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落难鸳鸯
作品名称:我的今世红尘 作者:毛六子 发布时间:2014-12-19 01:00:15 字数:4349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烟火人间,一个情字没红尘;红尘男女,一个情字困一生。
二十年的时间太长,长得我们都似乎经过了一个轮回;二十年的时间又太短,短得似乎就在我们猛然回首间!我感谢上苍的恩赐,珍惜着份一次次失而复得的缘,虽然我已经清楚地知道平的生活并不像我所看到的那样灿烂光艳,然而我万万想不到他真正的处境比我想象的更加糟糕。
真正有钱的人不会把钱挂在嘴上,真正有权的人也会把权利隐藏得更深。平和公司里的几个人天天张口闭口就是上千万上亿,却连生活都充满了危机,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把儿子的生活托付给柯姐,请她每天晚上给儿子送饭去。柯姐爽快地答应了,让我放心。的确,把儿子的生活托付给她我非常的放心,柯姐很喜欢儿子,何况,她真的很喜欢孩子,每一个孩子。
南航的客机因为机械故障没能准时起飞,平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问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我叫他耐心等等,因为飞机出了故障。电话那头,平生气地说,“你就不知道去问问机场的人啊?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嘛?我想和水”。
“想喝水就喝呗!别急啊,反正今天回到的。”
“会到会到,等你到了我渴都渴死了!”平气呼呼地说完就挂了电话,我再打过去,不接了。我知道生病的人心情都很烦躁,不过这更让我感到平需要我,因为平在昆明还有一大帮的朋友兄弟,他们总会有人陪在他身边的,然而心里还是焦急万分,好在快五点的时候,机场方面终于安排了另外一架西部航空的航班,到达昆明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四十。
在这曾经来过一次的陌生的城市,穿过来来往往赶回家的人流,终于找到了平的病房。这是一家私人医院,叫明珠医院,昆明这个城市不大,也没有重庆那样的繁华,连一个医院的名字都取得那样的俗气不堪。
病房里有两张床,安静、空荡,走到病房的门口,就能看见平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紧挨窗户的病床上,面色苍白。床头柜上又一只没有洗过的碗,床前的地上放着一双平的皮鞋,后跟已经被踩得瘪了下去,成了一双拖鞋。平时一个非常讲究外表形象的人,居然现在成了这个样子。见我进来,平吃力地撑着病床想要坐起来。
“算了算了,别起来了。还在痛吗?”我一进病房,边把行李往旁边的另一张空着的病床上放边问。
“怎么这么晚才来啊?刚才我叫护士给倒了一杯水,还有半杯我没敢喝完,我想喝点儿。”平的胸膛起伏,努力地控制着不要再哽咽,眼里却闪出了泪光,像一个呗遗弃的孩子终于被亲人找回一样的可怜。
“怎么了?白开水也这么珍贵啊?”我端过床头柜的纸杯,杯里的水已经冰凉了,”不能喝冷的,你才动了手术的。“
“我怕你今天来不了,才......”平话还没说完,眼睛便湿润了。
“这么大个人了,还怕痛啊!”我不想揭开他的脆弱,打趣地和他开玩笑,“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端来。”便说着边在背包里掏出钱夹,连头也不敢回走出去,不想让他看到眼里无法控制的泪水。
虽然是晚饭,我还是给平弄得很丰盛。因为阑尾炎手术的病人不能吃比较硬的食物,我便让饭馆的人用猪蹄汤熬了米饭,再加上新鲜切细的蔬菜叶,这样一来,营养便会丰盛得多,也容易消化,不会对伤口造成再次的伤害。(一连几天,我都是这样换着汤品让饭馆给平熬米饭。)
我把饭端进病房,平很高兴,说从昨晚手术后,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想喝口水都喝不到。中午的时候大姐和五哥才送过来一碗干饭,还有回锅肉,送来饭菜都没有什么温度了,饭也硬了,但还是硬咽了下去。自从昨天回到昆明到现在,都还没有洗过脸,脸上也感觉腻得不行。
“你脏啊!太邋遢了!”
“我用什么洗啊?什么都没有,何况我起床都非常困难。”平无奈地说。
“哦,我还忘了,我马上出去买去。”
“你吃饭了吗?自己在外面吃点啊!”平这一提醒,我还真感觉自己饿了。
给平买了洗漱用品,买了拖鞋,还有水果和奶,自己草草吃了一碗面,便回到了病房。我回到病房的时候,大姐和五哥已经在病房了,说是下班了顺便过来看看的,因为想着我已经到了,所以也就没有带晚饭来。
“六妹,你的机票是我的一个朋友给订的,一共是八百三十块钱,你看你明天抽空去打给他。”五哥拿出一张事先就写好的一个银行账号给我,说因为是他朋友的,而且他给那朋友说了明天就打钱给他的,所以就很不好意思了。五哥一脸歉意地说:“都怪我没有钱啊,要是我有钱,自己兄弟媳妇这一张机票有多大的事嘛!不怕妹子你笑话,现在公司的钱被冻结了,取不出来,连兄弟做手术者五千块钱还是你大姐找他朋友借的。”最后,五哥和大姐起身告辞,并再次嘱咐我明天一定要把机票钱给打过去。
待大姐和五哥走后,平叫我拿过他的衣服,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五百块钱,他从没舍得用,更不敢让大姐知道,叫我拿去再添点儿明天打给五哥的哪位朋友。平说:“我这手术室五千块包干,管她是在哪里借的,反正她还差我大半年的工资的。”
第二天下班,师娘和老师来医院看平,送给了平一百块钱。师娘说,现在大家都难,公司的生活费都成问题了,这一百块钱也就只能表示一下心情了。师娘和老师走后,平便把这一百块钱给了我。出了身为董事长的大姐和五哥外,老师和师娘也是这座城市里唯一来看望过平的人。
晚上,病房里又住进来一个年轻小伙,苍白的脸在惨白的灯光下呈青白色,要不是他那因为痛苦而不断发出的呻吟声,真的让人与死尸产生联想。小伙子全身插满了管子,一根直插入肺的透明胶管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而排出血泡。平悄悄对我说:“这人是被人杀了的。”
“什么?杀了?刀?”
“嗯,这是血气胸,是被刀子捅入了肺所致的。看到那排血泡的管子了吗?要完全把进入肺的淤血排干净。这时候他是最难受的了,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你怎么知道这些?”
“你看看,我当时比他严重多了,但是我就是没有呻吟一声。”平捞起衣服,给我看左胸上的一个伤疤。“只差一点点就刺着心脏了,这条命就差点完了。”
“干嘛那样冲动啊?你也知道难受?”
“难受是难受,但是没有怕过,死了就算了,反正那时候都不想活下去了。”平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今晚你就睡我里面,不要怕,我在呢!”
一整夜,小伙子都在发出各种低沉的呻吟声,他的姐夫一晚上都没有合眼守在他身边。第二天,他的姐夫说他是跑摩的为了争客人和别人打架刚才被人捅了一刀,捅破了肺,成了血气胸。“我们家是昭通的,我和他姐姐在昆明一家摩配厂打工,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和别人打什么架啊!”他姐夫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还心有余悸:“七八个人啊,把我兄弟按在地上往死里打,身上到处是人用铁棍打得青红紫绿的。我赶到的时候,我兄弟一点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了。那群人还不罢手,直到警察赶来才匆匆逃去。”
望着那个瘦小的小伙,我的脑海里一遍遍闪现出平当时被人殴打刺伤胸部的画面,我甚至看到对面床上躺着的就是平。
“怎么啦?干嘛哭了?”平擦去我眼角的泪水,把我紧紧地拥在怀里。“放心吧,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已经成熟了,不再冲动了。我还要把我们曾经错过的日子补回来呢!”
在那个陌生而熟悉的高原城市,我成了平唯一的依靠,除了每天我出去给他买饭,其余的每分每秒,我都陪在他的身边,给他讲重庆老家发生的故事,搀扶他下床活动。伤口稍微好一些了,平便要和我一起出去吃饭,然后在医院的周围走走。
秋阳温暖着这高原的城市,温暖着两个颗千疮百孔的心,却孤独着两个人。走在这落日铺盖的陌生的城市街头,就这样静静地牵手,就足以忘记我们现实的存在,以至于很多时候我都会幻想我们是不是会就这样牵手走下去!渐凉的晚风拂过脸颊,搅乱了我飘远的思绪,我们现在究竟是落难鸳鸯还是神仙眷侣。只有我手机上一次又一次的信用卡的可用余额信息那么清楚地敲醒着我越来越迷糊的幻觉,我们也只有我这信用卡上的信用支取额度了。
平的电话响了,他掏出电话,连忙松开牵着我的手,快走两步,和我隔了一个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喂,嗯,在医院啊。就我一个人,嗯,你说痛不痛呢,没关系的,过几天就拆线了。哦,好的,你陪她去买吧,一个汉堡包花不了几个钱的。嗯,你去买就是了,我们家那个也太旧了,都好几年了,是该还了。好,你去买就是,我想睡觉了。”平挂了电话,又把手伸过来。我假装蹲下系了系鞋带躲过,那双手,已经好陌生,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一周的时间终于过去,平的伤口拆线了。然而,因为就医太晚,平的阑尾炎已经化脓导致伤口感染,拆线后的伤口没能愈合,那血淋淋的伤口就那样张开着。医生建议再住院几天,说万一出院伤口感染化脓就麻烦了,只是这需要另外再交一笔钱。第二天,医生便拿来缴费单子,上面是五百多块钱。这可急着了平,马上要出院。我也叫平再住院治疗几天,就算用点钱买平安罢了,常听说术后感染成破伤风可不是件小事。平说他懂医,这伤口回家养几天就会好,还用手摸了摸伤口,说一点不痛,坚决要出院。
平打电话给大姐,说还欠医院几百块钱,他想出院了。然而大姐说她可以叫五哥来接他出院,但是她身上真的没有钱。于是我只得又拿出我的银行卡,给平交了所欠的费用。医生嘱咐,就算出院了也一定要继续输消炎药,要不会很麻烦的。
平找医生给他开了输液的消炎药。为了省钱,每天,我们都要坐十几分钟的车到离他住址很远的一个相对偏僻的地方输液。那天平在输液的时候,短信铃声响了,我以为又是他家人发来的,便起身走开。
“你到哪里去?”
“还有大半瓶呢,你休息一下吧,我出去走走。”
“你走了我怎么睡得着?来,坐这儿来吧!”平拍拍病床的床边。平把手机递过来,“你看看吧,别人给我发的短信。”见我迟疑,赌气地把手机硬塞进我的手里闭上了眼睛。
手机的短信是一个漂亮女人的头像,名字我记不起了,但是短信内容我却记得清清楚楚:亲爱的,你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呢?昨天接到你生病住院的消息我心如刀割,要不是山高水远,我真心马上就飞到你身边照顾你!我知道你心里根本没有我的位置,你也明明白白告诉过我你的心里永远只装了一个女人,然而,你爱不爱我那是你的事,就像我那样爱你一样,那是我的事,你不能阻止我,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亲爱的,你已经出院我就放心了,好好照顾自己。我知道我的短信也一样会像从前那样石沉大海,但是请允许我爱你!像你老婆一样无怨无悔地爱你!
看完短信,轻轻地把手机放在他的枕边,我清楚地看到这个男人紧闭的眼角涌出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鬓角滑落下来。望着眼前这个饱经风霜的男人,我已经分不清是熟悉还是陌生。
在我即将离开的头一晚,平带我去逛了昆明最热闹的夜市,我取出几百块钱,平在一家平价服装店买了一件几十块钱的衣服。天冷了,平还没有秋衣,更不要说过冬的衣服了。
平不是一个懒惰的人,这一点我深信不疑。他说他腾冲的一个朋友给他拿了个腾冲县人民医院综合大楼主体工程的项目,总价2.7个亿,说他朋友正在为此活动,领导已经和他们见面过,虽然是公开招标,也不过是走过场,只要他们找到有资质的建筑公司就行了,不过前期需要一些钱打理,让我回去想想办法。我实在对这么大的一个天文数字没有概念,所以也就没有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