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捡来的小命

　　他，不属猫，出生时却只有猫那样大，他不属猫，命却比猫还大，他不是猪，却曾和小猪抢奶吃，他是个人，却在童年过着非人的生活……他的一生坎坷，却从来都没向命运低过头，因为他一直都相信面包会有的不只是个传说，所以，不论生命给予他什么磨难、不论生活给予他什么苦难，他都安之若泰！
　　路芷薇将中午需要的菜都洗干净切好，装在一个个盘子里后，便坐在灶台后。抓了一把柴禾放进锅灶里，拿了打火机点了火，眼看着柴禾已经烧着，可是当她将第二把柴禾放进锅灶后，火却渐渐地灭了。于是她便对着锅灶下的那把柴禾拼命地吹着气，尽管她越吹烟越大，尽管她已经被烟熏得流着眼泪咳嗽着，她还是不停地吹着。你妹的，我就不信我路芷薇搞不定你这小小的柴禾，老娘今儿不把你烧死，老娘明儿也当柴禾去。功夫不负有心人，柴禾也许是被路芷薇感动或是被她的狠话吓晕了，终于还是被路芷薇烧着了。
　　这时，路民生吃力地提着一桶水，脚下一步一崴地走到灶屋门口。路芷薇赶紧站起来跑过去，接过路民生手里的水桶提了进来。
　　路芷薇看着父亲布满皱纹的黑脸上，正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灶台前飞舞着手中的锅铲，翻动着锅里的菜，心里一阵心酸：“老爹，如果女儿有本事、有能力，您就不用生活得这么辛苦，如果女儿有很多钱的话，一定让您吃香的喝辣的，一定找专业保姆来伺候您和老妈。”
　　路民生呵呵地笑着，那不知何时缺了两颗门牙的牙齿已经泛黄，虽然生活得辛苦，可他依然感觉很幸福：“傻丫头，老爹我的命是捡来的，你爷爷活着的时候常炫耀，他从前前面走着后面没人，现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一大阵的人，你看我们不是很幸福啊？”他边铲着菜往菜盘里装一边接着说：“放心吧，面包会有的！”
　　路芷薇被父亲的话逗笑：“没想到我老爹现在也会说这么有水准的话了！”
　　路民生嘿嘿地笑着说：“老爹我早就会说有水准的话了，要是老爹我也写文的话，小说都写得比长城还长了。”
　　一句面包会有的，让路芷薇心里感慨万千！是的，老爹的故事若写成小说，或许文字也可以码成长城。无法想象，在如此艰辛的岁月里，老爹的一生到底是如何走过来的呢？

　　1947年腊月的一天早晨，天刚微微亮，一户人家的红漆木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从里面走出，她走到门外顺手将大门关了起来。
回到家里后，一位老大爷忙问她：“啥情况，生了吧？”
　　她端起桌子上的黑窑碗喝了一口水，惋惜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造孽啊，多好的孩子，可怜啊……”
　　老大爷看她这样慌了：“到底是啥情况，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
　　老婆婆翻了个白眼：“孩子是生下来了，还是个男娃，可是也太小了，比咱家那刚出生的小猫没大多少。”
　　老大爷终于松了一口气：“生下来就好，生下来就好，老路家总算有后了！”老大爷说着说着眼睛酸酸地流出混浊的眼泪。
　　老婆婆摇了摇头：“别放心得太早，孩子是生下来了，可贵娃他媳妇儿情况不太好，看那样子，是没几天活了。”
　　老大爷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怎么会这样？多好的闺女。”
　　老婆婆叹了声气惋惜地说：“是啊，多好的闺女，跟了贵娃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老大爷说：“你有空了再去看看，有啥需要你帮的你就帮帮她，贵娃那个疯娃子算是没指望了。”
　　老婆婆说：“这还用你交待，这几个月如果不是我照顾她，她能挨到今天？”
　　三天后，这户有亭有廊的四合院里，一位中年男子颓废地坐在亭下的石桌旁。男子的身材偏高，浓眉大眼，宽且高的额头，微薄的嘴唇上是挺直的鼻梁。整张脸上胡里拉茬，布满了悲戚，眼睛深陷，一副高大的身躯瘦得像一幅皮包骨一样的。他此时的心情，用肝肠寸断来表达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叫路富贵，是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富家少爷，三十多年来不务正业也没做什么亏心事。此人一生显得疯癫却又无比清明，总是两袖清风潇洒走人间，双耳不闻窗外事，一支玉箫吹尽人间名曲，清心寡欲坐看云卷云舒。
　　他在外面坐了片刻，便又起身走进主屋里。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事情总是要妥善处置才行啊！
　　主屋的卧室里，门窗严严实实地关着，刚一走进来，刺鼻的中药味儿便扑鼻而来。床上躺着一位年轻的女子，那苍白的面容已经没有了她昔日的娇美。她感应到丈夫走到了床边，强打起精神睁开眼睛：“富贵……”虚弱的她已经不能说出太多的话，唯有悲伤地任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路富贵忧心忡忡地看着妻子，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是坚持卖力地举起手，他连忙蹲下身子，想要握住妻子瘦若皮包骨的小手。可是他还没有握住妻子的手，妻子一口气没有提上来，便永远地闭上了早已疲惫不堪的双眼，那纤细的手臂也跟着无力地垂落在床沿。
　　路富贵嘶哑着嗓子，终于忍不住地痛哭出来。都怨自己太无能，都怨自己太自私，都怨自己只顾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太多不可弥补的遗憾。假如自己好好听父母的话，父母也不会抑郁而终，假如自己能听从父母的话，好好对待妻子，妻子或许也不会独自承受这太多的苦难，而在最好的年华离世。这时候，哇一声婴儿啼哭声在床的里侧响起，他这才想起自己刚出生三天的儿子来。他赶紧趴在床上，从里侧将孩子抱起，孩子因为在母体里营养不良，所以生下来只有小猫那样大，若不是包裹着小棉被，真不知道如何抱在怀里。
　　苦命的孩子啊，才出生三天，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母亲的奶，母亲就撒手归西了，他似乎知道怀胎十月拼了命生下自己的母亲，永远地离开了自己一样，张大了小小的嘴巴，咯哇咯哇不停地大声哭了起来。
　　路富贵抱着孩子摇啊摇啊，可是孩子还是执著地大哭着。大概半个小时以后，孩子的声音渐渐地变弱了，那还没有睁开的眼睛边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儿。路富贵看着孩子好像睡着了一样，便轻轻地将孩子放在原来的位置。
　　因为自己的自私，只顾自己逍遥玩乐，让妻子一个人承受着家里的一切变数。本是富裕之家，在老父老母离世后坐吃山空，如今只剩下这座空壳子的四合院，和数十亩被撂荒已久的土地。妻子因为在怀孕期间没有营养调理身子，日渐瘦弱，产后又大出血，请了几个医生看了后都随便开了些中药，摇着头走了，最后还是不治身亡。
　　路富贵把家里唯一一条比较完整的草席找了出来，给妻子穿戴整齐后，用草席裹了起来。她将妻子放在板车上，拉到村外的野地里，挖了个坑就草草地掩埋了。这个可怜的女子，才二十岁，从此便葬身于这块荒凉的野地里！
　　天将快黑的时候，路富贵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妻子简单的小坟，回到了家里。他来到屋里，将孩子抱起，准备去邻居家讨碗米汤给孩子喝，三天了，孩子也该吃点东西了。可是当他将孩子抱在怀里后，却感觉不到孩子有一丝的生命迹象，他探了探孩子的鼻息，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孩子也没了……
　　路富贵忍着悲痛，他将包裹在小棉被里面的孩子抱到了妻子的坟头，将他放在地上，拿出身上的玉箫，吹起了悲伤的旋律……
　　不知道是什么时间，路富贵就这样将孩子放在妻子的坟前，疯疯癫癫地回到了家里。
　　第二天，当太阳徐徐从东方升起，一位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手提着粪篮，一手拿着铁锹来到了地里。他将满篮子的牛粪倒在地里，准备接着拣牛粪。当他抬起头，远远的，他看见前面有一群狗正围着什么汪汪叫着，他好奇地走了过去想看个究竟，可是当他看到那群狗围着什么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个小婴儿，踢开了包裹着他的小棉被，皮肤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冻的。他的小嘴一张一合的，却没能发出一丝声响，看来是已经哭了很久，久得嗓子都哑了。
　　他赶紧挥动着手里的铁锹，将那群狗赶走了。他小心地将浑身冰凉的孩子，重新包好抱起。最近村里，只听说前几天贵娃他媳妇儿生了，如果他猜得没错，这孩子应该就是贵娃的孩子。
　　他抱着孩子来到贵娃家，推开大门，就喊：“贵叔……贵叔……”不见有人回应，于是他又抱着孩子走到屋里。他把堂屋的大门一推开，便闻到了一阵酒的气味儿，地板上歪倒的不是贵娃还能是谁？
　　他蹲下身子，腾出一支手，轻轻地拍打了几下路富贵的脸。这时路富贵才悠悠地转醒，看了看眼前的人说：“老李，你打我干啥？”
　　老李将路富贵拉了起来，扶着他坐到椅子上：“贵叔，这是你的娃吧？”老李比路富贵年龄大，但按辈分却是喊他叔。
　　路富贵这时候才发现老李手里抱着一个包袱。这包袱不是包着自己娃的小棉被吗？他不是把娃抱去陪娃的妈了吗，怎么会被老李抱着？他伤感地说：“娃都断气了，你还把他抱回来干啥……”
　　老李说：“谁说娃断气了，你看他不是好好的吗？”说着老李将孩子放在路富贵的怀里。
　　路富贵看着孩子，不敢相信孩子还活着，可是孩子的眼睛确确实实已经睁开了，小嘴巴还在不停地动着。他喜极而泣语无伦次地说：“老李，娃没死，娃又活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