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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无谓的挣扎(1-3)

作品名称:关系      作者:石佛      发布时间:2014-09-28 21:29:56      字数:8697

  1、水城生活
  
  这个周末演绎了最后的浪漫,也可以说阴谋与爱情。彼此恨不得把彼此一口吞掉了。做爱对于彼此算不了什么。渴望像度蜜月一样的激情牵着情欲一起流浪,犹如托着一个永远也不能实现的梦。他俩相亲相爱的只是肢体,胜过其他任何偷情者。妻不妾,妾不如偷,而偷的感觉焦灼而威猛,狂烈而汹涌。尽管黄晓依一再说,这是最后的疯狂了,但是江玉成根本听不进去,他觉得这种情调足以影响他一辈子。他们想喝酒了,那就一起喝;想吃东西了,那就一块儿吃;他们感到疲倦了,就一块儿睡;睡醒了恢复了元气又开始乐此不疲的重复运动。激情与亢奋同在,阴谋与爱情纠缠,寂寞与空虚导致人抛弃了传统道德观念。
  他们在他们的生活前面展开一道黑色幕布,在这道帷幕后面惟一真实的是他们彼此间的肉欲。或者说孕育着更大的一种阴谋。他们因实现最后的疯狂,把一切从简,这并非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江玉成与黄晓依为了自己的快乐而创造的世界。拥有和失去随时随地都在运行着实现欲望的世界。
  但是,它和人类亲手创造的一切事物一样也会有个结局,而且这个结局要比江玉成预测的还要快。这时间越来越逼近他们,这一点尽管他们说不清,但他们心中有数。后来,正当他们开始谈起这个的时刻,电话铃响了也不去接电话。她诅咒着该死的电话,如同打破美梦,如同绚丽的肥皂泡一样,在空中无声无息地破裂了。破裂地让人来不及思索,这种破裂又容易被双方所接受。因为是爱也因为恨。
  暖气很暖。心里很冷。江玉成懒洋洋地舒展着四肢。黄晓依刚刚淋浴出来,在江玉成周围踱着步。偶尔把披巾一撩,让他欣赏一下就裹紧,江玉成还从未见过这个性感的女人竟如此酷爱调情。她是个性虐待狂,每隔半小时她要求一次交融。直至你完全彻底地融化,屈膝投降。
  黄晓依那迷人的肤色就像熊熊火焰照得他从浴巾下支出的大腿发亮。江玉成从地毯上滚过去,伸出手一把抓住她,她笑着跌砸在江玉成身上。江玉成把浴巾从她身上抽掉,她反抗着,拉住浴巾,当然并非使很大的劲儿。江玉成吻了吻她那小小的鼻子。她笑了笑,接着两眼又流露出忧郁的光芒。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美但也流露出三天来的一缕痈苦。“江玉成,江玉成,这样下去会出事的?叔叔不会放过我们的。你必须在上面签字。”
  江玉成摸到她的身上的伤痕,一激愣坐了起来,“告诉我,谁打的?”
  黄晓依说:“别问了,为爱受点苦值得。”
  江玉成想拉过她看仔细,她却不让。两个人泪眼相望,一时默然了。
  黄晓依总是从一个极端跑向另一个极端,这个问题她又挺理智地提了出来,可这却给了江玉成无情的一击。当然,黄晓依希望得到一个明确地回答。只是江玉成从未认真考虑过:“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就要分手了,什么时候再相会那是个未知数。”江玉成问道。
  我们总不能就一直这样混下去?像两个堕落的人。她反问道。
  不是堕落而是爱。
  那好,你愿意把什么都给我吗?
  什么都给你,我连我自己都给了你,我还有什么不可以给你的。
  那你就在上面鉴字。
  江玉成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不好?我觉得这就是爱。签就签吗?”江玉成躺在黄晓依的怀里,接过她拿来的委托书和笔,他连看都没看就抱紧了她,她挣脱后很快把那纸和笑放在了小坤包里。然后才与他滚在了一起。渐渐地他感觉她的吻没有味道了,嘴唇越来越冰冷了。黄晓依恢复了妓女般的无动于衷的感觉。
  我们不能靠撒谎,靠躲着别人来打发日子。你迟早总得走出这间屋子,回到你的故乡水城去。”她拾起身旁的浴巾,将身体裹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我不能这样生活下去。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你会不会杀了我?会不会真心实意地原谅我?那才是对我们的爱情真正的考验。”
  江玉成动情地说:“我恨水城的生活。哎,刚才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种事儿,你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儿?你说我会不会杀了你?告诉你吧,要是那样我就会的,然后再自杀。”
  黄晓依一阵颤抖,她猛吸了一口烟,两眼凝神地注视着江玉成,然后将烟插在江玉成的嘴上,轻声地问:“我们该怎么办,江玉成你说呀?”
  江玉成没作声,只是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我这可不是你用一句两句甜言蜜语就可打发走的那种女人。这里要求一个明明白白的抉择。江玉成用手指拨弄着她的秀发:“只有一种可能,”他把她的脸转向他说,“我们逃离水城,到边远的村寨结婚。过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返朴归真。”
  黄晓依那雪白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你能肯定这是你想要的,江玉成?”
  江玉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能肯定。我不能没有你,我是你的,你也永远是我的。”
  在这个世界上,我别无他求,只想同你一起生活,同你一起我就很满足了。黄晓依一边说一边盯着江玉成的眼睛:“但是你妻子怎么办?你的孩子呢?你的家庭呢?这话我说过多少次了?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得欢乐一时是一时儿,对吗?”
  哦!江玉成内心一阵痛楚。他考虑了那么多,惟独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家庭。此刻,江玉成突然意识到,他想到的始终只是满足他自己。他低下头看着她的脸说:“既不是我强求你,也不是你强求我。”他想起那天早晨启程去找刘元新时桂玉说的话。现在江玉成意识到,桂玉在江玉成面前就找到了答聚。他相信,桂玉已经知道了他对她的感情。几天前她对江玉成说过:“谁也没有被锁进婚姻保险箱里。如果我们再度选择,她会第一个反对我们的结婚,甚至恋爱关系。她对我已经从失望到绝望了。”
  黄晓依把头贴在江玉成的胸口上:“这是你们桂玉的想法。但你还没说过你的孩子们会怎么看呢?我想知道。”
  他们已经不是孩子了,他们长大成人了。小伟在国外自食其力,小燕虽然耽误了考大学。他们都比我们这一代人更懂得如何生活。我一直觉得,他们能够理解解我的。”
  但是如果他们憎恨你所做的一切,并与你断绝一切往来,你对此又会怎么想呢?也许有一天你会恨我,恨我将你从他们身边夺走。找到我算账。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沉重。
  江玉成说:“我不相信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会保护你的。我是你的保护神吗?”
  黄晓依笑了笑说:“这很有可能,这可不是没有先例的事儿。不管在土城市,还是在水城,乃至全国也是屡见不鲜的。”
  江玉成不愿想起这些问题:“到那时,谁都会正视这一切的。我们应该相信我们自己。尤其你应该相信我?”
  那么钱呢?我相信你,你最好别相信我?
  什么意思?江玉成忙问。但她的回答消除了江玉成怀疑。
  离婚你要给她很大一笔费用的,我知道,你宁愿自己穷困潦倒,也要尽量对得起你妻子。她想要什么,你就得给她什么,你确实应该这样做。你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之后她也完全有这个权利要求你这么做。但是也许以后你会因为我而为此痛恨不已。你不仅仅失去妻子,还要失去儿女的爱。我这儿有二十万元你留着,我没有把你的捐款纳入账户,我是为你着想,预防万一吧。”
  钱,我不在乎,如果我能走的话,就是说,如果你不在乎的话?我们重新创业,一定能够拥有水城更多的财富。
  黄晓依紧紧握住江玉成的手:“我也不在乎钱多钱少。我只要你。我们在一起感到幸福,其他一切都无所谓。”
  江玉成吻了吻她的手:“我会让你感到幸福的。我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嘛。”
  黄晓依把江玉成的头拉到她胸前。吻着他的嘴唇,她激动地说:“我知道,你是优秀的,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江玉成把黄晓依推开后,站了起来:“明天我就找桂玉谈判。最好是协议离婚。”
  也许你应该再考虑一下,直到你完全决定了再说。不要心有余悸。
  不,就这样决定吧,宜早不宜迟呀,越拖拉越糟糕。”江玉成深信不疑地重复道,并向她表示着自己的决心。
  可是,你对她怎么说呢?我想知道?黄晓依忧郁地问。
  哦,让我想想呀?江玉成默然了。
  是得好好想想了?黄晓依斜视着他,咬了咬嘴唇。
  两个人沉默了很长时间,江玉成突然一拍大腿,正要说话,黄晓依忽然用手指捂住江玉成的嘴:“不,你不要对我说什么,我可不想听到,我害怕。你要对她说的将是每个女人在心底深处,在最可怕的噩梦中害怕听到的,我们所有的女人都生活在这种恐惧之中,我不想知道你同她谈什么。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要伤害她。”她的目光深情地盯着江玉成的脸。好像要离婚的不是桂玉而她黄晓依。那一刻她浑身都在颤抖。
  什么事?你怎么了?江玉成问。
  跟她心平气和地谈,千万不要伤害她,而且永远不要告诉我那些话。我们真是做孽呀。
  哦。不要这样想。我们才是真正的爱情。江玉成深情地望着她说。
  你总有一天会对我感到腻烦的,江玉成。黄晓依担心地说。
  怎么会呢?江玉成回答的挺坚决。“绝对不会的。”
  可我会背叛你,我跟我叔叔毕竟关系不一般,你得想明白?
  不管你怎样对待我,我都会接受的。我把公司委托给你了,说明我爱你!
  这可是你说的。黄晓依吃惊地瞅着她,她的笑容在脸僵硬了。
  对,是我说的。你一定有办法使伟绩发展壮大起来。
  那你的委托书要公证一下。这样他才相信我。他才能够保证资金到位。
  好的,你全权处理吧。
  这时电话铃骤然响了起。江玉成吃了一惊。这是这个周末的又一次心疼的电话,他发现她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江玉成:“我很想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没人知道我这个周末会在我家里呀。”
  江玉成笑着说:“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你只能接电话。”
  黄晓依站起身拿起话筒。听到电话里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一种少有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她的声音显得又冷淡又陌生:“不,我没有看见他。”她向江玉成投来恐慌的一瞥。
  电话里又响起嘶哑而又粗鲁的声音。她一边听,一边睁大眼睛,一种可怕的痛苦笼罩而来,他第一次遇见她时,她的眼睛深处潜藏的正是这种痛苦。她闭上眼睛,轻轻摇晃起来。江玉成腾地跳起身子,用胳膊搂住她,悄声地问道:“什么事儿让你这样惊惶失措?快告诉我?啊,宝贝,你说话呀,你怎么啦?”
  黄晓依的脸在抽搐,浑身都在颤抖,她的声音听上去麻木:“他是在我这儿,”黄晓依侧脸瞅了一眼江玉成,“他让你接电话。”说着把话筒递送给了江玉成。
  我的电话。江玉成直愣愣地接过电话。电话那边正在吼叫着,恶言秽语一起向他袭击而来:“啊,父亲。”他真的就像一根棍子愣在了那儿。
  
  2、突发事件
  
  江玉成惊叫一声:“啊父亲!”他的声音震的他耳膜疼痛,因为是父亲,他拿着电话听筒的手也猛烈地颤抖起来,只听父亲骂着他:“你死到她那儿干什么?你真不是我的儿子,你马上给我滚回来。”
  父亲?江玉成一边对着话筒喊道,一边看着黄晓依。她立刻离开了房问去了外屋。
  父亲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他说:“桂玉请我无论如何要找到你?你说你小子多狠心。”
  爸爸,我怎么啦?你说呀?
  我几乎找遍了整个水城,结果你在她那儿,你是不是不想活着了,告诉你,我买了一杆猎枪,再听说你在她那儿,我就赌住你们开枪,打碎你们的脑袋。
  爸爸,我马上坐飞机赶回去。你告诉我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小燕病得很厉害。你媳妇正在医院看着她。你说怎么办?
  江玉成觉着脚下的地板摇晃起来。急切地问:“什么病?”
  你混蛋,你的女儿难道你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还不是你造成的?
  哦。江玉成惊惶失措地觉得嗓子发堵,感觉说不出话来。
  江玉成。我的儿子,你在听我说吗?父亲说。
  哦,我在听,爸爸。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晚上,桂玉让我一定要找到你。
  小燕在哪儿?爸爸,她在哪儿?
  你真让我失望,她在那儿,在戒毒所呀。江玉成听见父亲在吼叫着。
  爸,让她接我的电话好吗?江玉成说:“她一定在听我们的电活,有分机她会听到我们的谈话的。她迟早都要知道的。求您了,老爸,你把电话给桂玉。”
  不,她不想接你的电话。
  那我给她打手机,爸爸,你劝劝我的女儿,我想跟她说一句话。求你了爸爸?
  小燕终于接了他的电话,江玉成听了着她在等待,他先说:你好吗?我的女儿!”
  不好。说着她对着话筒就哭了。
  好了。江玉成安慰她说,“哭有什么用?我马上从这儿出发,看看我能做什么。”
  真的,爸爸?她半信半疑地问,“你想抛弃我们?”
  江玉成痛苦地闭上眼睛,沉默片刻说:“当然不会的。女儿,你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好吗。我得同你爷爷说说话。”
  父亲接过电话问道:“说吧?”
  是爸爸吗?江玉成叫了一声。
  废话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痛快说?父亲仍然像一个头受伤的雄狮。
  我这就走。你有什么话要我转告桂玉吗?
  不用了,只要告诉你快点赶回来,这比什么都重要。她的心已经死了。
  父亲啪地一声放下话筒,江玉成知道父亲嘴里一定还在咒骂他。他心里一股苦味儿四处流淌。桂玉不打电话来,因为她知道他们的事。父亲打电话来,因为父亲也知道他们的事,而江玉成一直欺骗的却是他自己。也许这事儿别人会报告他们的。比如刘元新,他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呢?家里的电话刘元新也知道。
  江玉成的手仍然拿着电话听筒,他木木讷讷的,心里犹如塞满了草一样,扎心,心慌,心悸,痛楚,难受,无法找到更确切更恰当的形容词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内心世界,他的心情该是多么的糟糕呀。为什么他们偷偷约会的地方,竟然有人打进来电话来呢?这是个不祥之兆吗?算了,不去深想,听天由命吧。他腾地穿过房间向黄晓依走去:“黄晓依,你都听到了吗?”江玉成问。
  我开车送你去机场。黄晓依说。
  谢谢,我现在不得不穿衣服了。说着,江玉成便走进浴室。
  黄晓依没有再理他,转身走进卧室。她在急着穿衣服,走进浴室江玉成一边系领带,从镜子里看着自己一张灰色的脸。什么都不听江玉成使唤的,不过这一次江玉成感到无所谓。胡乱系上了领带。
  黄晓依十分同情地盯着江玉成:“对不起,我们正式结束了。”
  要是她配合治疗,就不会有多大问题。她太任性了,我的女儿,唉。我对不起你。
  不,是我对不起你。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也许一辈子,也永远不会了。你应该关心一下你的女儿了。现在的医术那么发达,你不用着急,你要好好跟她谈谈,做好她的思想工作,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的。
  江玉成转过身,突然把她拉到怀里:“但愿如此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我真的……”
  黄晓依推开江玉成说:“你快走吧。你的命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江玉成一惊,不过他又勉强地笑了:“我的命运错不了,我用生命保护我们的命运。噢,你回去吧,我到了会给你打电话的。”
  黄晓依注视着江玉成的脸,抑郁地说:“你是个倒霉蛋,你应该避免给每一个爱你的人带来不幸。千万别打电话了,我要把电话掐了。”
  你混蛋。这不是你的过错,也不是我的过错。而是这个世界的错误。江玉成说。
  江玉成,我不这么认为。凡事只能靠自己。记住,不要心存报复,千万不要这么做。说完她转身向她的小轿车跑去。
  黄晓依。江玉成厉声喊道。但她没回头,没等飞机起飞,她开着车一溜烟似地跑了。
  江玉成疑惑地登上飞机,找到一个临窗的座位,他从窗玻璃向外眺望,但怎么也看不到她。心想,该结束了,我怎么面对父亲呢?
  飞机的马达开始轰鸣起来。江玉成前倾身子,双手抱着头,脑袋里猛地生起一个古怪的想法:如果说这是罪过的话,那么这人不是黄晓依,而是江玉成自己。为了她你抛下病中的女儿,苦苦等待你归来的妻子,仍然辛辛苦苦劳作的父亲,这,这一切真是让人不能理解呀?江玉成你是没有理由这样做的。
  江玉成一脸泪水,双手捂住脸,泪珠儿从指缝里汹涌滚落下来。
  
  3、目瞪口呆
  
  江玉成赶到戒毒所门口,已近午夜时分。江玉成向一位身穿警服的卫士通报了自己的姓名。他让他明天再来,这时候病人们都休息了。江玉成只好坐着出租车又返回了家。
  托着颓废般的心情走进家里,开门的却是父亲。江玉成愧疚地笑了笑:“爸爸,你还没睡?”
  父亲说:“我在给你看家。你去看她了吗?”
  江玉成说:“我去了,警卫不让进。”
  父亲说:“那你先休息,明天再去吧?哎,你吃饭了吗?”
  江玉成说:“我吃了,不用管我了。”
  父亲说:“我给你弄点水喝?”
  江玉成把大衣脱了,坐在沙发上,他点上了一支烟抽着,父亲把一杯热水递给了他,呆了一会儿就睡觉去了。他一个人坐在空空如也的客厅里,感觉从未有过的孤独悄悄爬进了他的心头。思前想后,他竟然一夜未能眠。
  当东方的天空刚刚发亮时,江玉成就开车赶到了戒毒所。在值班室有一位护士小姐接待了他。负责接待的护士叫道:“耿玉树小姐,”那女孩子转过身问,“什么事儿?”
  这位是江玉成先生,麻烦你领他去4楼408号房间。他女儿在那里。
  噢,请跟我来吧。这位气色文静的小护士轻声地说。
  江玉成走进电梯。电梯操作员用手按了按电钮。很快到了4层楼上,江玉成走出了电梯,走在一条刷成蓝绿相间的长廊上,然后拐进一个侧廊。这时,他发现在一间病房前的长凳子上坐着一个十分疲惫的身影。
  江玉成猛然发现是桂玉,他把护士甩在身后喊着:“桂玉,桂玉。”江玉成走近她时,她抬起了头。她面色痛苦而疲倦:“江玉成。”她说,由于痛苦而哭泣声都嘶哑了:“江玉成,你可来了。”她身子摇晃得历害,要不是江玉成上前扶住她,说不定会摔倒:“她怎么样了?”江玉成提心吊胆地问。她哭了起来:“我不知道。医生说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还没有到病危的地步。”她看着江玉成。她那黑色的眸子使江玉成想起了黄晓依,都含着同样的痛苦。江玉成不忍看她的脸。他凝视着那道关闭的门问道:“我们能进去看看她吗”
  你们可以进去一会儿。但不能时间太长?
  现在差不多到了。江玉成探询地转问护士。
  我去请示一下医生。
  你还是等一下。江玉成对桂玉说,扶着她坐到长凳上,他坐在了她身旁。
  桂玉脸色苍白,江玉成点了一支烟,送到她的嘴唇间。她烦躁地摇摇头拒绝了。脚步声沿着长廊传来了。江玉成抬头一看,耿玉树护士跟着医生来了:“你们可以进去了,”医生友好地说,并为江玉成打开了门,“但时间不能太长。”
  江玉成悄悄地走进房间。他看见女儿时,发现桂玉屏住呼吸。她的手使劲地缠着江玉成的胳臂。好像很害怕似的。
  女儿躺在一个巨大的高压氧仓里面,只露出她那浓密乌黑的头发依然闪着光亮,只是苍白的脸上两只眼睛闭得紧紧的。一根浅黄色胶皮导管从她的鼻孔中接到床边的输液瓶上,她的呼吸艰难而又痛苦。桂玉向前跨了一步,想去抚摸她,但医生悄悄地阻止了她:“现在不要碰他,她需要安静更需要休息。”
  她一直呆在里面?江玉成问道。
  是的,她出现呼吸困难,应该补氧的。
  桂玉默默地站在那儿,她的手却用力抓紧江玉成的手,江玉成就这样俯视着他的女儿。他的嘴唇在颤动,好像要与她说话,但没有发出声来。
  江玉成仔细看着小燕。这是他的亲骨肉,他体会到她的痛苦了。她现在无可奈何地躺在那儿,江玉成却无法减轻她的痛苦。他回想着夏天面临考试的最后一次谈话。江玉成跟女儿开玩笑,说她太瘦,不适合再减肥了,应该多吃点肉。江玉成记不起她是怎么回答的,但清楚地记得,她几乎竟把这样的事当作玩笑来开,脸上显出了惊愕的神情。我可不敢吃什么肉,我要上大学,或者报考中央戏剧学院,知道吗,巩俐就是从那儿出道的。她是女儿心中的偶像。她挺幸运,因为张艺谋发现了她。所以好多女孩子最向往的就是中央戏剧学院。也同样期盼有一天幸运降临,能遇上一个天才的导演张艺谋。从而轻而易举地改变自己的命运。
  现在她被装在那个若大的高压氧仓里。他望着她,心里默念:我的宝贝女儿,过去,每天夜里,只要她一哭,江玉成就抱着她来回踱着步。他还一直抱怨说。这孩子像个夜哭郎似的。后来遇到一个郎中给写了一张红纸,趁着夜深人静,寻找到一棵孤树,贴在上面就行了。“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行路的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当初为了寻找一棵孤树,他骑着一辆破自行车,转了很多路,才在郊区找到。可现在江玉成不会抱怨了。一切都很脆弱。即便是江玉成也没法为她呼吸。他祈求着女儿快快好起来。
  现在你们出走吧。医生小声说。
  桂玉隔着玻璃罩吻着熟睡中的小燕,两眼盯着女儿,然后推开江玉成的胳膊跟着医生离开了病房。门在江玉成身后轻轻地关上了。一切出奇地安静。他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大夫,我女儿的病情怎么样?江玉成问。
  医生无奈地说:“难说,江经理,无法完全肯定。真的,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完全靠她自己,我们该用的药都用了。关键是她自己没有求生的欲望,她总绝食是很麻烦的。你们应该从精神上鼓励她愉快起来,让她走出绝望的边缘。好像她这么年轻不应该有的情绪。她一定承受着什么巨大的刺激?”
  请你告诉我,我能做些什么?江玉成握住医生的手乞求着。
  你们可以认真想一想。她跟谁的关系比较好,能够谈得来,这样才能恢复她的精神。她的中毒程度一般,不是多么的严重。看来她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才导致这种心理状态的。
  噢,桂玉用眼睛斜了一下江玉成。
  还不是太严重对吗?江玉成不解地问。
  我们和你一样,一定会尽一切可能的。你们不要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忧愁。要是你们自己也急出病来,那就糟了。他转向桂玉和蔼地说:“你在这儿守了这么久,现在该休息休息了。我有这样的建议,快快找她的朋友来,一定动员她配合治疗。”
  桂玉眨了眨眼说:“好的,好的,谢谢你了医生。”
  你得让她好好休息,江玉成经理,他对江玉成说,“今天最好按我的建议去做。”说完医生转过身走了。
  江玉成转向桂玉:“你听见他说的话了吧。”她点了点头。“那好,走吧,哎呀,你说我们找谁去呢?”
  我不知道,她迟钝地说。
  我在楼下歇歇,我有手机。
  你有手机你就赶快找呀?愣着干什么?桂玉的口吻充满了幽怨与愤怒。
  让我想想好吗?江玉成变得温情多了。
  这要是黄晓依的事儿,你不用迟疑就能想出办法来?哼。
  你怎么说话?没完没了了?别给你鼻子就上脸?我也是着急呀。说话就不会商量着来?
  现在你不觉得晚了吗?桂玉说。
  去去,什么晚了?告诉你女儿没事的,有人跟她一谈话,思想没压力了就行了。你看你,就不能容我想一想?
  那你想吧,我看你咋办?
  他们争吵着,相互埋怨着,走出大门慢步穿过窄小的通道,来到车旁,桂玉不肯上车。“怎么办?你得救女儿呀?你说话呀?怎么办?”
  江玉成看着她。她的手指抓住车门,额头靠在上面。她的嘴唇在颤动,双目紧闭。但是她知道江玉成就在她身旁。她向江玉成身边微微靠了靠。“你说我们怎么办?你不救她,我就死给你看?”
  别闹了,我在想办法。医生说,毒瘾能治疗,主要是她自我绝望情绪很厉害。
  她为什么这样?你不知道吗?告诉你,江玉成,不论女儿的病情结果如何?我跟你离婚。
  江玉成望着一向温良恭俭让的桂玉,一时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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