干爹不走,怎么办?干爹的高血压病我当然知道,发作起来高压达200以上。全仗他有个亲戚在香港,每月从香港寄点好药来,不然早就离开人间了。今天,干爹酒是喝不少,上街出了事不得了,我只得同意和姓葛的上街。
这天,姓葛的带了几百块钱和一张千元存折,买东西的钱全是他出的。他告诉我,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不太好,要把那一千块钱存折交给我保管,说以后出来玩方便。他说这是私下藏的钱,老婆不知道。
我没有同意。实际上,我还是有良心的。我看他怪老实,不想敲他。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你越不老实,我就越敲你,你要是对我诚实,我对你也就诚实。如果碰上老奸巨滑的,斗不过,就一躲了之。有些人的钱,不是随便可以拿的。你拿了会烫手,咬人。那些淫棍,久经风月场,他对你花一分钱,得让你回报他一毛。你把他钱用了,怎么报答?只有把女人珍贵的贞操献给他,否则,你过不了门。
我呢,对自己还是很吝惜的,所以,一切点到为止。既不冷淡,又不过火。太冷了,男人看你高不可攀,就会离你而去;太火了,太轻浮了,男的必然要吃你豆腐。总之,干我们这行的,必须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照人下菜,既不让男人达到目的,又要让他高高兴兴,对你依依不舍。
有些男人很坏,喝酒时,假装醉酒,对你动手动脚,七摸八摸的。在这种公共场合,他这样做,就等于侮辱你的人格,让人家看见成何体统。我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就慢慢地远离他。你离开他,还不能让他发现你是有意躲他的,怎么办呢?我就假装去洗手间方便。起身的时候,把椅子朝一边挪挪,来的时候,再挪一下,无形中就拉开了距离。你不防备不行,一些坏男人有时候借酒发疯,突然搂你、抱你、亲你,让你猝不及防。你必须想方设法,让他熄灭欲火,不管怎样,你要保持尊严,不能让周围人瞧不起。
再说姓葛的,他回去以后,存折还是被他老婆发现了。老婆跟他吵,问他为什么藏钱,他骗她说,是为了防止生意赔本。这是他第二次跟我幽会时说的。
不久,姓葛的也被抓起来了。你在共产党眼皮底下开地下工厂,能不抓吗?当时,我有点后悔,没把存折留下来,真留下来了,又能怎样。
姓葛的被抓不久,人家又给我介绍一个朋友,是个珠宝商。见面之前,我曾跟介绍人打过招呼,不准说出我的真实姓名,只准说个假名字,叫张蓓芳。
你不知道,在道上混的人,名字上也有文章可做。你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见面,不能讲真名实姓,只有相处一时期,相互了解了才能暴露。不然的话,你跟他闹翻了,他会四处臭你。你跟他讲的是假名字,他败坏你时,知底细的人,就清楚他没得到你,没办法着急了才臭你的。就跟狐狸吃葡萄一样,它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这样,他不仅臭不到你,相反被人笑话。
那个珠宝商见我以后,当然高兴。我年轻漂亮,舞跳得又好,举止文雅、风度翩翩,他怎能不满意呢。
我见到他,跟看动物园动物一样,没什么新鲜感。我这个人跟任何一个新朋友相交,都不会马上表示什么态度。总是不冷不热、不好不坏、不卑不亢、不远不近,让对方欲进不得,欲退不行。再说,我还得摸底。你说你是珠宝商的老板,谁能证明?倘若你是珠宝店的伙计,我如果依你,岂不上当。话说回来,对这个珠宝商,我还没看上眼。一个贩珠宝的,在当今社会,能有多少财产呢?
舞厅快关门时,他和介绍人一起邀我吃饭,我去方便时,这个珠宝商为了讨好我,准备把一个大红宝石戒指塞到我的手提包里。他打开我的皮包后,无意中发现包里有封信,信上写着刘雯的名字。他马上怀疑起来。因为我告诉他叫张蓓芳,包里的信怎么会是刘雯呢。他多了一个心,就没有把戒指放进去,转而问介绍人,她不叫张蓓芳吧?介绍人说,不叫张蓓芳叫什么?你看,这信封上明明写着刘雯嘛。介绍人一看到信也呆了。但她精得很,马上说,这也许是她小姐妹的信放在她包里的。你呀,哼,不要胡乱猜疑,我还能骗你吗?
珠宝商半信半疑。他看介绍人讲得那样真真切切,又不能不信。
我回来后,介绍人暗下责怪我说,你这个死丫头,怎把人给你的信放在包里?他现在知道你的真实姓名了,你看怎么办?
什么?他凭什么动我的提包!
我一听说他动了我的东西,心里火呼地一下冒了八丈高。我恼怒地责问,他有什么资格动我提包!?
介绍人看我发火了,连忙打圆场说,他也是出于好意。原打算趁你不在的时候,放一个红宝石戒指在你皮包里,好给你一个惊喜,谁知看到了那封信。不过,不要紧,我已经跟他说了,说那是给你小姐妹的信,待会儿他要问你,你就这样说。
我一听,去他娘的,什么宝石戒指,金刚戒指,有什么稀罕,不谈了!
我起身就走。介绍人说什么也不同意。
珠宝商看我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怎么突然大发雷霆,火气冲天?他望了望介绍人,那意思是说,这姑娘怎么啦?介绍人反盯了他两眼,心里话,都是你自找的!
我脾气犟得很,一旦毛起来谁也劝不了。珠宝商还想对我献殷勤,我理都不理,头也不回地走出舞厅。
介绍人跟珠宝商给我晾在那儿,要多难堪有多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