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坝娘》引子

　　易书云：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何氏云：朗朗乾坤，日月运行，无论贵贱高低，还是布衣显贵，皆有资格粉墨登场，就像山涧的野花野草谁也不能妨碍它们的开放一样，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原子，由于这些原子的排列组合，才成了大千世界。《秀坝娘》实乃是山野絮语，经不得风雷，受不了风霜，何氏得方家之托，依其所语记载，非何氏能杜撰得出来的。
　　说是有一日，何氏上九泉山上游玩，站在路旁一座寺庙前的一棵柏树下，绕树转了一圈，心想这树三个人手牵手，也未必把树圈住，只见一条碗口粗的野藤如虬一样盘旋其上，一直伸到树梢里去了。树下有一块大石头，他坐在上面小憩，阳光温和，不觉双目疲倦，他神志模糊，被一位长须老人牵着，进入这个寺庙里，他没想到，这寺庙有三个大院子，老人领着他来到了后院，在一座小楼阁前，他抬头一看，阁上悬挂着一个横匾，上面是小纂字体书写着“集真阁”。长须老人对何氏说：“汝乃一方书生，有一卷古经在此尘封千年，甚为可惜，汝把它转化为文字，传于人世。”
　　说着，老人翻开那一卷经书让何氏看，一一指点，强调再三。何氏打开书一看，过不了多时，就被书中故事情节所吸引。原来书中讲的是这样一个故事：昆仑山西王母在蟠桃盛会上，她被仙液琼浆灌得大醉，不禁失态，无意之间，腰带松了，就掉了下来，从天上落到人间，那王母的御腰带一路上纷纷下来，一直降在神州雍州地界上，雍州地面立即雷鸣电闪，山崩地陷，祥云弥漫几十里，散发着香气，芳香味弥漫天地之间，那条御带就化成了一条银色长河从祥云深处流来。后来这条河基本上流在山的向阳处，故叫阳河，连通陇西郡和西汉阳郡，向南蜿蜒延伸几百里流入嘉陵江。云雾散了，香气淡了，那河两岸七座山峰屹然耸立，就像七枚绿宝石那样秀色诱人，七座山峰相互连接，山连山，峰接峰，形成了一条大的山系，山与河之间是一条天然的走廊，每座山下都有一个村庄，人称阳光大道。这是陇西郡通往西汉阳郡的南北通道。其中第三座山峰最高，叫秀林山，山上有一寺庙，叫秀林寺。秀林山下的村子叫秀林村，秀林山上修有一个堡子，因为是秀林村姓陈的人家修的，取名叫陈家堡，是早些年防御土匪用的，这些年来都无人去，四周人迹罕至，遍地长满乔木林，几株白洋鹤立鸡群，显得很高大，特别是几米高的酸刺，酸刺的茎杆，有一些长的像椽一样粗，枝杆弯弯曲曲长的形状如虬盘龙绕，一直伸到另一丛酸刺里去了，它也同时有另一株酸刺的股枝伸过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成一个整体，构成了一道酸刺的围墙，长长的刺儿又尖又硬，似乎硬硬的挺着，刺着，相互勾心斗角，长得密不透风。这里是野鸡的乐园，在里面飞窜着寻食吃，只只吃得肥大，安居乐业，传宗接代，养育儿女。十分罕见的红狐狸都结成一队队的，从酸刺丛中出没，还呼朋唤友的。那些小鸟不知忧愁烦恼的在丛林间飞上飞下，到处忙碌的卖弄着歌喉。何氏读了几页，是一些写陈家堡地处荒凉之地的文字，就连翻过了几页，发现有了人物，才停了下来细细观看。原来，西王母的御带变成了一条河，上面镶的七颗宝石变成了河边的七座山峰，御带上面挂的一条流苏还没来得及变化就染上了红尘，被搁放在那里没动，不管东风，西风，那流苏的穗儿还是那样飘舞，然而毕竟流苏是带有仙气的，经日华月精的滋润，竟能随风行走。谁知她熏染红尘太久，尘孽太重，不能像《红楼梦》里那块五色石游走富贵人家，只能就近在雍州地面找个糟糠人家走一走。
　　秀林山下的秀林村披着朝霞迎来了又一个早晨，村子周围的山峰、林壑都迷漫着晨雾，太阳也出来了，粼粼碎碎的开始在到处撒满了。早晨的天气有些凉爽，秀林村显得十分寂静，没有鸡鸣狗叫声。村子周围白杨树上的各种鸟儿飞上窜下的乱叫唤，似乎成了鸟们的天下。秀林村的人家并不多，也就是二十多户。在村东头，有一户人家，篱笆院落，篱笆门。走进去院子还干净。院子里和四周一样静静的。上房屋里不时传来几声妇女的哭涕声，撕心裂肺的，原来，这家主妇正在临产。那产妇痛的如杀猪一样大叫满头流汗，在炕上翻滚，疼死产妇了，可是生命总是不能顺从产门里从另一个母体上分离而诞生。真是人生人，吓死人。大人往死路上跑，娃娃往生路上跑，大人娃娃比赛呢。产门，生死之门。那个时刻的经历人真实是经受着生与死的考验。早晨的太阳照来越过山边，阳光透过的光线在地上投下来，一条曲线把山间形成了明暗两个世界。就在太阳刚照在这家上房台阶上时，屋里传来一声婴儿的长啼声，产下一个女婴。产妇的脸上才出现了安逸的神情，开始安静地躺着。不知啥原因，那女婴刚一落地，就啼哭不止，脚手一齐向上乱蹬，手舞着，足蹈着，一刻也不安宁，啼哭得一家人脸上没有阳光，愁死人啦。女婴哭啼得连小嘴都磨得直流血，女婴父亲到村上阴阳先生那里求得一张帖子，阴阳先生让他去贴在十字路口，孩子自然不哭。那帖子上写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的君子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津津如律令，太上老君/”两天过去了，仍然不见效。第三天早上，村头刚露太阳，一个和尚汗流满面，来到他家的篱笆门前化斋：“施主，小僧小心扣问，施主家室可生一女婴，昼夜啼哭不止？”这家男人上前施礼言道：“圣僧何处而来？能知小女之疾？”和尚答道：“小僧特来解痒。”和尚不管主人是不是邀请他，竟然自己走进屋里去了。想不到，大哭的女婴当和尚一踏进屋，哭声顿时停止了。一直没睁开过的一双小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骨碌碌直转，看着凑近的和尚。那和尚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又落下来贴在胸脯上，鞠躬说道：“善哉，善哉，贫僧从千里之外的峨嵋山来，看见瑞光从天而降，一眼看见落在雍州阳光大道，就驱动六丁六甲驾云赶来。特来禳解她的。”说着，从袖管里取出一个流苏来，双手托起在女婴头顶开始到全身慢慢得转来转去，嘴里念念有辞，唧唧咕咕地说着什么，然后用像蝇刷子一样的流苏长穗在女婴身上扫来打去，最后，把流苏系在女婴的腰间，和尚对男主人和产妇说：“一定要小心啊，不要弄丢了，时刻不要离身，流苏离了身，会有生命之忧。稍有不慎就会有大殃，切记，切记。送你们一个偈语。”和尚双目闭合，口里念叨：“九重蓬莱之灵，世间岩石之宿，裸颜朗朗乾坤，折断无数须眉。”夫妻俩人忙着看那系在女婴腰间的流苏，无意之间，那和尚何时离去的也没留意，感觉到时人已不见了。夫妻俩人叹息不已。
　　从此，女婴没有生过一次疾病，生长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八岁，长得眉毛清秀，眼睛像钻石一样明亮，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她的哥哥大俊子也喜欢的很，山里的野花、野果经常是她的口边食。村里人都喜爱她，抢着抱，争着和她玩耍，那些抱她的女人、姑娘们都戏嘻她，叫她是红姑娘。以后，大人，小娃娃就叫她红姑娘，大家一叫这个名字就叫成专名了。
　　红姑娘八岁那年的三月里，秀林村四周的六个村联合起来，在秀林寺唱社戏，要唱七天七夜，看戏的人非常多。就在第四天夜间的戏唱完时分，红姑娘的哥哥大俊子带着红姑娘去看戏的，她哥哥要去拉屎，叫她站在原地不要动，回来时，红姑娘就不见了。大俊子寻遍了戏场，也没寻找见红姑娘。红姑娘的父母急得找遍所有地方，都没有找见，那有红姑娘的影子啊。几天过去了，也没信息传来。红姑娘的母亲站在岔路口遇见人就打听，几天下来，头上就变成雪白色，两个眼窝被泪水流干了。红姑娘的父亲再三相劝也是不听。不劝还罢了，要一再劝，她就大哭大嚎：“我的娃啊，你是死是活，我寻不见你，你咋这样命苦啊，你娘咋命这样苦，我咋活得成啊……”
　　有一天，疯疯癫癫的红姑娘的母亲在寻女儿时，遇上了天下暴雨，山洪就把她卷走了。洪水把她冲了十里，第二天才被人找到。人们找到她时，洪水早已把她的衣裤脱了个精光，看到她骨瘦如柴，像一具骷髅暴露在烈日下。红姑娘的父亲老泪横溢，老气秋生，心力交瘁，很快就走完了他生命的暮冬，加速到天上和他的女人见面去了。大俊子沉痛万分。
　　孤苦伶仃的大俊子站在坟地里，望着两个新起的坟墓，把心中的痛苦全部化成了泪水，任凭凄凉的风潇潇刮过，撩起他的头发，任昏黄的天光照亮大俊子脸上冰冷的泪珠，他悔恨自己，诅咒自己，大俊子啊，大俊子，你咋这样大意啊，你真不是个人养的，简直不如禽兽，他难以原谅自己，如果能换回来妹妹，就是把我大俊子杀死了，我也愿意啊。苍天啊，你咋这样难为穷人呢，地啊，你咋这样的低啊，到处是给穷人设置的陷阱啊。天地啊，咋这样的不公正！受伤的大俊子啊，你咋这样的命苦啦！……何氏读到这里，不禁感叹流泪。他感到伤心，因为触动了他的心事，他从小也是个没娘娃，红姑娘一家的变故引起他心灵的震动产生了共鸣。他拭去了泪水抬起头来。长须老人见他读出了情，笑了。说：“我知道，你是有真情的人，有点意思吧。”说着大笑而去。
　　何氏看着长须老人离去的背影，急忙追上前去，谁知老人行走如风，何氏那里能赶得上他。何氏慢慢从庙里走出来，回头一看，庙根本没有三道院子，往回走几步看了看，只有那一处，走不回去了。他想了想，只得走下九泉山来。心想，回去再慢慢去读，或许书中的人物命运、故事情节能揪人心呢。
　　何氏回到家里，连饭也没顾上吃，打开书就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