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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洋他们(十一)

作品名称:李洋他们      作者:张金丰      发布时间:2014-09-26 19:11:50      字数:4188

  走出树林后就看见村庄了,炊烟袅袅。
  王兴国动情地说:“在我的家乡山和这里的差不多,人家是一户一户分开住的。居有竹,食无肉,是个贫困县。”
  过了一小会儿赵蓉也大声地说:“我的家乡在大平原上,人家都是一村一村集中住的,有纵横交错的防风林带,有不少小化工厂,冶炼厂啥的。中等发达,是个污染县。村里有枣树槐树杨树,如今吃大白面。”
  王兴国提醒她:“哎,我是说给对大家听的。”
  赵蓉点头说:“知道,可是没人接你的话呀,那就我来接吧。”
  自从田家庆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孙明就变了个人,不想再当小队长了。昨天半夜在林子里,他非常自卑的对赵青说:“小赵,俺现时很没面子,都以为俺和田董事长熟,竟连田家庆是他儿子都不知道,说明他一直是把俺当外人看的,俺有什么可得意的?”
  赵青说:“认识这个嫩小子算什么有面子,要不是工作难找,他这一辈子也碰不上咱。”抓住孙明的手拉了几下安慰他。
  “还有一件事压在心里不自卑都不行。”孙明低下头想哭。
  赵青见他情绪低落,摸着他的后脑勺说:“好孩子,我奶奶说过,人长大了总会有一件两件压心的事,别总去想它,活着活着事儿就过去了。真遇到过不去的事儿咋想也过不去,白发愁。”
  “几个人能做到?”
  “也是啊?那就陪你想想吧,与人分担忧愁对情操是一种升华,可以加深友谊。”
  “小赵,你们都以为只有王兴国还欠着学债,其实俺欠下的比他多。他是欠银行的,拼命还上就没事了,俺是欠村长的,要用一生来还。唉!”
  “村长很有钱吗?你借了很多吗?”
  “唉!还不上的再少也是多,还得起的再多也是少。”
  “说禅呢?”
  孙明抬起头恨着黑色的夜空,好一会儿才说:“早知道要用幸福作代价,就不上这个卵蛋大学!”
  赵青不高兴了,推一把孙明说:“你的话太抽象了我不想听,要么具体点,要么回去睡,熬夜受冻干嘛呀?不就是想听身世吗?”
  孙明说:“那年俺大学快毕业了,回村对父母说还想再读几年研究生。俺爹听得自发愣,他讲:‘前头的钱还没还清,家里总不能卖了房子猪圈出去逃债吧?怎么刚要念完大学又要念?俺日他娘!是谁捣鼓出来的勾勾心!’俺娘苦着脸说:‘明儿,你把家都读垮了,快找个事做吧,家里还有弟妹呢。’俺就和家里怄气。”
  “后来呢?”
  “俺是家里的风光,是村里人人羡慕的大学生,那几天总有来串门子说亲的。有天村长叼支烟背着手一跩一跩地寻摸来了,俺爹怕追债心里发虚,忙跑去赊了烟酒菜供上讨好他,抱拳作揖地对村长说,你是俺孙家的大救星。村长把两包烟装衣兜里说,这盘冷羊脸有啥吃头,前晌午带上孙明去俺家。说完跩走了。”
  赵青抱紧孙明的膀子说:“不像村长像地主黄世仁。去干啥?”
  “在俺们村里和城里正好反着,你借钱还不了就得给人当孙子。爹又备上点心、枣、鸡蛋啥的叫俺提上,临出门时心一狠说,明儿他娘,抓鸡!俺娘就去抓鸡。”
  “村长是党员吗?”
  “唉!党是好党,这员不是个东西。去了,他家住大宅子,备了酒席热腾腾一桌有鸡有鱼。俺爹吓坏了,站在屋外不敢进去,说,娃这就找事做,勤勤恳恳还上钱。村长就喊,芬啊,出来。”
  “谁是芬啊?村长的臭婆娘?”
  “她叫赵树芬,村长的大闺女,俺小学同学。她欢欢喜喜跑出来,羞得不看我,叫俺爹大叔。村长说,咋叫的?叫爹。以后发生的事你明白了?现在芬是俺老婆。”
  “钱就不用还了吧?这个芬她漂亮吗?”
  “俺就是这样用婚姻做代价又读完了研究生,还有了个娃。这几年总推说忙不回家,去年又说忙,今年不能再推了,俺也想娃嘞,三岁多了。”
  “故事一般,没有典型意义。你觉得闹心是因为不爱她但又说不过去。孙明,表面上看是婚姻危机,其实是道德危机,是你没理。”
  “就是因为穷啊,以为不顾一切拼完大学就会好,一步走错就全搞砸了。人人都希望有美好的生活,哎!咋说呢。”
  赵青制止道:“行了行了,少发些形而上的马后炮牢骚,因势而为吧。生活中有很多行为当时就是故意的,事后再找理由没用!不管欠了什么债都是要还的,这关系到一个人的诚信度和道德品质问题。你当年同意和那个芬结婚是有个人目的,你欺骗了生活,要怨就怨自己吧,希望从今能聪明起来,不再干那种只顾眼下不顾将来的事。”
  “现在该你了湖南妹子,说吧。”
  “今天累了下次再给你讲。”就去抱住孙明“叭叭”地亲吻,说:“同是天涯沦落人,要相互多慰藉。佛说相见就是缘,今宵我们相亲相爱吧,明天以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于是两人仗着夜色的隐蔽性行动起来,最终控制不住,干下了那件七弊八利的好。
  光阴似箭,转眼入了冬。
  在街面上开杂货铺的吴奶奶戴着骆驼绒制作的灰色风雪帽,脚穿一双黑色布棉鞋,把红色的铁皮话筒背在身后,躬身迈着八字步跩到14号小院门口,一抬脑袋举起话筒对着院里喊:“李洋接电话,不应声儿就挂。”连着喊了三遍,侧头望着东厢矮屋等着回话。
  李洋正蜷缩在被窝里迷糊,听见喊声翻身起来对着窗户外大声应道:“来了来了。”顺便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上午十点三十二分。
  李洋慌慌张张穿衣起床跑到街面上的杂货铺,掀帘进去一边喘气一边笑,感谢道:“谢谢吴奶奶,这屋真暖和。”左看右看没看见电话机。
  吴奶奶拿着鸡毛掸子回头瞅着他说:“挪你身后的窗台上了。”
  李洋转身拿起电话问:“谁?我李洋。”
  电话里问:“咋才来接?住深宅大院啊?”
  李洋听出是王俊丽,解释说:“现在是冬天多冷啊,休息日我一般都深居简出。”
  王俊丽笑了,说:“又冷又困在睡穷大觉吧,十点多了。”
  李洋哈哈笑道:“全世界都公认懒觉最公平,不论贫富有了时间还非睡不可,还越穷梦得越好。是上帝赐予职漂的可心礼物,一定都要珍惜呀。”
  “真是人穷嘴不穷。哎李洋,你到底住在哪儿呀?我在村里转八圈了,再转就有危险了,这地方全是黑户吧?尽是脏拉吧叽的破旧房,人口高密度吓死人。”
  “这里是著名的蚂蚁王国,你怎么冒险跑来了?应该先打个电话我好去共交站接你。”
  “那有啥意思,一点儿不惊喜。”
  “没听说呀?这里是民间人才储备库,存放量很大,你很难找到我,听说各大城市都有。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加一块都成第五十七个民族了,我呆的小屋里共有十一个货位,我在其中占两立方米吧,你来了坐哪儿啊?总不能当着其他才子们的面坐在我的上铺吧?那样你和我显得多么傻呀。”
  “真的假的?”
  “决不骗人。”
  “我还是不信。”
  “哦?嗨!”
  “那行,我在村邮电所。对了!手机咋不开?”
  “开不了,咋天欠费了,呆会儿去交上。”
  “快点来吧,这里看上去感觉很不好跟到了伊拉克似的。”
  “行,别动。”
  李洋放好电话转身说:“吴奶奶,钱。”
  “好嘞,撂窗台吧。找到对象了?看这大冬天的。”
  “奶奶我去了。”
  李洋在胡同里弯来拐去跑到邮电所,一眼就看见王俊丽婷婷玉立在门前不远处的电杆旁,白色的毛线帽子,鹅黄色的大围巾,红色羽绒服,牛仔裤,长皮靴,提着大编织袋正呆头呆脑的四下张望,便停下脚步欣赏。落后的村庄景象衬出了王俊丽的美丽艳亮。
  王俊丽转头看见了李洋,挥手跳脚喊道:“就是我就是我!过来快过来!”
  李洋缓步上前,周围的一切全从他的眼中淡出就剩下王俊丽了。此时他的心神开始恍惚,觉得世界在这一刻竟是如此美丽,专心地瞧啊瞧,忘了眨眼睛。
  王俊丽看见李洋一付呆子模样气道:“干嘛呀慢腾腾的不过来?傻里傻气的瞅什么瞅?发什么呆?真的就是我!王俊丽!”
  李洋走到她跟前十分认真的说:“你今天美丽得使人怀疑,都不敢相信是在凡间了。”
  王俊丽的脸蛋冻的绯红,愉快地笑道:“谢谢讨好,这身打扮好看吗?”说完快乐地扔了编织袋轻快地转了个身,伸开双臂展示着说:“没想到我会来吧?惊喜吗?”李洋瞧见她的眼珠鼓得那么大,发出了那么喜悦的光芒。
  过了一小会儿李洋很为难地说:“我对不起人啊王俊丽,在这里本人只有一个上铺,怎么接待你呢?”
  王俊丽轻松愉快地说:“把编织袋捡起来提上,带我去看看就行了,然后有个惊喜给你。”
  李洋说:“屋里还有好些人在睡呢,再说去了往哪儿坐呢?就只是个睡觉的地方。”
  王俊丽特别理解,说:“知道知道,不就是蚁居一族吗?今天非要看。”
  李洋很无奈,捡起地上的编织袋说:“他们肯定不高兴。”
  “和他们告别。”
  “睡街上?”
  “最笨的猪,叫你告别就告别。”
  “别别别!好点的我租不起。”
  “那就让你再笨一会儿,走吧?”
  “有不要钱的好地方了?”
  “少问,走。”
  到了李洋住的破旧小院门口,王俊丽探头朝里看了看说:“这些小矮屋是人住的吗?怎么连个小烟囱都没有,肯定是外面多冷屋里多冷,院子里到处堆得乱七八糟。我就不进去了,半小时之内收拾好东西出来咱走人,不!十五分钟之内必须出来!今天你不搬走我就在这门口等,一天两天十天,饿死冻死自己。”
  “你没得病吧?”
  “病了!心痛病!”
  “哎我说王俊丽,这种玩笑咱就别开了行吗?村东有家涮羊肉,我李洋破釜沉舟请你蹭一顿,报答你到人间来看我,行吗王仙女?咱现实一点儿好吗?”
  王俊丽突然哭起来了,抹泪说:“我想过了可没想到你这么惨,心里能不难受吗?我现在心里难受极了!信不信惹急了我冲进去帮你收拾?李洋你别逼我!”呜呜大哭。
  院里有几个人朝他俩看。
  李洋也急了,拍着手背问:“可你要我朝哪儿搬呀?我搬的起吗?”
  “今天本来是想来和你商量去不去的,都水深火热成这样了还用得着商量吗?”
  “我实在听不明白!”
  “所以你是个大笨蛋!但愿不是装出来的。”王俊丽还在一个劲地呜呜哭。
  “你看都望着咱俩瞎琢磨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王俊丽?”李洋问。
  “收拾好了跟我走,马上!路上说。不!到了再说。”
  “你看他们多好奇呀,这会产生误会的。”
  “不想走是吧?那我进去,是哪间?不说是吧?我自己来问。”扭身就进。
  李洋一把拖住她问:“王俊丽,你为什么不能向我讲明白?”说话时的样子非常生气。
  王俊丽怎么扯也掰不开他的手,说:“你不信任我!?”
  “信!肯定信!王俊丽,咱不这样闹给别人看好吗?”
  王俊丽泪眼巴巴地琢磨了一下说:“我大姑去加拿大了,她在城里有套闲房,不想租想请人守,条件是保持清洁卫生,我就急匆匆跑来商量。”
  李洋差一点就信了,问:“有这种好事儿?肯定是真的?”
  王俊丽头一扭说:“假的!”
  “那好,有这种好事你咋不去?分明只是想来看看我。”
  “见过猪笨没见过比猪还笨的,你明明知道我和小姑住在一起。几个编织袋就是专门拿来装你的破烂的。”
  李洋一听果然是真的,就说:“原来是早就预谋好了的,还口口声声说来商量。”心里非常感激。又说:“这么大件好事儿从天下掉下来砸在我头上,晕!”
  “那就别再傻楞着了。”
  李洋收拾好三大包东西,像中了大奖似得被同屋拥着送出来,相互握别。同屋们说了好些羡慕的话,又叹了些职漂生活的艰辛,这才依依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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