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洋他们（六）

　　山路崎岖难行，走了一阵王兴国说：“调整一下，女生把背包里的东西分一半给男生，大家努力跟上我的步伐。都记住上坡不能走得太急，下坡小跑又省劲儿又快。我们中途不停，慢慢走就是休息。你们想啊，站一分钟要走多远？另外不要老是喝水。”嘱咐了一通抬头一望说：“攀岩的安全是个大问题，这近道咱们走不了，只能从侧面绕，先上了山梁再看路。又说：“周静系好鞋带，还行吗？”
　　周静说：“重庆尽是坡坡坎坎，没得啥子问题。”重新系紧了鞋带。
　　王兴国又问王俊丽。
　　王俊丽说：“没问题。”干脆把背包给了李洋，小声说：“我扶着你走。”眨眨眼甜蜜地一笑。
　　赵蓉心里早有数，等着见王兴国果然又闪了自己一眼，心中很高兴，就问：“王兴国你咋不好意思关心我呀？问吧快问吧？看看我有啥问题没？”赵蓉白净的、胖嘟嘟的脸上两只眼睛又大又亮，嘻嘻嘻地含羞带笑瞅着王兴国，直拿眼神儿去鼓励他大胆问。
　　王兴国不好意思地说：“你挺好的。就是走一会儿路要抬头看看四周，别总勾着个头。”
　　“哎！”赵蓉答的十分响亮，声音脆生生的像打了鸡血一样兴高彩烈。
　　王兴国带领的这一队穿过树林，横着走了一段，又从一处垭口上去沿着山脊寻找下山的路。
　　此时东方一轮红日，蓝天高阔。远处的山峰在白云之上尽显巍峨壮丽，景色使人激奋。
　　李洋提议：“大家来喊吧！”然后讲了怎么喊。
　　于是六个人一起挺胸大喊：“啊哈哈…！哦嗬嗬…！大…山--啊…！我们来啦…！”喊完后都哈哈大笑。
　　孙明和队友听见了喊声，他看表说：“出发都两、三个小时了，大家加油追赶，要快！”
　　赵青累得不想走了，寻块好坐的石头坐下来说：“我建议全体同学们休息五分钟。大家真是值得表扬，穿越乱石坡都没人崴了脚。”
　　蒋志刚望着说：“我看前方这座山崖只有七、八十米高，又不像墙那么光溜笔直，沿着裂缝爬上去能争取到不少时间，很值得一试。”
　　赵青听了眉头起皱冲蒋志刚喊：“我有恐高症！”
　　李兰也说：“我是人不是猿，不想愚蠢地掉下来。本来这趟军训就莫明其妙，找工作又不是找死，行为和目的严重不一致。”
　　蒋志刚抱怨道：“难怪警匪片里女的总在关键时候又惊叫又拖后腿，原因就是太胆小了！做不成啥大事！”
　　吴红质问蒋志刚：“你想过轻率鲁莽的后果吗？”
　　李兰又说：“虽说人类已经进化到今天，还是很容易情绪冲动。有少数人的生理化学反应更加强烈容易过激，是一种返祖现象，他们由于基因上的原因，做事还不能像今天的正常人那样更加靠近理性。”
　　孙明听了大声批驳道：“李兰在刻薄别人！是明显的情绪发泄行为！是因惧怕某件事才油然生出的激烈的言语防卫反应。当然，这种正常的自我保护行为大家都会有，反映在行为上包括寻找或编造理由做龟甲以自保。不要争了休息吧，天无绝人之路。昨晩那个女解放军说，穿过了乱石坡之后有三条路可以走，一是攀岩，减少约七、八公里路程。二是从右侧钻树林横着走，从垭口上去，这条路王兴国他们正走着，好走但最长。三是进山洞穿越，钻出去离903地区的那个采石场就不远了，这条路最近，她们走的就是这一条，最能隐藏行踪，只是洞中有岔道走错就糟糕了。解放军满口答应在分道处做上记号，哈哈，胜券在握了！再告诉你们，手电筒在山洞里射不远不管用，要提前做好火把。俺谁呀？俺是孙明，聪明的明，最能带领大家从胜利走向胜利！”
　　众人大松了一口气。
　　吴红心下想孙明这人就是不厚道，十分狡诈，便问：“你为什么不告诉王兴国他们？公共信息不能共享公平吗？”
　　孙明沾沾自喜白子说：“独占信息是一种宝贵的专权，烟幕化信息是麻痹别人必不可少的战术。要想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哪能让别人把什么都弄明白了？历代的皇帝老儿们都深谙此道。现代社会谁掌握了信息就有优势，失去了信息就没有竞争力。吴红你不明白？请不要故意装单纯嘛。”
　　周天洋说：“理儿是这个理儿，但你这样做就是不厚道。”
　　孙明狠巴巴的说：“在这个世上，谁也别再想拿厚道当武器来算计俺，哼！”他那副大彻大悟的老成神态和他的年龄显得很不相当。
　　吴红说：“你这个MBA研究生可千万别搞上了政治。”
　　孙明说：“凡有人群的地方就有政治，躲得开吗？”一副下定决心直面世界谁也不怕的坚毅模样。
　　大家做好了火把。到了洞口处孙明说：“还有一点我忘了说，每到岔口都要做好记号以便迷路后返回，不然这辈子就出不来了。”
　　众人点燃火把进去，赵青挤到孙明身边担心道：“火把用完了还出不去怎么办？”
　　孙明附耳小声说：“你就紧紧地拉住俺衣角别松开。只悄悄告诉你，把手电简的聚光碗取下来就能稍微好点。知道什么叫领袖吗？说穿了就是会装神扮仙，许多事儿谁也不能告诉，假装先知先觉，再加上万事不饶人，全世界的头人们都这样。走吧好姑娘。”
　　赵青见前面黑洞洞的那么深邃，怕得心紧，手搭在孙明肩上讨好说：“孙领导，你知道得真多。”说完手也不放下来，像个老朋友似的拍拍又说：“当我们在漆黑的山洞里摸索着前进时，不管遇到了任何艰难险阻，只要有你在前面领路我们就能混过去。嘿嘿，我真想摸一摸你的后脑勺，它咋这么平呢？”说完真的就摸了一下。
　　孙明听了赵青的话心中大悦，异性触觉使他兴奋，便说：“知道知道，来！牵着你。”牵了赵青的小手往里走。
　　吴红回头见李兰蹲着不走便问：“李兰在干啥？”
　　李兰说：“写了个条。”于是读到：“李兰等六人屈于生计入洞探路。如若不返，恳求见条者念我等大学毕业就业不易，酹而哭之。”念完叠好用个石头压住，又怕湿了，另换个高处压好这才跟上。
　　吴红就笑，问：“怎么不写上年月日？”
　　李兰说：“听说写上就成现行了。”
　　吴红听了又笑，过去收了纸条撕碎，过来拉着说：“走吧。”
　　大家跟着孙明的火把往里钻，洞越走越宽，到后来竟然可以六人并排而行。洞中屡见有滴水，更有乳石上下对立，相比外面安静异常。孙明开始傻乐，一时有了回音，竟再二再三，渐弱渐远，仿佛有个妖怪在深处学舌逗乐，听得人毛骨悚然。
　　赵青说：“背上都起鸡皮疙瘩了。”说完抱住孙明的膀子在火把光中不停地抖颤。
　　孙明关切的问：“第一次钻山洞吧吓成这样？前后黑乎乎的藏着千万种可能真的很刺激！说不定啥时候前面或是后面一股冷风袭来鬼就到了。”刚说完突然大声惊叫：“啊！阴风！”吓得赵青扑向他怀里。
　　大家听见山洞深处传来“啊阴风，啊阴风”的回音，又怕又气骂了孙明，都挤在一起。
　　孙明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抚慰着赵青笑道：“你不要太使劲钻了，哪能乘人之危谋取不正当利益呢？”又拍又劝勉，兴奋极了。
　　赵青恨不得把头拱进孙明的胸膛，连连说：“不管了不管了乘就乘吧！”吓哭了。
　　蒋志刚看着说：“赵青呀，法律允许当事人处于危难之机时做出不真实的意思表示，不算真的，事后可以撤销。”
　　吴红说：“洞里面的确什么可能都有。”
　　孙明道歉之后大家继续走，女生在中间，周天洋断后，众人再不说话。
　　往前到了一个三岔口，孙明用火把照着寻了好半天，然后说：“坏了！没有路标。”摇头叹气。
　　大家惊慌起来，蒋志刚报怨说：“那就快返回去吧，弄巧成拙输定了。”
　　孙明说：“请镇静。北宋时苏洵在《心术》中曾说:‘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心理素质决定人的境界，一点不能慌乱，先思考一下吧，也别浪费火把。”用脚踩灭又说：“大家都原地坐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别走动。”说完悄悄地拉着赵青离开了。
　　赵青便觉奇怪。
　　孙明觉得距离够了，卸下背包贴近耳朵问：“怕了？”
　　赵青也附耳问：“领导在装神弄鬼吗？”
　　孙明附耳说：“嘘，小声点，俺请你猜猜要干啥？”
　　赵青近耳小声说：“我看不见你的脸猜不出来。”
　　孙明暗笑，说：“那好，让俺亲一口，这半天牵手牵得人心乱。”
　　赵青凑近耳朵说：“你就亲亲手吧。”
　　孙明一把抱过来亲了个实实在在。
　　赵青开始不肯，后来依了。再后来干脆取下背包对着干，七下八下之后竟占据了上风。
　　这时吴红在黑暗中问：“咋办？说话。”
　　孙明吻得正亢奋不想答。
　　只听“巴嗒”一声，两人顿时在光亮中惊开。
　　蒋志刚拿着打火机照着说：“我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你孙明。”
　　大家都看见了这一幕。
　　李兰笑道：“哇！呵呵，还说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素质决定境界，原来是这样。”
　　孙明难堪极了，但还是问：“蒋志刚你咋猜到的？”
　　蒋志刚说：“赵青这个胆小鬼这次居然没反应不吵闹我就奇怪了。怎么着啊？再给你俩几分钟好好亲热一下然后点火把继续走？”说完点燃了火把，洞中明亮如初。
　　周天洋非常生气，指责道：“今天是对抗赛，你俩怎么能这么干！孙明呀孙明说你什么才好呢？就算是头驴子也得有个时辰不是？怎么走着走着你就想起来要干那事儿了呢？我们大家在你眼里如无物？俺操你奶奶个穷逼！”
　　赵青羞哭了。
　　孙明啥也不解释，背好包燃起火把走到岔口指着地上说：“看，这七八个小石头子不会自己排成L字形，一头指着我们来的方向，另一头就该是前进方向，跟上。”在头里走了。
　　吴红过去牵起赵青说：“走。”捡起背包帮她背好。
　　两公里多长的山洞没多久就走完了，一束亮光从头顶上照下来，大家都很兴奋。
　　李兰闭眼说：“伟大的神哟！”
　　出了山洞一看是在半山腰，有条小路通下山。孙明取下背包拿出地图和指南针，和周围的环境反复比对后说：“大家看俺手指的方向，这一带统称野人山，山高林密，是国家级保护区，所以才关了采石场，但开采时裸露的岩壁还在，站在这儿就能望见有好几处，缺德啊。目测估计还有若干公里，具体的俺也讲不清。现在提前开午饭，养足体力投入后面的战斗。”
　　蒋志刚问：“不是说钻出来就不远了吗？抄了近路怎么还有若干公里？到底还有多远？”
　　孙明又伸直手臂竖起拇指重新瞄了一小会儿说：“没练过测不了？”
　　孙明现在关心的是王兴国他们在什么位置，埋头在地图上算来算去像个参谋长，又跑去站在一个石头上手搭凉棚东张西望，头也不回地命令道：“赵青，抓紧拿饭来。”那种口气好像在喊他的勤务兵。
　　赵青打开他的包拿出来过去问：“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孙明望着周围的山林笑一笑说：“另找个时间重新办。”
　　赵青说：“呸！想得倒好！”
　　王兴国走在队伍前面大声地问：“为了给大家消除疲劳，再讲个故事怎么样？”
　　赵蓉人胖，平时缺乏锻炼累得一塌糊涂，听了忙说：“快讲个腾云驾雾的吧，实在走不动了。”
　　周静问：“只知道闷头赶，到底走的对不对呀？”
　　王兴国说：“放心吧错不了。”刚说完突然站住了，转身挥手小声喊道：“趴下快趴下！发现敌人了！”见都不趴下急得又说了两遍。
　　大家趴下往山下一看，见孙明他们一伙人坐着躺着在半山腰歇气，都大大的吃了一惊。
　　李洋奇怪道：“这是怎么回事？飞到我们前面去了？”
　　王兴国也在纳闷，说：“我们可是没停过，连休息都在慢慢往前走，难道他们是攀岩抢到前面去的？”
　　周静说：“有赵青这个‘林妹妹’就不可能。”
　　王俊丽反驳说：“人不可貌相，赵青同学虽然爱在男生面前耍嗲，说不定其实是只母老虎，搞不好比谁都爬得快。”
　　王兴国自问：“到底错在哪呢？他们真的是攀岩而过？”不得其解。
　　周静说：“万幸啊！如果他们先到了采石场埋伏好，等我们自以为是像群鸭子跩进敌人的包围圈，革命的损失就太大了。”
　　众人听了都很泄气。
　　赵蓉早就拖不动了，大发牢骚说：“王兴国还在鼓吹一直领先别人呢，大家跟着他命都快要拼光了，其实早就落后了，自欺欺人啊！先好好歇歇再去投降。”
　　田家庆问赵蓉：“想认输？”
　　王兴国说：“大家再拼把子老命超上去，反正采石场就在前面不远了。只是肯定会被发现，该咋办呢？”
　　大家愁眉苦脸。
　　王俊丽喝了几口水和赵蓉去方便，她边尿边想，边想边叹，心烦赵蓉老是唠叨，冲她怒道：“什么反正是军训投降算了？你这种只会泄气的家伙这一辈子都算了！好歹是个公的就快嫁了吧！闪婚吧！嫁鸡随鸡嫁狗变狗吧！洗衣做饭生个狗崽子变成老婆婆吧！烦死你了！”骂完后又接着琢磨。突然一拍脑门说：“对呀！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用计嘛！”等方便完了笑容满面亲亲热热地挽着赵蓉一起往回走，一路上都在夸奖她。
　　赵蓉假装糊涂了，一脸天真幼稚的萌态问：“王俊丽？为什么骂够了又来讨好我？”
　　王俊丽说：“你马上就要为了我们的胜利去当间谍了。当然这是精心策划过的，目的是通过你把愚蠢送给孙明他们，把他们拖住。你去算丢卒保车非常光荣，值得夸一夸，反正是军训你不会被枪毙的。”
　　赵蓉长长的盯了她一眼说：“为了替王兴国减轻压力我可以去做，也愿意去做。但是王俊丽我告诉你，别以为谁的智商比你低！哼！自以为是的东东！”总算逮住个机会出了口恶气。
　　王俊丽回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极大地鼓舞了消沉的人心。
　　王俊丽兴奋地接着讲：“他们肯定很想知道我们在哪里，赵蓉你就乱编，说本地一个山民带我们钻了一个山洞早就走到前面去了，你是受了伤才掉队的。”
　　李洋说：“让受伤掉队的人在大山里单独走，还是个女同学，他们肯定不信。”
　　王俊丽笑笑说：“我就没想让他们相信，赵蓉本来就是个大包袱，现在把道义的责任交给他们去背。第一，赵蓉你一去先装成见到了大救星似的，编完瞎话然后就晕过去，怎么喊也不许马上醒，因为我们需要时间从最近的旁边偷偷溜到前面去。第二，一路上你要不停地虚弱耍赖，拖住他们的后腿。孙明就算识破了也没办法，因为你已经成功地从道义的角度赖上他们了。”
　　赵蓉想了想问：“他们要是留下一个孬卒来陪我，其他人继续往前赶怎么办？”
　　王俊丽赞扬道：“问得真好！这种情况下你就浑身瘫软死死抱住孙明的腿不放，总之想尽办法让他们那三个男生轮流扶你慢慢走。”
　　赵蓉羞答答地瞟一眼见王兴国，见他正在乐，便心甘情愿地说：“这个诡计太有意思了，快用绷带把头包起来吧，可惜没有红墨水。”
　　田家庆说：“包脚吧，你的脚伤了他们才肯信。”拿出绷带动手包扎。
　　王兴国说：“我真的太太太高兴了！蹦几下，缓解缓解。”于是一边跳一边压低了嗓门喊：“吔！吔！”愉快的举动通常很有感染力，众人全乐了。
　　赵蓉庄严的对着王兴国说：“为了你…和同学们，我愿赴汤蹈火，可要千万记住。”‘你’字故意拖长加重，眼里闪烁出柔美、羞涩，既像在和众人告别，又是在深情地向王兴国表明心声。
　　终于要离开时周静过来鼓励说：“赵蓉！一路走好！”
　　赵蓉说：“反正是军训，不会永远告别的！”大家热情握手时嘻嘻笑，损人利己的诡计带来了快乐。人的本性中原本就有对一切快乐的向往。
　　赵蓉大步下山。
　　王兴国带领大家悄悄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