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 曹仕达命丧四百钱①

　　是非只因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与人为善处处好，息事宁人才无忧。
　　这首诗是说，有的人在生活中，必然会因为一时犯糊涂，说出伤人的话语，有的人心直口快，毫无顾忌，明明是一句开玩笑的话，对方可能以为是在嘲笑他，这就是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言多必失，处处逞强必然招来烦恼。记住做人一定要安分守己，不可有非分之想，不可任意逞强，宁可人负我，我不负人。在这世界上生存，要吃得起亏，不要老是算计别人，有人有负于自己，也不要总是耿耿于怀，想着法子去报复。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要把与人为善作为处事的准则，就会保一生平安。若是处处不甘人后，总是妄想骑在别人头上，得理不让人，让别人对自己俯首帖耳，忍辱顺从，必然严重伤害别人的自尊，导致矛盾激化，这就离祸事不远也。
　　郑板桥老先生的“吃亏是福”这句话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这句话之所以流传广泛，与它充满哲理是分不开的，这句话从字面理解是得不到认同的；人摔了一跤，啃了一嘴泥，磕掉俩门牙，这是明摆着吃了亏，把这说成“福“恐怕没人信服。这里说的“吃亏是福”得辩证的看待这句话。“塞翁失马”与“吃亏是福”其实也是同义词，这个成语大家都知道的，塞翁的儿子骑马摔断腿残废了都不是坏事，我们摔倒磕掉两门牙怎么就不是好事呢！只是不知道这好事什么时候来，或许来了也不知道罢了。假如别人摔了一跤，危及了生命，相比之下你仅仅摔掉两个门牙，这岂不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吗！对同一问题有不同看法，这在于是就事论事看问题还是用辩证的方法看问题，因为这世界任何问题都不是绝对的，这才有了“塞翁失马”这个成语，这才是人们认同“吃亏是福”的原因。
“吃亏是福”与郑板桥另一句话“难得糊涂”是相辅相成的，试想，不“糊涂一点”，又怎肯心甘情愿的“吃亏”，能说出这样的话，在处理具体问题时也难免不“糊涂”，这正是郑老先生的精明之处。如果不是生活历经磨难 ，饱尝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是不会如此精辟总结出这两句话的，
记得《老子》在《道德经》里的有一句话“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说“吃亏”其实就是“祸”，更不要说吃“大亏”了，把“吃亏”说成“祸”并非牵强，这里“祸”字本身含义是非常广泛的，这句话所涵盖的辩证关系的范围也是非常广泛的。“福”和“祸”或我们说的“吃亏”和“福”是对立面，对立面必须在一定的条件下才互相转换，因此我们要主动创造条件使不利化为有利，但有时条件不成熟，你也只能耐心等待，随着时间的变化，事情也就发生了变化。
　　俗话道：“能忍则安。”可是在生活中，有些人就是吃不得一点亏，处处精明算计，而且忍不得一时之气，只是凭着自己的感情用事，结果很容易为自己树敌，招来意想不到的灾祸。如今说一段故事，就是因为一个人处处逞强，吃不得亏，屡屡挑起事端，对欠钱的人大打出手，结果遭到拼死反抗，生生把自己的命给搭了进去。正是：
　　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
　　若能宽容别人，自己有福消受。
　　话说在贵州兴义，有个小山村，四面环山，村里有三十多户农家，有户农家的户主唤作徐志军，四十多岁，中等个头，左腿有轻微有点残疾，是小时候在山上放牛摔伤导致，走起路来有点儿跛，背后被人称为徐跛子。其妻唤作胡晓兰，为他生了一儿一女，大女唤作徐娇美，已经出嫁，小儿唤作徐晓春，还在学校里读书。妻子在生下小儿子后，就被当地管计划生育的干部强行送到医院进行了结扎手术。
徐志军当年小学还没有毕业，因为当时他父母患病，家里生活困难，交不起学费，就没有再读，到了他这一辈，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没文化，就全力供他们读书，开始只想让他们读完小学，最多读到初中，大女儿初中毕业就不让她读了，徐志军想，女儿早晚是人家的，就是读再多的书，还不是把钱扔到水里，如今的学费比以前涨了很多，他也感到承受不起。小儿子初中毕业后，非要考高中，后来考上了，本来不想让他读，就又哭又闹的，徐志军只得依他，高中三年，就花了他将近两万，儿子说以后还要考大学，这使得徐志军发起愁来。
　　要说贵州山区的农村生活，大都差不多，一个字：穷。在这穷乡僻壤，经常受到干旱的威胁，种下的庄稼，若是遇到旱年，可就惨了，有时连种子都很难收回。徐志军家种着几亩薄田，每年的收入很有限，家庭开支基本是靠妻子养猪，可后来因猪饲料不断涨价，养猪也赚不了多少钱，但还是要养。在农闲的时候，徐志军就扛着鸟铳，到山上去打些野味，到圩镇上卖。后来，他见别人到山上开挖金矿赚了钱，心里也痒痒，就和一个叫曹仕达的村民合伙，到山里去淘金。
　　曹仕达比徐志军小两岁，长脸，高个，不但会抽烟喝酒，还会赌博。平时为人刁钻刻薄，爱占便宜，吃不得亏。最会顺手牵羊，从别人家菜园旁过，不管是豆角，还是瓜果，都要顺手摘一把。若是偶然被主人看到，他也不怕，嬉皮笑脸地说：“反正你吃不完，让我吃点儿，有何不可？”村人都知道他是个赖皮，平时不愿搭理他。因为名声不怎么好，一直找不到对象，到三十二岁才结婚。他老婆唤作吴桃花，矮墩墩的，却长得很胖。模样虽不好看，却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四岁，唤作曹锟，一个才两岁，唤作曹敏。
　　曹仕达的父母给他娶上媳妇后，就先后患病去世，留下一栋老宅子，另有一枚金戒指和一条金项链。后来赌博时，把这些母亲遗留给他的金器都换成钱赌掉了。老婆见他如此败家，哭闹起来，要和他离婚，从此，曹仕达再也不敢去赌了。他虽然生长在农村，但很多农活都不会干，父母当年只生得他一个，视作宝贝，舍不得他吃苦，结果就惯出许多毛病来。读完中学后，他就不愿再去学校，什么活儿也不愿干，却跟着一些人学会了抽烟喝酒和赌博，父母也曾管过，管了就收敛些，不管就又是我行我素。父母去世后，全靠老婆支撑着这个家。吴桃花是个能干的女人，别看她个子矮，田里的农活样样来得，就连男人干的耕田犁地也不在话下，田里的活基本上是她干，曹仕达只是跟着打打帮。有时还偷懒不去，到山上去下套子逮野味。徐志军住在村西头，而曹仕达住在村东头，平时两人没什么打搅，因为两人都喜欢逮野味，后来经常在山上碰面，一来而去，两人就混熟。
　　有天，徐志军打了一只野兔，而曹仕达套着了一只山狸猫，两人高兴，就坐在山坡上抽烟，闲聊了起来。徐志军说了想开金矿的事，曹仕达听了很兴奋，说：“我在圩镇上，也听说此事，可以试试，我们合伙吧，若是赚到了钱，就一人一半。”徐志军道：“我看你吃不得这个苦，你道是去捡金子哩！”曹仕达听了不满：“咦，怎说这没牙把话，是瞧不起我是吗？我再差，给你当帮手还不行吗，俗话，一只蛤蟆四两力，我比那蛤蟆要强些吧。”见徐志军不语，又道：“我可以再去找个能干的，叫他给我们打工，你看怎样？”徐志军见他态度诚恳，就问：“你能找谁？”曹仕达道：“我看李铭挺合适的。”徐志军听了，就笑起来：“是那个结巴子？”曹仕达道：“正是，他有一身蛮力，就是说话不流利。”曹仕达说的这个李铭，是村里的一个光棍，个头虽然不高，但身体壮实，一担能挑两百多斤。因为从小就有个口吃的毛病，被人取外号“结巴子”，如今家里父母都老了，田间的活计全是靠他操持。这样一个老实又能干的小伙子，却没有哪家姑娘愿屈嫁他，眼睁睁地把青春耽搁了。徐志军觉得这李铭确是个好劳力，让他来帮工可以。就让曹仕达问问，他愿不愿来。曹仕达把抽剩下的烟头吐掉，点点头：“我晚上就去找他说说，就这样说定了。”
　　在吃午饭的时候，徐志军对妻子提起和人合伙开金矿的事，遭到胡晓兰的反对，她说：“你怎么和那个无赖搅在一起，我怕你到时会吃他的亏。”徐志军听妻子这么一说，心里有些犹豫，曹仕达的为人他也有所耳闻，喜欢逞强，爱占便宜，没理也要争三分。但又想，那是对别的人，对自己不会这样吧，经过和他的多次接触，他觉得曹仕达挺随和的。有一次他俩逮野物的时候，在山上休息，他往身上掏烟，却没有掏出来，曹仕达见了，笑道：“是忘带了吧，来，抽我的吧。”说着掏出自己的烟，抽出一根递过去。还有一次，徐志军打了一只野山麂，而曹仕达套住了一只个头很大的野山羊，徐志军说，我们换换口味好吗，我还没吃过野山羊的肉哩，本来他只当是一句玩笑话，他想，曹仕达是不会换的。没想到，曹仕达听了，就说：“换换就换换，这有何难，我也正想尝尝麂子肉是什么味道哩。”结果两人真的就换了。徐志军想起这些，觉得曹仕达不像人们说的那样刁钻刻薄，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坏。当时答应他合伙，就没有考虑到那么多。现在，见妻子责备，就说：“我已经和他讲好了，无法反悔，要是再拒绝他，岂不是得罪一个人。”胡晓兰听了，知道再说也无用，道：“那你跟他打交道，可得小心点，不要被他耍了。”徐志军道：“那是自然，我又不是憨包。你就放心吧。”在这时候，若是徐志军的妻子坚持反对，不让他们合伙开矿，大不了日后被那曹仕达骂几句，也不至于发生后来的悲剧。但人没有前后眼，怎能想到以后的事情，可见世事难料，命运难测。徐志军当时见妻子不再说什么，就开始计划开采金矿的有关事宜。先按下不提。
　　却说那曹仕达,见徐志军同意他合伙，心里很是兴奋，回家来就对妻子吴桃花说起开金矿的事，却遭到一顿抢白，吴桃花瞪他一眼：“你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金矿是你这种人开的吗，你有本钱吗，还是趁早省了这份心，这钱不是你能挣的。”曹仕达没想到妻子反对，本来的一腔高兴顿时冷却：“你怎么就断定我不行，再说不是我一个人，是跟人合伙。别人能开金矿，我们为何不能？”吴桃花道：“那是别人有能耐。”曹仕达瞪着她说：“你怎么尽长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接着把如何和徐志军讲好，请结巴子李铭来帮工的事说一遍。吴桃花见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也没有再反对，只是嘴里咕哝着：“你若能赚到钱，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若是吴桃花此时持反对意见，坚决不让他去入伙，如果曹仕达不听，就和他大闹一场，就说要和他离婚，也许曹仕达会打消这个念头，这样，他后来也就不会丧命。