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卷 邻里成隙祸及无辜③

　　却说那俞秋花，在何家父子的追打下，躲到卫生院楼道里，把邱丽英当作救星，跟着她闯进病房，没想到会把病房里的两个女人都吓晕，见事情对自己不利，急忙离开，又在楼下躲一阵，见没什么危险了，才悄悄走出来回家，一路上幸好没有再遇到何家父子。
　　俞秋花回到家里已经是半夜时分，丈夫牟喜平见她还是这个“鬼样子”，责怪道：“怎么脸都不洗一下，你看你这样子有多吓人。检查没有，伤着哪里了？”俞秋花道：“我忘记了带钱，医生不给检查。”说着打水洗脸。“那你怎么半夜三更才回来？”丈夫又问。“别提了，在镇上碰到对门那冤家，他和儿子两个打我一个，要不是我跑得快，差点没命。”牟喜平生气道：“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和别人结怨，你就是不听。”俞秋花听了大怒：“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对门就是看你是个窝囊废，老实好欺，才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越让他，他越会骑到你头上拉屎，你忍得我可忍不得。”牟喜平就像他的名字那样，希望生活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欢欢喜喜，他与人为善，从不和别人争长短，斗闲气，无奈娶了一个厉害的妻子，他在家里是没有发言权的，说的话就像放屁，老婆是不会听的。此时，他见老婆发火，只得闭上嘴巴，沉默不语。
　　俞秋花如果能听从丈夫的劝告，能够宽容待人，不和别人争强斗胜，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赔偿人命的官司。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怪模样，会把一个老婆婆吓死，当时她只认为是晕过去了。在次日上午，派出所的李林很快查到了俞秋花住的村子，就带着警察来了，俞秋花听到警察说，那个邱老太是被她吓死的，顿时目瞪口呆。她只承认向邱老太求救的事实，但不承认自己是装神弄鬼。她说：“当时我没带钱，医生不给检查，我要回来的时候，遇到何大川和他儿子的追打，我是没办法才求救，没想到……”她突然低下头，说不下去了。
　　李林道：“ 你跟何大川的纠纷，可以通过我们调解，现在你们这样一胡闹，闹出了人命，死者家属要求赔偿，你得为这事承担责任。”俞秋花听了这话，顿时叫起屈来：“老天爷，我怎么知道会出这种事，当时我是为了逃命才求救，要说承担责任，你们去找对门的何大川呀，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李林道：“我们会去找他的，但你的责任推卸不掉，下午你到派出所来，当着死者家属，你们说清楚。”接着李林不再和她啰嗦，带着民警去找何大川。
　　何大川昨晚在镇上追打俞秋花，觉得出了心头的恶气，后来就到卫生院看眼睛，那位中年男医生为他检查后，说只是外伤，没多大关系，给他上了药，又开了一些消炎片。男医生问他眼睛是怎么受伤的，何大川不好意思说是被女人打的，就谎称被马蜂蜇的。何大川的眼睛上了药，经过一夜的休息，肿痛明显消退。这天上午，老婆去菜园了，他刚要出门，却见来了几个警察，顿时心惊：难道警察知道了我昨晚打人的事？李林进门就问：“你是何大川吗？”何大川点点头，他的右眼还用白纱布贴着，用左眼眨了眨。李林一看他的相貌，就知道是个难缠的家伙，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无知，逞强，耍赖，只会占便宜，吃不得亏。李林把昨晚发生的一切告诉他，要他必须为产生的严重后果承担责任。何大川听警察把俞秋花吓死人的官司套在他头上，顿时慌了神，说：“警察同志，这可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打了俞秋花，怎么要我给死者赔偿呢，你们这样做还有没有公理？”李林见他狡辩，非常恼火，厉声呵斥：“何大川，你少跟我耍滑头，这事怎么跟你没关系，如果你不追打俞秋花，俞秋花就不会找人求救，她不找人求救，就不会吓死邱老太。下午你来派出所一趟，如果你不来，还要承担更大的责任。”这话带有吓唬他的成分，何大川听了，再不敢吭声。
　　只因争强又好胜，不甘示弱充英雄。
　　若知后来惹命案，悔不当初去逞能。
再说任春来，他把母亲的遗体运回家，父亲任明江听了儿子的陈述，见妻子死于非命，顿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任春来对父亲说：“爹爹，我要去打官司，向他们要赔偿。”正说着，李林就来了电话，说让他下午去派出所来，和两个当事人商谈赔偿事宜，任春来说我一定来。他把警察的话告诉父亲，老人气愤地说：“让他们赔钱，要他们偿命！”
　　下午两点多钟，任春来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匆匆来到镇派出所，见凳子上坐着的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认定昨晚装神弄鬼就是她，就扑过去抓住她的衣领吼道：“你这个坏女人，为何吓死我娘？说，你说！”俞秋花知道这就是死者的儿子，就委屈地说：“我冤枉啊……”李林见状，忙过去拉开：“任春来，不要冲动，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任春来只得松开手，仍气愤填膺地瞪着俞秋花，若不是警察劝住，真想暴打她一顿。他说：“警察同志，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李林道：“我们会秉公办事，你坐下吧，今天就是调解这件事的。”接着，对俞秋花和何大川道：“这桩牵涉到人命的突发事件，跟你们二人斗殴有着密切的关系，所以你们必须要为死者家属作出必要的赔偿，俞秋花，说说你的意见。”俞秋花还是那句话，说自己并不是有意要吓唬邱老太，说：“我跟她不认识，无冤无仇的，我为什么要害她，要我赔偿，我不服。”李林转向何大川：“你呢，也来说说。”何大川哭丧着脸道：“我更是冤枉，那老太婆的死跟我没任何关系，我又没有吓她，凭什么要我赔偿？”任春来见两人互相推诿，企图逃避责任，更加气愤：“你们不要耍无赖，我要去法院告你们。”这时候俞秋花道：“按说这事卫生院也有责任。”接着就说当时的情况，要是医生能在她没带钱的情况下，通融一下，先给她检查清洗创伤，她就不会再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果她是个正常人的模样，也就不会吓着邱老太。任春来听她这么一说，也想起一件事，妻子曾告诉他，当晚卫生院几乎没有值班护士，而且病房门后没有安插销，因为门关不紧，这个女人才硬闯进来、于是任春来就把俞秋花，何大川和卫生院三方一同告上法庭，要求赔偿二十万。
　　县法院民事调解法庭接受了这个案件，他们根据任春来的起诉，向俞秋花，何大川和卫生院三方发了传票。卫生院来的是副院长乔明。主审法官名叫唐忠诚，三十多岁，年富力强，长得很英俊，是从基层刚提拔起来的，主管民事纠纷，以办案公正无私，深受群众爱戴。唐忠诚平生最敬佩两个人，一个是包公，一个是戏剧《七品芝麻官》里的县官唐成，包公铁面无私，秉公办案，所以才被人们称为包青天。而唐成的那句话“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更是当作自己的座右铭。他曾对人说，这唐成说不定就是他的祖先哩。
　　在开庭的当天上午，唐忠诚见原告和被告都均已到场，于是宣布开庭，法庭里是座无虚席的旁听者，还有一些报社记者和电视台的记者也来到现场采访。唐忠诚先让任春来陈述事实，然后让被告表明态度，结果被告三方都不认账。俞秋花和何大川还是大叫冤枉，说他们只是打架而已，并没有犯罪，决不承担赔偿责任。乔明也说：“如果这事卫生院要负责任，未免太荒唐了，没有带钱就不能看病，这事院里的规章制度，至于门上没有安插销，那是因为方便医生护士出入，防止病人在发生意外时打不开门，这也没有错。”但对于当晚为何没有值班护士，他没有说出理由。乔明口若悬河地说了半天，总之卫生院对这桩命案没有关系，不会作出赔偿。任春来见被告三方都不认账，心里非常气愤，也非常焦急，忙站起来说：“唐法官，你可要为我作主啊，我母亲不能白死。”唐忠诚用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威严地说：“根据被告提供的事实，俞秋花对邱老太的死有直接责任，何大川起连带责任，卫生院的管理不到位，也要负一部分责任。”最后道：“死者家属也有点责任。”任春来听了不解，就提出质疑：“我不明白，我母亲可是无辜的。”唐忠诚道：“根据院方提供的情况，你母亲原来有心脏病，这是促使她死亡的诱因。不管什么事情，都存在因果关系，所以这桩案子，你们每个人都应该负一些责任。”接着，原告和被告双方的律师分别当庭进行了辩护，最后达成被告赔偿原告十万元的协议。唐忠诚法官宣布道：
“案子起因是由俞秋花和何大川争水发生纠纷，引起斗殴，俞秋花去卫生院治伤，遭到何大川报复追打，使俞秋花急于寻求保护，误闯病房，导致邱老太受惊吓促发心脏病死亡，而卫生院管理不善，没有值班护士，也要对此案负一定责任。现在宣判如下：原告俞秋花负百分之四十的责任，赔偿原告四万元，何大川负百分之三十的责任，赔偿原告三万元，任春来负百分之二十的责任，卫生院负百分之十的责任，赔偿被告一万元。如有不服，可以上诉，上述宣判即日起效，庭外执行——”
　　俞秋花和何大川听到宣判，仍是大叫冤枉，说决不赔偿。院方被告则默不作声，似乎是默认了宣判结果。
　　俞秋花回到家里，觉得浑身无力，腿脚酸软，好像是大病过一场，她无精打采地躺到床上，午饭也不愿做，非常后悔和何大川打架。心想，看来丈夫说的对，和被人争闲气，最终不是好事。可是她知道，这样迟来的后悔于事无补。而何大川也是崔头丧气，再也神气不起来了。回到家里，不敢把这件糟糕的事情告诉妻子，也不再动不动对妻子大吼大叫了，仔细想想，还是觉得妻子说得有道理，和人结怨不值得，吃点亏就能换来平安。如今这从天而降的赔偿官司让他又怒又怕，他心里虽然不服，但是再也想不出办法来摆脱现在的困境，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是十二万分的后悔。但是他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偏偏没有后悔药卖。有诗为证：
　　邻里成隙闹纠纷，祸及无辜老人命。
　　两败俱伤惹官司，如今悔恨也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