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卷 化解旧怨继母忏悔②

　　唐淑慧对这个继母有着天生的排斥心理，感到她就像是个外来入侵者，占据了她心中妈妈的位置。虽然爸爸让她学会尊重这个妈妈，可是她总是叫不出口，对这个突然出现在家里的陌生女人，始终怀着敌意，不管爸爸怎么向她吼，她毫不妥协。后来爸爸也对她厌烦了，不再搭理她，而徐凤兰此时如果用一颗爱心去唤醒她的感情，也许唐淑慧慢慢会在心里接受她。可是没有，而是对她的冷漠心怀芥蒂，渐渐地看不顺眼，有时借一些日常琐事来骂她，以发泄心中的怒气。如唐淑慧在拖地的时候，没有拖干净，就骂她偷懒，要她再拖一遍。有一次她在洗碗的时候，不小心失手打烂一个盘子，又骂她赶魂，要去转世投胎。有时候她带同学来家里玩，弄乱了东西，又对她大发雷霆，骂她是害人精。每当继母恶语相向的时候，唐淑慧都是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因为徐凤兰在这个家里处处表现得很强势，唐宏志也对她惧让三分，听到她发泄不满骂自己的女儿，也充耳不闻。他还指望这个再婚妻子为他生个儿子呢。
　　徐凤兰没有让唐宏志失望，一年后，为他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取名唐涛，可把唐宏志乐坏。从果园里干活回来，都抱着亲吻。徐凤兰自以为唐家生了儿子传后，就以功臣自居。有了亲生骨肉，更把前妻生的女儿视为草芥，全不放在眼里。她在家里常常颐指气使，把唐淑慧当作使唤丫环，命令她做这个，做那个。稍有不顺她的意，就一个巴掌扇过来。有一次，唐淑慧从学校里放学回来要做作业，徐凤兰就让她抱弟弟，她只好照办，后来不知怎么弄得小弟弟撞到头，听到哭声，徐凤兰从厨房里跑出来，看到儿子小脑袋上鼓起的包，不由大怒，抓住她头发就是一顿好打，唐淑慧惊恐地尖叫，拼命挣脱哭着跑出家门。唐宏志正好从外面回来，急忙问妻子是怎么回事，徐凤兰道：“你看孩子头上的包，我气不过打了她几下。”唐宏志看着儿子小脑袋上的伤处，也就不再说什么。他以为女儿受了委屈，等会儿就会忘了，她自己会回来的。可是到了傍晚，发现还没有回来，心里不免有些焦急，就去四处里找，后来，他在村口的一个桥洞里找到了，唐淑慧已经躺在桥洞里睡着了。唐宏志忙叫醒，要带她回家。唐淑慧看到爸爸就哭着说不回去，唐宏志生气地说：“你摔了小弟弟，你妈打你几下，你就这样使性子？走，跟我回家。”唐淑慧跟父亲回来后，晚饭也不吃就去自己的小房间里睡觉，在快天亮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妈妈回家来，还给她买一件新衣服，她高兴地扑到妈妈怀里，可是妈妈一闪身，她扑了个空，差点栽一个跟头，顿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满脸是泪。她不由想起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的幸福。妈妈是那么爱她，每天早上都会给她梳头发，上学去的时候，总是千叮咛万嘱咐，路上要小心车辆，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放学要早点回来做作业，不要在路上玩。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给她留着。在夏天的夜晚，台风到来时，总是伴随着狂风暴雨，每当打雷的时候，她就吓得浑身发抖，妈妈总是把她抱在怀里，喃喃地说：“孩子不怕，有妈妈在身边。”这时候她就把妈妈紧紧抱住，在妈妈的怀抱里，她感到心里无比温暖安全。有一年她被传染了甲肝，是妈妈把她送进医院，在医院治疗的半个月里，妈妈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喂她服药，做好莲子红枣肉粥给她吃，直到她康复出院。如今妈妈永远离开了她，没有人再像妈妈那样去关爱她，唐淑慧想到伤心处，就情不自禁地抽泣起来。
　　唐淑慧同父异母的小弟弟唐涛转眼间就两岁了，长得虎头虎脑，甚是可爱。徐凤兰和丈夫都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孩子，而对唐淑慧渐渐冷落。徐凤兰只知道让她帮助做事，没做好就给她脸色看。若是买了好吃的，就藏起来不让她看见，只让唐涛吃。有一次徐凤兰发现给儿子买的果冻少了几个，就以为是唐淑慧偷吃的，立刻对她破口大骂：“你这个馋鬼，就知道偷吃。下次再让我知道了打死你。”实际上唐淑慧并没有偷吃，她想，一定是弟弟自己偷吃的。面对后妈的责难，她学会了忍耐，心里虽然很委屈，但也不还口，也不理她。但是徐凤兰似乎非要和这个继女过不去，有事没事经常找茬羞辱她。有一次说她的钱包里少了五元钱，质问唐淑慧，是不是她拿了，唐淑慧知道自己的清白的，她对这个冷漠无情的继母早已是忍无可忍了，这时候就朝她大吼：“我没拿你的钱，你不要乱说！”徐凤兰见她顶嘴，气得七窍生烟，拿起一根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阵乱打。唐淑慧受到冤枉，委屈之极，心里的苦楚无处诉说，感到走投无路，在一个中午，她从窗台上跳了下去。幸亏在坠落的时候，被几根晒衣服的竹篙挡了几下，在落地时才没有致命伤，只是造成一条腿粉碎性骨折。是邻居张大婶发现了，大呼小叫起来，唐宏志才知道女儿坠楼，他赶忙跑下来，抱起昏迷不醒的女儿大声呼唤，又急忙打120急救。唐淑慧很快被送到医院急救，医生一条受伤的腿打上石膏。唐淑慧醒来，大哭着叫妈妈的时候，医生护士都流泪了。他们已经知道唐淑慧坠楼的原因，是邻居张大婶告诉的，说唐淑慧是不堪继母的折磨才选择的轻生。唐宏志面对女儿遭遇的惨剧，似乎有些内疚，他阴沉着脸一个劲抽烟，见女儿醒过来，心里一块石头才落地。回到家，这个怕老婆的男人破例把徐凤兰骂了一顿，骂她不该不分青红皂白打女儿，说那五元钱是他拿的，因为那天他要去买给果树喷的农药，需要零钱。当时忘了告诉她。徐凤兰这时候才知道是自己做错了，心里有点后悔，在丈夫骂的时候，不敢作声。
　　后来唐宏志要她去医院看看女儿，但是徐凤兰却死活不去，一方面是她对这个继女向来没有好感，自从她嫁给唐志宏，来到这个家，唐淑慧从来没有叫她一声妈妈，这一直使她耿耿于怀。知道自己以前做了许多对不起继女的事，此时觉得无脸去见她，更不想去向她赔礼道歉。如果这时候徐凤兰能意识到自己做得太绝情，能及时去医院看望继女，向继女认个错，求得她的原谅，从此对她改变态度，也许会挽救即将失去的亲情，后来自己也不会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可是徐凤兰因为度量狭窄，眼光短浅，使她和继女的宿怨一直延伸到了几十年后，导致自己几乎穷苦而死。
　　话说唐淑慧，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终于可以回家了，但是她却不敢回去，那个家带给她的伤害太重了，只要想起回到那个冷冰冰缺乏温暖的家，想起继母的冷眼恶语，她就不寒而栗。在医院治疗期间，姨妈杨敏芝来看望过几次，给她带来不少安慰。出院后唐淑慧来到了姨妈家，唐淑慧哭着对姨妈说再也不愿回家，想以后住在姨妈家。姨妈也流着泪，答应了她的要求。徐凤兰见唐淑慧住在了姨妈家，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觉得少了眼中钉，乐得过几天安逸日子。
　　唐淑慧此时已经十三岁，已经考上了初中，到县城里去读书了。唐宏志每年开学前都会把学费带来给她。唐淑慧天生聪颖，在学校里学习又非常认真，成绩每学期都在班上名列前茅。后来又顺利考上了高中，这时候父亲出事了，有一次他让司机拉苹果去城里卖，遭遇交通事故，司机受到重伤，而唐淑慧的爸爸却再也没有醒过来。唐淑慧那天上午正在学校上课，听到这个噩耗顿时呆住了。但是她奇怪自己竟没有表现出伤心，是因为她从小对这个父亲感到很陌生。
　　学校给了她两天假，让他回去参加父亲的葬礼。在葬礼上，看到继母哀伤哭泣，她没有哭，因为多年的生活磨难，使她的心越变越硬。她只是按照农村为亲人送葬的礼节，为父亲尽了孝。回到学校后，就把这事忘记了。她决心把过去的一切都埋葬，她渴求新的生活，将来考上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做一个有尊严的人。
　　皇天不负苦心人，唐淑慧高中三年毕业，考进了北方的一所大学。这些年的学费都是姨妈出的。唐淑慧考上大学后，姨妈再也无力负担，就设法为她申请了贷款，唐淑慧在大学读书期间，坚持勤工俭学，节假日到饭店里帮助洗碗刷盆。因为学业优秀，成绩斐然，连续三年获得了奖学金。大学毕业，唐淑慧已经是二十二岁的大姑娘了。此时的她出落得一朵花似的，更加好看。但见：双眉修长，明眸皓齿。圆圆脸儿显秀气。一头秀发，乌黑发亮，披散下来似瀑布。身材高挑，聘婷婀娜，举手投足有涵养。谈吐得当，彬彬有礼，气质稳重又端庄。
　　唐淑慧大学时学的是生物工程，毕业后在青岛中国海洋大学做讲师，二十五岁的时候，她找了对象结了婚，丈夫是个海员，名叫秦明，经常来往香港新加坡，有时还会去马来西亚和澳洲。结婚一年后他们有了个女儿，唐淑慧为她取名秦瑛。后来丈夫因为胃病，不适合长期在海上颠簸，就辞去了海员，在青岛开办了一家公司，从事进出口贸易，后来就买了房又买了车。唐淑慧这时候才感到真正是苦尽甜来，那伤痛的往事渐渐淡忘了。在她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几年，她每年回去一次看望姨妈杨敏芝，并且设法还清了贷款。为报答姨妈的恩情，每逢过年，都会给姨妈汇款2000元让她过年。就在唐淑慧结婚生子的时候，姨妈不幸病逝，唐淑慧得到噩耗大哭一场，就像是当时母亲去世的时候那样，她和丈夫赶回去为姨妈送了葬，就再也没有回家乡了。
　　日月如梭，斗转星移，转眼二十年又过去了，唐淑慧已经四十六岁了，她的女儿也考上了大学。家乡没有了亲人，唐淑慧早已把家乡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她已经把青岛当成了第二故乡。她喜欢这里的一切，她爱丈夫，爱女儿，生活富足而安定。但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时隔三十多年后，她的那位继母又会出现她的面前，来搅乱她的生活。
　　此时继母徐凤兰已经快七十岁了，她头发花白，满脸的皱纹，身体有多处疾病：哮喘，痛风，慢性肠炎。她当年为丈夫生的儿子唐涛虽然也快三十了，但是还没找到老婆，因为他在十二岁的时候，因为患病毒性感冒，发高烧把脑子烧坏了，成了智障儿，在学校里小学没毕业就没法读了，原因是老师见他弱智，学习成绩太差，对教他没有了信心，就长期不管。徐凤兰觉得这样读书不管用，还浪费钱，干脆让他退了学。徐凤兰在年轻时还能自食其力找点活儿来养活这个儿子，如今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做不动了，就申请吃了低保。她后来听说唐淑慧在青岛找了个有钱的丈夫，有车有房，生活得很好，想去认亲，好求她能在以后在生活上接济一下。可是当她想到当年自己对这个继女的刻薄，又觉得无脸相见。这种煎熬的生活持续了两年后，徐凤兰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以前不管怎么样总是唐淑慧的继母，何况自己和丈夫养育了她三年多，她现在应该有赡养自己的义务。于是在一年春节快到的时候，徐凤兰带着这个智障儿子来青岛找唐淑慧。此时唐淑慧已经由讲师升为教授了。正是：
　　马悔在前，人悔在后。
　　若知今日，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