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今天，女儿最重要！

彭渐成诉说完之后，反而心情平静了，好像内心过多过久的压抑，瞬间得到了释放一样，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不过，他没有抬头看鲁妙仔，只是等候着鲁妙仔的轻蔑。
鲁妙仔半天没有做声，好像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待情绪稳定之后，她才缓缓地说：“没有想到，真的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她看来，彭渐成是那么优秀，那么儒雅，居然感情生活也是如此不堪。
不过，鲁妙仔没有再说什么，想起彭紫萱教育的事，心里很是难过。“你为什么不早些遇到我！”细细分析彭渐成的叙述，她再也克制不住情绪，说：“什么‘东典大本营’！把孩子放在那里去，只能说明你们做父母的无能！那里都是些问题孩子，你女儿出来以后能变好吗？能变好吗！?”
彭渐成无语。脸色很尴尬，红一阵，白一阵的。鲁妙仔开门见山地说：“我就猜到你女儿又离家出走！这几天你都在找她对吗？”彭渐成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当时就觉得鲁妙仔的话很刺耳。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彭渐成只好郁郁地说：“是的！跟你相比，我很失败！”
“现在不去探讨成功失败，你说，你女儿怎么会又跑了？”
“从‘东典大本营’回来，彭紫萱好了一段时间。我找郭静瑶校长，也交待老师重点关注她。可是，没多久，黄奕苔、秦文清又去找她。尤其是‘东典大本营’的朋友，在QQ里联系她，说她在外地找到了一份工作，当什么平面模特，很轻松，收入也高，凭她的美貌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于是，女儿再次要外出，不愿意读书了。老师也发现，彭紫萱上课根本就是睡觉，因为她听不懂，跟不上，所以，上课对她来说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唉！”
“你女儿多大了？”鲁妙仔问。
“十三岁，年底满十四岁。”
“或许还来得及，可是，再也不能耽搁了。让我来帮你，好吗？把你女儿带到我这里来，我来试试。”鲁妙仔的语气平和了一些。
好是好，可是，怎么找到她？怎么带给你？彭渐成低下了曾经故作高傲的头颅。同时，彭渐成心里还在犯嘀咕，彭紫萱初中一年级就在三所学校就读过，什么老师没有见过？很难教育了。
“彭渐成，你女儿都外出几天了？你们怎么会找不到？同学，亲戚，朋友，还能在哪里？要知道，女孩子在外面多呆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鲁妙仔着急地说。
彭渐成说：“不是不找，是找不着！我女儿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已经很有经验了，我们更加难找。我每天给女儿发信息提醒来着，你看，我今天还拟就了一条信息，”说着，他把信息转发给鲁妙仔。鲁妙仔看了看，“傻女儿，你这么耗下去，是不行的，一是你还年轻，是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选择去浪费，将来是会后悔的；二是你没有钱，有一餐没一餐的，身体会吃亏的，居无定所，到外流浪奔波，很不安全，你这样能坚持几天？希望你回家，或回外婆家，或姨妈家，都可以。千万不要接陌生人的钱或零食，那很危险。回来告诉你的想法，我们会尊重你的。”
鲁妙仔咽了一下口水，调整了一下情绪，努力使自己平和，说：“这些大道理她未必不懂，可是，最关键的是要找到人！关键是把她交到我手里！”
彭渐成还在解释说：“每天晚上到网吧、她的同学、朋友那里找，有时候找到下半夜两三点钟呢。白天没有办法，我要上班，单位上的事情很多。”
“工作再多都没有找到女儿重要！找到人才是首要，越早越快越好。”鲁妙仔白了彭渐成一眼，说：“亏你有那么的的朋友资源，为什么不利用？亏你还在喝酒唱歌，还在博客里写什么诗歌、小说？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
彭渐成无地自容，那些博客文章都是过去写的，最近根本没有心情打理。他心里很不舒服，这个老同学的嘴巴太尖刻了。他作为大型国企的中层干部，平时听好话太多，对于这种“难听”的话，一时很难接受。不过，他心里清楚，鲁妙仔说的句句在理，他无力反驳。
“我女儿第一次离家出走时，曾经想过报案的，可是，担心消息传出去，以为我女儿怎么了。担心对女儿不好。莫宏伟说，公安也是通过卫星定位或者是QQ的IP地址帮助才能找到人的。可是，程序很复杂，一般的寻人是不得启用卫星定位系统和查询IP的。”彭渐成望着茶楼的天花板说。
“是呀，你的提醒很好。我可以通过匡清华的翼动通讯公司去定位呀。你怎么没去找匡清华呢？他是副总呢。他是你的兄弟，你的老大呀！”鲁妙仔责怪似的说。
彭渐成不得不佩服鲁妙仔脑瓜子反应快。恍然大悟似的说：“对呀，去找匡清华！不过，我厂里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点名要我参加。要么，你先去找老大匡清华，晚上我请客，请你和匡清华。”
“不行！今天女儿最重要！什么会议都不重要！”鲁妙仔不容置疑地说。
彭渐成愣在那里，左右为难。鲁妙仔回头看见彭渐成还站在那里犹豫，大声说：“女儿最重要！你没有听懂吗？你的事业可以放一下，女儿的教育是不能耽搁的！明白吗？”彭渐成没有选择，只好跟着鲁妙仔上车。同时，他拿出手机，跟领导请假，说家里有急事，不能参加会议。领导很爽快地同意了。
进到老大匡清华办公室，鲁妙仔还没坐下就开门见山地说：“匡总，有个小事要麻烦你一下，你是应该能帮到的，你也必须给我帮到。”
匡清华说：“你别夸我，也别卖关子。说吧，老同学的事就是我匡某人的事。”
鲁妙仔说：“这个彭渐成，整个一书呆子。你们兄弟一场，他都没有想麻烦你帮忙。”接着，她便把彭渐成女儿离家出走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要求卫星定位帮助。彭渐成的眼睛一直看着匡清华身后的一幅字画，不敢跟老大眼光对接。
匡清华听后说：“这可是违规的。不过，我非常理解！为了老同学，我只好做一次了。”
于是，鲁妙仔让彭渐成把彭紫萱的手机号码告知，匡清华把电话号码用手机报给主控室，并要彭渐成做好找寻准备。在等待的空挡，匡清华说：“妙主任，你们学院的‘校园信息综合平台’招标方案准备得怎么样了？”
鲁妙仔笑笑：“这个，还在准备。”搪塞过去。
几分钟之后，匡清华说：“你们到华联商厦附近去找吧，一小时前，这个号码在那里打过一个电话。”
鲁妙仔立即起身，跟匡清华道谢，说业务的事过几天再谈。说完，就风风火火出门了。彭渐成也跟匡清华道谢，然后跟了出去。彭渐成开车直奔华联商厦，两个人一起把华联商厦附近的几条街都找了个遍，他们把街上所有的女孩都看了一个遍，可望眼放去，均没有找到彭渐成希望出现的身影。
鲁妙仔本来想分头去找，因为，她没有见过彭紫萱的，起不了什么作用。加上她自己因为下午要主持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便打的先走了。她建议彭渐成把亲戚、朋友喊来帮忙找。
是呀，华联商厦是全鼎州最繁华的地带，在这里找人，不亚于大海捞针。彭渐成打电话把洪丽娟和她妹妹、还有黄奕苔的母亲温云霞都喊来找人。假称有人在这里看见过紫萱和另外一个女孩在逛街，因为，匡清华特意交待鲁妙仔和彭渐成，绝对不能把他出卖了。
彭渐成有个感觉，女儿可能就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方法，守着华联商厦广场，重点看公交车站上下的人群，感觉女儿可能从车上下来或上车。同时，他的眼神四处张望，留意着每一个过往的女孩子。他还想，平日里看女孩是不敢这么放肆的，一般要偷偷瞄一眼。而今天，他大大方方看，也没觉得难为情或担心被人误解。彭渐成看到，这里简直是车水马龙，眼睛真的看不过来。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大多数人都神色凝重，来去匆匆，似乎没有闲暇的功夫留意他人，更别说彭渐成的存在了。他想起去年在郑州火车站候车时，跟一摄影朋友在广场上抓拍恋人牵手的场面，那里的人似乎很喜欢牵手，因而拍下了四五十张温暖的画面。可是，这个城市的广场上，却没有看到一对牵手的恋人。他对于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尤为关注，看到的几乎是跟女儿一样的装扮——紧身衣服和裤子、头发刘海把眼睛都遮住一半，所以看到的眼睛却是熊猫一样的黑眼圈。心想，或许时代不同了，如今的孩子都这么穿着吧。再细想，这些女孩子一定也是没上学的，要不，这个时间段，应该在学校了坐着呢。于是，为孩子担忧，为社会风气担忧。
下午四点半左右，彭渐成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因为，突然间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了，他揉揉眼仔细看，那个从马路那边正向自己走来的女孩子，不就是彭紫萱吗？可是，她只有一个人，没戴眼镜，穿着一件黑呢子大衣，很时尚很摩登，走路很细碎，又不像彭紫萱平日里的做派。彭渐成忍不住老远向她招了招手，对方明明看见了自己，却没任何反应。彭渐成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花了，可是，眼睛却不敢眨，盯着 那个女孩，生怕一眨眼，那个身影就会消失一样。他向那个女孩走了过去，绕过围栏，走近一看，怎么不是女儿彭紫萱！
彭渐成有点欣喜，又有点心酸，走到女儿身边问：“小萱，你怎么一个人？还有黄奕苔呢？”由于彭紫萱没戴眼镜，显然没看到彭渐成。见有人问话，发现是父亲，很是突然，她的脸色骤变，马上想跑，想着摆脱。这时，彭渐成一把抓住女儿的手不放，在人流穿梭的闹市，他就这么拽住她。而彭紫萱却把手坚决地从父亲手里挣脱。彭渐成看女儿穿着很高跟的鞋子，知道她是跑不动的，便放开了她的手。路上行人匆匆而过，没有人在意彭渐成他们在干什么。彭渐成为稳住女儿，只好在华联商厦路边对峙着。彭渐成上下打量着女儿，发现她的衣服、鞋子都是成年人的，应该是她姨妈的。怪不得彭渐成觉得女儿看上去怪怪的，还走细碎步子。彭紫萱没有挣扎，好像没有逃跑的意思，只是低着头不做声。彭渐成和声和气地劝彭紫萱：“女儿，回家吧，你不知道，这些天，父母、家人为了寻找你回家，吃了多少的苦。外公外婆，晚上很晚都没睡。担心你呀！你一个女孩子！你爷爷年纪大，没敢告诉他。”
彭紫萱坚持不回家，说：“那个家冷冰冰的没有意思。”
“那就去外婆家或者姨妈家吧。”
“老是麻烦外婆和姨妈，心里过意不去。”
“女儿，收到爸爸的信息没有，怎么不回复？”
“因为，看了肉麻。”
彭渐成一听，心里哇凉。父女之间的感情，却是一头热的事。其实，彭渐成的性格是偏内向的，尽管心里很爱女儿，可是，不会把这种爱挂在嘴巴上。估计彭紫萱也习惯了父亲的淡然，所以，看到彭渐成的很有热度的短信，感觉肉麻也是情理之中的。其实，这些短信，是在洪丽娟的劝慰下才写的。什么女儿一般贴父亲，要建立父女感情，就要不断夸赞女儿，说出自己对女儿的爱，他才不厌其烦地输入，发送。没想到女儿已经很有个性了，居然毫不留情地回敬了彭渐成一句。彭渐成克制住自己的火气，放下所有的架子，听任女儿贬损。
彭紫萱提出要到商厦的楼上上厕所。彭渐成只好跟着，生怕她再次跑掉。见父亲要跟着，彭紫萱焦急地说：“求你别跟着我！”可是，彭渐成就是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任女儿怎么说都不走开。
在商厦的二楼，彭紫萱进女厕所了，彭渐成就在厕所外面守候。可是，彭紫萱到了厕所，却一直不出来，彭渐成却无可奈何。直到她姨妈过来，彭渐成让她进厕所去看。她姨妈进去，看到彭紫萱在发短信。彭紫萱还是不肯出来。接着洪丽娟也到了，还带着秦文清。秦文清去劝说彭紫萱，她才勉强从才是走出来，坐在商厦的角落里的长椅上。她什么话都不说，玩着手机。彭渐成看着女儿，成熟的打扮，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根本不像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心里悲凉之极。
黄奕苔的母亲温云霞也过来了。见了彭紫萱就问：“黄奕苔呢？你们不是在一起吗？告诉我，我女儿在哪里？求你了！”彭紫萱只说：“我们中午在一起，下午就分开了。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温云霞很生气地说：“你没讲真话，你们几个都是互相串通一气骗父母的。”
这时，鲁妙仔来电话，问：“彭渐成女儿找到没？”
彭渐成说：“找到了，可是她不愿意回去。”
鲁妙仔显得很高兴，说：“慢慢做工作吧。看来我这个人就是一个有福之人，一出面就帮你找到女儿了。我刚才跟匡清华说了，如果找不到的话，下半夜等你女儿安顿下来，再定位找，今天是一定要找到人的。”
天开始黑下来，彭渐成几个人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这时，彭紫萱说：“我跟秦文清说一些事，然后跟你们回家。”彭渐成以为彭紫萱又在玩什么花招，刚才提出上厕所就差点被玩“金蝉脱壳”。因为，彭渐成上楼才发现，这个楼上还有一个出口。如果彭渐成让女儿上楼，守住楼道口的话，则等不到女儿，她一定从后门溜走了。彭渐成想起这点就后怕，因为，他当时差点松口同意的。
一直到华联商厦电气柜里新闻联播结束时，彭紫萱跟秦文清的谈话也结束了，并且答应回外婆家。彭渐成松了一口气，算算时间，从下午四点至现在，在这里跟女儿谈判的时间，就长达三个多小时呢。
彭渐成一直想问秦文清，彭紫萱跟她说了什么？因为同座一台车，彭紫萱也在车上，没有机会问。一行人来到她外婆家，家里满桌的饭菜，等着他们回来一起吃。她外婆看见彭紫萱，抱住就哭。
晚饭后，秦文清说要打工去了，老板管得很严，没有多少自由。她劝彭紫萱：“还是攒劲读书吧，不要像我这样。打工很辛苦，工资还很低。考上大学，找一个好工作。”说完，她出门了。
彭渐成打算跟女儿沟通，女儿说：“没什么好说的。”彭渐成说：“爸爸过去没有跟女儿聊过天的，希望给一次机会。”彭紫萱没有做声，不过，还是跟着父亲进了书房。彭渐成便自顾自地说着父母对女儿的宽容，成长期的关注，同时，也不由得说起自己也有性格缺陷，不爱说话，尤其是彭紫萱十岁以后，可能是开始发育了吧，女儿的话也少了很多，跟女儿的沟通也很少，所以，对女儿的变化没有及时引导。在承认父母教育上的失误时，彭渐成重在引导女儿不要外出，重新回到学校。
彭紫萱的情绪似乎平静下来了。边玩电脑游戏，边跟彭渐成搭讪，时不时地回答着彭渐成的问题或说着话。可是，她没有正面回答父亲的问题，只说：“读书没有意思，也没有用。家里冷冰冰，也没有意思。”
彭渐成对于女儿的悲观论调，很是耐心地讲着人生的意义，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其实，这些道理是讲过的，只是没有抓落地。导致了女儿心高手低，心里很想积极向上，可是，怕吃苦，没耐性，往往一个事情开了头，却不能持之以恒，最终不了了之。
突然，彭紫萱对彭渐成说：“你们再生一个孩子吧，最好生个儿子，以后让他养老，我是有时想死的，而且，我的将来会有负你们的期望。你们别对我好，我心里会承受不起的”。彭渐成听完紫萱这番话，十分震惊，继而十分心酸，女儿这么小的年纪，还不到十四岁，怎么就有想死的心呢！他接着紫萱的话题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再生一个孩子是不可能的，我们只有你一个女儿，就养你了，如果说你死了，那我也不要活了，没意思了。”
大概谈了两个多小时，彭紫萱困倦了，提出要去姨妈家睡。于是，彭渐成按女儿的要求，把她送到她姨妈家。洪丽娟陪彭紫萱到姨妈家，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敢大意。彭渐成回到家，已经夜里十二点了。他还是给鲁妙仔发送短信，感谢她找到了女儿。短信刚发，鲁妙仔的电话进来了：“你要做的，就是把你女儿引到我这里来。只要到了我这里，我就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