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卷 一根烟差点酿命案③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冬天，树上的叶子落尽了，地里的红薯早已收获，冬小麦也都已种下，农闲的时候，常玉凤又到城里找董国良问结婚的日子定下没有。董国良对她说已经定在腊月初六，结婚的家具都已请木工打好，只等油漆。他问常玉凤要多少彩礼，常玉凤听说定好了喜日，心里高兴，就说：“我不讲你的彩礼，随便给吧，只不过你得给我买一块手表，还要一辆自行车。”董国良马上答应：“行，没问题。”
　　常玉凤回到家对哥哥说了此事，常玉超笑着说：“好，好，我和你嫂子准备送你一架缝纫机做嫁妆。”常玉凤高兴道：“那就谢谢了。”“嗬，学会跟哥客气了。”常玉超道。常玉凤说：“自从咱爹娘去世后，多亏你们照顾我，我心里常感激你们。”这时嫂嫂祝桂萍道：“妹子，看你说的，这是我们份内的事啊。”常玉超也说：“是呀，是呀，别说傻话了。”又从身上掏出五十元钱递给她，“这钱拿着，改天去城里买些布料做几件新衣服，出嫁的时候穿。”常玉凤只好接过来，她想，等今后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了，定要报答哥哥嫂嫂。
　　常玉超是看着妹妹长大的，父母不在了，他理应担当起做父母的责任，自从出了那件事，这个漂亮的妹妹留在家里始终让他不放心，现在妹子的婚期定下来了，他就像卸下了担子，感到轻松了不少。上次他教训了王宝林后，出了心中的怒气，可也担心他会再来报复，现在妹子马上要出嫁了，就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俗话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小人会记仇，报复心极强，而且深深埋藏在心底，甚至深入骨髓，须臾不忘，等到机会已到，立刻跳出来。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王宝林始终没有放弃要报复他的念头，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又道是，休与小人为仇，小人自有对头，与小人结仇怨极不值得。“小人故当远，然亦不可显为仇敌。”可是常玉超读过的书不多，不懂得这些道理，假如他能做到宽容大度，采取教育他的做法而不是使用暴力，也就不会使王宝林产生要报复他的强烈欲望。
话说在腊月初六常玉凤出嫁这天，常家非常热闹，宾客盈门。在婚前，常玉凤就请人开了面，做好了嫁衣。哥哥果然为她买了一架蜜蜂牌缝纫机，嫂嫂还让自己娘家侄女为她当伴娘。在山东聊城有种特别的婚俗，在贺喜婚前，男方的亲友邻居都备礼品来祝贺。称“贺喜”。向待嫁的女子送喜礼，称作“填箱”或“添箱”。男方在结婚前一天备席庆贺。迎亲的前一日，女方即将嫁妆送至男家。男方帖喜联、挂喜幛、铺炕、填枕头做好迎娶准备。晚上，新郎给近处的亲友长辈“行礼”。迎亲这天，按既定时辰，男方排列仪仗，吹鼓手奏乐，用车(较贫者用马)到女家迎娶。
　　这天董国良为迎接新娘子，请来了一辆轿车，一辆小货车，轿车坐新人，小货车装嫁妆和送亲的人。常玉凤打扮一新，上穿大红棉袄，下穿蓝哔叽裤子，脚穿绣花鞋。董国良请来的唢呐手吹得震天响，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董国良背着新娘上了车，许多村人都来看热闹。他们都说常玉凤有福气，嫁了个城里吃商品粮的工人。那些曾经追求过常玉凤的青年小伙，都心里酸酸的。王宝林更是又恼又恨，但是却无计可施。
　　在无数个夜晚，王宝林都在心里盘算，怎么报复常玉超，常玉凤已经出嫁，从她身上打主意显然行不通了。曾想趁着黑夜，到他家猪棚里放一把火，但最终因为胆小没敢去。如果明里找茬和他打架，又不是他的对手，这事必须在暗地里进行。但是有什么好办法呢，他把脑袋想疼了，也没有想出来。谁知后来还真让他逮住了一次机会，在年关前，一连下了两场雪，特别是第二场雪，下得比往年那一次都大。怎见得，有诗为证：
　　天寒地又冻，雪花大如手。
　　飞舞纷坠落，风声似虎吼。
　　狂风卷着雪花铺天盖地而来，霎时间，天地白茫茫，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雪厚有两尺有余，把房门和道路都封掉了。雪过天晴，人们都从家里出来，拿着扫帚和铁铲扫雪，清理道路。在雪后的第三天上午，王宝林闲着没事，突然想到要去山里打猎，他已经很久没有摸猎枪，手早发痒了。他取下那杆双筒霰弹猎枪，带好子弹袋，就进山了。因为雪厚，进山的路很不好走，王宝林一连跌了两跤。当他来到山里，没看到什么野物，却看到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常玉超，常玉超也是进山下套子逮野物的，前一天他下的套子逮住了一只野兔。当王宝林看到他的时候，他突然蹲下来，脱下裤子要方便。王宝林心里说，狗日的，今天你可撞到我枪口上了，在这大山里，又没人看见，真是天赐良机，我就把他当做野物打，万一别人知道了，就说自己看花了眼，要是一枪打不死他，那就是他的造化。此时，王宝林脑子里想的全是报复，不曾想到这样做产生的后果。
　　他把子弹装上去，向常玉超瞄准，两人相隔有二十多米，常玉超背对着王宝林，他似乎一点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王宝林握住扳机的手在发抖，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打不打他呢，如果不打，恐怕以后永远没有这样的好机会。又想起那次常玉超揍他时的情景，心里狠劲上来了，打他奶奶的，正当常玉超方便完站起来的时候，王宝林的枪响了，几颗霰弹正好打在常玉超的屁股上，常玉超惨叫一声，就向前倒去。王宝林见事已成，赶忙溜之大吉。他没想到，此刻有个人正在后面不远的地方看着他，那是村里的一个哑巴，名叫柴俊，他也是到山里找野味的，正捡了一只冻死的山鸡，他见王宝林向前面那人开枪，吓了一跳。心想这是怎么回事。看到王宝林走远了，他赶忙跑到被打倒的那个人身边，一看，原来是常玉超，心里非常惊异，忙把他扶起来，嘴里“乌哩哇啦”地叫着。常玉超觉得屁股上疼得厉害，见是哑巴柴俊，问他：“你看到谁向我开的枪？”柴俊打着手势又是“乌里哇啦”乱叫一顿，常玉超半天也没听明白。他说你先背我回家，柴俊就把常玉超的野兔和自己的山鸡用绳子拴在一起，挂在脖子上，然后就背着常玉超一步一步的下山来。柴俊的个子不大，背着五大三粗的常玉超，累得他直喘气。好不容易到了家里，柴俊把常玉超放下，自己马上就瘫倒在地，他实在累坏了。祝桂萍见丈夫受伤回来，大吃一惊，忙问怎么回事，常玉超告诉她是被人打了黑枪。祝桂萍一看，裤子都被鲜血染红了，忙把裤子脱掉，见屁股上有四个枪眼，她惊叫一声：“啊——”紧接着问：“是谁下得这狠手？”常玉超疼得龇牙咧嘴的，说：“哑巴看到了，但是他不会说话。”祝桂萍就问柴俊：“你真的看到那开枪的人吗？”柴俊“呜里哇啦”的，又用手比划一下，意思是我看见了，又拉着祝桂萍的手要去找那人。祝桂萍说：“你看到了，他就跑不了，现在得赶快去村卫生所上药。麻烦你再背他去。”柴俊听懂了她的话，就又把柴玉超背到村卫生所，李医生问明情况，也吃一惊：“怎么会有这事。”他忙给常玉超把屁股里的子弹取出来，哑巴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李医生道：“这是霰弹，幸亏打在臀部，若是打在胸上，或是腰部，也是能致命的。”
　　常玉超在家里养伤的时候，哑巴柴俊来看他，对他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他把名字写在纸上给常玉超看，常玉超看了吃一惊，原来是王宝林那个狗日的。心想定是上次痛打了他，心不甘才报复。本想还要找他算账，可是被妻子制止了，祝桂萍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要去。”常玉超道：“那也得报警，我不能白挨枪子。要不然，那狗日的还以为我真的好欺负。”最后常玉超选择了报警。派出所很快就来了两个民警调查情况。王宝林在哑巴柴俊的作证下，又有霰弹这个铁的证据，知道瞒不过去，只得都承认了。最后，王宝林以故意伤害罪被判刑一年，并且赔偿医疗费八百元，这时候他才真正后悔。
这件人身伤害案，说到底是由一根烟引起，想当初常玉超若能一视同仁，也给王宝林散一根烟，王宝林就不会拿他妹子来报复，常玉超也就不会因为偷了几颗核桃就痛打他，也就不会使王宝林产生更大的报复心理。而王宝林先前追求常玉凤遭遇挫折，本来就心里有芥蒂。看到常玉超偏偏没有给他烟，更是义愤填膺。常玉超偏偏碰到的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所以悲剧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话说在生活中，为了自己心灵的安宁，必须要学会忍，从字面看这个忍字，是心上面放把刀。也就是说人们在忍的时候，就如刀剜心般难过。所以忍是所有人都不甘心去做，去承受的。反而认为容忍别人，总被看做是窝囊，没本事。可这是一般人们给它的定义。但是站在更高角度去看这个忍，意义就不同了。 忍是提升一个人心性的关键。苏东坡有过这样的话：“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也就是说当一个人受到欺辱的时候，图一时之快以尖酸刻薄之语恶毒伤人而不顾别人感受，这不是勇，这样只能为自己埋下祸根。其实忍并不是无能的表现，而是意志坚强的表现。只有内心坚韧，坚强，才能够做到忍。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人们最佩服的人应该是有大忍之心之人。当年耶稣说：“当别人打你左脸的时候，你把右脸也给他。”谁能够知其深意呢？谁能知耶稣的良苦用心呢？当能悟其真意并做到，也是修行的一个大境界了。如果常玉超能做到“忍为上”，能宽容王宝林，也就不会导致自己后来差点丧命。诗曰：
　　心胸狭窄生邪念，善恶不分业作深。
　　谁知灾祸何时现？忍得百苦安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